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淮之气笑了。
新鲜感?
嗤。
慕玖说的?
真的是一个敢教,一个敢听。
难怪昨日小娘子顾左右而言他,红着小脸来墨院,支支吾吾让他夜里别过去。
顾淮之垂眸,指尖去蹭阮蓁的脸蛋。触到一片湿濡。他扬了扬眉,似笑非笑:“你是打算水漫金山?”
阮蓁耷拉着脑袋没理他。
顾淮之懒散的笑,揉捏着她如玉的耳垂:“阮蓁。”
“日后的孩子都没你会哭,你害不害臊?”
他靠的很近,近到呼吸交融。
阮蓁肩膀耸动,搅动手指,瓮声瓮气道:“胡说。”
“怎么胡说了?”
顾淮之声音温润如玉,语调慢条斯理:“我险些都要怀疑抱着的是个女儿。”
顾淮之不能想象日后孩子在哭阮蓁也在哭,他到底先安抚谁?
头突然有些疼。
如此一对比,还是小灰好。只会摇着尾巴,乖巧又懂事,从来不闹他。
阮蓁一哽。
她平素没那么爱哭的。
她睫毛微颤,忽而出声。
“我爹早就没了,我也忘了他是何模样。不过姑母说他是个老实人,干活最是麻溜利索。生前同母亲把我疼在心尖上。也不嫌我是个女儿。”
顾淮之看着她的红唇一张一合,心头一热。如此娇美的小娘子,合该捧在心尖。
阮蓁撩起布帘一角,去看繁华街道。
茶楼酒肆林立,繁荣喧哗。小贩叫卖声不绝。
远处有五岁孩童在地上哭闹打滚:“我要糖葫芦,我就是要糖葫芦,你不给我买,我就不要你当爹了。我让我娘改嫁。”
“小兔崽子,你起来!”
“我不,不给我买,就等着吧,我不给你养老送终。”
汉子气的嘴都要歪了:“你过来,我打不死你!”
孩童也不惧,只是在地上撒泼打滚,而后用起匮乏的语言说着最狠的话:“那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顾淮之的眸色暗了暗。
他突然不想要孩子了。
若生出来的是这种玩意,他得折寿吧。
顾淮之眼皮直跳,下颌线紧绷。
阮蓁却是支着下巴,含笑看着那一幕。
她在年少时,也曾想要这么一个父亲,严肃的,温和的都行。
谈起那些,女子眼里的光亮怎么也遮不住。
“周边的邻人,哪家哪户不是重男轻女,说只有男婴才能继承香火,数落我爹不孝,让阮家绝了户,可姑母说爹不想娘再遭受一次生产之苦,不许再让她有孕。说女儿也一样。”
顾淮之心情很不好。
阮蓁没察觉出他的反常。
她扬起下巴,水润的眸子眼巴巴看着顾淮之。
“那你是想当我爹吗?”
顾淮之眼眸一眯。
阮蓁却快他一步:“你先前还想要认我做义妹呢。”
顾淮之没想到阮蓁还会提起那些事。男人斜眸迸出几分明显的恼意。
“占我便宜呢?我没你那么大的女儿!”
阮蓁觉得也在理。毕竟顾淮之生不出来。
她有些惋惜。
“好吧。”
顾淮之依然许久不曾这般受气了,他却决定再给阮蓁一个机会。
“今夜你敢睡?”
阮蓁摇了摇头,而后道:“我和檀云一起睡。”
呵。
顾淮之冷漠。
这些日子,他已然极少做梦了。甚至抱着阮蓁,大多一夜好眠,整个人都精神了不少。
顾淮之由衷的松了口气。
那些太医诊断不出病根的毛病,纠缠他许久,这些日子他险些以为要痊愈了。
然,昨夜,他却是再度陷入一个梦境。
猝不及防,却让他心生后怕,患得患失。以至于醒来,浑身都是冷汗。
***
梦里,大雨将至。天黑沉沉的,仿若随时都能压下来。
他孤身去了易府。
易霖休妻后,曾一度陷入迷茫。导致他更抠了。
屋内也不掌灯,漆黑如夜。
他扣扣搜搜的取过烛火,点燃一支,灯光摇曳下,屋内总算有了些许亮光。
易霖心神不宁的看着来了易府,一坐便如老僧入定的顾淮之。
男人周身充斥着疏离。
易霖像是怕提其伤心事,斟酌了一番,总算出声。
“你这首辅下了朝,就往我这儿赶?怎么,难不成想在此处蹭饭?国公府的厨子这是罢工了?”
顾淮之凉凉的看着他。没说话却把易霖盯得浑身直发毛。
易霖咽了咽口水。
顾淮之是愈发的喜怒无常了。
“要不,我陪你小酌几杯。”
说着,他又出声相劝:“这事都过去这么久了,你……”
话音未落,男人却低低笑开。
就在此刻屋外响起一道惊雷。顷刻间狂风四起,半掩的门扉大开,凉飕飕的风卷着雨水而来。
只听‘噗呲’一声,烛火熄灭。
屋内再度陷入黑暗。
易霖冷的一个哆嗦,当下起身,要去关门。
就听顾淮之的笑声化为苍凉。
怪渗人的。
“过不去了。”
易霖正要抱怨,耳畔却听到这么一句。
他脚步一顿。却再也走不动道。
顾淮之阖了阖眼。
“平素最是温顺不过的人,我却不知她可以这般狠心。”
正妻的位置不要了,国公府少夫人的位置不要了。
就连他也不要了。
可笑的是,他看着那具冷冰冰的尸首,澎涌而出的不是狠,也不是怨。
而是浑身血液都凉了。
疲了累了无措了。
他只是呆呆的擦去她嘴角的血。想的却是:她该有多疼啊。
易霖久久无言。而后又回去坐下。
他决定做一个倾听者!!!
毕竟,这几个月下来,他未曾从顾淮之嘴里听他谈起半句阮蓁。
有些事积压在一处,憋都都能憋出病来。
然他端正好坐姿,顾淮之却是起了身,往外走去。
“外头下着雨!你也等停了再走。”
顾淮之步履不停,就这么走入雨幕。
大雨瓢泼而下。
“等等,把伞带着!”
易霖匆匆忙忙举着伞追出去。
“如今天冷,你也不怕害了风寒!回头那几个人又得埋怨我,说我小气,伞都舍不得给。”
顾淮之浑身湿透,却也不接,只是望着着黑沉的天色。
布靴湿透,是透心的凉,却抵不过他心头的寒。
他低低道:“该心疼的不心疼。”
你说,阮蓁这般心软,怎么就不舍得疼疼他。
世子爷他不可能惧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