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六点五十,闹钟“叮里当啷”地在床头柜上响起来,斯悦用被子把头捂住,想到今天有课,睡意立马就散去了一大半。
他跪坐在床上,双眼无神地看着窗外,屋内温度比屋外高,几面玻璃上都被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白色水汽。
毛毛细雨像一层白色的细纱从云端铺陈下来。
斯悦动了一下,昨晚重新被灌入的黏液淌出来了一点儿,他红着脸,有些郁闷地先爬到床头柜把闹钟摁掉了,室内重新安静下来。
陈叔在房间外叩响房门。
“阿悦少爷,该起床用早餐了。”
斯悦应了一声好。
浴室的花洒声响起,热腾腾的水雾瞬间包裹了少年的身形。
斯悦只把多的弄出来了,想到昨晚白简的叮嘱,他动作稍微轻了点儿,有了第一次的经验,第二次变得要比之前顺利和熟练多了。
黏液对人鱼的皮肤起保护作用,自然界也有其他动物身体外层会覆盖一层黏液,很难用清水剥离冲洗干净。
走下楼梯的时候,那种不适感仍旧没有完全消退——黏液附着在他体内,薄薄的一层。
“你不是九点上班?”斯悦在看见餐桌前坐着的白简的时候,微微愣了一下,对方穿着家居服,头发没有打理,戴着很不显眼的黑框眼镜,传递给人的气息更加内敛客气了。
白简将煮好的粥推了一份到斯悦跟前,“天气不好,我准备留在家中办公。”
白鹭用手抓着螃蟹,“我也不出门。”
还要去学校上课的斯悦突然哽住:“”
青北的天气是国内城市中数一数二的差劲,现在已是三月底,阳光明媚时宛如盛夏时节,一落下雨,仿佛又倒退回了腊月寒冬。
斯悦看着壁炉里重新燃起来的柴薪,知道想拉白简一起和他在这个坏天气共沉沦的可能性是不太大了。
他用勺子在粥里搅来搅去,粥里不见多少米粒,用肉蓉熬得很是粘稠,搭配着爽口的小菜,味道还是很不错的。
“我送你去学校。”在斯悦站起来离开餐桌时,白简也放下勺子跟着站了起来。
斯悦接过陈叔递过来的外套,一边穿一边说:“你不觉得很不划算吗?”
白简看着他。
斯悦总是有很多奇奇怪怪的逻辑用来解释他认为的“不划算”。
“斯江原都很少接送我,因为对于你们这样的人来说,将时间花在接送学生上学这种事情上面,很浪费,两三个小时,够你赚一大笔了。”斯悦是真的这么认为,家里有司机,他不用白简时刻跟着自己。
怎么白简和他的黏液一样黏人。
但斯悦只敢在心里这样悄悄想,不敢说出来。
虽然白简看起来脾气温柔好说话,其实规矩很多也很严格,在那方面的事情上也很强势,斯悦不是怕他,他现在还打不过白简,不能自找罪受,等以后他变成人鱼了,他就反攻。
白简替斯悦挑出折起来了的衣领,抚平,一颗颗帮他系上扣子,扎上腰带,之后抬眼笑道:“我的钱已经够用了。”
斯悦看着他,“一个合格的企业家不能说这种话。”
白简笑着揉了揉斯悦软乎的发的这些歪理?”
斯悦弯腰拉开鞋柜,在球鞋和帆布鞋之间犹豫了一下,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从他身侧伸过来,拿走了帆布鞋旁边那双运动鞋。
白简将运动鞋放到斯悦的脚边,“学校很多地方有积水,我不建议穿帆布鞋。”
斯悦动了动脚趾头,“那我还能穿人字拖?”
“”
白简没说话,目光平静地看着斯悦。
斯悦心里一紧,踢了拖鞋就把白简挑好的运动鞋换上了。
陈叔将伞递给斯悦一把,又撑开了一把伞,送到了白简手中,末了,缓缓道:“凡西教授说下午两点会到。”
白简“嗯”了一声,看向斯悦,“走吧。”
斯悦走在白简的伞底下,边走边把陈叔给自己的伞塞到了书包里,他拉上拉链的速度逐渐慢下来,“凡西来做什么?”
“谈谈合作。”白简笑意莫名,“有钱一起赚。”
“”斯悦才不信,白简刚刚还说他钱已经够多了。
“既然疑心,为什么不直接问?”斯悦问道。
院子里的花经过昨晚的暴雨,又得重新休整,那些爬藤被吹得歪斜在墙角,流水从沟渠中哗啦啦淌向排水处。
毛毛细雨不是垂直落下来的,它斜着飘。
斯悦的肩头不知何时湿了一小片。
白简将斯悦揽进怀中,手掌挡在他的肩侧,徐徐回答斯悦的问题,“凡西不是鲁莽的人,七所也是青北科研人才最多的单位,他们所有的项目都是合法的,也是经上同意,拿到了实验资格,各项实验标准也达到了文件下达的及格线。”
斯悦手指被风吹得有些僵硬,“你是说,找不到漏洞?”
“目前来看,是这样。”哪怕面对的只是一只不到二十岁的人类崽子,白简也不会刻意渲染夸大自己和白家的能力,他坦荡地告诉斯悦,他不是无所不知的。
第七所不愧是研究七所中的首位,每年获批的实验项目是最多的,研究的实验项目也十分受重视,而一些普通员工没有获知和参与资格的机密实验项目,也只有七所有资格承应。
不像三五研究所,研究的尽是一些没什么用处的玩意儿,比如怎么让扫地机器人跑起来,再比如怎么让煎蛋的平底锅能自己将鸡蛋翻面。
“那怎么办?”斯悦眸子微微睁大,“那不就麻烦了吗?”
连漏洞都找不到,就算发现了有不对劲的地方,对方的所有手续都一应俱全,所有试验也得到了准许,其他人也是没有资格插手去管的。
司机已经将车停在了院门口。
白简将斯悦送上了副驾驶,他举着伞,眉目清隽温和,“阿悦,如果最后查出来,于人鱼和人类没有太大的危害性,我就不会再参与了。”
世界上的阴暗角落多不胜数,这些都不属于白简的责任范畴,也是无法完全清除干净的。
斯悦明白白简的意思,他系好安全带,“知道知道,我去举报就行了。”
白简笑了一声,关上了副驾驶的门。
快到学校,路上学生都打着伞,挤挤攘攘,水泄不通。
斯悦让白简把车就停在校门口,不用开到教学楼,“说不定还没有我走过去来得快。”他一边说,一边解开了安全带。
“咔哒”一声。
白简锁上了副驾驶的门。
斯悦推了一下车门没推开,回过头,“干什么?”
人鱼潮湿的吻朝斯悦袭来,斯悦背靠在了车窗上,他紧张地用手指抠住副驾驶的椅背,睫毛也无措地上下扑腾。
“外面全是人”他小声说,雨水砸在伞面的声音,学生路过时的打闹嬉戏声,鞋面踩进水洼,水花四溅的声音。
斯悦恨自己现在的听力变得这么好,他只要用心听,感觉想要听清更加微小的声音,也不是太难的事情。
白简把他的脸拧正,“他们看不见。”
白家怎么可能会有那样的车,能从外面看清车内在做什么的车,只能是敞篷。
停在校门口的车不少,加上雾气未散和淅淅沥沥的雨,没人会注意这辆黑色的轿车。
斯悦接吻功力不太深厚,他直往座椅底下滑。
第一次滑下去的时候,白简温柔地把它扶起来,第二次滑下去的时候,人鱼的耐心用尽,它将座椅调平。
人鱼的舌尖触到了斯悦喉间,斯悦不可思议地瞪大眸子,挣扎起来,他手腕被按住,下巴抬起来,更加方便被亲吻。
离上课还有二十分钟。
车外的喧嚣声不绝于耳。
斯悦揪住自己的衣服,靠在已经扶起来的座椅里,眸子一片被逼出来的水汽,他咽了咽口水,满眼戒备地看着白简。
白简重新戴上眼镜,看着斯悦红润的脸,伸手过来捏了捏他软乎的颊边肉,说道:“怕了?”
斯悦点头,又摇头,“等我变成人鱼,我也这么亲你。”
白简一怔,随即笑道:“好。”
斯悦低头系好腰带,绑了一个丑陋的蝴蝶结,拎起书包,“那我去上课了,我昨天自己开车来的,车还在学校,所以你下午不用来接我,我和程珏还要去三所报道。”
斯悦觉得自己是个大忙人,行程真满。
而白简就是在家等他宠幸的男朋友。
这么一想,白简那些过分的亲吻行为,也不怎么过分了,他乐意宠着白简。
白简看着斯悦撑着伞的背影消失在雨幕中。
-
程珏此刻正坐在座位上跺脚,他一边跺脚,一边背书。
斯悦收了伞,将伞立到墙边之后走进教室,看见程珏浑身紧绷的样子,“怎么了?”他随口一问,在椅子上坐下,拿出今天上课要用的专业书。
“解剖今天要随堂测验,低于八十分的就没有参加期末考试的资格了,直接挂科。”
斯悦翻书的动作顿住,“这也能叫随堂测验,这是提前的期末考试吧?”
“差不多可以这么说吧,”程珏看着树上密密麻麻的笔记,一个脑袋一百零一个大,他见斯悦不慌不忙,“你不害怕吗?”
斯悦一本正经地点头,“怕,我怕写到一半,笔没水了。”
程珏:“”
随堂测验不会提前通知,还是学委从隔壁班那里得到了消息,跑来在班群里说的。
但是现在距离上课只有十分钟了。
十分钟,背完一百页的内容。
程珏拍拍脑子,“看来我这智商还是不够高哇!”
斯悦见他这么苦恼,顿了下,把书推过去,“你背我书上的重点吧。”
“有什么区别吗?”程珏抓着头发,“我们难道不是同一个老师教的?”
斯悦慢悠悠说道:“我的重点是白简划的。”
“”
程珏呼出一口气,两口气,三口气,最后一把抱住斯悦,“宝宝你知道吗?我快要被你感动到哭了!”
白简修过人鱼的临床专业,斯悦觉得白简的想法可能是靠别人不如靠自己,反正活着不死,还不如找点事做,充实自身。
而白简所谓的充实自身,就是从本科刷到了博士后。
也难怪那么多人对白简恭恭敬敬,跟对待自己祖宗似的,白简的确不是一个俗人。
他将斯悦的专业书从头到尾都划上了重点,虽然不管是人类患者还是人鱼患者不会挑着重点生病,但是老师会挑着重点考,有没有重点,都取决于老师愿不愿意告诉学生而已。
斯悦在学习上是有天赋的,不然也不可能在高中用一年的时间就从倒数考到了青北大学,但在非必要的事情上,他懒得花一丝时间去思考。
有条件能不动脑子,就不动脑子,斯悦是个享福的少爷命。
老师踩着高跟鞋走近老师,将手里的试卷重重地放在了讲台上,试卷一边分发,她一边在上面讲话。
“所有的书都收起来,手机也收起来,不要交头接耳,考试时间四十五分钟,下节课继续上课。”
四十五分钟能做完的试卷,难度应该不会太大。而他们又才大一,连专业的门槛都没完全踏入,刚上了一个月的课而已。
斯悦在试卷上写了名字,浏览了一遍题目——其中五十个是选择题,五个填空题,剩下的全是简单题。
老师的四十五分钟,应该是以为学生可以不假思索写下答案的四十分钟。
但凡在一道题目上磨蹭太久,四十分钟就不够用。
有些题目的答案模棱两可,好像是专门为了搞他们出的题目。
斯悦是卡着点做完的,他刚放下笔,下课铃声就响了起来。
人鱼听力灵敏,斯悦毕竟还在转换中,没那么敏感,而全神贯注写作业的其他人鱼同学,则是被突然响起的铃声吓了一大跳。
老师示意每列的第一位同学从头到尾地收起试卷,没做完的就不收了,留着回家垫桌脚。
听见老师这么说,很多人不管写没写完都把试卷交上去了。
斯悦和程珏在最后一排,没那么着急。
程珏还在满头大汗地奋笔疾书,斯悦扭头看了他一眼,发现对方连耳鳍都冒出来了——程珏的耳鳍是淡绿色的,此刻他的耳鳍很紧张地竖着。
“”
斯悦被吓了一跳,而后憋着笑趴在了桌子上。
程珏现在没时间去问斯悦在笑什么,收试卷的同学慢慢走了过来,程珏最后一道题只写了一半也只能交了上去。
女生看着程珏露出来的耳鳍,一时无言,“程珏,你的耳鳍露出来了。”她提醒道。
也不止是程珏,班里还有几只人鱼也出现了这样的状况。
因为情绪太紧张,心态不算好,二十来岁的人鱼本来就年轻气盛,没那么强的控制能力。
程珏捂住耳鳍,看向斯悦,“艹,我都不知道!”
他心情平复下来,程珏的耳鳍收了回去,他有些无措地问斯悦,“你都看见了?”
斯悦支着下巴,点点头,“看见了。”
“很丑吧?”程珏把手放在桌子上,十根手指头绞在了一起,“好多人不喜欢绿色的。”
“不丑,”斯悦想到刚刚看到的绿色耳鳍,像淡绿色的海藻的颜色,清爽干净,“挺好看的。”
程珏觉得斯悦是在安慰自己。
人类是不能明白人鱼族群那分明的等级制度的。
“那个,”程珏看了看四周,屁股慢慢挪到了另外一把椅子上,和斯悦保持了一个空位,,“你身上,人鱼味道特别浓,还是那种很凶的人鱼留下的味道。”
斯悦保持闲适的姿势不变,他早就料到了这种情况,从昨晚白鹭主动和他保持距离开始,“那你为什么现在才说?”
“我之前在背书嘛,后来又考试,我太紧张了,现在一空下来,我汗毛都竖起来了。”以为斯悦不相信,他把衣袖撸起来,放到桌子给斯悦看,以证明自己没有撒谎。
是真的。
汗毛都是竖起来的。
斯悦收回视线,问道:“人鱼还有汗毛?”他以前没有注意到过这种细节。
以为斯悦会问什么很严肃的问题的程珏:“”
“有啊,我们是人鱼嘛。”程珏加重了“人”字的语气。
“不过,宝宝,你能告诉我,你身上的味道是哪里来的吗?”程珏小声问,“是白简先生留下的吗?”
“嗯。”斯悦不可能说更多了。
“白简先生好凶啊。”程珏感叹道,不过这也正常啦,虽然白简先生温柔儒雅,可他本质上是他们人鱼族群中最厉害,最受敬重的,这和性格无关。只有最软弱没用的人鱼,味道才没有任何攻击性。就像他一样。
“下午我们去三所报道吧,”程珏从书包里抓出一把糖果放到斯悦的桌子上,“给你吃。”
斯悦不爱吃甜的。
“谢谢。”他动手剥了一颗,是梅子味儿的,好吃。
甜度不高,所以没有想象中那么难以接受。
斯悦将彩色的糖纸重新裹起来,缓缓道:“到时候你不要告诉别人我已婚,也不要告诉别人我和白简认识。”投去的简历里没有说明是否单身,第三所是一处被故意遗忘的研究所,那里的实验人员都是被发落过去的,年岁不小,外界很多消息他们都可能不太清楚。
虽然说白简和斯悦的事情在网络上人尽皆知,青北许多人也知道,但没人会把别人的家事整天挂在嘴边念叨,网上的热度也早已经沉寂下去。
斯悦只需要做一个低调的见习生,不引起他人关注就可以了。
程珏不理解,“为什么?”不报第七所就算了,还真不靠后台呀。
斯悦揉了揉脸,“我想靠自己,不想靠白简。”说出这话的时候,他自己都觉得丢人,因为他从很早开始,就已经各种在靠白简了。
不过程珏相信了,他甚至很崇拜,“宝宝真厉害,我也要向你学习。”
斯悦又剥了一颗糖,塞进嘴里,耳朵的温度慢慢升高了。
下午时,雨停了。
斯悦去了辅导员那里一趟。
“没想到老张的动作那么快,昨晚连夜写了报告交给了院长办公室,今天一大早,处分就下来了,”辅导员孟行止把盖了青北大学和经管学院公章的公告展开给斯悦看,“经管学院和医学院的公告栏已经贴上了,这份给你看看,你拍个照,跟白简先生说一声,我们可是听他安排做事的啊。”
斯悦掏出手机,对着那份文件拍照的时候,嘀咕道:“白简又没说什么。”
“嘿你这倒霉孩子,”孟行止把文件抻平,“昨晚白简先生那态度,不开除他能松口?”
斯悦假笑了一下,“你们可以争取一下。”
孟行止:“每多说一句,白家每年就少给学校投一个亿,这个损失,我和老张可担不起。”
听见这个数目,斯悦咂舌,“白简每年给青北大学这么多钱?”
“白简先生很重视教育,也很疼爱学弟学妹们,不然你以为青北大学的条件为什么这么优越?我们医学院更甚,那教学楼的地砖都是名品!”孟行止的年纪还没有蒋云蒋雨大,当了好些年的辅导员了,在人鱼里边还是很年轻的。
吴岩和刘之恩还是倒霉,其实人鱼和人类的矛盾从一开始便存在,但求同存异是现如今最明智的生存法则,有矛盾是正常的。
只不过他们说的人恰好是白简,恰好又被斯悦听见了,恰好斯悦又不是一个好脾气的人,恰好白简又是把斯悦当成眼珠子一样疼。
两人自己将铡刀送到白简的手上,白简在有关斯悦的事件里,扮演的从不是一位好说话的上位者。
“那两个孩子的家长也来过了,在办公室里各种哭,”孟行止抹了抹眼角,“他们硬是要见你,我没让,这事儿说大可大,要是捅到了外边去,说我们青北大学的教育出了问题,鼓动学生搞物种歧视,那可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斯悦将手机装进口袋里,“我知道,我不会和别人说起这件事情。”
孟行止一笑,“真是聪明,难怪白简先生喜欢你。”
斯悦眼神怪异地看着孟行止,“辅导员,您一个老师,这么说话不合适吧?”
“这有什么不合适的,”孟行止从抽屉里拿出一包瓜子,塞到斯悦手里,“说得老师就不是人似的。”
孟行止在学校的风评很好,他带的每一届学生,对他都是零差评,毕业的时候都是嗷嗷哭,两眼泪汪汪地离开学校。
斯悦揣着满满两大兜的零食走出孟行止的办公室。
从铁架子楼梯上一下子,过了转角,一个熟人的身影出现在视线内。
斯悦脸上的笑意逐渐消失。
江识意把烟灭掉,“谈谈吧。”比之前要瘦了一些,五官的棱角越发分明,哪怕是笑,也带着无法忽视的冷意,看着也比之前要成熟了许多。
短短半个月,斯悦就觉得江识意好像彻底丢掉了和他们几个人的过去,变成了一个令他觉得十分陌生的人。
按照正常的剧情发展,十分钟后,斯悦应该和江识意一起出现在学校某家咖啡厅内。
但斯悦毫不留情面,“没什么好谈的。”
江识意跟在他后边,一言不发。
斯悦余光瞥见江识意翻飞的衣角,踩在水中的球鞋,那双鞋还是上次江识意过生日,他送给江识意的。
斯悦停下脚步,转过身,“你要说什么?就在这里说。”
江识意怔了一下,笑容有些苦涩,“就是好久没看见你了,来看看你,你同学说你在辅导员办公室,所以我就过来了。”
斯悦两只手都揣在兜里,他把一包锅巴悄无声息地捏碎,“你前几天和周阳阳他们打架了?”
江识意脸上还有伤。
江识意目光落在斯悦脸上的淤青上,“你不也打架了?”
斯悦:“”
斯悦:“我打架跟你们打架不一样。”他的伤不重,昨天晚上白简已经帮他处理过了。
斯悦懒得和他绕弯子,他直视江识意,语气冷淡,“你要忙,我们不会挡你的路,你瞧不起我们这种人,我们也高攀不起江少。”
“所以你没必要来看我。”斯悦被不少人骂过死富二代,游手好闲,废物,但他没想到,有一天会听见自己兄弟说自己是吸血虫。
江识意目光平静地看着斯悦,耐心地听他说完,而后讽刺道:“斯悦,你现在眼里只有白简,其他任何人你都无所谓了,是吗?”
“?”
斯悦皱眉,“你扯白简干什么?我们的事和白简有什么关系?”
“没关系?”江识意冷笑一声,他缓缓吐出一口气,突然向斯悦走近,两个人的距离近得仿佛快要贴在了一起,他比斯悦高一点儿,他垂眼看着斯悦,“你说我变了,你自己呢?你家里遇到麻烦,为什么都没和我们说一声,三十个亿而已,我可以想办法,你从头到尾有想过找我帮忙吗?”
“你从哪里去弄三十个亿?”斯悦不慌不忙,一毫米都没退,“三十个亿只是保守估计,衍生出来的损失远不止这么多,江识意,你别站着说话他妈的腰不疼。”
况且,他又不亏,多划算,还赚了一个白简。
“我不想和你打口水仗,你随便吧,”斯悦退后一步,他看着江识意半晌,又道,“你投资的项目,趁早收手吧,项目有问题。”
“有什么问题?”江识意眼里的哀痛散去,又变得冷淡漠然,“白简告诉你的?白简说什么你都信?”
斯悦忍了又忍,忍不住了。
他一脚踹在江识意的腿弯上,“白简白简白简,你有病吧,什么都去扯白简。”
江识意一动不动,只是微微皱了皱眉,他早习惯了斯悦的臭脾气,没什么耐心,说几句就炸毛。
“是因为白简是人鱼,所以你才选择他的?”江识意看着斯悦,心脏早就碎成了粉末,他要是早知道,要是早知道,就好了。
斯悦和白简之间一定是假的,一定不是真的。
斯悦已经懒得和江识意说话了,他敷衍道:“因为他有钱,行了吧。”
“”
江识意笑得十分勉强,“你不是这种人。”
“你管我是哪种人,江识意,我提醒你收手,是因为我们曾经是兄弟,你怎么选择是你自己的事情,我已经仁至义尽了。”斯悦看着江识意油盐不进的模样都头大,他说完后,不愿意再多留一秒,转身便走。
江识意的一句“曾经?”散在了冰冷的空气中。
-
下午四点,浓雾聚集在青北城市上空,经久不散。
雨倒是已经停了。
蒋雨敲门过后,进来会客厅把一份录音放在桌子上,点开播放。
“是因为白简是人鱼,所以你才选择他的?”
“因为他有钱,行了吧。”
“”
蒋雨有些尴尬,“是匿名发到我的工作账号上的,我测过,是阿悦本人说的,确定之后我就拿过来给您了。”
白简在一份文件上签下名字,合上文件夹递给蒋雨。
蒋雨接到手中。
白简支着下巴,钢笔在黑色的办公桌桌面轻轻点着,温润的眸光隐匿在书架映下来的阴影中,良久,他轻笑出声,“和阿悦说话的人是谁?他好像惹阿悦生气了。”
蒋雨觉得这不是重点。
白简将录音文件点击了保存,“虽然不可信,但是可以存下来,等阿悦回家后放给他听。”
蒋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