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识意想起他第一次见斯悦时,青北天气一直很烂,那一天也没有任何的例外。
滂沱大雨劈头盖脸地砸下来,因为在原来学校的期末考试成绩排名下降了一名,父母从家里一直训他训到了校门口。
司机将车停在校门外,他怀里被塞入一个鼓鼓囊囊的书包,接着被父亲推下车,车门在眼前毫不留情地合上,绝尘而去,车轮压过水洼,溅起来的泥水沿着他的裤脚流到鞋子里。
这时,一辆同样是黑色的商务车停在了他的跟前,速度很慢,一点水花都没有溅起来。
车门在他眼前打开,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被五根纤长白皙的手指头握住的银色伞柄,对方一只限量版的球鞋还没踩下来,对方一句“我靠”脱口而出。
里头传出一声温柔得不像是呵斥的呵斥,“阿悦,在家里妈妈怎么和你说的?说话不要这么粗鲁。”
“我知道。”男生把伞扛在肩膀上,一张精致得不像话的脸被江识意尽收眼底,江识意见过不少长得好看的人,有钱人家不会放任自己孩子在任何一方面落于人后。
——但很少能有人将骄矜和纯善结合得像斯悦这样没有任何违和感。
他睫毛是江识意见过的最长的,不算浓密,长又软,撩起眼皮也显得有股子懒倦的败家子味儿。
“你裤子湿了,”他手指头指着这个伞都打歪了的呆子,“而且,你能让让吗?你站这儿我没法下车。“
江识意像一座雕塑僵硬地往旁边移了一步。
那温柔的女声又在呵斥他。
“对同学礼貌点,”和眼前男生有六七分相像的温婉女人朝江识意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阿悦说话直来直去的,你别放在心上。”
江识意已经忘了自己当时是如何回答的阿悦母亲,他只是震惊于世界上竟然还有这么温柔的妈妈。
白玉一样的男孩子已经跳了下车,他接过女人递到手里的纸巾,转手塞给了江识意,“鞋挺贵的吧,打湿了怪可惜的。”
江识意捏着纸巾,转身追上去,细声细气地问:“你要不要和我做朋友?”
斯悦见他穿得也不差,怎么还想着抱大腿呢,虽然他是小学里的老大,但他可不是什么人都乐意罩的。
“要给我跑腿买零食。”
“要帮我写作业。”
“不能以小欺大,以大欺小。”
那天也是和今天差不太多的恶劣天气,只是今天的雨更加温和一些,但那天的雨带有温暖人心的温度,今天的雨冷得夹肌浸髓。
在辅导员办公楼下站了一会儿,江识意感觉自己浑身都冻僵了,口袋里来电铃声突兀又刺耳地响起,将江识意愈加缥缈的思绪拉了回来。
他木然地接了电话。
“凡西教授?您好,”江识意转身朝另一个方向离开,与斯悦背道而驰,“白简想找您谈,您以为他加入后您在项目中还能多大的自由度?科研人员应该将重心放在实验本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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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堂测练的成绩在下午下课之前发到了群里。
斯悦在打瞌睡,下雨天最适合打瞌睡。
外面天色仿佛已经入了夜,斯悦托着腮帮子,后脑勺靠在玻璃上,窗外天色笼罩下来,与教室内的白炽灯撞在一起,在他身上拉出一道分明的明暗分界线。
他睡觉时面无表情,五官显出不近人情的疏离感。白简在他身上留下的味道已经很淡了。
程珏点击表格放大,名字的顺序是人鱼在前,程珏在人鱼中按学号排在最后一个,斯悦是他们班唯一一个人类,正好和程珏上下挨着。
程珏屏住呼吸,慢慢滑到了显示分数的那一栏:82。
!
算是擦着边过了关。
紧挨着的就是斯悦的分数。
98?
98!
“宝宝你考了98”程珏伸手摇了摇还睡着的斯悦,他一边摇,一边往上浏览着班里其他人的分数,除了斯悦,分数最高的是学委,考了96,所以这次随堂测验,斯悦的分数是最高的。
老师还在群里了斯悦:[斯悦同学应该是满分,扣掉的两分是卷面成绩,斯悦同学期末考试也得注意一下哦,要花时间练练字。]
程珏忍不住赞同地点点头,测验的时候,他偷偷瞥了几眼斯悦,做题速度飞快,字连成了一片,是真的龙飞凤舞。
斯悦被他摇得烦,索性趴在了桌子上,把脸朝向了窗户外。
程珏:“”
人鱼与人类在应试上面的能力都是差不多的,难度对等的专业,排在前列的人鱼人类数量一般是对半开。
但是在其他人鱼所擅长领域的专业中,几乎没有人类能考得过人鱼。
更别提人鱼医学院这种只针对于人鱼族群的特定专业,第一学期的科目简单,很多考题对于人鱼来说是常识性,对于人类则完全是没听过没学习过的。
斯悦能在这种专业里考满分,实在是令班里的人鱼们感到惊奇,和不可置信。
过分程度相当于有人比人鱼自己还要了解人鱼。
群里七嘴八舌地热议起来。
[我酸了。]
[斯悦是不是我们人鱼遗失在外的明珠啊?]
[为什么能考满分?简答题也能考满分?他作弊了?白简先生那么有钱,给他准备一个作弊神器什么的,也不是很难的事情。]
[本人鱼倾向于他智商比较高。]
[这是随堂测验,又没提前通知,怎么提前准备作弊神器?]
[随堂测验满分是不是会加平时成绩分?加多少?]
[5]
[可斯悦是98,不是满分。]
[你们没看花名册吗?已经加了。]
[酸。]
斯悦睡醒的时候,刚好下课,程珏一脸崇拜地看着他,“你醒啦?我这辈子最崇拜的就是学霸了。”
班里就三个人低于八十分,擦着边过八十及格分数线的占了四分之三,斯悦是唯一一个满分却因为卷面太烂而扣掉两分的人。
不过98也是班里最高的分数了。
而大家主要是因为他是人类却能在人鱼擅长的专业里当第一,任谁心里不得五味杂陈。
虽然只是一次随堂测验,但这种可怕的天赋,期末考试不知道得把他们甩多远,毕竟期末考试能提前复习。
斯悦擦了一下嘴角,确定没流口水之后,才茫然道:“什么学霸?”
“”程珏不敢相信斯悦的态度竟然如此轻飘飘的,“随堂测验你是第一名,满分,但是你字太丑了,老师给你扣了两分。”
斯悦还在发呆,迟缓无比地“哦”了一声。
程珏:“”
良久过去,斯悦终于缓过来了,他掏出手机,狐疑道:“真扣了我卷面分?我觉得我字写得挺好看的,我还以为只有高中语文才会扣卷面分,没想到上了大学还扣。”
程珏“唔”了一声,说了一句“谁知道呢”,然后问道:“我们还要去研究所报道,走吧走吧。”
这才是斯悦今天最重要的事情。
确定自己真被扣了两分卷面成绩之后,斯悦把手机揣到兜里,随便塞了两本今天上课的书到书包里,站了起来,“走走走,天都黑了。”
手机上是半个小时之前白简发过来的短信。
[阿悦,注意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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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北分为七个区,最为偏僻的便是第三研究所所在的长水区。
长水区近几年被zf抛在了脑后,不是重点发展的区域,要什么没什么,没有可发展的基本条件,不像其他几个区,靠着港口,靠着旅游业,靠着当区领导有脑子,老百姓也跟着吃香的喝辣的。
长水区也试图挣扎,但最后只得到了开工厂的资格,于是那一片现在全竖着大大小小的烟囱,工厂的机器不分白天昼夜的工作着,里头职员三班倒,每个班次交接时,都能看见一批面无表情面容灰败的流水线员工从大门里出来。
如果说青北其他六个区上空笼罩的是雾,那么长水区就是常年不散的浓烟。
研究所研究了能稀释浓烟的b79试剂,比前些年要好多了,前些年,长水区的天就没亮起来过。
但尽管如此,长水区的人口也在逐年递减,能搬走的居民都搬走了。
从青北大学所在的槐花弄大街,以地图机械女声所提示的最高时速,一直开了两个多小时才驶入长水区。
雨已经停了。
程珏按下车窗,看着路两边排着污水的沟渠,皱了皱眉,“和七所完全没得比啊,难怪说三所是被流放了。”
斯悦庆幸那天开到学校的是底盘比较高的库里南,还是黑色,不至于把车磕碰到。
长水区的道路狭窄,被大货车一次接着一次地碾过来碾过去,路面从头到尾全裂开了,情况好点儿的是裂纹,情况差点儿的就是高低不一的水沟。
程珏趴在车窗上,车身时不时颠簸起来,他抓住安全带,“你慢点,我感觉我要被甩出去了。”
驶入长水区的城区,街道两旁不少商铺在营业中,和其他区的区别不大,只是稍微破旧一些。
那片工厂距离主城区有一段挺远的距离,但烟囱中排出来的烟还是飘到了城区上空。
路两边的行人几乎都戴着口罩,行色匆匆。
目之所及,没有像青北其他地方那些高耸入云端的商业大楼,高度最高的一座铁塔上围着一圈海报,上边是姿势表情妆容都很夸张的模特,旁边一行大红色的广告标语:博起男科医院,欢迎您!
长水区的城区规划,很烂,可以说是没有任何的规划,放任自流。
斯悦能感知到不少视线往他开的车上扫来。
库里南不算顶级豪车,但长水区是见不着的。
停在路边的公交车掉了大块的铁皮,两扇车门之间有完全掉下来一个小孩儿那样大的空隙,吃力地拉着一车人在坑坑洼洼的路面上行驶。
程珏已经看呆了。
“我听说过长水区破,但我没想到能破成这样。”程珏把窗户关上,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他就觉得脸上被罩了一层东西。
“呸呸。”程珏使劲呸了两口,感觉嘴里也有东西。
斯悦的心情有些沉重,他见不得这样的地方。
二十分钟后,斯悦将车停在了三所门口。
比起宛如博物馆宽宏阔气的第七所,三所只能比肩小茅屋——生锈的大门,举起来就放不下来,需要保安踮起脚用铁钩子去扯下来的闸门,用砖石垒起来的台阶,两边的牌匾一高一低。
“所长昨天就和我说会有学生伢子来报道,我还以为他做梦没醒呢,”保安瘸着一条腿,走得竟然也不比斯悦和程珏慢,“我们这鬼地方,就是混日子的,竟然还有人来。”
程珏踮起脚,在斯悦耳边说了一句,“我头一回见有人这么说自己的工作单位,也不怕扣他工资。”
斜前方的保安制服崭新,斯悦想起前几天在学校门口电线杆上看到的招聘启事,以及斯江原所说的上头下达的文件。
这人应该就是新招来的残疾人。
大门虽然破旧,但功能齐全,扫描了保安的面容之后才缓缓朝两侧打开,入目是一条昏暗悠长的走廊。
走廊尽头的窗户没关,那阵风直接贯穿了整条走廊,吹拂到斯悦和程珏两人的脸上。
程珏立马伸手拽住了斯悦的衣袖。
保安咳嗽了一声,走廊亮起了绿色的声控照明灯。
斯悦:“”
程珏跟在保安身后小声问道:“你们研究所是不是审美有问题啊?为什么要装绿色的灯啊?”怪渗人的。
保安摸着脑袋,也不是十分清楚,他毕竟只是新来的,“可能是因为绿色环保吧。”
三所在城区后边,虽然远离了闹市区,但不远处的汽笛声,人声喧哗起来的动静,依稀都能听见一点儿。
不过这里远离海岸,像第七所那种走几步都能在沙滩晒日光浴的工作环境是想都别想了。
走廊看着狭长,实际上长度也的确不短,三所只是如今不受待见,在以往的地位是能和七所一较高下的。
只是外表因为长时间没有维护而显得破旧,里头该有的东西基本上都有。
电梯分为客体和货梯,不过当斯悦看见有几个穿着白大褂的工作人员推着堆了三四个集装箱的推车从客梯里出来的时候,就知道,只是名义上分了客梯和货梯,实际还是哪边能走就走哪边。
保安伸手帮忙拽了一把。
斯悦和程珏往后退了几步,他视力比之前更好了,往集装箱的缝隙里看了一眼,里头有泡沫和塑料袋,包裹得相当严实。
再想细细查看,一个身材高大的员工挡在了他跟前,不悦地扫了斯悦一眼。
斯悦没看他,转身跟着保安进电梯了。
保安按下最上面的楼层。
“在三所还是能学到不少东西的,因为有活干,我刚来三四天,还进实验室帮忙拿过刀子呢,”保安很骄傲地说,“太缺人了,一个人得干三四个人的活,有时候咱们所长还会到食堂帮忙择菜。”
斯悦:“”
顶楼的视野很好,可以俯瞰长水区整个区,也赶紧亮堂许多,照明灯也不是绿色。
隔着一段距离便放着一盆绿植,绿植上挂着名字年龄以及上次浇水施肥的时间,能看出它们的主人是一位很是温柔细致的人。
保安叩响走廊尽头的一扇黑色木门,等待了差不多好几分钟,门才从里边被打开。
斯悦揣在兜里的手指动了动,在程珏说了一声“所长好”之后,他跟着淡淡地说:“所长好。”
所长比他们想象得要年轻许多,看着不过三十岁出头的模样。
头发往后抓得很整齐,一丝不乱。戴着很有学者味道的细边框眼镜,白大褂一丝褶皱也不见,气质优雅干净。
“两位同学,进来吧。”周文宵笑得很温柔。
程珏已经被蛊住了,他没想到这么破破烂烂的实验大楼里竟然有这么光风霁月的所长,没白来。
保安在外头等,等会还得由他送两位学生伢子离开。
所长办公室装修得并不奢华,也没有电灯,用的还是烛火。
沙发是木质的,还未到夏天,又在上边铺了薄薄的毯子,四周都是书架,能看见的柜子,桌椅,都放着各种书籍,中央的办公桌上放着一盆长势非常好的兰花,就是没有花。
斯悦往落地窗外看了一眼,很奇怪,天光找不到,办公室也没有日光灯,这盆兰花是怎么长得比山野里的还要茂盛葱郁的?
周文宵给两人倒了热水,简单地询问了两人的一些个人资料之后,笑容变得更柔和了一些,“阿悦是人类?”
他语气亲切。
斯悦点点头。
“那很,“是这样的,我知道你们学院给你们都配备了定位仪,所以我需要提前和你们说一声,实验楼有切磁设备,在限定区域内,你们的定位仪是没有任何作用的。”
“不过等出去之后就好了,另外,上班时间是不允许携带手机的,进入实验室内之前需要过安检。”
比想象中要严格,工作环境虽然破,但规矩一点儿都不比七所少。
“平时你们没课就能过来,但周六周日这两天必须有一天得过来学习,知道吗?”周文宵语气很温和,像是在和小朋友说话,“下次你们来时,我再带你们去见见你们的老师,他们两位这两天去五所帮忙了。”
之后,周文宵又问了一堆有的没的,问得很仔细,斯悦回答得很小心。
“课余时间都用来学习的话,会影响你们谈恋爱吧?”周文宵含着笑,给程珏空了的水杯里又加满了。
程珏一边说谢谢,一边很自然地说:“谈什么恋爱,我和斯悦都没打算结婚的,我们是不婚主义。”他脸上的表情看不出任何撒谎的痕迹。
斯悦瞥了一眼程珏,发现对方其实也没他自己说的那样笨。
周文宵带两人去隔壁的房间采取了指纹,又拿了两张新的门禁卡,录入了面容身份卡,一系列忙完,周文宵长舒一口气,“好了,下次就不用保安带你们进来了。”他拍拍斯悦的肩膀。
斯悦不太喜欢和陌生人有身体接触,还是这种看不出年龄的陌生人。
看出他的不自在,周文宵也没放在心上,礼貌地送两人出了房间。
合上办公室的门之后,周文宵脸上笑意瞬间隐去,他去旁边的洗手池用消毒洗手液洗了手,擦干,再用消毒水仔细地对着手指手掌各处喷洒了一遍。
等消毒水干燥之后,他脱下白大褂挂在衣钩上,在办公桌前坐下,将提前倒扣在桌面的相框重新扶起来。
照片里是一座岛屿,海浪雪白得像落下的初雪,远处的海面湛蓝,海鸟展翅,海岸的礁石上趴着几只人鱼,太阳照下来,整座岛屿都泛着一层金灿灿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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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的路上,程珏一路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他本来就梦想着毕业了能进研究所工作,现在提前得到了见习资格,开心激动得坐都坐不住。
“这个所长看起来人挺好的,很博学的样子。”
“就是这地方也太破了,”程珏转头看着斯悦,“宝,以后我们能结伴来不,我来你家等你,然后我俩一起来三所。”
斯悦“嗯”了一声,又说:“可是我家在山顶上。”
程珏:“”差点忘了,好像的确是这样。
白简先生不喜欢太吵闹的市区,庄园开辟在山里,那座山头都是白家的,还有草场用来跑马,也有自己家专用的果蔬大棚,不是寻常富有人家可以相比的。
“那我在山下等你。”程珏看着外头坑坑洼洼的路面,被溅起来的炭黑色污水,“我可以给你车费。”多少都行。
斯悦没点头,“把你糖给我一把,我不要你车费。”
程珏大方地把书包里的糖果分给了斯悦一大半,“我家还有,明天再给你带一整包。”
将程珏送回学校的员工宿舍,斯悦又自己开车回家。
时间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
盘山公路晚上的路灯,在入夜十点时会全部熄灭,省电环保,哪怕是白家也不例外。
但当斯悦的车驶入闸门后,路灯经安保办公室值班的人倒上电闸,整条盘山公路的路灯在一瞬间全部亮起,宛如一条发光的飘带缠绕在山林间。
将钥匙放到车库管理员手里的时候,斯悦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他背着书包,一边进屋,一边从口袋里拿出一颗糖剥了糖纸丢进嘴里。
以前没怎么吃过,现在才发现竟然有糖酸酸甜甜地这么好吃,亏了。
陈叔在客厅的茶几上和白鹭一起煮奶茶,看起来像古董一样的水壶里翻腾着芋圆,陈叔用两根长筷缓慢地搅动着,白鹭趴在桌子上,用小勺子一勺接一勺地往嘴里送早就冰好了的奶茶。
听见门口的动静,白鹭立即坐起来竖起了耳朵。
斯悦把书包丢在柜子上,换了鞋,“我回来了”他有气无力地说。
在路上的时候不觉得,一到家就感到累得不行。
估计是在三所的时候神经绷得太紧。
三所虽然破破烂烂,还有很多奇奇怪怪的地方,可也顶多是奇怪,算不上异常。
这种被流放的研究所,不奇怪才不正常。
“阿悦你回来了,我想死你了!”白鹭过来抱了他一下,惊喜道,“你身上没有我哥的味道了哎!”
斯悦抬起手臂闻了闻,“我闻不出来。”
“以后你就能闻出来啦!”白鹭缠在他身上不肯下来,“等会我哥肯定又要在你身上留下味道,我已经好久没抱你了,你先让我抱抱。”
他像一只猫一样,不止要抱,还要蹭。
斯悦无奈地推开白鹭埋在自己怀里的脑袋,“你二哥呢?”
“他忙啊,忙着唱歌。”白鹭眼睛大大亮亮的,仔细看,瞳仁是紫色的,像宝石一样温润细腻,“我只有你了。”
斯悦摸了摸他的脑袋,看向陈叔,陈叔将长筷拿出来搁在了一旁的银色碟子上,徐徐道:“白简先生在会客厅等您,说有事情想问您。”
“问我?”斯悦不解,他和白简之间除了卿卿我我还有什么正经事能谈吗?
陈叔点了点头。
白鹭黏黏糊糊地跟着斯悦走到了会客厅的门口才撒手,他不会去打扰他哥和斯悦的二人世界,于是只能一步一回头地回到了客厅,重新坐在了地毯上。
他用手指去碗里抓刚捞出来的芋圆。
“烫!”
陈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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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找我有事?”斯悦拉了一把椅子,在白简的对面坐下。
白简又在煮茶,满室飘着茶香。
桌子已经被清理干净,茶壶边摆着几排斯悦分不清楚的各种茶具,连杯子都有四五种形状和材质。
白简此时没戴眼镜,加之会客厅仅仅只亮着桌子周围的几盏壁灯,所以显得他眸光温柔又包容。
和周文宵的那种温和不一样。
斯悦总算知道周文宵为什么给他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了——对方表现出来的温和,和白简给他的感觉有点相似,但周文宵的温和却很虚假,浮于表面。
“听听看。”
白简关了火,擦干净手指,打开了电脑桌面上的一段几秒钟的音频。
斯悦好奇地看着白简。
听什么?
短暂的电流声过后。
“是因为白简是人鱼,所以你才选择他的?”
“因为他有钱,行了吧?”
斯悦:“!”
这是他中午和江识意的对话。
为什么会在白简的电脑上。
再看白简时,斯悦觉得白简此时的温和,和周文宵一样虚假,白简分明是准备好了找他算账的。
斯悦大脑飞速运转着,他不可置信地站起来,“你监视我?”
白简支着下巴,指节叩了叩桌面,“不要演戏,坐下。”
“”被看出来了。
斯悦认命地坐下,把凳子挪近了些,小声问:“你哪来的这段音频?”
白简失笑,“你以为呢?”
斯悦张了张嘴,没必要再问了,中午在辅导员办公楼下,除了他和江识意,再没有第三个人。
“我不会生气,但是我想请问,阿悦,你真的是如录音中所想,是因为钱才选择我的吗?”白简望着斯悦,目光温柔。
斯悦硬着头皮,“当时不就是因为欠你三十个亿才答应联姻的,你又不是不知道。”
白简:“”
“那现在呢?”
“现在当然不是。”斯悦急着否定,“现在是真喜欢你。”
白简眼里显出笑意,他伸手揉了揉斯悦的头发,“其实就算现在也是因为钱而选择我,也没关系。”
斯悦皱眉,不是很能理解,“为什么?”
白简的手掌从斯悦的发顶缓慢滑到脸侧,拇指滑进了斯悦的齿间,恶劣地刮了一下斯悦的舌尖以示惩罚,斯悦想退,被白简单手捏着下巴拖回来。
“因为在青北,阿悦也找不到第二个比我有钱的人了。”白简带着笑,笑容从容优雅,又势在必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