04.【有关婚礼】
冬天下程的大部分时间,谈西泽都在外地出差,和宋觅聚少离多。有时候,他忙得脚不沾地,一天时间下来只能抽出几分钟时间和她打个电话。
这一回小别的时间,已经有半个多月。
有一日的天气阴郁,天空呈铅灰色,虚浮着纱似的薄乌云,从早到晚都没出过太阳,谈西泽的心情亦如这天一般,阴且暗。
倒也说不上有什么烦心事在困扰他,他只是很想她,尤其在抬头看见黑压压的天际时,就会想都到她明媚灿烂的笑容,和那一双乌珠般的小鹿眼。
再接下来几天便是阴雨连绵,更是见不到太阳了。
连续多日的坏天气,让谈西泽在某一天晚上做了噩梦。梦里面,他回到中考出成绩的那天,青涩少年,第一时间把取得好成绩的消息分享给母亲。他匆匆回家,看的却是殡仪馆的车停在门前,母亲盖着白布被抬了出来。
家庭支离破碎,一颗心碎成齑粉。
他惊醒过来,满额头的冷汗,连带着后背上也是一层濡湿。
谈西泽回渡城的当晚,宋觅到云水湾陪他,小别胜新欢后的激情总是热烈,两人都出了不少汗,他发挥得淋漓尽致。
然后他抱她去洗澡。
两人沐进浴池里,热气腾腾的白雾间,男人清黑的眉眼显得尤为深情,目不转睛地盯着宋觅看。
宋觅往身上肩膀上打着泡沫,睇他一眼,嘴角是甜甜的淡笑:“你一直盯着我干嘛。”
“看不得?”
他从她手里接过浴花,“我帮你。”
宋觅把打出泡沫的浴花递给他。谈西泽接在手里,眉眼低垂,动作温柔仔细地帮她往身体上泡沫,手指所经处全是细腻丝滑的触感。
宋觅转个身,背对他,双手搭在浴池边沿的瓷砖上趴着,舒服得将眼睛眯起来。
她的后方水流波动,是人体在水里有所动作时发出的声响。身后的他在靠近。
谈西泽突然从后面抱住她,浴花停留在她浸泡在水里平坦小腹上,他的手指压在浴花上面。
她的后背与他胸膛相贴,绝对的肌肤之亲。
在水的润色下,温度的交换就变得十分明显,他的体温始终比她的高一些。
宋觅周身懒懒的,也没睁眼,只轻声问:“怎么了?”
谈西泽沉默半晌。
他将下巴放在她的一侧肩膀上,夜晚的他已经长出新的胡茬,有点扎人,扎的时候还有点痒。宋觅痒得直缩着往一边偏头缩脖子,闭眼咯咯笑着:“真的好痒啊……”
就在她如银铃的笑声里,男人低沉认真的一句话自耳畔边传来——
“觅觅,我们把结婚的日子定了吧。”
宋觅的笑声骤止,倏地睁眼。她回头,对上男人一双深黑的眸:“这么突然?”
“哪里突然?”
谈西泽将她拥得更紧,几乎身体重量是放在她身上的,“婚礼事宜繁琐,早准备早省心。”
宋觅仔细观察他的神色,没瞧出端倪,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谈西泽,你怎么了呀?”
谈西泽又想到那个支离破碎的梦。
他没向她倾诉,只是低头温柔地亲了亲额头,温声道:“没事,我只是想尽快和你有个家。”
“那我回头给我爸妈说一声,商量一下日子。”宋觅说完后,又考虑到谈易那边,“谈叔叔那边呢?毕竟也是你爸爸,还是叫着一起商量吧。”
自从谈西泽回国后,宋觅也没再见过谈易,也不清楚父子二人的关系有无缓和。
“嗯,我回头和他说。”谈西泽说。
听他这么说,宋觅的心中长松一口气,看来关系是缓和。
此时此刻,她并不知道谈易给谈西泽寄去戒指让他给她求婚的事情,谈西泽也从没和她提起过。
她是在后面一段时间才知道的。这是后话了。
“尽量在春天行吗?”宋觅转过身子,自己正对着他,低头捧着他的手掌玩,掌心疤痕明显,“我想在春天举行婚礼。”
“好。”他笑。
谈西泽目光落在她的指上,“那就在春天里选一天,我们结婚。”
“……”
原本商量的地点是定在云水湾,或者在谈西泽家,或者在谈易那处,这是宋家商量后的结果,一家人总觉得谈家父子屈尊上门有些不妥。
谈西泽听后,却漫不经心地驳了这个建议:“在外面议。”
“外面?”
宋觅还以为他会淡淡应下就是,没想过他不同意,“为什么在外面,在你家或者谈叔叔家不好吗?”
电话里,谈西泽的语气淡且平:“对我和父亲而言倒是没什么,我是怕你爸妈到时候不自在,还是在外面吃饭商量吧。”
还是他考虑得周到。
宋觅轻嗯一声:“那就听你的。”
两家商量的日子定在周六晚上,大家都得空,正好宋寻每周末也要回家。
地点在一家高档酒楼。
坦白说,这家酒楼也是谈家产业下的,酒楼经理不知道在哪里听的小道消息,听说今晚谈总要来,忙不迭对酒店上下进行无死角大扫除,还召集所有人员进行长达两小时的开会,千叮咛万嘱咐不可出任何纰漏。
也许是越是谨慎入微就越容易犯错,百密总有一疏,有些祸端避不过。
宋觅一家人先到酒店。宋觅把爸妈还有弟弟领进包厢后,自己出来,准备到酒店门口等谈西泽。
酒店大堂明亮辉煌,大理石地板上映出水晶吊灯的影子。
还有她的影子。
宋觅今日是特意打扮过的,清新小碎花连衣裙配一件米色风衣,黑色中短靴,长到腰部的头发吹成微卷样式,脸上薄施淡妆,整个人看上去格外明媚惹眼。
还没穿过整个大堂时,宋觅听到两声轻浮的口哨声,她一开始没觉得是在对自己吹,直到她扭头看了眼。
大堂呈u形排放着的白色沙发上,坐着两个外国男人,深褐色头发,浅碧色的双眼,看不出具体是哪个国家的。
她没有搭理的打算。谁知道,在她准备收回视线时,其中一个外国男人突然对她做了个动作,他用两根食指分别按在两边眼角位置,然后按压着朝两边拉扯,把自己的眼睛拉成眯眯眼的形状。
那是一个歧视亚洲人的手势。
她倏地停住脚步。
那外国男人做完动作后,甚至冲旁边同伴挑眉晃脑地得意笑了下。
宋觅直接朝那两人走了过去。
“what\swrongwithyou?”(你有什么毛病?)
她直接朝做手势的那个男人扔出一句质问的话,惹得那两人同时一怔,似乎没想到她会过来。
“rex,it\sjtajoke.”对方耸耸肩说道。
(放松,只是个玩笑。)
“it\snotfunny,asshole.”她的英文口语很一般,只会一些简单的。
(一点都不好笑,混球。)
被骂后,两个身材高大的外国男人直接从沙发上站起来,神色变得不善。
随即两人开始大声冲宋觅嚷着什么。
语速太快,她一句都没明白,只隐约捕捉到其中一些词汇极具侮辱性。
她也没怂,干脆用中文对嚷:“吼什么啊,这里是中国!”
“……”
很快,争吵的声音很快把不远处的酒店经理吸引了过来。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脸上带着市侩圆滑的笑容,走过来第一句是对宋觅说的:“这位女士,算了算了,人家好歹也算外国友人。”
宋觅直接无语:“你怎么一上来就让我算了?挑事的又不是我。”
她抬手指摄像头,“可以调监控看看。”
经理没有掉监控的打算,一心只想息事宁人,小声对宋觅说:“这两个外国友人是咱们酒店的贵宾会员,我也不好得罪,不如咱们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吧!”
“我不接受。”
她很难有如此违拗的时候,“这件事情就是他们不对,理应道歉,我为什么要让步?”
经理一下就犯了难。两边都是酒店客人,可一边是贵宾会员,经理最后还是选择偏向那两人,对宋觅说:“女士,那这边我也无能为力。”
宋觅气得有些发抖。
她索性直接用手指按在两边眼角拉扯,朝经理做了个眯眯眼的动作:“你知道这个什么意思吗?”
经理尴尬地笑笑,并不回应。
看着这个经理,宋觅真就气不打一处来,视线一晃而过前台处英达的企业logo。
呵呵,她决定要告状。
“你不公正处理这个事情,我会联系你的领导。”宋觅先给经理打了一个预防针,“你不怕吗?”
经理闻言一怔,脑子飞速地转了圈。目前酒店的总负责人在带薪休假,整个酒店就他的官最大:“女士,你真会说笑。”
宋觅:“……”
她没有在说笑。
宋觅冷着脸,从风衣口袋里摸出手机,转身踱到一边给谈西泽拨去电话。
只响了两声,那边接得很快。
“喂。”
“你到哪里了呀?”就算很生气,在和他说话时,宋觅的语气还是轻快娇软的。
谈西泽极轻地笑一声:“快了,刚刚不是在微信上回过你吗,十分钟。”
宋觅撇撇嘴:“那你还没到。”
“这么想见我。”他腔调慵懒,语焉不详,“一会都等不及?”
“……”
宋觅低头盯着自己脚尖,声音变小,听着就像是在嘟哝:“谈西泽,我要告状。”
“嗯?”
她的声音过于小,谈西泽没听清:“你要做什么?”
一和他说话,她就难免有委屈情绪,渲染到声音里:“……我要告状。”
那边默了一瞬。
谈西泽敛了笑意,语气沉下去:“谁欺负你了?”
宋觅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给他完整讲一遍,讲完后的第一时间是去寻求他认同:“是很让人生气的对吧?是吧?”
“对的,我也这么觉得。”
哪怕不对,谈西泽也会说对,他知道女孩子生气可不能同她讲道理,得和她站在同一边才行。再说这个事儿吧,本来就是那两个外国人的错。
谈西泽安抚她:“我马上就到,等我。”
宋觅乖乖嗯一声。
于她而言,谈西泽的话就像是定心剂,她突然感觉没有那么心烦和委屈。
在她打电话的时候,那两个外国人重新回到大堂沙发上坐下,完全没有把她当回事。
就连经理也离开去忙自己的事情了。
没有人理会她。
两分钟后,一辆限量款的连号宾利停在酒店正门口。门口放风的人立马小跑进来,给经理通消息,说谈总到了。
经理正和员工说着话,一听谈总车已经停在外面,立马截掉话头快步往外迎。
紧随连号宾利后面听着的,也是一辆黑色宾利,两辆宾利型号不同,前者是布鲁克林,后者是慕尚。
谈西泽和谈易相继下车。谈易抬眼看一眼酒店名字:“是这家啊?”
谈西泽淡淡嗯一声。
自从谈易愿意接受宋觅后,谈西泽也没有对谈易太过疏远,他还是像以前一样,礼数周全,也会再喊父亲,甚至偶尔还会聊聊生意场上的事情。
即便在除夕夜他曾说过断绝父子关系的话,但他愿意为宋觅去做这个让步。
两人结婚,有谈易的认可和祝福,宋觅在外界也更站得住脚一些。
父子俩并肩而行。谈易近日风湿腿犯病,膝盖疼的慌,拄着手杖也走得略慢,谈西泽余光注意到后,放慢了脚步。
两人还没进门,经理倒是堆满一脸笑容迎出来:“谈总,老谈总,我是酒店的值班经理,姓孙。”
谈家父子俩对外都是一致的冷淡脸,淡淡应了一声。
谈西泽游目四顾,一眼看见站在大堂里的宋觅,他直接越过正在说恭维话的经理,朝宋觅走去。经理当场怔住。
经理回头,视线追随着男人的步伐,看见谈西泽停在刚刚和两个外国男子发生争执的姑娘面前。
……这什么情况?
下一个瞬间。
宋觅抬起右手撩耳边的头发,无名指上一颗十六克拉的极彩蓝钻惹眼无比。看见那枚戒指,经理的表情直接裂开。
对于那颗命运蓝钻的来历,渡城无人不晓。
经理心里对宋觅的身份有了新的认知,没想到看上去乖巧漂亮的小姑娘,居然有这么大的来历,隐藏身份是谈总的未婚妻。
他的额头上爆出一层冷汗,后背也跟着湿了。
经理暗道不妙,他这回怕是闯了祸,揣着一颗惴惴的心,他还是走了过去。
谈西泽停在宋觅面前,宋觅注意到他身后的谈易,还是很礼貌地主动喊人:“谈叔叔,晚上好。”
谈易应着:“好好好。”
他现在看这个小姑娘,眉眼弯弯笑起来很讨喜,似乎是他当初眼光太过苛责了些。也许也有他心态变化的原因,失去谈文周后,他不想再和小儿子有任何矛盾,只想过一个平稳的晚年,享受一下孙子或孙女绕膝的福气。
谈西泽清冷眸光微转,扫一眼不远处沙发上坐着的两个外国男子:“就那两个?”
宋觅:“嗯。”
“经理在哪里?”谈西泽神色一沉,四周酒店的工作人员连大气都不敢出。
“谈总,我搁这儿呢。”经理用手抹一把额头上的汗。
刚刚他分明向谈西泽进行过自我介绍,谈西泽却完全没听进去,只脚步匆匆地走向了未婚妻,肉眼可见其有多重视。
经理心虚地瞄一眼宋觅,心中默念她别和自己一般计较。
结果——
宋觅下一秒就直接告状:“这个经理刚刚帮那两个外国人说话。”
经理:“……”
谈西泽本想叫经理处理,但听见宋觅的话后,打消这个念头,冷冷扫一眼经理后,旋即抬脚朝沙发处那两个外国男人走去。
经理被谈西泽那一眼看得停了两秒的呼吸,如果目光可以杀人,那他觉得自己已经死了。
谈西泽停在两个人外国人面前,眉眼冷淡,开口即流利的英伦腔:“抱歉,你们刚刚对我的女朋友做出侮辱性的手势。”
“……”
“我需要你们道歉。”
交谈声骤止。
四面八方的目光纷纷看过来。
宋觅默默跟在谈西泽身后,用仅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估:“他们才不会道歉呢。
果然。
对宋觅比手势的那个外国男子站起来,身高与谈西泽相仿,皱着眉摊手用英语说:“那又怎么样?我要是选择不道歉呢?”
谈西泽表情从容平静,语气徐徐:“那很抱歉,我的酒店不欢迎二位,麻烦你们尽快离开。”
“你是老板?”对方问。
“是的。”
对方立马大笑:“我的上帝!居然会有老板会赶客人走,天底下竟然有这样做生意的老板!”
谈西泽并不理会冷嘲,对着门口伸手一引,是一个赶人的手势。他连一个单词都懒得再多说,眉眼间凌厉却毫不遮掩。
那两个外国男子骂骂咧咧地站起来。
他们骂得很难听。
谈西泽面不改色地听着,在两人经过自己时,他放慢语速低沉道:“在中国领土内,最起码学会尊重中国人。”
“……”
“这里是中国,不是你撒野的地方。”
他并不觉得损失两个外国客人有什么可惜,哪怕是十个、百个、千个,或者上万个,他的做法一如这样。
即便没有宋觅,他也不会允许在他的酒店里有人作侮辱性手势。
两名外国人愤愤离开。
一旁。
谈易完整地看了事情经过,他拄着手杖来到那位孙经理面前,嗓音威严冷漠:“自己递辞呈。”
经理哽在原地。
不只是经理,在场所有人都没想到,一个小姑娘能让英达两任话事人给她撑腰。
好大的排面和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