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时易好几天没来学校,这次刚一回来就有好几个人过来问他请假去干嘛了。每到这时候,丛萱就会站起来转移话题,把那些好热闹的同学都打发走。杨时易嘴上没说什么,但都记在了心里。
上午的第一节课结束后,丛萱坐在座位上没有立刻出去玩,而是颇有些神秘兮兮的掖给了杨时易一张卡片。
是手工制作的那种简易卡片,用了张粉色的正方形的硬卡纸,四个边边上被画上了红色的小花。
杨时易盯着卡片正中间的、鲜红的“萱萱许愿卡”五个大字,扭头问丛萱:“这是什么?”
丛萱扬起脸,笑得很是傲娇:“这是我制作的特别专属卡片,用来回报你上次送我的小镜子和小梳子。如果你以后有什么愿望的话,可以用它来许愿,只要我能做到,我就一定会帮你实现!”
杨时易手指捏紧了那张制作有些粗糙的卡片,眼里的情绪明显是中意的,但嘴上却还嘴硬说:“你给我这个干什么?我不用你回报我。我不是说了,那个就是顺手买的。”
丛萱抑扬顿挫地“哎”一声,盯着他煞有介事道:“杨时易,这可是丛萱大美女制作的第一份也是唯一一份的许愿卡。全世界目前只有你一个人有,你确定不收下吗?这次错过了以后可就没机会了!”
杨时易:“……”
虽然面上还有一副勉强无语的表情,但人还是口嫌体正直的把卡片收进了自己的课桌里,放在最深处藏了起来。
“行,我收下了。”杨时易矜持道。
丛萱这才又盯着他笑开。
说起来,送许愿卡片的这个主意还是丛萱看电视上学的。
自那天她哥跟她说了要回送杨时易一件“像样的”礼物(虽然丛萱自己觉得以前她送的礼物也挺像样的)后,她就一直在琢磨该送杨时易一件什么样的礼物,才能算像样。
直到那天,丛萱偶然看见电视上演的一个妈妈为了奖励自己考试考满分的儿子,做了好多积分卡和许愿卡作为奖励之后,丛萱顿时醍醐灌顶。
好办法!
值得学习!
“孟秋,你能不能好好说话?!”
“你想要我怎么好好说话?我妈就我一个闺女,自入冬以来,我给你打了多少个电话让你回来看看我妈?你回来了吗?直到我妈走了你才终于回来了!现在我妈才刚下葬,你又要走了?你自己做的这是人事吗?你不怕别人背后说闲话戳你的脊梁骨吗?”
“孟秋!你说话也太难听了。我在外面闲着了吗?我不是为了赶紧去挣钱养这个家吗?”
“你挣钱?难道我没挣钱吗?我天天又得管着孩子又得上班,也没像你这么忙啊?这几年里,你自己说说你都回来过几回?我看你早就把这个家忘了!”
“孟秋!”
“妈妈!”
杨时易的声音一出,屋内的争吵声一下子停了。
几秒钟后,孟秋眼睛微微红着从里屋里走了出来。她伸手接过杨时易的书包,勉强露出个笑:“放学了?”
杨时易没答,而是紧紧盯着孟秋的神情,几秒后,他问:“你和爸爸在说什么?”
孟秋动作顿了下,而后,她扭头避开杨时易探究审视的视线,掩饰道:“没说什么。小孩子家家的少点事,别瞎问。”
就在孟秋说话的功夫里,杨成也从里屋里走了出来。常年在外的奔波并没有让杨成变得憔悴多少,模样还是清俊的,挺直宽阔的身板也仍然带着英气。
杨成神色如常,笑着走到杨时易跟前,伸手揽住他的肩膀,亲昵道:“儿子放学了?爸爸特意买了你爱吃的皮蛋,今天晚上让你妈妈给你做皮蛋瘦肉粥好不好?”
杨时易没说话,只沉沉地看了他爸爸一眼,黑曜石般的眼睛像是能看透人心。过了好久,他才慢慢开口:“妈妈做什么我就吃什么。”
杨成表情一僵,随即像听见什么笑话似的大笑两声,然后说:“儿子说得对。毕竟在咱们家,你妈最大。”
说完,他猛地沉下脸,用力推开屋门走了出去。
门扇被大力推开,接着又在惯性作用下往回收,砸在门框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大闷响,昭示着被掩藏在平静之下的熊熊怒火。
之后,一片寂静。
良久,屋内才响起一声很轻的叹气声。
孟秋走到杨时易面前,双手搭上他的肩,问:“你之前不是总盼着爸爸回来吗?怎么刚才又那样跟你爸爸说话?是……”
她顿了顿,才又接着说:“是因为刚才我们吵架吗?”
杨时易垂着眼,身侧垂落的双手慢慢用力捏成拳状。他道:“是他不对。”
声音出来的那一刻,压抑不住的哭腔也被放了出来,杨时易的眼睛迅速红起来,豆大般的泪珠一个接一个很快从他面上落下。他抬手泄愤似的用力擦着脸上的接连不断的泪痕,哑着嗓子道:“他不应该那么晚才回来看外婆。”
杨时易到现在都记得外婆去世前躺在床上虚弱的样子,平日里最爱笑的一个人连睁开眼睛都很难做到了,可每次稍微清醒的时候,她总是会把四周守着她的人看一圈,然后问“杨成在哪呢?”
外婆临死前都记挂着在外面的杨成,可他却直到外婆彻底离开那天才终于姗姗来迟。
那么艰难的几天,全是孟秋一个人在扛着,有多少人在外面说闲话,那些流言蜚语全是孟秋一个人在顶。而杨成好不容易从外面回来之后,却根本没有考虑孟秋这些日子的难过,只在那里守了几天等老人刚下了葬就要再次离开。
对亲人关心少,对家人关心也少。
杨时易控制不住的去怨他。
他没办法做到不怨。
“时易。”
在杨时易终于说出原因后,孟秋也是红了眼眶。她强忍着鼻尖的酸意,抬手轻轻拍拍杨时易的肩膀以示安抚,待感觉出手下完全不同于以前,已经变得硬挺宽阔有力量的触感后,这才惊觉自己的儿子已经长大了。
时间过得太快,她又过得太忙,以至于她都没能早些发现杨时易的成长。
孟秋低头看着杨时易已经显出几分早熟的脸庞,心里是说不上来的感觉。她定神,然后轻声安抚他:“你还小,有些事情不懂。有些事情,妈妈可以怨他,可以说他。但你不能,因为那是你爸爸。”
杨时易停了哭声,但始终低着头不肯出声。
晚上,杨成回来的时候正赶上饭好。
许是在外面转了一圈气消了,他在饭桌上又恢复了笑脸,还给孟秋赔了不是,最后说不着急走了,在家里再待几天。
孟秋最后吃了杨成给她夹的菜,算是原谅的意思。
屋外明月高悬,星星几点。夜间起了风,呼呼的吹着,外面已经掉光叶子的大树也被吹得左摇右晃。这样的夜里,有人安稳的睡着,有人却一夜难以入眠。
丛萱本以为杨时易只是简单的上火,嗓子应该很快就能好,可没想到一个星期过去了,杨时易的嗓子却始终不见好转。
为了让杨时易的嗓子赶紧痊愈,她一连几天都给杨时易准备了蜂蜜水,每天都要亲眼监督着杨时易喝完,但仍然没有效果。
直到有一天,她的后桌徐晓风突然吼了一嗓子,说“杨时易是不是到变声期了啊?”,丛萱这才恍然大悟。
于是接连几天,丛萱都像看什么珍稀动物一样的来回观察杨时易,好奇得不行。
“杨时易,你快抬头!”
课间,丛萱突然又一惊一乍地喊杨时易。
杨时易被吓了一跳,他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下意识听她的话抬起了头。然后下一秒,他听见丛萱惊讶又带着兴奋的小声嘀咕——
“我去!居然真的有喉结了!”
杨时易:“……”
“无聊。”
他看丛萱一眼,有些无语。
丛萱却仿佛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一样,丝毫不觉得自己夸张,她拍着杨时易的手不停重复地说:“杨时易,你有喉结了!太神奇了吧!”
杨时易被她烦得没法,又屡次制止她的行为无果,只好耐下性子解释:“这些都是正常现象。卫生与健康课的老师不是之前在课上讲过吗?有什么神奇不神奇的?”
话说完,杨时易绷着脸,努力摆出一副这很正常没什么稀奇的表情,但心里其实也是有些新奇的。
这些日子里他其实也有察觉自己身体上某些变化,但却一直都没放在心上。直到听见徐晓风的那句话,他才开始把这些变化往变声期那方面想。
这样想着,杨时易不禁抬手摸上了自己的喉咙那里。
原来这就是进入变声期的感觉。
他这边正陷在自己的情绪里兀自想着事情,那边丛萱又开始拍着他的肩膀兴奋说话:
“杨时易你知道吗?她们说男生长了喉结,就说明他已经算是半个男人了。恭喜你,杨时易,你已经成功成为半个男人了。”
杨时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