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你这么一说我也有印象了。”韩老师点了点头,忽然又想起什么来,“之前我们都跟你反应舒扬上课睡觉的事情,你说让我们不用管他,就让他睡……也跟心理问题有关?不然他怎么知道带着岑卿浼去国恒路做心理咨询?”
“是啊。校长打电话跟我说的。因为涉及孩子们的隐私,我也不好到处说。”
韩老师又问:“那舒扬是因为什么?我就是想差不多知道是哪方面的,免得自己说话不小心伤害了他。”
“我知道的也不多,据说是那孩子成宿成宿地睡不着觉。有时候不小心睡着了,就会忽然惊醒。这晚上睡不着,白天如果也不睡,人就没命了。”
“怪不得。”韩老师叹了一口气,“不会是被高考逼的吧?他父母呢?摸底考试之后的家长会也没见到过,就来了个助理。”
“应该不是因为高考……校长很确信舒扬再高考一次还能上Q大分数线,搞不好还能考个省状元。他母亲的工作比较特殊,不能露面。”
“原来是这样啊。老熊,你还气吗?”韩老师笑着问。
“我还能气什么啊。都有点后悔没让他们进来上课了。”熊老师叹了口气。
一回到座位上,舒扬就趴下睡觉。陈硕他们本来还想问岑卿浼干什么去了,但是上课铃响了,这事儿也就不了了之了。
岑卿浼万万没有想到,第二天晚上才吃完饭,王警官的电话就来了。
“喂,王警官!你是去见了赵长富吗?”岑卿浼问。
“见了。我给他看了那张传单,还有你们拍来的屋檐照片,我说屋檐是人为破坏的,不然不可能承受不住脚手架。现在坦白从宽,一旦我们深入调查,再去找那个投资公司,这事儿就可能往谋杀上靠了。他终于说了实话……至少我看他的表情,像是说了实话。”
原来赵长富在收到传单之后,被上面百分之三百的利润冲昏了头。他到城里来务工,攒了好几年才攒下了三万块钱。一开始赵长富不敢把所有的钱投进去,他的客户经理就劝他先投两千块试试,没想到真的赚到了六千。于是他把三万块都投了进去,然后血本无归。
这三万块钱是他的一切,他跑去公司闹,公司拿出了白纸黑字的合同,还是他签了字的,上面有一行小字提醒,投资有风险,不保证本金安全。
赵长富根本就不懂什么是非法集资,也不会看这种公司的资质,他只会哭求。
那个公司的客户经理给赵长富介绍了一个工作,说这个工作来钱更快,他会收到短信,指点他去某个地方领取任务,每做好一步,就能到指定的地点领取现金。
赵长富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接了一些活儿。任务是在一个废旧的邮箱里,打开就会看到一个信封,完成任务里面就会有一袋现金。他先是送文件、拉电闸、剪电线、用手机拍照,听起来像是给私家侦探打工。
而最后一次活儿,就是接到信号之后拉倒脚手架。
如果自己完成了,那个活儿给的钱相当于他三年到工地搬砖。
他知道这样做如果被工头抓到了就一定会被开除,但这受人气的工作他早就不想要了。铤而走险一次就能赚到三年的钱,何乐而不为呢?
“他就一直在脚手架附近等信号。所谓信号是大概四、五十米外的墙头会有镜子的反光。看到反光就拉倒脚手架。但是他不承认自己有破坏维修铺的屋檐。”
“那些发布任务的信件,他还留着吗?”岑卿浼问。
“没有。他说规矩就是拿到了信件,看完了就要撕掉。至于现金……他跟工友住在一起并不方便,除了工资,这些钱都汇给了他村里的老母亲。现在都不知道流通去了哪里。”
最主要,指使赵长富的人几乎没有留下直接证据,不可能为此就去银行调监控追查冠字号把那些现金找回来。就算找回来,也不知道过了多少个人的手了,没有价值了。
“那个坑了赵长富的金融公司呢?”
“他们早就被举报一锅端了。但问题来了,我拿着赵长富保留的名片去问了相关案子的同事,这个客户经理根本不存在。”
“所以……这些听起来就像赵长富编出来的故事?”
“是啊。明明我看着他的表情,觉得他跟我说了实话。可是他说的实话却让我觉得像故事。但是小岑啊……你有没有想过这里面的关键问题?”
“这里面的关键问题是,到底什么人要大费周章伪装意外来干掉我?”
“你只是个学生而已啊,你每天的事情除了上课就是回家了吧?”
“……还有网吧打游戏。但是网吧也不只是我一个人去,我其他同学毛事儿没有。”
“但是我不得不说赵长富的事情到这个地步,我们暂时挖不出其他线索了。我们保持联系吧小岑,有什么事你一定要通知我。我会第一时间赶去你那里。”
“谢谢了,王警官。”
岑卿浼很清楚,王忠守能做的他已经都做了,没有纸条没有信息甚至于那个介绍赵长富去接活的客户经理都是假的,这一切就像是针对赵长富的仙人跳。
但屋檐事件,如果岑卿浼的自行车没有恰好在那几天坏掉,他也就不用把自行车送去维修,那么赵长富拉不拉垮脚手架跟自己也没什么关系。
所以,到底指使赵长富的人目标是不是自己?难道连自行车都是对方弄坏的吗?
越想,越是一环套着一环。
岑卿浼忽然觉得有张巨大的网在自己的身后张开,而他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成为猎物,也不知道织网的人是谁。
他已经没有任何心情写作业了,趴到窗台一看,舒扬果然又在楼下夜跑了。
岑卿浼拿上手机,换上运动鞋就下去。
“阿卿,你干什么去呢?”焦婷的声音传来。
“妈——晚上吃太多了,我下去遛两圈儿就回来了!”
岑卿浼到了楼下,等着舒扬跑完这一圈路过自己,然后一把拽住了他。
“你跟我来!”
他把舒扬带到了院子里的小凉亭,把王忠守打听到的消息说给了舒扬听。
舒扬的眉头微微皱了一下:“你刚才说,赵长富接到的活儿里有拉电闸还有剪电线?”
“啊,是啊。”
“哪里的电闸?哪里的电线?”
舒扬这么一问,岑卿浼忽然反应过来自己去仓库网吧停电的那次,难不成是赵长富搞的破坏?
如果说真的跟赵长富有关,那么指使他的人从那时候开始就在算计他了?
如果……如果不是因为收到“大师”的短信,是不是那个烟头烧的就不是包装袋,而是整个网吧了?
这么一想,岑卿浼的心头一阵冰凉。
等等,他忘记跟舒扬说“大师”的事情了。那位总是事先得知危险提前通知他的“大师”跟算计他的人有没有关系?
可以找舒扬分析分析,这位“大师”有没有可能就在他们的身边。
“舒扬……”
舒扬正皱着眉在想事情,“你还是找王警官确认一下,赵长富拉电闸和剪电线的地址是哪里。”
“我现在就打电话问他!”
没过多久,王警官就把自己记的笔记拍下来发给了岑卿浼。
“他拉电闸是和平里街的三栋……这个地址跟我们没有关系……剪电线的地址是松柏巷里……”
岑卿浼呆愣着看向舒扬,“这个地方离仓库网吧很近!很可能就跟仓库网吧的电路有关!”
“我知道了。我会找人帮忙,亲自去见赵长富一面。他连借刀杀人的那把刀都算不上,但是那个给他介绍工作的客户经理挺可疑。”
“你?你哪儿来的关系?”岑卿浼问。
“回去刷题吧。万一幕后黑手没捉到,你高考也没考好,那就是赔了夫人又折兵。”舒扬说。
“哦。”岑卿浼转身走回单元门口,他觉得舒扬是不是把自己当大人,把他当孩子,什么都挡在他的面前?
想了想,他又转身看向舒扬的方向,对方才刚跑出几步。
“舒扬,我觉得自己很幸运。”岑卿浼说。
“有人盯上你也幸运?”舒扬站在距他四五米的位置问。
“因为有你啊。”
不然我一个人面对这样的可能性,我会多么恐慌多么害怕。
可能会没有相信我说的话,会把我当成被害妄想症,没有人听我倾诉,没有人陪我一起分析。
舒扬很淡地笑了一下,夜色里的小区忽然变得更加明亮。
岑卿浼回到了自己的房里,要他静下心来刷题,他是办不到的。
他没来由地想到,如果把舒扬也卷进来,让舒扬也成为对方的目标呢?
手机震了一下,竟然是舒扬的信息?
【不要去设想还未出现的最坏局面,因为你可能需要我才能达到最好的结果。】
岑卿浼侧过脸,忍不住笑了。
那种安心的感觉又来了。
他现在不该胡思乱想,而是应该冷静下来,最重要的是不该让那个不知道是否真实存在的幕后黑手破坏自己的生活。
他要好好吃饭睡觉、好好打游戏、买自己喜欢的东西,跟自己合得来的人享受青春,他要让那个幕后黑手羡慕嫉妒恨,无论那家伙怎么刷存在感,他都快活精彩。
岑卿浼闭上眼睛双手合十,指尖抵着额头,如果有人要针对他,而且这么隐蔽这么小心,就绝对有理由。
他到底做了什么会被人盯上呢?
他开始回想自己一切倒霉的事情,最早可以追溯到他上学期从二楼摔下来。
但他可以确定那件事是实打实的意外,何斌的书包夹层里掉下来一张粉红色卡片,他把卡片捡起来要还给何斌。然后钟淳就误认为那张卡片是路姗的,以为他帮路姗传情书,于是钟淳就跟他扭打了起来,争抢得太用力了他就从楼上摔下去了。
如果钟淳是故意的,他就没有必要那么用力地抓住他,而且还一直喊愣在那里的何斌。
在那之后的倒霉事就是仓库网吧差点着火的事情了。假如那就是他被算计的开始,但是在他坠楼和网吧事件之间,他几乎都在家里还有住院,他根本没机会招惹什么人啊。
再往前呢?
就是他查阅老爸的行车记录仪?难道是行车记录仪里有什么?
是跟那个女猎头有关吗?
自从那次他发现老爸疑似要当渣男之后,他就对行车记录仪里的内容设置了上传云空间。
也许在行车记录仪里有答案?
但如果行车记录仪真的拍下什么要紧的东西,幕后黑手不去对付他老爸,却专门来对付他?
舒扬的微信又来了:【你数学题刷完了吗?发来我看。】
岑卿浼愣了一下,忍不住笑了,发了一个哭泣的表情给对方:【没有,一个字都写不进去……】
舒扬:【那你月考完了。想要算计你的人是否存在还是未知之数,但是钟淳对你跌出第一考场的嘲讽却是已知并且肯定的。】
“这家伙还是第一次发这么长的微信给我呢。”
岑卿浼笑了笑,把自己刚才关于行车记录仪的忧虑告诉了对方。
没想到舒扬竟然提前结束了夜跑,发了条微信给他:【开门】。
岑卿浼赶紧起身,把门打开,“你怎么来了?”
“来跟你谈谈分工。”
焦婷听见动静走了出来,一看是舒扬立刻笑脸相迎,“扬扬来了?是不是我家阿卿又有不会的题目麻烦你啊?”
“还好。这次的题是没教过的。”
“诶,你这话说的好像我经常在一个坑里摔倒很多次一样!”岑卿浼立刻澄清,不然以后跟老妈拌嘴的时候,老妈一定会引用舒扬的话来嘲笑他是个傻子。
焦婷笑着走进厨房:“好了,谢谢扬扬对我们阿卿的照顾。阿姨知道你不吃夜宵,那吃点水果可以吧?你们男孩子啊,没有人切好了送到手边,都是不吃水果的。”
“好的,谢谢阿姨。”
岑卿浼把胳膊揽上舒扬的肩膀,有点疑惑,“我妈什么时候也叫你‘扬扬’了?我以为‘扬扬’是我对你的专属称谓呢!”
“阿姨应该是想起我很小的时候,我外公外婆是这么叫我的吧。”
舒扬把岑卿浼的胳膊拿了下来,又说:“而且‘扬扬’也不是你的专属称谓。”
“啧,给你三分颜色你还开起染坊了?”
“少了两个字。”舒扬一边拉开椅子一边说。
“啊?哪两……”反应过来的岑卿浼忍不住笑了,走到舒扬身边坐下,“扬扬老师?”
舒扬在岑卿浼的脑袋上摁了一下。
“你这化学是无中生有吗?哪里来的硫元素?”
这时候焦婷正好把门推开,放下果盘,就看见舒扬的笔点在练习卷上,他的儿子伸着脖子一脸懵。
“没有硫元素吗?这个不是吗?”
焦婷关上门,忽然在心里庆幸舒扬搬回了他外公外婆的老房子,不然每次自己夜班岑卿浼都是独自在家,如果不是舒扬在对面,那次通缉犯持刀入室……他们夫妇大概再也见不到自己儿子了。
“这里面如果有硫元素,你不用读大学了,直接可以拿诺贝尔了。”舒扬很轻地叹了口气。
岑卿浼撑着下巴,笔就吸在鼻子一起去住养老院。”
“一毛钱都不留给你?”很难得舒扬竟然在闲聊中跟岑卿浼搭腔了。
“嗯,是的。这样子我环游世界的梦想就泡汤了,还得去捡垃圾卖钱。”
舒扬把岑卿浼吸在鼻子了一下。
“世界那么大,你确实要去看看。”
“嗯?”
“看看什么地方捡垃圾比较赚钱。”舒扬握着水笔,在草稿纸上写下流程分析。
我草?伤害性不大,侮辱性也就那么一丢丢,但岑卿浼还是决定反击。
他伸手去戳舒扬的脸,舒扬冷不丁侧身,把岑卿浼休闲外套的帽子拉下来盖住脑袋和脸,然后再往自己的肩膀上一摁。
岑卿浼不敢大声叫,怕把老妈招过来,只能一顿乱抓,一会儿扯舒扬的领子,一会儿抓到他的头发。
但只要舒扬冷哼一声,岑卿浼就不敢乱动了。
“是我陪你好好刷题,还是一个人出去捡垃圾?”舒扬的声音透过布料传入他的耳朵里。
“刷题!刷题!”岑卿浼说。
“乖。”舒扬说完了这句话,岑卿浼觉得有什么隔着帽子的布料在自己的脸上碰了碰。
应该是舒扬的手指戳了他一下吧。
可为什么觉得像是……他亲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