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做票大的

果然如秦鹿所猜测的一般,高氏得知韩二牛死在战场上,直接晕了。

醒来后,额头放着一张帕子,三个孩子围坐在旁,没人说话。

“娘,您醒了。”韩永安似乎一瞬间长大了。

高氏没有回答儿子,掀开薄被,趿拉着鞋子往堂屋去了。

此时堂屋坐着好几个人,韩水生正和三五个同龄老者说着什么。

“二牛媳妇……”韩王氏见她醒来,站起身。

高氏没说别的,找到韩水生后,直接摊开手,“爹,把抚恤银给我。”

韩水生微微眯起眼睛,“你想干啥。”

“我能干啥?”高氏冷笑,“二牛死了,那二十两银子我得自己存着,以后留给儿子,那是二牛的卖命钱,必须攥在我的手里。”

在场的人都觉得高氏做的过了。

那可是二十两,哪有放在儿媳妇手中的道理。

“老二家的,老韩家是我做主。”韩水生不心疼?

四个儿子,临老了却只剩下大牛一个。

想到当年四个儿子在身边的时候,村里谁不羡慕。

眼瞅着热闹的家变得冷清下来,这是剜他的肉呀。

到这时候了,老二媳妇居然伸手要银子,那银子是他儿子的。

“我知道。”高氏瞪着红肿的眼珠子,“您老以后跟着大房养老,让二牛那俩儿子咋办?这些年家里存了多少银子,我心里有数,这二十两您必须给我,不然我就带着三个孩子去跳河。”

“跳啊,你去跳,赶紧去……”韩王氏尖锐的声音窜进来,紧接着扑上前,对着高氏一阵捶打。

“二牛是我生的,他可是我的亲骨肉,现在人没了,你就眼巴巴的盯着银子,还要带着我孙子去跳河,娶了你这么个媳妇,我们老韩家倒了八辈子霉了。”

高氏任由婆婆对自己拳打脚踢,眼神却始终盯着公公。

咬牙切齿道:“爹,二牛本来不用死的。”

韩水生眼皮子颤了颤。

“你先回屋,晚上再来。”

这是同意了?

高氏点点头,转身走了。

回到屋里,看着三个孩子呆呆的盯着自己,高氏没忍住,抱着俩儿子嚎啕大哭。

孩子们见母亲哭的这般凄惨,再想到爹永远都回不来了,情绪逐渐被感染后,那种迟来的情感瞬间将他们冲垮,眼泪止不住的往外流。

刚得到官差送来的消息时,高氏还没有真实感,总觉得全身轻飘飘的,脑子里似乎也变的一片空白,不知道自己应该想些什么。

此时看到生活了十来年的屋子,想到丈夫永远都回不来了,彻底绷不住了。

“二牛啊,你就是个混蛋,畜生……”

“你个狗娘养的走了,我和三个孩子可咋活呀……”

“呜呜呜,爹,你回来吧……”

死在战场上的士兵,最终的归宿是挖个大坑集体掩埋。

惨一些的会被敌方搜尸,更惨的会被高悬于城墙上示众。

此次和北黎的战争虽然惨烈,却没到惨败的地步,双方的损失都不小,中途按了暂停。

只有在军营里混出了名堂,才能被士兵将尸首送归故里。

哭了许久,三个孩子都哭累了。

高氏让他们先睡下,外边已然黑了下来。

她再次来到堂屋,韩水生夫妇和大房都在这里等着呢。

韩王氏婆媳俩的脸色很难看,见到高氏都忍不住开始翻白眼。

倒是其他俩人还沉浸在痛苦中。

韩大牛不是个好东西,和几个兄弟真不见得感情多深。

可不管如何,曾经兄弟四个,如今只剩下他一个,也难免感觉到了孤单。

“抚恤银有二十两。”韩水生将匣子打开,里面摆放着漂漂亮亮的十个二两的银锭子。

小王氏见到那银子,眼珠子都亮了。

而韩王氏再次扯开嗓子哭嚎,“哎哟,我的命可真苦哟,老二啊你怎么就死了呢,你让娘可怎么活呀……”

韩水生蹙眉,低声喝道:“闭嘴。”

“……”韩王氏犹如被掐了脖子的老母鸡,声音瞬间消失。

他继续道:“银子不能全给你,我和你娘留下十两,这十两你收着。你也别觉得我们老两口心狠,好歹我们把二牛养大了,功劳苦劳都占着。这笔钱我和你娘先不动,就留着以后给安哥儿和顺哥儿娶媳妇用。”

“都是为了孩子好,你信不过我和你娘,我们也担心你扔下孩子带着银子改嫁。”

高氏没有改嫁的想法,一旦改嫁就得抛弃三个孩子,两个儿子是她的心头肉,高氏不愿意和儿子分开。

这样分也行,总比一个铜板都拿不到要好。

“就按照爹说的分。”她知道见好就收,“往后家里我和大嫂轮流做饭,每人一个月。这几天二牛发丧,大嫂先做着。”

小王氏忍着火气,道:“我做饭你干啥?”

高氏合上银匣子,“我喂鸡鸭猪,你能一块儿都干了?”

听她这么说,小王氏不服气的哼了一声,不再说话。

韩水生将银袋子递给妻子,“就这么办吧。”

银子分完了,高氏也不愿意待在这里。

她抱着匣子转身离开,走到房门前,说了句话。

“爹,原本应该是老四去的,二牛就不应该死。”

韩水生全身抖了两下,本就弓着的背更显佝偻。

是啊,原本二牛不会死的,可谁让当时他被银子迷了眼,更心疼小儿子呢。

现在小儿子被除族,日后和他们家就没关系了,结果却搭上了另外一个儿子。

悔恨的情绪险些将他压垮。

回到房中,高氏把银子妥善放好,掀开被子上床,两个儿子睡在里面。

儿子之前和闺女一个屋睡觉,中间用帘子挡着。

现在家里空了,西厢没人住,等送走了丈夫,让两个儿子住到西厢房吧,再大点就该挤了。

尸体找不到,就只能立个衣冠冢。

明儿起来把二牛最好的衣裳准备好,送去下葬。

想着想着,眼泪再次喷涌而出,滑落脸颊后渗入方枕里。

**

宁凤章此时正在和韩镜说话。

“已经有人开始给我父亲说亲了,是一和离归家的女人。”

韩镜道:“想来出身很不错。”

“嗯,比前面那位好,和我娘的出身差不多。官媒说,那女子被前夫和小妾害的掉了孩子,身子毁了,没办法再有孕。”宁凤章缩在椅子里,看着窗外的江水滔滔,“我觉得很好,不知道父亲能否答应。”

“人怎么样?”韩镜觉得这小孩看的倒是明白。

“我曾私下里找到舅母,托她帮我打听了一下,性子不是那种圆滑的,不过本性不坏。她前夫之前想求他谅解,再把小妾送走,这女子没有答应,收拾了嫁妆便回到了祁州府。舅母说之前那男人追了过来,在府门前跪了两日,被她父亲派人轰走了。”

说到这里,宁凤章嘴角带着笑,“舅母听说官媒提到了那个女子,觉得这门婚事可行。无法生育子嗣,内宅也就没了第二个毒妇。”

“你弟弟呢?”韩镜问道。

“暂且被外家接去了。”宁凤章趴在床边,侧头看着他,笑道:“之前那边还想再送个姑娘进府,父亲没答应,你知道是什么原因吗?”

韩镜摇头。

宁凤章低声笑道:“府里的其他姑娘,相貌都不如前边的这位,我父亲看不上。”

“当初陈府怎么没有再送个姑娘进去?”韩镜问道。

“我娘死在府里,外祖父觉得我父亲不是个有担当的,不想让姨母入府被糟蹋。”宁凤章道:“我可就那么一位姨母,虽说是庶出,因为难产生母过世了,自小跟在我外祖母身边长大,和我娘感情极好。后来嫁到了松洲,是我外曾祖父同僚的长子长孙,如今在京都任职。”

比起之前,宁凤章现在的笑容很明显的松快许多。

时刻想着要他命的女人死了,自此便不用提心吊胆的过日子,好事一桩。

而宁恩赐没了生母在府中帮他筹谋,外家如今也没有在朝为官的,自然不敢招惹他这个世子。

“有件事我觉得奇怪。”他突然拧眉道。

韩镜嗯了一声,“说说看。”

“按理说,她死了,怎么着父亲也应该多陪陪老二的,可是给她处理完丧事后,父亲并没有对他表现的多关切,反而每晚都不在府中。在家的那两个月,我好几次早起时,见到父亲都是从外边回来。”

宁凤章问道:“你也觉得奇怪吧?宁恩赐,听听这名字,父亲未免有些……”

太无情了。

他倒不是心疼二弟,自己都没人心疼呢,哪里还顾得上别人。

只是看到那样的情形,总能想到自己。

韩镜懒散的歪倒在椅子里,脑袋磕在墙壁上靠着,“外边有人了吧。”

“……”宁凤章脸色都黑了,“你是说有外室?”

“不然呢?”韩镜笑了。

宁凤章沉默了许久,才吐出一口气,“罢了,只要不带回府里,随他吧。”

在大盛,妾室是不允许扶正的。

皇族,宫里的娘娘和王府的侧妃不在其列。

侧妃也是要上玉牒的,只要名字上了玉牒,就代表着身份被认可,不允许发卖,更不允许随意打杀。

文武百官和普通富户家中,但凡被发现宠妾灭妻或者是妾室上位的,轻则罢官重则流放。普通平民则是罚款兼打板子。

说到底,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也有民不举官不究的,顶多折损一些名声罢了。

宁凤章对自己的父亲已经不抱希望了,日后只等着接下郡王府的位子,该是他的,谁也夺不走。

“朝廷要和亲了。”宁凤章转变了话题,“前段时间大盛和北黎起了战事,大盛的损失比较重,虽说还在苦苦的撑着,却有周边小国加入进来。”

韩镜勾起唇角,“陛下有很多公主?”

他自然知道,却得防着宁凤章。

“有二十九位公主,大概一半都出嫁了。”宁凤章也说不太准,“听说这次大盛送出一位公主,北黎那边也会送来一位,也不知道盯上了谁。”

“难道不是太子?”韩镜道。

宁凤章摇摇头,“不能吧,太子妃的出身可不低,侧妃?”

“得看那公主的地位有多高了,中宫所出的怎么可能送来和亲,其他的倒是能将就。日后太子继承大统,好歹能封妃。”可惜,太子还得在东宫住个二十几年,甚至死在了皇帝前头。

老皇帝一死,小太孙在帝王下葬前夜被人谋杀,他则联合几位朝臣扶持了最小的皇子继位。

现在想想,大盛朝的确没什么意思,上辈子走过一遭了,没落得个好,这辈子倒是可以按照母亲定下的路子,重新换个活法。

曾经他掌控朝堂三十年,不还是被人弄死了。

反正都是要死,那就做票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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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更,二更晚上十点左右。

吃点东西午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