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悦去找了温荷。
进了房间,斯悦环视一周,能看出来,不是平常家里的客房,也不是从酒店批发来的风格。
墙壁是暖色调的漆,柜子做旧,几樽花瓶外是出自同一个大师手里的彩绘,窗边的柜子上放着一台老式的收音机,收音机旁边放置着一束白色的玫瑰。
书柜里的书是满的,各种题材的都有。
温荷已经换上了舒适的居家服。
她从书房里出来,头发全部编在了一侧肩膀收拢,用墨绿色的短丝巾绑住,气质古典婉约。
她瞥了斯悦一眼,在床边坐下。
斯悦一个滑铲过去,跪在她身前,“别生气了。”
温荷指尖推了推他额头,“每天都在道歉,忙得过来吗?”
“你怎么知道我每天都在道歉?”
“你在家就是这样,知错不改,犯了还敢犯,”温荷抱着手臂,秀丽的眉微微蹙起,“白简惯着你,你只会比在家里愈发得意,愈发得寸进尺。”
斯悦悻悻地低下头,“你别和白简说不就成了,他哪里知道我在家是什么样子?”
温荷笑道:“你以为他不知道?”
“他只会比我和你爸更加了解你。”身为母亲,温荷并不敢断言自己是世界上最了解斯悦的人,有很多小秘密,斯悦不一定乐意和她说。
但如果是无伤大雅的小秘密,她理解。
斯悦不知道这该如何对比,谁了解他更多,他身为当事人,怎么知道呢?
“真的决定好了?”
斯悦知道温荷指的是什么。
他点点头,抬起头,“现在也没办法后悔了。”
温荷看似用力的拍了斯悦肩膀一下子,“反正不管你是人类,还是人鱼,你都是我儿子。”
“温女士,您接受能力挺不错的,我爸呢,你跟他说了没有?”斯悦装作吃痛,他知道温荷舍不得打自己。
“我暂时没告诉他,等有机会,你亲自和他说。”
斯悦撇嘴,“他估计巴不得。”
温荷翘起嘴角,“你爸现在名下什么都没有,让他在家里干活,以后都是你的。”
斯悦点头,“可以。”
“你到时候自己不会打理,就请人,请什么人,都可以请教白简,这方面,他做你的老师绰绰有余。”温荷从白简和自己儿子身上看出来的是完全两个不同的人格,尽管她是斯悦亲妈,但也不得承认,斯悦和白简的差距实在是太大了。
也难怪就一个多月的时间,斯悦就陷进去了。
斯悦不可置信,“不是吧,您现在就开始交待遗言.....”
温荷掐了他一把。
斯悦捂着手臂嗷嗷躲开。
见斯悦心大如此,她本来以为和白家这种大家族联姻,想必肯定能学到点儿什么,不指望他学会多了不得商业知识,为人处世上,肯定要远超从前了。
结果今天一见,心眼好像还比从前少了几个。
陪温荷聊完,斯悦才有机会回自己房间好好看耳朵后边那片鱼鳞,他是怀着激动的心情撕下创口贴的,他自己也没想到,明明是自己的鳞片,但他居然是第三个看见的。
镜子擦得很干净,斯悦扭过头,呆了一下——耳后没有什么鳞片,只要白简亲吻太用力留下了一小片红色的印迹。
没了?
这就自己收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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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自己都还没看。
虽然现在没有了,但保不齐什么时候又会冒出来,斯悦重新将创口贴贴上去,有些郁闷地下楼。
他站在白鹭的鱼缸外边,敲了敲。
白鹭心情不好,飘上来,语气很不好,“干嘛!”
“我长了一片鱼鳞。”斯悦说。
长鱼鳞了?
白鹭从缸里爬出来,趴在缸边,满眼发光,“给我看看给我看看!长在哪儿的长在哪儿的?”
斯悦仰着头,慢悠悠说道:“已经看不见了,长在耳朵后面。”
白鹭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原来是从耳朵后面开始长啊,那下次它出现的时候能先给我看看吗?”
斯悦找白鹭的目的就是为了解答这个疑问。
他问白鹭,“它什么时候会出来?”
“这个啊......”白鹭尾巴拍了拍水面,思考得很认真,“如果像我们啊,像我们成熟的人鱼,哼......”
斯悦跳起来给了他脑袋一下,“得意什么?”
“哎呀,我是说,像我们已经成熟稳定了的人鱼,只会在一些特定的情绪状态下出现耳后鳞片,比如害羞啊,心动啊,生气啊,只要是情绪不受控,就很容易出现,当然啦,自控能力越强的人,越不容易出现,有的甚至能做到怎么样都不会出现鳞片,完全和你们人类一样。”
“我哥,就他这个等级的,他能自主控制鳞片的出现,我们肯定不行,”白鹭上身完全探出了缸沿,脸上写满了好奇,“阿悦,你是什么颜色的呀?”
“白色。”
“白色?”白鹭的好奇变成了不解,“为什么是白色呢?是因为我哥是银色?”
“我还没见过白色的人鱼呢。”白鹭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纠结太久,他的重点依旧是想看看阿悦变成人鱼后的样子,“到时候阿悦有了尾巴,我要是第一个看见的人!”
“的人鱼!”白鹭又大声嚷嚷着补充道。
斯悦歪头,“我才是第一个看见的。”屁,他自己都没见着自己的鳞片。
“那就你自己先看,我哥第二个,我第三个......”白鹭掰着手指头数,忽然顿住,看向楼上,“刚刚那一位漂亮的女士,是阿悦你的妈妈吗?”
在客厅,白鹭一直没有获得出缸的允许,陈叔和他哥都担心女士暂时无法接受人鱼,让他先呆在缸里,所以他只能远远地看着。
“对,”斯悦点头,“以后我妈就住下了,她可以在家陪你玩儿,我妈会很多玩的。”
白鹭狂点头,“好,好,好,好呀!”
看着贴在玻璃缸壁的浅紫色鱼尾,斯悦蹙了蹙眉,“你的尾巴最近还好吗?”
“还好,好几天没疼过了。”白鹭拍了几下尾巴,拍出几声清脆的响。
他尾巴上的鳞片泛着健康水润的光泽,看不出任何患有先天性疾病的样子,懒洋洋地拍打着水面,看着是一条非常健康有力的人鱼尾巴。
-
晚餐是温荷亲自下厨做的,和家里请的专业厨师不同,温荷做饭有家里的味道。
斯悦胃口很好地添了一次饭。
白鹭没添饭,温荷给他凉拌了一盆海蜇和贝壳肉。
他抱着盆子,吃得热泪盈眶,“我爱妈妈,我爱妈妈。”只需要一顿饭,白鹭能成为任何人的儿子,哪怕这个人不太需要。
温荷来了,主位让给了长辈,之后依次顺下去,斯悦就坐在了白鹭的对面。
和白鹭埋头苦吃的进食方式相比,斯悦大口往嘴里塞饭的样子也显得斯文优雅起来了。
温荷则是和白简相视一笑,继而低头各自用餐。
白简怕斯悦夹不到,将芝士焗虾端到了斯悦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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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了。”斯悦用勺子去舀虾肉,还是烫的,他吃得很小心,“我现在得多吃点,我怕等我变成人鱼了,也要像白鹭一样,天天吃生海鲜。”
白鹭抬起头,“生海鲜怎么了?你歧视生海鲜?”
斯悦微笑,“我只是不喜欢海鲜,生的熟的都不喜欢。”
“你这个,能吃?”白鹭不爱熟食,小时候尝试过,吃不出什么特别的味道,食物软烂,口感和生海鲜完全没得比。
没等斯悦作答,白鹭动手捏了一只虾带壳喂进嘴里,白鹭被烫得直哈气,又不肯吐出来,陈叔给他递过去一杯水,他接到手里后没喝,一直等到把虾咽下去之后才喝水。
“这个,”白鹭用叉子指着那盘虾,“甜甜咸咸□□弹弹的,好吃,妈妈,明天也给我做吧!”
温荷笑着点头,“好。”
斯悦提醒白鹭,“那是我妈。”
白鹭的脑子在这个时候忽然变得很灵光,可能是事关他以后的口粮,“阿悦你的妈妈就是我哥的妈妈啊,我哥的妈妈就是我的妈妈啊。”
斯悦用勺子舀着虾肉,慢腾腾喂进嘴里,边吃边吹,芝士牵出柔软的丝,他专心致志地拉,越拉越长,温荷清了清嗓子,提醒他,斯悦瞄了温女士一眼,舌尖卷着芝士飞快卷到了嘴里,咽下去的时候不是很明显的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
白简从斯悦唇上收回视线,继续慢条斯理地吃着饭。
晚餐后,斯悦从书包里拿出书,上楼之前,拐弯到会客厅,“白简,我拜托你一件事情。”
“说?”白简支着下巴,看着站在门口的男生。
“你等会能送一瓶可乐到我房间吗?”斯悦小声说道。
白简挑了挑眉。
斯悦明白对方是在问为什么的意思,他看了一眼客厅,“我妈在客厅和陈叔还有几个阿姨聊天呢,一时半会儿估计聊不完,她还说要买一张麻将桌,我要是去厨房拿汽水,她肯定要说我,你喝他肯定不会管你的,你就拿了给我送上来。”
“冰的?”
“冰的。”
“可是你现在......”白简嗓音低缓,“可能不能喝冰汽水。”
斯悦现在的身体状况肯定不如之前了,哪怕是昨天和今日相比,今日都是要差一点的。
哪怕他自己现在没什么特别明显的感受。
斯悦舔了舔嘴唇,他没试过和白简得寸进尺,蹬鼻子上脸,他不敢。
白简只是看着脾气好而已,其实原则性贼强,贼不好说话,他可太了解白简了,心眼又多又坏,马蜂窝的眼都没有白简的心眼多,否则白家在青北的地位也不可能如此稳固而不可撼动半分了。
“不喝冰的,我忙完了给你送来。”白简拾起钢笔,在桌面敲了敲,“去做作业吧。”
“......”斯悦顿住,“我还有一件事儿。”
“你家钢琴在哪儿?”平时上课可能可以缺勤,反正白简肯定会帮他向学校打招呼,但迎新晚会不能缺席,班里的节目就那么三两个,虽然不一定能得一等奖,但也不能拖班级里的后腿。
“我家?”白简的钢笔又放了下来。
斯悦一怔,改口改得飞快,“咱们家,咱们家的钢琴在哪儿?”
白简变脸如翻书,他语气温柔地问道:“可以让陈叔带你去音乐房,为什么突然想起来问钢琴?”
“下周我们学院迎新晚会,安排我表演节目,我只会钢琴。”
“迎新晚会?”
“嗯。”
白简沉吟了会儿,“是有这么回事。”
“什么?”斯悦有些摸不着头脑,什么这么回事?有哪回事?
“医学院的院长昨天给我打来电话,邀请我去观赏你们学院的迎新晚会。”白简徐徐答道。
斯悦理解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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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时间不是尴尬和手足无措,而是感慨,作为白简的男朋友,他和白简的待遇差距未免也太大了点儿,他是负责表演的工具人,而他男朋友,是被院长亲自打电话邀请的重要客人。
“你准备表演什么节目?”白简靠在座椅里,神情闲散,镜片后的眸光温润,尽数笼在门口的少年身上,“需要我帮你准备衣服吗?”
斯悦情绪有些低落,“需要吧,我在这边没有正装。”
“怎么了?”白简察觉到他的低落。
斯悦叹了口气,懒洋洋地靠在了门框上,“我在想,幸好你有钱,不然我肯定养不起你。”
“你,养我?”白简弯起嘴角,“你是这么想的?”
斯悦掀起眼帘,“不然呢?”
“可以。”白简点头,“那你好好学习,工作后将工资卡上交给我。”
斯悦:“......”
“你还是自食其力吧,家财万贯的白简先生还惦记我这三瓜两枣.....”斯悦一边说,一边带上门溜了,连让白简回答的机会都没留。
-
陈叔带斯悦去了音乐房一趟,也在主屋楼上,只不过是顶层,显然是很久没人使用过了,“定期都会打扫,房间里的乐器也会定期清理和调音检查,所有设备都可以在连接电源之后直接使用,如果阿悦少爷需要的乐器这里没有,我可以让人明天送来。”
音乐房的角落放置着一架三角钢琴,搭着深黑色的布,柔软的盖布逶迤到地面。
“不用了,我只需要钢琴,谢谢陈叔。”斯悦说。
钢琴房很大,也很通透,采光特别好,房间有两面大镜子,乐器在墙边挨着立了一整排。
大提琴,小提琴,吉他......
院外朦胧的灯光落在浅色的实木地板上,描绘出一层别样的古典的优雅温柔感。
他试了钢琴,没问题,之后才下楼回房间写作业。
研究所的叶旗联系了他。
发给他的是周末两天的学习安排,第一天是参观加跟着老师晃悠,打下手,第二天也是如此。
实验轮不上见习生来做,见习生上边有实习生,实习生上边有规培生,规培生上边有试用期实验员,上边还有实验员助手,一长串儿人都压在见习生头上。
研究所收容见习生,估计也是碍着学校的面子。
[斯悦:老师,人鱼在出生时就尾巴发育不良,能治好吗?]
斯悦是没做指望的,毕竟这是连白简都没办法解决的。
就像他们人类一样,许多人也是钱多得没地方使,可是在面临生老病死时,也仍旧束手无策。
白简亦是如此。
哪怕白简可以完成他许许多多的愿望,斯悦也还是很始终都记得,白简虽然厉害,却还是不可能违背自然规律。
先天性的疾病,不管是对于人类,还是对于人鱼,都是一样的残忍、甚至不留任何机会。
[叶旗:具体是哪方面的发育不良?尾巴发育不良也分为许多种,分别有不同的症状和特征,病程的进展对治疗也很重要,具体的话,我们所长有在研究如何攻克这项疾病,上个月听说有了新进展,明天我可以帮你问问。]
斯悦本来没抱什么希望的,没想到叶旗给了他意外之喜。
研究所和外边的医院不同,青北的研究所再垃圾,那也只是研究所之间形成的对比。拿任意一所研究室与医院相比,都要强过百倍不止。
青北很重视研究所的发展,三五研究所是前几年的事情把自己作死了,才导致了流放。
可哪怕是被流放的三所,也是不会输给外边医院的研究项目的。
斯悦从不认为外界所说的三五研究所研究的尽是一些无聊的东西是真的。
如果真那么无聊,三五研究所早就没有了存在的必要。
[叶旗:你不是人类吗?为什么会对这种先天性疾病感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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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悦摁着手机:我有个朋友因为这个病休学了,所以我很好奇。
[叶旗:这不太好治啊,目前为止也没有治愈的例子,患有先天性尾巴发育不良的人鱼一般都活不过五十岁,你的这个同学......]
斯悦一怔:不是七八十岁吗?
[叶旗:就我知道的,只有一只人鱼在尾巴发育不良之后活到了七十九岁,其余的患者没有活过超过五十岁的,你那个朋友今年多大了?]
斯悦:38。
[叶旗:年纪很小啊,还是小人鱼,可惜了。]
[叶旗:不过也不用丧气,说不定咱们所长的研究能成功,要是药能研究出来,到时候肯定要招揽志愿者,你可以让你同学来试试,免费还有钱,如果上市,估计不会低于七位数。]
斯悦没继续和叶旗聊下去了,他回了个表情包,放下了手机,在桌子上趴了一会儿。
三十八距离五十,还有十二年。
听起来是一个很漫长的数字,但想要成功研究一种特效药出来,这点时间完全不够用。
“叩叩叩。”门被敲响。
斯悦抬起头,“进来。”
白简拿着两听可乐。
斯悦看见可乐,情绪并不高。
“不开心?”
斯悦接过可乐,声音闷闷的,“你没和我说白鹭的病只能活到五十。”
“他和我说的是能活到七八十岁,他自己知道吗?”斯悦喝了一口可乐,气泡扎嘴。
白简在斯悦对面坐下,很自然将他的书拿到自己面前,略作浏览后在上面划上重点,“他知道。”
“研究所的一个老师说,周文宵在研究这方面的特效药。”斯悦手指摩挲着冰凉的易拉罐,他垂着眼,“你联系过他吗?”
两人之间只剩下笔尖在书本上划线的轻微响动。
白简翻到第二页,“他目前进行的特效药研究,是由白家旗下一家子公司提供的资金支持,我知道得并不清楚,这方面是蒋雨在负责。”
斯悦明白。
白简站得太高了,他的高度使他已经看不见半山腰以下的事物。
斯悦也明白,如果有进展,蒋雨肯定会报告给白简,白简不清楚,那就是没有进展。
“我自己去看。”斯悦捏瘪了易拉罐,里头的可乐瞬间溢了出来,他吓了一跳,将作业扒拉开,抽乐一沓纸巾按在上面,“白鹭还这么小,总不能真让他只活到五十岁吧。”
和人类的五十岁不一样,人鱼的五十岁,和人类十七八岁是一样的,毕竟人鱼比较长的寿命都有两百多了。
白简接替了斯悦手中的纸巾,擦拭着桌面的可乐,“有些事情,我们做不了主。”
斯悦看着白简,“虽然我认为你说得对,但是,我不认。”
就像他在了解到人类转换成人鱼的过程中的超高风险,他们也不能预测过程中的风险会在何时发生,但他还是义无反顾地选择去转换;就像他在不知道自己可以转换成人鱼的,却知道白简是永生的时候,点头和对方在一起。
有些事情,本就不一定要求得一个圆满完美的结果。
“既然都知道了结果会很坏,那为什么不能去赌那万分之一的成功?再坏还能坏到哪儿去?”
斯悦胆大包天地将腿从桌子底下伸过去,脚掌抵在白简的腹部,“你们年纪大的人,都这样,瞻前顾后。”
白简用没拿笔的那只手握住斯悦的脚腕,“你也可以说是深谋远虑。”
“个屁。”斯悦接话道。一点儿都没犹豫。
人鱼的指腹按了按斯悦的内踝骨,用了点儿力,疼,让斯悦整条腿顿时都麻掉了,“不要说脏话。”
斯悦觉得自己如果是鳄鱼,他就给白简来一个极限三百六十度一百八十圈旋转,但他不是,他咬牙切齿,“我等会告诉我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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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简笑了一声,手下也松了,只不过没有放开斯悦的脚踝,他让斯悦的脚踝磕在了自己的膝盖上,说道:“你不是幼儿园的小朋友了。”
斯悦“啧”了一声,“那你之前说我是人类幼崽?”
白简手里的笔转了一圈儿,他倾身,用笔头戳了一下斯悦的额头,“你十八岁,我三百岁,年龄上来看,你的确是幼崽,但从生理的角度看,你足够成熟。”
是生理的角度,不是心理的角度,心理的角度,斯悦依旧可以被评价为幼崽。只有幼崽才会莽撞而又天真,热烈而又赤诚。
斯悦脸开始发烫,他能理解白简话里的意思。
不仅是脸开始发疼,他的耳后也滚烫。
斯悦伸手摸了摸,还是那片创口贴,没多出什么东西。
白简正欲问他摸到什么了,斯悦突然脸色一白,手从耳后缩了回来,身体猛然抖了一下。
白简脸上的闲适神色消失。
斯悦闷哼了一声,慢慢趴在了桌子上,他手掌在桌面捏成拳头,浑身都在抖,桌子
“阿悦?”
白简话音刚落,斯悦就栽倒在地,他抱住脑袋,蜷缩成一团,仿佛猛然被人从后头击倒,头骨都仿佛被击碎了,他痛得眼前一片白光,耳畔全是嗡嗡鸣叫。
他听不见白简在叫自己。
“白简,痛,头好痛!”他感到自己被抱了起来,头枕在身后人的怀抱中,他说完后,咬紧了牙关,抖成了筛子一般,脸色变成了墙漆一样的死白。
他没办法被抱住,从白简怀里滚到了地毯上,眼泪和冷汗一起顺着额角淌下来。
“好痛。”他的低吟也是从嗓子里挤出来的,说话令他呼吸困难,用尽了全身的气力。
火与冰两个极端的温度在身体交织,将他骨骼烧成灰,将他血管里的血液全部冻住。
身体像是被巨型卡车的车轮缓缓碾过,肺里的氧气也在慢慢被耗尽。
非人类能承受的疼痛席卷了全身,斯悦觉得自己快死掉了,或者说,在这一瞬间,他希望有人给他一个痛快的。
“妈妈。”斯悦抽噎着,叫了一声。
白简面若冰霜,眸子里显出少有的无措。
哪怕他知道这是转换必经的过程,可是他连接吻都舍不得让斯悦感到疼。
白简从后面抱住斯悦,斯悦转过身来,不知道何时长出来的尖利犬齿一口咬在了白简的肩膀上,牙齿划破衬衫,深陷进人鱼的肉里。
白简连眉都没有皱一下,他亲吻着斯悦的耳朵和脸颊,吻去上边的汗水。
斯悦在抖,浑身都在抖,哪怕咬住了白简。
他浑身都是冷汗,像刚从水中被捞出来。
整个过程也不过两分钟不到,可对于斯悦来说,却好像过去了漫长的一个世纪。
他尝到了口腔里的血腥味,非常重的血腥味。
他记得刚刚经历了什么,那种仿佛将他对半撕开的疼痛来得非常突然,难怪白简让他不要再去学校了。
斯悦天不怕地不怕,现在却因为刚刚猛然出现的疼痛感到恐惧。
濒临死亡,却生不如死。
斯悦抱住白简的腰,使劲往白简怀里钻,一定程度上,他在这个时候离白简越近,越能被安抚。
他在白简怀中赖了好久,白简也很识相,不说什么“算了吧”之类的话,要是现在说,他就给白简一拳头。
房间里寂静无声。
斯悦把头从白简怀里抬起来,脸上的血色恢复了大半,他眸子还有没有褪去的泪意,看起来惨兮兮的,惹人疼。
现在是个接吻的好时候。但这是白简觉得。
“还好,”斯悦的意识还没完全清醒,可他看得见白简眼里的疼惜,这种氛围要不得,下一秒就得有人哭,他清了清嗓子,声音嘶哑,“我的布加迪呢?你不会诓我吧?”
果然,下一秒,白简眼里露出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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