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的第三者是我。]
程珏看着手机上弹出来的消息,瞪大眼睛,完全不敢相信的样子。
他从拥挤的走道里一路挤过来,评委席的老师还没到,位置大部分都是空着的,他很快就穿梭到了斯悦跟前。
“你来怎么也没和我说啊?”程珏小声说道,本来他想大声说的,但白简先生也在,他就显得含蓄了点儿。
他说完后,不满地伸手拽了拽斯悦的衣袖。
紧接着,就收到了白简先生若有似无的一瞥。
“”
斯悦撕开一颗糖,从口罩底下塞进嘴里,“突然想来看看,在家呆得太无聊了。”
“你戴着口罩做什么?装酷吗?”
斯悦看了眼四周,“人太多了,不干净。”
程珏点点头表示理解,他在家里也查过相关的资料,尽管全都是一些失败的实验案例总结,但毕竟都是经过科学实验过总结得到的,那些资料上面着重提过,转换期间人类对周遭环境的变化很敏感,免疫力和抵抗力是同时下降的。
“你进行到什么阶段了?会容易感冒吗?”程珏上下左右各种打量斯悦,“你现在是不是挺怕冷?我们学校好多女生都已经在穿裙子了。”
而斯悦还是卫衣长裤。
虽然很帅气,可看着也很闷很热。
“还好,”斯悦舌尖顶着水果味儿的糖,眼睛看着舞台上酒红色幕布上用白纸剪出来的一行白鸽,“没什么感觉。”
除了几次因为外界陡然的刺激而产生的影响,斯悦好像没感觉到特别明显的变化,包括医生说的可能产生的一系列的副反应,感冒是家常便饭之类的可能是还没到时候吧。
“那你怎么不肯上台表演了,我告诉你哦,学校论坛里都已经提前给你建了一个投票楼,因为晚会不是还有一个最受欢迎节目奖嘛,这个奖是在场学生用微信扫码投票,一人一票,实名制,结果你居然撂挑子了。”程珏挠着头,“不过我无所谓,反正不投给你,我就投给我们班的。”
斯悦:“一开始没打算来,白简出门我硬跟来的。”
程珏很难将斯悦与“死缠烂打”联系到一起,更加难将白简先生与“吃死缠烂打这一套”联系到一块儿。
“快开始了,”斯悦朝舞台的方向微抬下巴,“快回自己位置去。”
程珏这才依依不舍地回去。
主持人是学生会主持人队的,平日里有什么活动需要主持都是他们负责主持,这次也不例外。
两个男生,两个女生,风格各不一样。
斯悦支着下巴,惊异于自己居然能隔着这么远辨认出四人的物种,只有一个女生是人类,其他三个都是人鱼。
不过也不奇怪,本来就是人鱼医学院,人类学生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
开场节目的下一个,就是领导们给白简准备的个人节目。
不像学生能穿各种风格来显得自己青春活泼,领导兼老师们穿着深色的职业装,动作虽然不整齐但很热情,走位虽然不熟练但也算有朝气。
一方面,逗学生开心,和学生打成一片,另外一方面,感谢一下白简先生这么多年对医学院的各类赞助。
最后,他们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金灿灿的碎片撒上天空——老师们的表情俨然是练习过后的,笑容异常灿烂,常年坐在办公室,虽然舞蹈动作简单,但对他们而言也是一种挑战,他们无一例外都满头大汗。
斯悦捂着眼睛笑出声来。
他侧过头去看白简,发现后者表情淡定,面含微笑,鼓掌的动作缓慢而又优雅。
斯悦是真的佩服白简,对方是真没白活。
“笑什么?”白简放下手,搭在膝盖上,眉眼温和。
“没。”斯悦伸手挠了挠帽子里边的耳后,手一放上去就碰到了几片冰凉。
“”
他有些僵硬地把手缩回来。
见他动作不自然,白简以为他有哪里不舒服,倾身过来低声问道:“怎么了?”
“没。”这次不是敷衍,这次是真心实意在回答白简,没什么。
因为斯悦感觉自己有点摸清楚了白简的脾性,与对方表现出来的温和包容完全相反,白简实际上是一个因为活得太久,以至于脸皮也随之增厚,所以不管多令人脸热的话,白简都能面不改色地说出口的人鱼。
哪怕是在这种场合。
斯悦眼神和动作都显露出躲闪的意思。
白简皱了皱眉,把人拉到了跟前,手探进帽子里,冰凉的手指准确无误地触到了出现在耳后的鳞片。
“行了吧?”
白简失笑,收回手,“怎么了?你情绪怎么这么不稳定?”
听着没有责怪,全是惊讶与宠溺。
“我哪知道?”斯悦揉了揉耳朵,他刚刚也就只是看了白简一眼,他哪儿能想到白简对自己影响这么大。
“帽子戴好一点。”白简将斯悦的帽子往前压了压。
斯悦靠在椅子上,任白简摆弄自己的帽子和衣服,反正白简似乎也很享受帮他搞这搞那。
他浑然不知,他和白简刚才的互动已经被后面两排的学生拍了下来。
尽管一开始没有认出斯悦,但白简的桌面上是放了立牌的,而且学院里还发了通知,说白简先生会到场,让他们好好表现,不要说脏话不要乱丢垃圾不要大声喧哗,要给人家留个好印象。
所以知道白简的位置,大概也能知道和他一起的人是谁,白简这样的人是不可能出轨的,还有,他们又不是不认识斯悦,他们学弟,长成那样,白简要是出轨简直是脑子有问题。
他们把两人靠在一起说话的背影照片发到了论坛里——照片里,白简的侧影显得更加清楚,优越的面部轮廓线,斯悦则只能看见懒散的坐姿,他戴着口罩帽子,什么都看不见,但能看见白简的手探进了斯悦的帽子里。
[我只是看个晚会而已,没想到还能吃到糖!!!]
[不过,你们把照片发出来,白简先生会介意吧?]
[没有全脸,应该不要紧,而且除了咱们,谁能认出来?看这黑的,看这糊的,呜呜呜呜呜,我一眼就认出了斯悦。]
[确定这是斯悦,我看不像啊,他不是请病假了吗?会不会是那种,他发现了白家的什么秘密,然后白简就把他囚禁了,我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儿!]
[那这是谁?]
[你们别瞎猜好吗?好好吃糖不行?这就是斯悦小学弟啊,你看他这姿势,看他这气质,看他那桀骜的眼神不是斯悦难道还是你们?]
[举手,请问,这么黑,你们怎么看出来他眼神很桀骜的?]
[感觉,感觉你明白吗?只可意会,不可言传,意会不到的不配磕这对c。]
[看这个位置,是在前排啊,我挪过来了,我好喜欢看这种高颜值情侣亲亲抱抱!]
-
白简将给节目打分的工作给了斯悦,自己和米牧歌在一旁低声聊天。
人鱼感情观淡漠,虽然米牧歌是白简为数不多的好友之一,但与人类总与好友保持紧密的联系不同,人鱼在友情上显得十分随意。
斯悦将打分卡递给前边的老师,老师接到手里,看见一个写得十分漂亮的“10分”,他从斯悦手里接到的打分卡就没有低于98的,斯悦给的分都很高,很舍得给分。
手机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是程珏打的语音电话。
斯悦接了,把头低下来,“说。”他言简意赅。
程珏大喊救命,“就是咱们班那个节目,那个女生,本来她的节目是跳舞,但她刚刚去上厕所,那地上阿姨刚用洗衣粉拖了一遍,还没拖第二遍,门口也没放牌子,她走进去直接摔了个四仰八叉,现在送医务室去了。”
斯悦没理解过来,跟着程珏的话题说下去,“人没事儿吧?”
“就,她的节目上不了了,我们班就没节目了,”程珏很小声地说,“得比别的班少好多分儿,宝啊,你能帮个忙不?”
斯悦看了一眼白简,“能帮,不过我会的不多。”也不会炫技,就比较朴素的弹法。
程珏当然说没问题。
他们班其他人也不是拿不出节目,但学生会提供不了需要的乐器和东西,钢琴还是因为有其他班表演大合唱所以才提前有准备,不然就算有斯悦帮忙,没乐器也是白搭。
挂了电话,斯悦扯了扯白简的手臂,跟他说清楚了原委。
白简垂眼,看了他几秒钟,“去吧。”
斯悦拔腿就跑了。
米牧歌看得咂舌,“你管他这么严做什么?让他去和同学玩会儿呗,生病,又不是见不得人。”
还真是见不得人。
只不过不方便告诉米牧歌原因,开了头,米牧歌势必刨根问底,不得到答案誓不罢休。
“他同学太多人鱼了。”白简随意捡了一个理由应付米牧歌。
米牧歌没有产生一点儿怀疑,一是因为对方是白简,二是他也知道白简的占有欲有多强。
“物极必反啊物极必反,”米牧歌好心提醒白简,“他还小,十八岁,别管太严。”
白简笑了笑,没附和。
斯悦从旁边走道,和程珏迎面撞上,程珏身后跟着红着眼圈的文艺委员。
女生抹着眼泪,“宣传部的部长骂死我了,说我们班一个人撂挑子还不够,又撂挑子,我们又不是故意的。”
第一个撂挑子的斯悦有些不太好意思,不过幸好他们文艺委员也只是抱怨宣传部的不讲道理,没有要扩大范围撒火,她看见斯悦,高兴多了,拉着斯悦的手臂往后台走,“万幸你来了,不然我们班肯定拿不到年底的优秀班集体了。”
“你不要紧张嗷,随便弹弹就好了。”文艺委员吸吸鼻子,瓮声瓮气的。
程珏跟在后边,提醒兴高采烈的文艺委员,“斯悦不能摘下口罩和帽子的,他生病了,过敏,接触空气会让他过敏变得很严重。”
文艺委员一愣,立刻面露可惜。
“好可惜,斯悦你长这么帅,要是能露脸,说不定评委打分会打高点儿。”
“”斯悦从对方的神情中能看出,对方是真的这么想的,卖艺的同时,最好还能卖卖脸。
下一个节目就是他们班了。
主持人要临时更换主持词,斯悦随便从自己会的曲子里边挑了一首夜莺,主持人飞快写好了主持词踩着高跟鞋小跑出去,在走上舞台的一瞬间,笑容和步伐顿时变得自信优雅起来,业务能力相当过关。
斯悦摸了摸耳朵后面,鳞片已经消失了,不过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是不能摘下帽子。
当斯悦的名字从主持人嘴里念出来的时候,白简笑了一声,他本来带斯悦出来是为了透透气,但斯悦这真的,如果他是人鱼,他是不会帮这个忙的。
米牧歌也愣了很明显的一下,“他不是没节目?”
“班里同学受伤了,他去帮忙。”白简答道。
米牧歌的脸色瞬间复杂起来,他不能理解,反正斯悦根本不用在乎班级那几张证书能不能拿到,他以后毕业了又不用担心工作,不像班里其他人,每个学分都很重要。
“好多人类都这样。”米牧歌拧开矿泉水,“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有那么多莫名其妙的热心肠。”
乐于助人的人群中,如果细细了解其中的物种分布,人类起码占了四分之三,不仅是因为人类的数量本身就超过人鱼,在感情上面,人类要比人鱼充沛丰富得多。
就像两个物种都会有比较自私的,但这种性格,在人鱼中占比肯定是要高过于在人类中占比,物种天性罢了。
斯悦在舞台中央的钢琴前坐下,倒不是很紧张,不过想到白简在下边看着,他抬起头,往白简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白简没看别处,目光一直在他身上,所以斯悦一看过去,就对上了白简的视线,温和而又专注,深邃动人斯悦忽然就产生了一点儿名为紧张的情绪。
上一次弹钢琴还是在十八岁的成人礼上,斯江原也借机与青北一些企业联络感情,邀请了不少商界人士,好像白家也在受邀的行列中,只不过当时他不关注这些,更加不关注白家,所以也不清楚白简有没有来。
斯悦垂眼,视线落在琴键上。
他钢琴学得早,平日里不常弹,本以为早就忘得七七八八,但是手指按下第一个琴键时,之后完全都是手指的肌肉记忆在自由发挥了。
夜莺的创作来源是安徒生的童话,讲述了一只夜莺与皇帝的感人肺腑的故事,也是斯悦会弹的第一首完整的钢琴曲。
舞台中央的钢琴是白色的,也是用白简先生赞助费购买,钢琴一贯以来与优雅高贵绑定结合在一起,似乎只有红酒与西装,贵族与高雅才能与之搭配到一起。
斯悦穿着卫衣,休闲的黑色长裤,纯黑色的帆布鸭舌帽让它的主人看起来有些不驯,戴着口罩,面容不清,手指按在琴键上变换着力度,他神情专注,与钢琴搭配得没有丝毫违和感。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弟弟好帅!!!!!我一直觉得弹钢琴得穿燕尾服来着,那些演奏厅的,还要甩头,原来就这样弹也好帅!!!]
[弟弟人帅罢了,有本事换我上去,那就是小品。]
[加我,二人转。]
[怎么投票?]
[我之前以为斯悦会的是吉他或者架子鼓,他总是酷酷的,没想到居然是钢琴,还弹这么好,虽然我听不懂,但弹得我想流泪是怎么回事?]
[夜莺本来就挺感人的啊,就是说的一只鸟为了自由的歌唱离开了一个皇帝,然后皇帝病得快死了,它又回来为皇帝唱歌。]
[谢谢,楼上说得我一点都不感动了。]
米牧歌往白简旁边靠,“人类小朋友,还挺优秀的。”
白简瞥了米牧歌一眼,眼神意味不明。
米牧歌立刻把头缩回去,支着下巴,加上了一句,“和你很配。”
米牧歌的确很喜欢这样的小男生,但不是指斯悦,他喜欢的是斯悦身上这股朝气蓬勃、天不怕地不怕的劲儿,没想到被白简看出来了,老天爷,他怎么敢打斯悦的主意,白简不活撕了他才怪——活撕是指字面意义上的活撕。
曲子有将近八分钟,斯悦很久没弹了,弹到后半段的时候,手指有些酸,但还是坚持到结束了,结束之后,底下响起震破耳膜的掌声,一半是因为真的弹得好,一半则是因为弹钢琴的人是斯悦。
斯悦站起来,直接就退场了,也没给观众敬个礼什么的。
白简的打分卡从后边递过来。
满分。
白简打了满分,其他评委也不敢不打满分,只有他们院长,为了显示公平,打了个999。
收。
“下次别送了。”斯悦说道。
男生满眼亮晶晶的点头,显然根本没听进去。
比起斯悦手里那一大捧,白简手中那光秃秃的两支向日葵显得有些寒酸。
斯悦想了想,把一束花全都塞给了白简,“都给你。”
白简抱住花,笑了笑,“给我做什么?”
“你吃醋呗。”斯悦摸了摸鼻子,“我从来没收过别人送的花。”
“你怎么知道我吃醋?”白简把那孤零零的两支向日葵重新插\入回花束中,目光温柔地注视着斯悦。
斯悦伸手点了点自己的耳后,说道:“我看见你耳后出现鳞片了,黑色的。”
白简在接近月圆的这几天,不是很好惹,也招惹不起,斯悦机灵得很。
他们旁边就是垃圾桶,白简垂眼看着手中颜色鲜活明亮的向日葵,轻叹一声,道:“可惜了。”
在斯悦还没明白他说什么可惜了的时候,白简手一扬,那束向日葵就被准确无误地丢进了垃圾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