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60

赤井秀一步步退开,房间门口那边的波本和苏格兰视线停在对方身上一秒、又很快收回——他们没想参与一场不明不白的、独属于那两人之间的争端。

刚才突然提起的喝声牵动了腰腹的伤口、带来一阵刺痛,但鹤田镜隐藏得很好,他只是缓下刚才挺直的腰背,缓慢且不起眼地躬身、让上身陷在柔软的沙发中。

琴酒视线扫过,说:“今天的会面不那么复杂,你没必要过去了。”

鹤田镜稳住声音,笑起:“你刚刚给对面打电话了?”

“发了消息。说遭遇敌袭,会面时间改为今晚七点。”琴酒说。

“哦,那我就不去了。”鹤田镜没有在这一点上逞强,有琴酒领人过去,他待在安全屋里休养即可。

“那个BOSS选中的新首领叫什么名字来着?唔……道里斯?道勒斯?”

“道勒斯。”

鹤田镜用略惊讶的语气道:“难得,你竟然记住了对方的名字。”在琴酒眼风袭来之前,他又接上,“今天会面你敲打一下他吧,琴酒。前几次我看出这人比较轻浮,不谨慎迟早会有危险——当然,等任务结束,他死还是活都无所谓。”

“哼。”琴酒冷笑,毫不客气地评价,“那是个蠢货。”

“看起来的确有点不太聪明的样子。不过既然是BOSS选中的,还是配合吧。”鹤田镜半无奈地摊手,顺口吐槽道,“所以BOSS选这个道勒斯的原因是什么,难道是因为他名字听起来像美元(dolrs)吗?”

在与这个新首领候选人威亚斯接触的时候,鹤田镜发现这个任务变得更复杂了——要保护并扶持这样一个有些实力便骄傲自满的蠢人上位,实属麻烦。

“今晚我过去看看。”琴酒说,“他们今晚有一场晚宴。”

“哦、这种时候还举办晚宴!”鹤田镜靠在沙发中,“好吧,帮我捎些柠檬糖回来。谢谢你,我的公款吃喝好队友琴酒。”

“没有这种东西。”

“那就随便带些点心吧,什么都行。记得用保温盒装着,我要吃温乎的。”

琴酒表情冷漠:“滚。”

“真是无情啊,好歹照顾一下你生病的队友?”鹤田镜笑着摇摇头,原本轻快的话语在后半句忽地一沉,“……小心敌袭。”

“我知道。”琴酒颔首,墨绿眼眸冷硬无比,“趁着晚宴混入其中的杂鱼们一定不少。”

琴酒顿了下,而后嗓音冷哑接上:“我会带波本和苏格兰过去。”

言外之意是留下莱伊在安全屋。

或许是因为有所怀疑而不打算让莱伊接触任务目标,也或许是因为鹤田镜受伤、需要留下一个人照顾。总之,他如此表示道。

“OK,正好我需要有个人给我包扎上药、顺便做饭。”鹤田镜面色如常,他回答爽快,他停了几秒、抬眸道,“小心,琴酒。”

“这是你应该注意的。”琴酒压了压帽檐,他扯起唇角,“我可不是那个受伤的人。”

“英雄救美嘛,”鹤田镜歪头,叹了口气,“不过你又没有对象,应该不懂那种感觉。”

琴酒:“……”冷漠脸.jpg

收拾完毕后,琴酒最终带着苏格兰和波本离去。鹤田镜和赤井秀一留在安全屋。

尽管赤井秀一没有亲身前往,但是早在昨晚计划安排的时候、他便知道琴酒下一步的目的地了。这些讯息也早已发给过FBI总部。

刚才,乔贝森又亲自通过邮箱来联系他,询问他队伍里的伤亡情况。赤井秀一眼眸凌然眯起质疑对方透露情报的不义,但是乔贝森轻描淡写揭过、态度随意地表示了没有提前告诉他的些许歉意,接着又放在情报挖掘上。

赤井秀一盯着这封邮件,攥住手机的手紧了紧。虽然心中对这个新上司极为不满,但赤井秀一知道此时至少表面上还得听从(但背地里,他已经着手开始收集此人不当行为的证据了)。

他回复:【廊酒负伤,其他人无碍。】

对面对此结果比较满意,打算趁着廊酒负伤状态,在他们这边战力削弱的情况下逮捕琴酒——最好就是今晚。

FBI也知道他们的任务目标今晚要举办一场晚宴,而琴酒今夜一定会去会面。乔贝森志气满满、认为趁此抓捕是绝对的好时机。

赤井秀一眉头蹙起,其实并不赞同FBI如此莽撞急切的行动。而且此次晚宴除了当地势力,还有些普通名人名流,被卷进去多少有些不好。

而且很可能会导致任务失败。

但是经过这几次接触,他已经知道对面这个新上司的性格——刚愎自用,总之绝对劝不动。

好吧。赤井秀一心想。至少廊酒今晚在安全屋,不会卷入这场风波。

=

鹤田镜由着赤井秀一帮他上药换绷带,浅琥珀色的眼眸垂下、看着眼前的人。

今天意外的突袭、结合后来赤井秀一起伏情绪下最后吐出的FBI相关,鹤田镜心中多少有些猜测。

八成是FBI总部那边直接联系了赤井秀一,吩咐他做些什么、或者问他要情报之类的。而这幕后的驱使人一定是那个新上司乔贝森。

傻逼上司!鹤田镜心中冷笑,腾升起些许戾气。对于这个毫不尊重下属生命、只把一切作为棋子的人,他可没什么好感。让他把这种人当成上司?那当然是不可能的。

现在这家伙不仅来搞他,还摸到赤井秀一那边了吗。鹤田镜眼眸划过暗色,漫不经心地规划着一些阴暗画面。

他暂时没打算告知赤井秀一身份并联合他,因为他不想把对方搅进这场自己与那个傻逼上司的争斗中。

毕竟赤井秀一身为记名的未来王牌,还是会受FBI那边牵制,而且他有着生活在阳光下的弟弟妹妹、有不可分割的羁绊。

不像他一样孑然一人、可以选择影子里的身份与生活,毫无顾忌地与傻逼上司斗争。

鹤田镜不想让赤井秀一为难。

傻逼上司他一个人就能搞定。

“……镜先生?”赤井秀一包扎完毕,敏锐感知到银发之人身上的泄露出的丝缕戾气,抬眸道,“我弄疼您了吗?”

“没有。”鹤田镜重新勾起唇角,他停顿了下,说,“今天下午我并非对你发火,别紧张。”

“是我的错。”赤井秀一微垂头,嗓音磁性回复。

鹤田镜看了他一眼,轻声道:“这次任务对·我·来·说·很重要,我必须完成。”他在其中的几个字眼上加重了读音。

赤井秀一并未多言,但他看过来的眼神已经传达出疑问。

鹤田镜向后依靠在沙发上,灯光挂在他纤长的睫羽上,又晃动到浅淡的眼眸中。他微微启唇——

突入起来的电话忽地打断他接下来的话语!

一瞬间、两人的目光都被手机所吸引。赤井秀一瞥见屏幕上的备注[一只好黑的暹罗猫],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这谁?

倒是鹤田镜神情自然地接起电话:“波本。”

几句简单的对话过后,鹤田镜原本优哉游哉的神情渐渐收拢,脸色慢慢阴沉下去,恍若能挤出水来。赤井秀一仅能隐约听到几句,他心跳加速了零点几秒,脑海中浮现出猜测。

——是FBI行动了吗?

沙发上,只见银发之人挂断电话,表情冷凝地忽而站起,抓起椅背上的外套便套上,手已经摸向桌面上的爱枪!

“发生了什么?”赤井秀一紧跟着问。

“……路上有人伏击琴酒他们。”鹤田镜言简意赅,“似乎是FBI。”

果然!赤井秀一心中一顿,他立刻站稳身躯:“我去支援吧,镜先生!您还受着伤。”

“你去支援琴酒他们。”鹤田镜动作利落地给枪上膛,因为右肩的伤所以换了左手持枪,他话语冷沉,“……我要去晚宴。”

“晚宴?”赤井秀一没想到鹤田镜听闻琴酒等人遇袭,第一反应竟然是这个。

银发之人略带几分烦躁地啧了一声,眸色却愈加凝聚:“这次晚宴鱼龙混杂,说不准会有人对目标下手!我得去看着!”

“就算真的有人袭击,您现在的状态也并不能发挥出全部实力。”赤井秀一抬声劝阻,眼尾挑起,“您不能去,您需要休养!”

“这次任务很重要,我必须去。”鹤田镜迅速整理好武器和着装,已经开始迈步。

“只有您一个人去晚宴过于危险。”赤井秀一做出大胆的举动,他抬手挡在鹤田镜面前,“本身这次任务就超标了,而且再加上刚才得知的FBI突袭,即便完不成也……”

“我不能。”鹤田镜打断对方的话语。

“为什么不能?”赤井秀一紧跟上反问。

在那双绿眸饱含情感的注视下,鹤田镜回望向对方,嗓音平静道:“因为组织要审判我。”

这突然冒出的一句话犹有千钧之重,砸在赤井秀一身上,让他猛地愣神一秒!

审判……?什么审判!?难道是——

曾经听说过的、组织里的某个程序让赤井秀一心跳一滞!

“这次任务是我回日本前唯一的一次机会,是我要争取的砝码。所以我不能输,必须争取完美完成。”

鹤田镜用某种平静到极致的语气说完上半句,脸上一点点露出掺杂着不明的笑容,最后扩散到某种无声的大笑。

“喂喂、是不是很有趣,莱伊?我觉得真是太好玩了!太好笑了!我任劳任怨工作,我的上司却要怀疑与处决我!!”

那从唇齿间挤出的笑声只让赤井秀一感到身上发冷,他脑海中还有几分空白,下意识低声呢喃着:“……组织要审判您……这次任务不能不完成……”

“对。”鹤田镜收回笑容,他伸手轻推开挡在他面前的赤井秀一,“所以让一让吧。”

赤井秀一的身形立在原地僵住片刻,接着迅速转身道:“我跟着您,镜先生。我与你一同去晚宴。”

“不必。不用跟着我,你去支援琴酒。”鹤田镜淡淡道,他回过头,浅琥珀色的眼眸盛着赤井秀一看不懂的情感,“……听话,莱伊。听我的安排。”

鹤田镜知晓晚宴危险,也猜测里面也许会有FBI的布局。他不想让赤井秀一搅入这场乱局,

赤井秀一沉默着,他想说些什么,却又说不出,垂下的绿眸遮蔽住里面隐藏的情感,让鹤田镜看不出那里面究竟燃烧着倔强的火焰、还是流淌着顺从的河流。

但他没工夫再去辨别了。

鹤田镜正过脸,走出安全屋的那道大门。

赤井秀一注视着那道银色的身影消失在眼前。廊酒身上还有伤,但那人依旧义无反顾地孤身去了,唯留下一个背影。

=

晚宴地址不远,鹤田镜打车前往,在距离会场有一段距离的时候瞥了眼邮箱,看到里面乔贝森发来的消息。

【想通了就给我打电话,你是识时务的人。】

简单的一句话,后面跟上一个大概率是一次性的应用号码。

鹤田镜唇角露出笑容,眸中的戾气却愈加尖锐,他拨下这串号码,开启通话录音,打通后、用慵懒的语气道:“喂?对面是乔贝森混球吗?”

那边的语气森然严肃:“注意你的措辞!”

“别介意嘛,我平时就这么说话,”鹤田镜弯弯眉眼,“好了,我想通了,决定和你聊聊。”

“话说你们不是已经去追捕琴酒了吗?干嘛还给我留消息?”

“这次局势大好,再趁乱把芝加哥的势力清除一波。今晚举行的晚宴是个好机会。”对面的声音听起来颇为得意,却还捏造出深沉的气势,“我们已经布局了,你去收个尾即可。”

“你们要在晚宴直接动手?”鹤田镜挑了下眉,目光望向远处灯火通明的会所,“里面除了芝加哥的势力,还有当地的普通人吧。”

“届时我们会在剿匪行动中注意保护,尽量避免误伤。”

用如此正气凛然的话语说出这样的话语,鹤田镜忍不住发笑:“尽量避免误伤?然后如果有误伤就推给这边的黑势力对吧?或许还会让收尾的我担责几分?你这不重视人命的态度,可比组织也要狠啊。”

对面还在摆谱说着:“这是为了大义!为了大义难免会有一些牺牲……”

“你为了屁的大义!”鹤田镜忽地厉声打断他,扭转刚才慵懒轻松的腔调,含着冰冷的笑说道,“不过全是为了私利,一颗猪油蒙蔽的黑心,还包上一层道貌岸然的油纸布,越捂越臭的街边烂肉!”

“你、你大胆……!”面对鹤田镜突然发狠的话,对面气绝之时、一时半会竟说不出什么。

“自私自利、鼠目寸光。忠诚、勇敢、正直这三点你做到了哪一点?马戏团的猴子都比你真诚,至少它是真心逗我笑的。”

到此时,鹤田镜冷冰冰的笑音忽地一收,转为轻语。

“哦——你知道为什么这么紧张的时刻我还在给你打电话么?因为我想上战场前骂骂你啊。”

“我可不紧张,因为我一定会活下去。我不仅会活下去,我还会砸了你的场子。”

他嗤笑一声。

“而你——小人的身边只有小人,没人会真心护你。”鹤田镜话语里已经携裹上杀意,透过电话传递出比芝加哥冬季寒风更冷的气势。

“在这个座位上夹紧尾巴过最后的日子吧!”鹤田镜畅快笑起。

“……混蛋,你这是要背叛吗!”对面的声音严肃中带着些许不易察觉的胆怯。

鹤田镜没有回答“是”或者“不是”,他浅琥珀色眼眸抬起,话语依旧是往日那般随意,却携裹着不可动摇的东西:

“——我的定位从来都由我自己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