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在仙都,关于灵王和天宿的传闻多而纷杂。
一部分人说他们关系亲近,难得的知己。多半因为坐春风接待最多的来客天宿,而出入南窗下最频繁的除了天宿本人,便灵王。
还有一些人说他们脾『性』相斥,常有矛盾。抵因为他们往来时总会找两句由头,而由头又总“赔罪”。
灵王不常在仙都,天宿不与人闲聊。传闻落进他们耳里的少之又少,难得听说都置之一笑。
至于那些微妙的、往来拉扯的细枝末节,从来都只有他们己知晓。
或许因为劫期太冷,乌行雪梦了某一年寒冬……
他带童子从人间归来,发现坐春风的屋檐和窗棂边挂了一排长长的冰枝。
其实仙都没有四季之分的,各座玉瑶宫府院前院后什么景,都看瑶宫主人的喜好。坐春风仙都少有的一角,因为里与人间四时同『色』。有风霜雨雪,有艳阳天。
那阵子刚巧碰上人间最冷的一年,于坐春风就从玉瑶宫变成了冰宫。
两个小童子“嚯”地叫了一声,颠颠跑去,一边跺脚直搓手,一边又忍不住去够那些玉枝。够完后捧在手里斯哈斯哈喘气,两手来回倒却不撒手,看得乌行雪哭笑不得,问道:“你俩什么『毛』病?”
小童子们解释道:“人,冻手,但好看。”
冻人真的冻人,但景配上仙都的云浮瑶宫确实赏心悦目。
其中一个小童子嘀咕说:“不知天宿人今日何时来,东西三掰两掰就没了,来晚了可就看不了。”
乌行雪道:“谁跟你说了他今日要来。”
小童子纳闷道:“不一贯如此么?”
乌行雪觑了一眼他的脑袋顶,没吭声。
不知从何时起,乌行雪每每回仙都,所见的第一个人总萧复暄。
似乎成了不言而喻的习惯,但架不住童言无忌非要点几下。
另一个小童子揣袖子捂手,一本正经地回忆道:“况且上回人说了,等咱们坐春风挂满冰枝,要摆了好酒等天宿来看。”
乌行雪其实记得,但还揪住童子的发髻道:“哪回。”
小童子“哎呦”一声,咕哝道:“就上回嘛。”
“正事记不住,种倒张口就来。”乌行雪懒懒地说。
小童子委委屈屈,哼哼唧唧,却还在惦记天宿看不看得冰枝的事。
倒一些的童子答道:“别哼哼了,看得。方才灵台仙不说吗?天宿人几日正巧在仙都,咱们人回来了,他想必一会儿就。”
乌行雪笼了罩衣,飒飒踏踏往屋里走,嘴上却道:“两个小东西,哪来那么多想必。”
小童子嘴巴说个不停,脚没停。可能有一阵子没回仙都了,颇有些人来疯。他家人一句话都没嘱咐呢,两个小东西就已经搂酒壶,摆好了杯盏。
结果万事都张罗好了,却被意外之客打断了。
那天具体因为何事,乌行雪一点儿记不起来了,只记得桑奉、梦姑还有当时执掌雪池一带的或歌来了坐春风。
原本说事情,不知怎么,聊聊话便长了起来,尤其有桑奉个碎嘴子,简直一刻不得歇。
灵王很少怠慢来客,酒就摆在那,没有只给看不给喝的道理。
于有景又有酒,几位仙友兴致极,一呆便半天,从晌午聊入夜。
那天的坐春风与人间同步,入夜时分还飘了些雪。饶见世间诸景的神仙难免心动。梦姑与或歌趁酒兴,于雪中探身,折了几根冰枝。
桑奉当时拎酒壶,说了一句:“云骇所言不虚,酒就该待佳人。”
他说话时,灵王其实没太注意听。
因为刚才落雪时,他隐约听见了一点动静。就像有人落在的屋檐上,抱剑倚飞檐一角朝边静静看了一会儿,又在桑奉说完那句话后,转身离开了。
整个坐春风,除了乌行雪,似乎再无人觉察。
就连他己,都有一瞬间怀疑不酒后的错觉。
但无论与否,场酒都喝得灵王心不在焉,他就像被什么东西不轻不重地挠了一下。
桑奉他们何时走的,他记不清了。只记得客人走后,坐春风陷入沉沉的安静里。小童子『操』术法收拾,杯盏叮当响。
乌行雪听了一会儿,实在静不下心,忽然起身,顺窗棂便出去了。
“人你去哪儿?”小童子在屋里问了一声。
“醒酒,不用跟。”他随口答了一句,便没入夜『色』里。
他嘴上说的醒酒,三落两落就醒了萧复暄的地界。
他看见南窗下亮灯火,小童子或站或盘腿坐,一点儿不讲规矩,三三两两打哈欠嘟嘟哝哝,偶尔进出几趟,但主屋却不见他们主人的踪影。
乌行雪没在屋里看见人,便下意识看了最的一片屋檐。
果不其然,他看见一道身影坐在檐上,曲一条腿,手肘架在膝上,手里还松松握剑。
南窗下仙都煞气最盛的地方,那片屋檐所处的方位便一个阵点。有时候天宿会在那阵点之上静坐凝神,压一压煞气。
一般而言,种时候最好不要试探打搅,会激起本能的警惕心。
但此刻的灵王心思不宁,忘了点。
他脚下一踏,轻落在那片的斜檐上,弯腰伸手要去拍一下天宿的肩。
结果下一瞬就天旋地转!
他伸出去的手被萧复暄一把抓住,反身一压——
等回神来,他已然被抵在屋檐上,天宿的剑在方才的一瞬间里出了鞘,剑尖几乎贴他楔进玉瓦中。
萧复暄握剑半跪在地,低头看他,狭长的眸光眨了一下才恢复清明。
他薄唇动了一下,要说话却没有说话。了片刻才低声道:“你怎么来了?”
剑依然楔在一边,他依然半跪,没有让开。剑气甚至还在流转,只没有再乌行雪『逼』近分毫。
而乌行雪居然就没有挣脱,了半晌道:“我来看看天宿人在做什么,刚才可曾去什么地方。”
萧复暄半垂的眸光看他:“比如。”
乌行雪:“……比如坐春风。”
萧复暄没答,长长的眸子里映细碎的光。
几乎某种默认。
默认他去了坐春风,默认他听见了桑奉那句“酒待佳人”,默认他又离开了……
南窗下的屋檐陷入长而暧昧的安静里,像某种对峙。
了片刻,萧复暄低低沉沉“嗯”了一声,承认道:“我去了坐春风,不太兴,又回来了。”
乌行雪心里又被轻挠了一下。
他看那人,鬼神差地开口道:“萧复暄,知己不会因为种事不兴。”
萧复暄的眸光扫乌行雪的脸,半晌后沉沉道:“知己确实不会。”
他说完,又看乌行雪的眼睛,微微轻声道:“所灵王为何来?”
乌行雪被扣住的手指动了一下,指缝几乎摩挲对方的。他眨了一下眼睛,道:“来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