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西泽阖上双眼养神,明显一副不想再搭理宋觅的模样。
宋觅毫无察觉,一想到今晚加班交上去的选题策划很有可能第二天再被毙掉,她就有些烦闷,更是止不住再次出声抱怨。
“都怪那个谈西泽!”
“?”
周朗差点灵魂出窍,方向盘都险些控不稳。
他听到了啥?
跟在谈总身边两年多时间,周朗还是第一次见有人敢当着谈总的面,直接喊名字吐槽的。
这是有几条命在身上啊。
出人意料的是,谈西泽并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悦,他缓缓睁眼,转头,目光平静地看向宋觅。
宋觅与他四目相接,一瞬后,她突然想到什么:“显先生,方便问你个事情吗?”
谈西泽懒得开口,只低低嗯一声。
“你和那个谈西泽认不认识啊?”
周朗:“……”
原来不认识谈总啊,怪不得一口一个显先生的叫呢。
谈西泽好整以暇地注视着宋觅,片刻后,才慢悠悠道:“你为什么觉得我会认识谈西泽?”
“都说有钱人是在一个圈子里的,所以我就问问嘛。”宋觅的手落在劳斯莱斯真皮坐垫上,轻轻摸一摸,伤感地叹口气,“也不知道狂吸我们底层打工人血的谈总,是不是也有这么贵的车。”
“……”
一道闪电划亮远方的幕空,明晃晃的白光从挡风玻璃照进车内,有短短一瞬的时间停留在男人清冷脸上。
映得他墨黑的眸像一口千年的深潭。
宋觅觉得他的表情有几分深意,甚至有几分耐人寻味。
可她又猜不透其中具体。
谈西泽依旧平静看着她,问:“你打听他做什么?”
宋觅:“听说他长得很帅,行走的建模脸。”
前方开车的周朗简直要憋死了,他真的特别想问下后座的宋觅。
你看你旁边坐着的这位,像不像行走的建模脸?
够不够帅?
谈西泽稍稍一动,换个更为舒服的姿势坐着,抬手松松领带,没什么情绪地开口:“一般吧。”
宋觅:“长得一般啊?”
“嗯。”
“我看也是,估计还长得丑。”
“?”
一般来说,自黑和被别人黑是有完全不同意义的。
谈西泽嘲自己长得一般无可厚非,但听宋觅说自己长得丑,他怎么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呢。
没注意到谈西泽眼里一瞬的情绪变化,宋觅接着说:“都说他长得帅,估计是被金钱的魔力美化了吧。”
谈西泽挑眉:“你见过?”
“没见过,不过千万别让我见到他,否则——”宋觅说到这里停住了,在想该放个什么狠话好呢。
周朗握方向盘的手心沁出很多冷汗。
千万要谨言慎行啊!
谈西泽一副旁观者的姿态,看热闹不嫌事大般,手肘落在车门内嵌板上支着,以两指撑着腮,目不转睛地盯着宋觅。
“否则如何?”
生活很苦,口嗨下总行吧?
怀着口嗨无罪的心理,宋觅不假思索地握拳道:“否则我一定把他绑起来,扔到电脑前,让他加班到半夜三点钟,让他好好体会下打工人的苦!”
下一秒。
周朗:“……”
牛啊牛啊,这就是不知者无畏吗!
宋觅丝毫没觉得气氛有些不对劲,毕竟与她对视着的谈西泽一直都是满脸的平静,似乎无论她说什么,他都只会是那个表情。
谈西泽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唇角痕迹浅淡地稍稍一弯,开口:“那希望你有机会可以见到他。”
宋觅喉咙一痒,掩住嘴咳起来。
淋雨后咳嗽变得严重,好半晌都停不下来,她怕吵到谈西泽,就尽量把脸转来对着车窗,难忍地剧烈咳着。
一时间,整个车厢里都只剩下小姑娘的咳嗽声。
谈西泽目光微微一转,看着宋觅因咳嗽而微微弓起的背部,很纤瘦,全湿的衬衫布料变得有些透明,紧贴着肌肤,显出内衣的排扣形状。
仅仅一秒,他便滑开目光。
非礼勿视。
挪开目光后,谈西泽觉得哪里不对劲,他又将目光转回去。
没有看不该看的地方,而是径直看向宋觅的左耳。
小姑娘左耳后方的乌黑湿发粘连着,分合不一,露出些许嫩白的耳后肌肤,肌肤一点朱砂色的痣很是显眼。
朱砂痣……
朱砂痣。
正当谈西泽盯着那粒朱砂痣在发呆的时候,宋觅突然回头,与他深沉的目光对上视线。
她觉得有点奇怪:“怎么了?”
谈西泽没回答,只是收回视线,把脸转向窗外,看向外面漫天的雷鸣大雨。
眼见着就快要到家,宋觅想到一件事情,要解释清楚:“那个……显先生,我要澄清下,我没有艾滋病,那只是打发你前未婚妻的手段。”
也不知道谈西泽有没有听进去,他依旧看着窗外,一脸沉思的模样,并没有理会宋觅。
宋觅便知趣地没有再开口。
周围的景物渐渐变得熟悉,车辆离家越来越近。
五分钟后。
黑色的劳斯莱斯停在一处破旧的老小区大门前。
两个月前家中破产,住的高档小区被抵押给银行还债,宋觅一家人就搬到眼前这个环境堪忧,设施破烂的老小区了。
这里的租金很便宜,三室一厅一个月才六百块。
下车前,宋觅不死心地再次挑起那个已经被拒绝的话题:“显先生,你真的不再考虑一下吗?”
“考虑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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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帮你挡桃花呀。”宋觅说,“你这张脸是真的需要!”
想到十分钟前宋觅还在吐槽他长得丑,谈西泽几不可闻地鼻腔里轻嗤一声。
“下车。”
宋觅:“……”
真无情啊。
宋觅推开车门,回头冲男人露出甜甜一笑,微哑的嗓音里是软意:“显先生,谢谢你送我回家,还给我钱,你是我今天唯一的幸运。”
谈西泽对上她的眼睛。
宋觅没避开视线,冲他眨巴一下眼睛:“那我走啦,再见!”
其实没可能再见的啦。
宋觅很清楚,人和人间有着巨大阶级差距的话,见面都会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
一只脚刚踏到地上,后面传来男人清冷的一声:“等等。”
“啊?”
宋觅回头。
谈西泽没看她,垂下长长眼睫,语气无温地吩咐道:“周朗,拿把伞给她。”
周朗:“好的,谈——”
一个谈字没说完,就被谈西泽冷声打断:“周朗。”
周朗吓得浑身一噤。
宋觅:?
弹?弹什么啊弹,弹走鱼尾纹吗。
周朗沉默着从手套箱里取出一把折叠雨伞,转身从两座间的空隙间递到后方。
宋觅伸手接过:“谢谢啊。”
周朗暗窥一眼谈西泽晦涩不明的脸色,心虚地一声不客气。
直到宋觅下车,关上车门后,周朗才诺诺开口:“抱歉谈总,我不清楚您不想暴露身份。”
谈西泽没有多加责怪周朗,只淡淡问:“下周的行程安排是什么?”
“有三个重要会议,一场慈善性质的拍卖晚会,再就是视察集团下属的十二个子公司。”
谈西泽放松身体,懒懒靠着,落在膝盖上的手指不经意地轻轻敲打。
“哪十二个?”
“分别是昆宇实业,成华工程,誉仪软件,祥瑞珠宝……”
周朗依次说出等待视察的十二个子公司。
静静听完,谈西泽漫不经心地问:“没有白日出版?”
周朗:“没有。”
“那现在有了。”
“?”
一般来说,一个小小的出版公司根本不用谈总亲临视察,毕竟创收远远不如上述那些子公司。
周朗疑惑了。
谈西泽:“把白日出版加上。”
“好的谈总,会通知给总裁办加上的。”
“嗯。”
-
宋觅到家时已经快十二点,家里人都已经全部休息,只有弟弟宋寻房间里的灯是亮着的。
怎么还不睡觉啊?
宋寻房间的门是半掩着的,泄出一线光亮来。
宋觅走过去,透过缝隙看见弟弟还坐在电脑前,戴着耳机在打游戏,键盘敲得噼里啪啦地响,鼠标每滑一下也蹬蹬作响。
见状,宋觅气不打一处来。她推开门,走过去拽掉宋寻的耳机,压低声音说:“你怎么还不睡觉啊?电费真的很贵诶!”
突然被打扰,宋寻很不爽,一把抢回耳机,扭仰着头不爽地瞪着她:“你干嘛啊。”
“你这样会很吵啊,会吵到爸妈还有隔壁的奶奶。”宋觅和他讲道理,“熬夜又玩到两三点,第二天上课又没有精神啊。”
“要你管啊。”
宋寻重新戴上耳机,一脸的不耐烦,嘴里还在嘀咕:“啰嗦死了。”
宋觅懒得再说,憋着火气转身,出门时啪地一下拍在开关上。
屋里的灯灭掉。
宋寻的声音从后面传来:“有病啊!”
“……”
宋觅不明白,弟弟今年已经十六岁,为什么还能这么不懂事,家里破产和他似乎没有任何关系,他依旧我行我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宋觅回到自己的房间。
借着窗外偶尔闪过的白光,可以看见床上躺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那是她的奶奶。
因为房间不够,她和奶奶睡一屋,她打地铺。
在她回来前,奶奶已经帮她把地上的床褥铺好,被子叠得整整齐齐的。
宋觅把雨伞靠到门边,关上门,蹑手蹑脚地简易塑料拼接而成的衣柜前,取出睡衣。
侧后方传来一声:“觅觅啊。”
听到奶奶的声音,宋觅抱着睡衣蹑脚来到床边,躬身弯腰下去,轻轻喊了声奶奶。
奶奶伸手摸过来:“我的乖孙女淋雨回来了哇?”
怕奶奶摸到自己身上的湿衣服会心疼,宋觅赶紧后退一步,说:“没有呀,有个很好的人给了我一把伞,还送我回家呢。奶奶,你怎么还没睡觉,是不是弟弟吵到你了?”
“没有没有,我见这雨下得很大,你一直没回家,奶奶担心,睡不着。”
宋觅心里一暖,乖乖道:“那你快睡吧奶奶,我去洗个澡就睡觉。”
厕所在外面。
宋觅出卧室门的时候,余光瞥到脚边那把黑色的伞,她顿住,低头看去。
想到刚刚自己说的话。
——有个很好的人给了我一把伞。
——还送我回家。
那个男人英俊斯文的脸孔,毫无预兆地浮现在她的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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