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流火,八月未央。盛夏过去,仲秋到来,天气渐渐转凉。
帝后南下两月,御驾终回了玉京。
仪仗回宫声势浩,阖宫上下都宫门迎驾,齐刷刷跪下:“恭迎陛下回宫,恭迎皇后殿下回宫。”
谢重锦牵着陆雪朝的手下了御车,道:“平。”
又是一阵此起彼伏的谢声。
谢重锦没宫门多停留:“摆驾重雪殿。”
回来又是一路舟车劳顿,得赶紧让清疏回寝宫休息。
一入重雪殿,霜降就迎上行礼:“参见陛下,皇后殿下。”
“殿下,热茶已备好。”霜降接住陆雪朝解下的披风,“喝杯茶暖暖。”
长黎的秋天已很是寒凉,冬日更是冷得彻骨。陆雪朝体凉畏寒,房常备热水驱寒。霜降为他的贴近侍,自然是早做准备。
“奴还从未这么久没殿下边呢。”霜降念道,“没有奴伺候,也不知其他人能不能照顾得好殿下。”
霜降是相府家生子,自幼就跟陆雪朝一块儿长,是贴伺候他的,后来也被陆雪朝带进了宫。冷宫三年,也是他陪陆雪朝边。
南下时,他这个贴侍从本也该陪着陆雪朝去。可谢重锦一心过二人世界,连云珞都不带,霜降就也被抛下了。这两月他宫里忧心,怕行宫的仆从笨手笨脚,伺候不好皇后殿下。
陆雪朝还没说话,谢重锦便道:“怎么?嫌朕照顾不好你家殿下?”
霜降:“……”
霜降连忙跪下:“霜降不敢。”
“行了,你吓他做甚?”陆雪朝瞥谢重锦一眼,对霜降道,“起来吧。”
陆雪朝捧着热茶抿了,滋味清冽,茶香四溢,却并非熟悉的味道:“不是惯常喝的六月雪?”
“殿下一品就知道。”霜降道,“林公子种了茶树,这是采的云『露』,第一批就送宫里来了。听闻殿下爱喝茶,给重雪殿送的茶叶是最多的。”
陆雪朝心道比起喝茶,他更爱饮酒。
只是谢怀允总不许他碰。
正着,又有宫人进来通禀,说柳贵妃人外候。
陆雪朝端着茶:“让他进来。”
没一会儿,柳雁声他就都进来了,一个个都换上样式颖的秋装,满绫罗绸缎,满室姹紫嫣红。
陆雪朝夸赞道:“这衣裳倒很好看,御锦司来了绣郎?”
宫装样式每年都要更换,但总翻不出花样,这回倒是能让人眼一亮。
长黎天气两极分化,春夏很热,秋冬又很冷,人春夏两季可以穿轻薄的漂亮衣裳,到秋冬就得换上厚厚的袄子,显得臃肿难看。不是所有人都有陆雪朝那样的脸蛋,裹厚实的裘衣里,都能透出纤瘦羸弱的美,多数人穿上秋冬装都像个桶。要温度,就得丢掉风度。
“好看吧!”花颜邀功道,“是臣画的图样!外头是绫罗绸缎,里头是棉花夹袄,既漂亮,又保暖,从宫里传出去,现整个玉京都时兴呢。”
王以明眉飞『色』舞道:“谨遵殿下吩咐,咱玉华街又买下铺子,开了家锦绣坊,专门做衣裳,很得世家贵族喜欢。这也得谢小林子,他养的蚕种的棉花,那是任何一家布庄都比不上的!”
林蝉枝被夸得不好意思说话。
“你两个消停点罢。”柳雁声头疼,“一个个来汇报。”
花颜和王以明好像有那个社交牛『逼』症,两张嘴整天可以叭叭个没完,皇后殿下派他俩去经商真是找对人了。做生意需要嘴皮子,他俩嘴皮子是最厉害的。
相较之下,林蝉枝就是脚踏实地,埋头苦干,不善言辞。
经商的和种地的,『性』格非常鲜明。
花颜:“哦。”
他此来,是来做述职报告的。
谢重锦和陆雪朝下江南,不代表他玉京就清闲了,两人临走都给他分配了各自的任务。
傅惜年、柳雁声、沈鹤洲都为朝廷办事,傅惜年翻查刑部旧案,柳雁声彻查各地赋税猫腻,沈鹤洲负责挑选合适人选,派到江南当官。
花颜和王以明则被下了吩咐,除了经营花满楼以外,再买铺子,准备发展其他行业。继花满楼之后,锦绣坊也获得了成功,很受玉京人的追捧。水粉铺和香料铺倒是反响平平,许是因为长黎人不爱涂脂抹粉和熏香。
还有个意外之喜,花颜和傅惜年合作写的话本火了,以谢重锦和陆雪朝为原型的爱情故事动了许多人。虽然他觉得这样美好的爱情只存话本里,但不妨碍他听。
花满楼日日人满为患,除了来用膳的,还有搬板凳来听说书的。
林蝉枝就做的更多了。陆雪朝只吩咐他多种植稻米与棉花,稻米可以充饥,棉花可以御寒,都能帮助百姓度过接下来难熬的冬天。京郊的地足足千亩,又有许多帮忙的人手,林蝉枝还种了许多果树,到来年秋季可以丰收。
秦玉龙仍是每日去军营训练精兵,数月魔鬼训练下来,整支军队的面貌都焕然一,随时可以让帝后检阅。
赫连奚并没有被分配任务,但也制衣样式、熏香首饰方面给了花颜不提点。两人如今成了宫里最要好的朋友,连傅惜年都要靠边站。
“皇后殿下,您不知道赫连有多厉害!”花颜狂夸好友,“他宫里比君子六艺,赫连得了『射』箭的第一名,连秦小军都屈居第二了呢!”
他也不能十二个时辰是工作,都是十几岁的年,闲暇之余,也会聚一起玩闹。尤其是帝后不,山无老虎,猴子称王,都快玩疯了。
不止蹴鞠投壶斗鸡样样来,还比起了六艺。
君子六艺是礼、乐、『射』、御、书、数,是文人与世家子弟的必修课。文人不代表就要文文弱弱,也是要学习骑『射』的,只是不如武人严格。
陆雪朝不会武,但也是正儿八经的世家子弟,习过六艺,会骑马,会『射』箭。只是驭不了太烈的马,拉不开太重的弓,准头却是万里挑一,百步穿杨不话下。
授他骑『射』的老师都忍不住惋惜,若陆家小公子子骨好,未必不能驰骋疆场。
几名年玩闹时比拼六艺,王以明、林蝉枝和花颜没学过,这种时候就负责坐一旁喝彩呐喊。因栖凤国的男子也不需要学六艺,只读《男德》《男训》一类的书,更不会抛头『露』面舞刀弄枪骑马『射』箭,就默认了赫连奚也不会,花颜拉着赫连奚,吃着点心看他比试。
沈鹤洲、柳雁声分别得了礼、乐的魁首,傅惜年一人包揽书、数的头名,至『射』、御两项,所有人都认为会是由秦玉龙得到。
毕竟文人再怎么精通骑『射』,都不会比过秦玉龙这个真正上过战场的军。
果不其然,其他人『射』靶都只能站十步开外『射』个八环九环,秦玉龙直接站百步外正靶心,堪称降维击。
而后便是一阵欢呼笑语。花颜充当裁判,正要宣布“『射』”之一项的魁首是秦玉龙,旁的赫连奚就骤然起,拿了弓箭,站一百零一步开外『射』出,同样正红心。
耀眼阳光下,高马尾的红衣年弯弓搭箭,英姿飒爽。
他着长黎皇宫韬光养晦,但许是一群年玩闹游戏的氛围太过放松,又许是他不愿自己擅长的领域被秦玉龙压一头,当下就没忍住褪去伪装,『露』了一手。
万籁俱寂。
秦玉龙惊讶,对这娇滴滴的小皇子有了改观。
但他也并不认输,再退一步,继续正红心。
赫连奚同样不甘示弱,也退得比秦玉龙更远一步,照旧十环。
两人一退再退,跟杠上了似的,直退到弓箭的『射』程再也『射』不到靶子,最后一步,恰恰是赫连奚『射』出。
秦玉龙看了赫连奚半晌,藏去眼底的探究,终道:“认输。”
这种棋逢对手,惺惺相惜的觉……有几分微妙的熟悉。
尤其是年『射』箭时充满锋芒的凌厉眉眼,比阳光还要耀眼。
……像极了他曾看过的一双眼睛。
花钿之下,盔甲之上。
叫他突然不再争输赢。
众人围观神仙架,早已目瞪呆。
秦玉龙『射』箭好,这是众所周知的事。赫连奚又是怎么回事?
花颜都不敢相信,跟自己每天分享服饰熏香胭脂水粉的好兄弟,还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
当下花颜一夸,赫连奚却后背一僵,有紧张。
他怕陛下和皇后殿下觉得他别有用心,是栖凤派来的细作或刺客。
他并不掩饰他喜欢武功,喜欢刀枪,喜欢骑『射』,如果不能『摸』一『摸』兵器,他实难受得很。
但他表现得一直像个仅仅怀着好奇的初学者,他不能承担锋芒毕『露』的后果。
游戏剧情,赫连奚就像个又菜又爱玩的娇纵皇子,弯弓搭箭都需要皇帝手把手教,至死都没表『露』出自己的箭术高超。
却这么一个阳光很好的午后,一群年的玩闹,把底牌都暴『露』了。
他真的把这群人当朋友了。
但他还是有点怕。
陆雪朝说:“是吗?”
“看来本宫与陛下不宫里,你很自啊?”
众人:“……”
赫连奚忽然松了气。
很好,现怕的不止他一个。
他很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