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个贫困县的县长,没有人比自己更知道什么是苦差事了。
于东成整理了一了口气。
三年多没有回家了,虽然和家里人经常通电话,但是还是感觉有点儿对不起小妹和父亲。
自从老县长走了之后,自己坐在县长这个位子上,就几乎一天都没有闲下来的时候,经常性的半夜睡觉的时候,梦到小妹笑着给自己端来一碗荞麦饸饹面,还问自己要不要加蛋,还会梦到父亲的腰一天不如一天直,梦到性格有些倔强的父亲,经常会坐在自己家的大门口,找借口说是晒太阳,其实就是在等自己回去。
俗话说百善孝为先,自己的这个儿子,当得真的是有些不称职了。
不过他却不能走,因为老家很远很远,在东北那边,来来回回几乎要三四天左右的时间,而且即便是想要回家看一眼就走,那也需要起码八九天的功夫,他家里面也在一个山坳附近,坦白说已经很多年都没有尝过家乡的荞麦饸饹了。
于东成就是新任的县长,看上去已经不年轻的县长。
因为他才三十岁左右,就已经是一头白发了。
其实一开始于东成的梦想很简单,就是当上家乡那边的父母官,可以让他老爹还有小妹感觉自豪,于东成的母亲,已经去世很多年了,大抵是在于东成七八岁的时候去世的,那个时候他的小妹还没出生,这个小妹当然不是亲的,而是他父亲捡来的。
在于东成的母亲离世五年之后,他的父亲才在医院捡到了小妹,还在襁褓之中的孩子。
父子两个人平日里的交流很少很少,那会儿家里面母亲一走,简直都不像是一个家了,于东成八岁的时候,经常埋怨自己的父亲,说是父亲没有能耐,这才导致母亲的病根本没钱治疗,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母亲撒手人寰,不过于东成的父亲从来没有骂过或者是反驳过一句话,十几年的漫长岁月里面,这个男人的脊梁从一开始的顶天立地,变成现在这样,几乎已经看不出来是原来的一米八五的男人了。
很多很多问题,都是于东成长大了之后才明白。
什么叫做肝癌晚期,什么叫做无能为力,当时那个庄稼汉子就算是再有钱,也不可能救回来他妻子的命,因为发现得很晚,所以基本上女人已经半只脚踏进了黄泉了。
于东成当年不理解父亲的做法,为什么会放弃治疗,恨了父亲足足十年多的时间,直到后来去了大城市,偶然认识了一个医生朋友,这才得知了什么叫做肝癌晚期。
错怪了父亲那么多年的于东成,做出了一个选择,回到了父亲面前直接跪下,磕了一个头,只说了四个字。
爸,对不起。
父子两人一晚上都没有说话,墙角的啤酒瓶却是多了一个又一个。
小妹的出现无疑是父子两个人之间的一个调和剂了,作为从来都没有带过孩子的父亲,显得有点儿笨手笨脚的,而且家里面的条件,和现在小县城里面的比起来,还要更差一些,基本上已经是揭不开锅的地步了,挖野菜、下套子抓野味,有些时候抓来的活物都不能自己吃,要留下来去镇子上的集市里面换钱给小妹买奶粉,日子虽然难,但是当这个襁褓之中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被人抛弃的小娃娃,对着这自己都照顾不好的父子两个人,咧嘴笑出声的时候,这两个大老爷们的心底就像是出现了一束阳光一样。
对于小妹,不管是于东成还是他的父亲,都灌注了全部的心血去培养,遮风挡雨任劳任怨,哪怕是小妹一噘嘴,于东成都会想尽办法哄她开心。
伴随着时间的推移,其实于东成也明白,小妹已经彻底的融入了这个家庭之中。
在那段艰难并且难熬的漫长岁月里面,于东成始终都在告诉自己一件事儿,一定要为了小妹好好挣钱,让小妹和父亲过上更好的日子,一家子人起码能活的不用再为了晚饭吃什么而发愁。
后来于东成考上了公务员,在整个小村子甚至是镇子上,乃至县城里面,那可都是了不得的事情,他们那个小县城,未必就和现在的平陵县有什么区别。
就在老县长走的前夕,其实于东成已经写好了申请,想要回家乡那边去找个职务,县里面也好,市里面也好,镇子上也好,村子里面也好,只是想着回去,离家更近一点儿。
结果这封申请也就是刚刚写完,老县长走了,走的很突然,但是留下来的遗愿就是,让于东成来担任县长的这个职务,让他继续留下来,继续帮助乡亲们。
于东成在老县长火化了之后,将手中没能递交上去的这封信,或者说是申请,给烧了。
沉默寡言,将自己整整关在房间里面一天的时间之后,于东成这才走出了屋子,将老县长的担子放在了自己的身上。
想要改变县里面现在的情况,其实无异于是在痴人说梦,不知道要花多少年的时间,才能够完成这个遥遥无期的任务,但是于东成记住了一句话,那就是答应了别人的事情,就一定要做到。
如果做不到了,也要和人家说一声,这样才无愧于心,可是老县长现在已经听不到了。
于东成缓缓回过神来,看着窗外枯黄的叶子缓缓被风吹起,然后落在泥土里,自己还能有落叶归根的机会吗?
就在这个时候,门外传来了一阵敲门声,于东成站起身来将门打开,看到了一男一女两个陌生面孔,站在门外。
“您就是于县长?您好,我叫索龙奇!”
那个样貌淡雅的女孩笑着说道:“您好,我叫唐兰!”
于东成愣了一下,下意识的说道:“我没见过你们,你们是……”
索龙奇笑着说道:“说来话长了,于县长,我们能进去说吗?”
于东成点了点头,侧过了身子,让这两个年轻人走了进来。
随后给他们泡上了一杯根本和高档不沾边的茶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