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知知红着脸,倒也不是因为害羞。
而是觉得,其实亲起来挺舒服的。
所以她刚刚才没有拦着。
不过亲久了就不舒服了,心跳得飞快,腰间也好像有人拿剑捅着一般,紧张不自在。
晚上睢昼果然又翻窗过来,搂着鹤知知躺在一处。
他现在已经不肯只握着手了,还要搂着腰,靠着胸膛,用下巴抵在鹤知知的肩膀上。
鹤知知本来觉得这样有点过分,但是确实效果比握着手还要好,就慢慢习惯了。
反正她也没有什么别的心思,每次睢昼来了,她就当做自己多盖了一床被子。
还是会自动调节温度的那一种。
或许是她的态度太理所当然,让睢昼有点察觉不对劲。
这几天睢昼就总是旁敲侧击地问她:“你不觉得,我们这样子,很甜蜜,跟你一个人睡很不同吗。”
鹤知知一开始的确是觉得有点特别,毕竟两个人分床,床一下子感觉小了不少。
但多适应了几天,她已经没有什么其它的感觉了。
反正就是睡觉嘛,一盖被子,闭眼,再一掀被子,就这么个流程。
不过,迎着睢昼的目光,鹤知知想了一会儿,挠挠鼻尖说:“嗯。”
睢昼眯着眼瞧她。
瞧了半晌,鹤知知才想起来,睢昼以前说过,她有个小习惯,说大话时就会摸着鼻尖。
鹤知知刚想解释,就被睢昼给打断。
“那你说说,是哪里特别。”
“这要我怎么说?”鹤知知大感冤枉。
“那么多诗词歌赋,难道在你心中就没有一句应景的吗?”睢昼语气里带了一丝不依不饶。
鹤知知想了半天,只能想起来一句床前明月光。
她转过去用被子蒙着脸,做出一副忙着要睡觉的样子。
睢昼气得一阵牙痒。
他原本确实是想要知知睡得安稳一点。
可是他每天越来越心潮澎湃,她却睡得香,睢昼又逐渐不满起来。
见人要逃避问题,睢昼就扒着人道:“亲一下。”
鹤知知想到睡觉前,她没及时拒绝的后果。
就赶紧说道:“不。”
一天舒服一次就够了。
睢昼听到她拒绝,就更加生气地盯着她,目光居高临下,灼灼如炬。
鹤知知闭上眼睛,不听不看,很快就睡着了。
睢昼耐心地等着。等人睡熟了,就伸手捏着她两侧脸颊,把嘴唇捏得嘟起,像一只小鸟嘴。
然后迅速低头,在小鸟嘴上啾啾亲了几下,才解气把人放开。
这些时日里,睢昼也没有闲着。
他在柳叶城各处开讲坛,传授一些基本的知识。
比如这个疫病和神罚并没有关系,每个人都有可能生病,并不是因为他们犯了罪孽才生病。
比如要怎样提高养鱼的数量,增加收入。
每天来听的人不少,但是毕竟传播的范围还是不够广。
还有的人根本听不懂官话,所以睢昼的讲坛这一部分人来说根本不起作用。
睢昼每天都很辛苦,但收到的成效与所花费的力气相比,还是太少了。
鹤知知想来想去,总觉得很吃亏。
但是睢昼说,这已经是目前最好的方式了。
鹤知知却在想,有没有更省力、效果更好的方法。
景流晔那边,把“张贵”翻了个底朝天。
他三年前拿着调令从北部迁到东南,调令上的缘由写得很不详细,就一句话,“职责所需”。
这么写的,往往都是在原来的军区犯了错,被赶到偏远地方。
到他在东洲服役的那个营地去问,却没人说得清,张贵在这儿到底是做些什么。
有人说他是个马前卒,有人说他负责押送粮草,职位并不固定。
不过像这种职位不定的情况在军中也有很多,有的人笨拙木讷,没有专长,或者人缘不佳,被排挤,就会被赶去做万金油。
这里打杂那里打杂,没有自己的立足位置。
张贵是从外地调来,又不怎么跟营里的兵打交道,自然很容易被丢到边缘。
就连张贵所属的那个什长都搞不清,张贵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更不知道他平日里都与什么人来往。前段时间,张贵在搬运梁木时受了重伤,军营里打发了一笔银子,让他回家休养了,这是许多人都知道的,而且的确有出城记录,资料显示,他在受重伤之后就离开了柳叶城。
在柳叶城时,他也没有成家,偶尔有人撞见他去勾栏瓦舍之地,取笑过他几回,他也不反驳,只是默默赔着笑。
除此之外,既没查出他有什么别的目的,也没查出他有作奸犯科的劣迹。
听起来就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失意郁郁的孤独人。
但是,偏偏睢昼指认的就是他……
因没有查出什么问题,对张贵的调查也就暂时搁置。
鹤知知着人重新去调查可疑人员的名单,大范围地重新搜索,免得若是元凶另有其人,他们将时间耽误在这个所谓张贵身上,反而遗漏了真正的凶手。
本以为此事就是这样安排妥当,却没想到,过了几天,鹤知知见到有人悄悄送信到睢昼房中。
当时睢昼不在,鹤知知想了想,还是叫暗卫去把那封信取了来。
小心打开火漆一看,里面是张贵之前在北部云家军的详细事迹。
何时入伍,如何晋升,经过哪些人提拔。
查来查去,总避不开云家的人。
难怪睢昼要自己偷偷查,不同她说。
鹤知知叹了口气,依旧按照原样将信封收起,让暗卫送回了睢昼的房间。
福安在一旁,小心道:“殿下,国师大人怎么不同您商量……要不,还是您亲自问问大人。”
福安是怕这两人有什么话不说清楚,又生了隔阂。
之前那段日子,殿下同国师大人闹别扭,每日每日都过得不开心,人也消瘦不少,看得福安直心疼。
福安当了一辈子的太监,心也被困在宫墙里,小得很,不懂得那些什么圣人规矩的大道理,他只想要从小看到大的殿下一直和和乐乐。
鹤知知摇了摇头。
“不用问了。他不想告诉我,就是因为不想同我有争执,并不是刻意要背地里做些什么,我何必自寻烦恼。”
“只是,我有一点始终想不明白……”鹤知知凝神,“睢昼一直对这些事情格外关注。从谷少主开始,到这个张贵,难道,真的只是因为邪/教徒吗?”
邪/教徒固然可恨,但对于鹤知知而言,更重要的是捉拿到谭明嘉。
睢昼对邪/教的执着,让鹤知知有些难以理解。
月鸣教毕竟已经是几百年的正道主教,根基不可能一夕之间被撼动,睢昼是不是过于担心和急迫了?
鹤知知在想,这里面是不是另有因由。
除了这些,鹤知知还叫人着重去查这次在东洲发现的“免罪券”。
东洲疫疾频发,让神祠中的膺人有了可乘之机,那在别的地方,是不是也会有这种情形。
这半个月过去,鹤知知派出去的人都陆陆续续回来。
查到的结果,让鹤知知忍不住吃惊愤怒。
她拿起东西,打算去找睢昼商议。
可睢昼却又不在房中。
问了府中下人才知道,国师大人傍晚前去了岭山。
岭山就在景家宅院不远处,鹤知知带着侍卫骑马赶去。
一路找到半山腰,终于在一静谧处远远看见了睢昼的身影。
鹤知知让人停下,下马慢慢靠近。
这是一处山峰,视野开阔,除了一棵高耸大树再无它物。
睢昼盘腿背靠树干坐着,迎着山风,目光投向远处。
远处是几缕流霞,浅淡的朱红色,很快被云层掩盖。
这里有几分像多宝山上那块可以躺下两个人的巨石,只是景致略差一些。
鹤知知还记得,睢昼说过,他有想不通的事情时,就常常一个人去那儿坐着,一坐便是一天。
鹤知知走近,还有十步远时,睢昼就注意到了她的动静。
转过头来看她,眼中写满讶异。
“知知?”
鹤知知和他一起坐在了树干下,并膝抱在胸前。
“我有事和你说。”
睢昼看了眼她身后的侍卫,垂下脑袋,语气有些低沉。
“我知道。”
“你知道?”
“东洲的事办得差不多了。”睢昼声音有些苦涩,“你应当要启程回都城了。”
鹤知知听出了他的未竟之意:“你还不想回去?”
睢昼沉默了须臾。
“我想去北部看看。”
鹤知知一愣:“为什么?”
睢昼撇开脸,低落道:“我还是放不下那个张贵。你或许不信,我那日看到的人,与那画像很有几分相似,只是我无法确定,我……”
“你想去,可以去啊。”鹤知知看着他的眼睛,“为什么犹豫?”
睢昼深吸了一口气。
“北部军营是你外祖家,我没有立场怀疑,我怕你,生气。”然后又快速小声地补充一句,“而且我也不想和你分开。”
说完,睢昼抿紧唇,偏过头来,把脸靠在鹤知知肩上。
鹤知知有几分好笑。
“你既然已经心有怀疑,我还不让你查清楚,岂不是要让你背着这个心结过一辈子。你是有理有据地怀疑,我怎么会生气。”鹤知知抓起他一缕头发,绕在指间玩,“更何况,谁说我们会分开。”
睢昼抬起头,看着她道:“什么意思。”
鹤知知将收集来的证据递给他。
里面是各式各样的免罪券,从不同的神祠发行,自东洲一路北上,沿路到处都是,各种名目琳琅满目。
甚至家中的母鸡不下蛋都有专门的免罪券。
“我来就是跟你说这件事的。”鹤知知道,“我打算逐个去看看,你若是也要北上,便是与我同行。”
睢昼眸底瞬间灿然,亮过霞光,紧紧盯着鹤知知道:“当真?”
鹤知知在反省自己之前犯过的错。
从前她无论说什么,睢昼从不质问,从不反驳,可现在她说别的也就罢了,只要想说点好听话,睢昼就会一再地重复问她。
既然答应睢昼要与他发展新的关系,那首先第一步,就是必须消弭过往的隔阂,才能考虑其它的。
于是鹤知知握着他的手,在那平滑的手背上轻轻摩挲,将目光放得柔和而笃定:“真的,从今往后,我对你每一句话都属实,绝无欺瞒。”
睢昼听着这句话,呼吸微窒。他眼睛润润的,看着鹤知知的眸光里满是感动。
怀疑与不安之色渐渐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似乎不知如何启齿的犹豫。
“可是我,我有一件事瞒着你。”
鹤知知闻言,并不惊讶。
她以为睢昼指的是私下调查张贵之事,要向她坦白。
这不是什么大事,鹤知知只觉得,将此事也牢牢挂在心头、不忍对她不坦诚的睢昼真是十分可爱。
便鼓励睢昼道:“没关系,你现在告诉我,也是一样的。”
睢昼拧眉深吸气几回,才轻声说。
“知知,你在多宝山中无意撞见过的我师父的坟茔……”
鹤知知一愣。
“里面其实并没有我师父的骸骨。”
“十一年前,师父突然不知所踪。离开将龙塔前,他曾嘱咐过我,要看好神龛前的长明烛。若那对蜡烛燃尽他还没有回来,便当他死了,为他掘墓立碑便是。”
“那对长明烛是特制的,能燃烧整整七天七夜。我一直守着,守到最后烛台上只剩融化的白蜡,师父也没有回来。”
“我本以为,师父是另有安排,或者干脆逃走了,毕竟,他不止一次提起过这个念头。我只能按照他的吩咐,说他已在塔中圆寂,将先前准备好的偶人放进棺中。”
“但刚准备好,还未宣布。外界忽然送来师父真正的死讯。他是被邪.教徒……”睢昼顿了顿,“据说死状凄惨,生前受了不少的罪。师父的尸首在他们手中,当时的我无力追查,但如今,我必须找到师父的骸骨,带他回来安葬。”
原来是这样。
原来睢昼对于邪/教徒的执着来源于此。
“为什么……以前没有告诉过我?”
这么多年了,睢昼一个人背负着这么庞大的目标和仇恨。
十一年前他才七岁啊。鹤知知还记得,就是那个时候,睢昼一个人独自主持了先任国师的后事,然后登上了国师之位。
国师服从没做过那么纤瘦的,即便用了最小的尺寸,套在他身上,仍是晃晃荡荡。
那时鹤知知看着他,便觉得很有些心酸。
但是当时宫内似乎也不太平,常常气氛肃杀,母后那阵子对她管教非常严格,她很少有机会能去找睢昼说话。
直到今日才知道,原来当时睢昼身上正发生着这样的事。
睢昼抱歉地看了她一眼。
“不是想瞒着你,只是,这些事不太方便让皇后娘娘知晓。”
所以不得不避开她。
鹤知知抿紧唇,认真地看着睢昼。
他如今已经长成了一个俊逸非凡、云淡风轻的少年郎,但是鹤知知还是很可惜,在他很难过的那段时间,她什么也没做。
鹤知知扑过去,用力地抱住他的腰际。
力道之大,几乎将睢昼撞在了树干上。
“以后不管你去哪,我都和你一起。”
她从不轻易许诺,既然出口了的承诺,就一定会做到。
睢昼闻言浑身僵硬如石块,好似全身都紧绷了起来,压抑着什么。
过了会儿,他才慢慢抬手,抚摸着鹤知知脑后的头发,从上往下慢慢顺下来。
“你……”
“当真。”鹤知知提前阻断他的话头。
不需要再问了,她说的全部都是真心的。
“为什么?”睢昼似乎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之前他做了那么多,知知看都不看他一眼。铁石心肠,几乎让他绝望。
要不是听了福安的一席话,他或许早就顺从知知的心意,和她再不来往。
又怎么会想得到,还能等到今日。
现在他分明什么都没做,知知却给他这样的承诺,睢昼一时分不清真实还是虚幻。
这有什么为什么?
鹤知知把他抱得更紧,贴着他的胸口,嘟哝说:“没什么,你那么怕孤单,我不想让你一个人。”
睢昼咬着唇角,笑得很小声。
师父都说他冷淡无心,知知却说他怕孤单。
他不知道自己怕不怕,但是如果身边没有知知,他一定会疯。
睢昼低下头,凑到鹤知知耳边,克制不住地轻声说:“想亲你。”
鹤知知红着脸抬起头。
山头没有别人,除了她和睢昼,只有她带来的亲兵,留在远处的树丛后面。
鹤知知目光灼灼,看了睢昼一会儿。
睢昼呼吸微促,却忍耐着等鹤知知说同意。
鹤知知没有开口,伸手拉住了睢昼的衣领,把他扯下来靠近自己,仰头亲了上去。
睢昼头脑中轰然炸开,甚至有几分不知所措。
他亲知知的感觉,和知知亲他的感觉,完全不同。
哪怕知知什么都没做,只是简单贴着他,也让他仿佛血脉倒冲,几欲爆炸。
鹤知知毕竟是有过经验的,天分也不低。
很快摸到门路,慢慢亲得越来越认真。
山风轻轻拂过,无人打扰的山头,刹那也仿佛能延续成永远。
没有人能察觉到时间的流逝,不知不觉间,鹤知知已经把睢昼按在了树干上,面对着他跨坐着。
一时间到处都是唇齿的声音,像树下住了一窝小鸟,啾啾不断。
直到憋不住要换气的时候,鹤知知才抬起头来,睢昼眼尾晕红,神情迷蒙,看着她直喘气,急促地问。
“知知,你这,意思,是不是,要同我做……爱侣。”
鹤知知也头脑发热,慢吞吞地思考着。
陪寝也那么多回了,亲也亲过好几次了。
现在反悔,应当是来不及了。
或者说,早就已经来不及了。
鹤知知慢慢地点点头。
睢昼身上一阵战栗,但压抑住了,又仔细地问:“不是友人?”
鹤知知耳根发烫:“不是。”
“好,好。”睢昼脸颊绯红,双眼乌浓似墨,紧紧盯着人不放,“你亲口说的,我可记着。你知道的,我记性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