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承旭并没有直接上楼,而是拐了个弯进了民宿的厨房。他还记得谢瑶和夏岚都没有吃完饭。
一个多小时后,等他把饭菜做好,让民宿的服务员帮忙把饭菜送到房间时才发现容宴已经赶回来了。
“我说你怎么这么半天没上来,原来是去准备饭菜了。”夏岚连忙收拾好桌子,让服务员把饭菜摆放在桌上。
“你做的?”看着桌上色香味俱全的饭菜,容宴不免有些吃惊。
“嗯。”卫承旭看了容宴一眼,态度有了显而易见的好转。
“那我可得好好尝尝。”容宴牵着谢瑶的手坐下,先给谢瑶盛了碗汤,然后夹了一筷子鱼肉。
滑嫩鲜香,辣的恰到好处。
容宴挑了挑眉,顺手给谢瑶夹了一筷子,“还不错,你也尝尝。”
卫承旭虽然对自己的手艺很有信心,但一直没见谢瑶吃过太辣的口味,不免有些紧张。
不过,他的紧张显然是多余的。作为全世界最了解谢瑶的人,如果不合口味,即便是再好吃的东西,容宴也不会夹给谢瑶。
果不其然,尝完鱼肉后,谢瑶连连点头,“不错,味道刚刚好。”
“妈,这道糖醋排骨才是阿旭的拿手菜,您和爸尝尝!”夏岚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这一声“爸”喊得有多顺口。
卫承旭不由得看了夏岚一眼。
夏岚浑然不觉。谢瑶和容宴不知道卫承旭做得一手好菜,但她怎么会不知道?一个劲儿的向谢瑶和容宴推荐。
一顿饭,四个人吃的其乐融融。
等服务员把残羹剩饭收拾走之后,卫承旭把从银行保险柜拿出来的文件递给了谢瑶。
“怎么?”
“妈,你怎么会有江氏百分之十的股份?”
卫承旭的话让坐在谢瑶身边的夏岚瞪大了眼睛,“江氏百分之十的股份?”
夏岚惊呆了,她忍不住打开文件看了一眼,好不容易消化完这个消息后,又被另一份股权转让协议吓到了。
转让者是卫云瑶,而被转让者,则是江承旭。
而且,看合同纸张有些发黄,签名和指印也有些暗淡。显然,这份合同已经有些年头了。尤其是被转让者江承旭那一栏,没有名字,只有一个小小的指印。
夏岚立刻意识到这份股权转让书应该是在江承旭很小的时候就已经签订了。
“这是聘礼。”谢瑶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容,眼神冰冷。
“二十多年前,江家还没有如今的规模。当年的卫家比江家更加辉煌,江盛荣和你外公是在生意场上认识的,因为性情相投,两家的来往也就渐渐多了起来。”
“后来,江博远出生,几年后,你外婆怀孕。江盛荣就开玩笑说要和你外公做亲家,两家喜上加喜。这本是一句戏言,你外公也没有当真。”
“可江盛荣每年都要把这事儿拿出来说几句。有些事情,说的多了,就成真的了。后来,江盛荣向你外公提亲,你外公本来还有些犹豫,但架不住外界都默认了江卫两家即将联姻的事情。当时又正逢江家一批货物出了事,正是艰难的时候。”
“你外公不想让别人认为卫家是嫌贫爱富、出尔反尔的小人,又因为我与江博远从小一起长大,又知根知底,算是青梅竹马。于是就答应了这门婚事。”
“江盛荣为表诚心,拿出了江氏百分之十的股份作为聘礼。而你外公为了让我过上好日子,不但帮江家度过了难关,并且拿出了卫氏百分之十的股份给我做嫁妆。”
唯一的区别在于,江家拿出百分之十的股份做聘礼一事闹得人尽皆知,所有人都夸江家大气,认为江家为了娶卫云瑶这个儿媳妇下了血本。
而卫父是个低调内敛的人,虽然为了帮江家,付出了极大的代价,但却没有四处宣扬,就连给卫云瑶的嫁妆,都只有卫云瑶和江家父子知道。
卫父为了让自己唯一的女儿过上幸福的生活,处处为江家着想,给足了江家面子。结果却换来了家破人亡的结局。多讽刺啊。
卫承旭和夏岚没有注意到谢瑶和容宴冷肃的眼神,他们只觉得头皮发麻,结合江家如今的地位,再想想卫家的结局,一个可怕的想法浮上心头,让他们遍体生寒。
“后来呢?”
“后来?”谢瑶冷笑,“后来江博远出轨,我执意离婚,江博远不同意,我一怒之下回了娘家,江卫两家就此撕破脸。紧接着,卫氏出了事,资金链断裂。但你外公交友广阔,卫家并没有到走投无路的地步。直到卫氏股份落入了对手的手里。”
想要整垮一个企业,如果从外部攻不破,那么最好的方法就是从里面着手。
卫云瑶是幸福的,也是不幸的。
她生活在温室之中,受卫父庇佑,所以她是幸福的。可她没有心机城府,轻信丈夫,所以在卫父去世,卫家破产后,她根本没有走出困境的能力,更别提推翻江氏、为父报仇了。
她只能在自责和悔恨中消磨人生。让亲者痛,仇者快。
“是你嫁妆中的百分之十的卫氏股份?”卫承旭的声音有些干涩。
“是。”谢瑶点头,“早在他出轨的时候,就已经布置好了一切。在我毫不知情的情况下,骗我签下了股权转让书,把卫氏的股份转移到了他的名下。”
“后来,见我执意要离婚,江家终于图穷匕见。为了整垮卫家,以防止卫家来日报复,他们把卫氏的股份高价卖给了卫家的竞争对手,让对方兵不血刃的掏空了卫氏,而自己则拿着资金加速扩大江氏。”
卫云瑶做得最正确的一件事情,就是在离开江家时带走了江氏百分之十的股份。当然,除此之外,卫家的百分之十股份她也带走了,只是那时候,那份文件早已成了一张废纸了。
江家或许是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又或者是没想到她的行动这么快,所以等他们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
“当年,为了让你在江家过的更好,我当着江盛荣和江博远的面,把股份转让给了才一岁多的你。”
夏岚看到转让合同由卫云瑶代为保管。若在此期间,江承旭出现任何意外,则股份归还卫云瑶,其他人不得以任何名义侵占。
这就是卫云瑶敢把江承旭交给江家抚养的原因。她觉得江氏想要拿回股份,就必须善待江承旭。可她高估了人性,若非谢瑶魂穿而来,等待卫云瑶的,将是又一场惨剧。
“太无耻了!”夏岚气得浑身发抖。既不齿于江家的阴险卑鄙,又气愤于江家对卫承旭的苛待。
他们想利用卫承旭拿回江家的股份,却没有向他释放哪怕一点点的善意,反而苛待他、打压他。
夏岚心疼地握住卫承旭的手,可卫承旭却比夏岚想象的镇定的多。早在看到那份股权转让书的时候,他就已经明白了一切。除了刚开始的愤怒外,他已经没有其他多余的情绪了。
江家的账,他会慢慢和他们清算。
“妈,你打算怎么对付江家?”卫承旭问。
“江氏的股份我已经转让给你了,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吧。”有些事情,终究是要卫承旭自己去做的。
“好。”卫承旭点头,拿出一份全新的股权转让协议递给谢瑶,道:“那就麻烦妈再重新签一下吧。我改了姓,原来这份股权转让书会有些麻烦。”
谢瑶挑了挑眉,接过股权转让书,看到上面的“卫承旭”三个字时,和容宴对视一眼,然后重新签名、按手印。
“阿旭,你什么时候改姓的?我怎么不知道?”夏岚问道。
“一直想改,就改了。”
只是曾经,他不知道该改成什么姓,直到夏岚参加这档综艺,直到那天苏曼青挑衅谢瑶不成,江博远亲自送回卫云瑶的嫁妆首饰,得知她从未放弃过他,他就去派出所改了姓。
只是这件事情,在今天之前,他从没有告诉过任何人。
“江氏即便现在出现了危机,也不是现在的旭阳能够对付得了的。”容宴笑看着卫承旭,道:“要不要我帮忙?”
“你如果真想对付江氏,还会等到现在?”江承旭看向容宴。
他之前一直觉得奇怪,容宴可不是个好脾气的,以他对谢瑶的感情,怎么会任由苏曼青一次又一次的挑衅谢瑶呢?不说容宴,就连谢瑶自己,似乎都没有主动找过苏曼青的麻烦。
虽说容宴和谢瑶都没有把苏曼青放在眼里,但任由她这么蹦跶挑衅,也挺恶心的不是?
不过今天他忽然就明白了。江氏,是他们留给他的磨刀石。江家欠卫家的,需要由他去拿回来。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卫承旭看着手里的股权转让书,眼神锐利如刀。
旭阳即便发展迅速,但江氏经过江家几代人的发展,即便这次因为有关部门介入调查而造成了一定的危机,却也不是现在的旭阳能够对付得了的。
而且,江氏的主业是房地产,旭阳以互联网为主,两者天差地别,连交锋的机会都没有。
可是,别忘了,江氏和叶氏联姻,叶氏也是开发建筑的。
“我已经和江博远彻底撕破脸了,他应该已经意识到不可能从我身上谋取任何利益了。”
卫承旭冷静的分析道:“如今江氏危机尚存,而叶氏也遭到了一定的打击。他们想要脱困,唯有联合起来。我记得,叶氏曾经宣布要给叶灵百分之三的股份做嫁妆……”
卫承旭的话虽然没有说完,但谁还不明白呢?
即便是夏岚这个没有什么商业头脑的人,在刚刚听过卫家破产的主要原因后,都恍然大悟了。
股份、嫁妆。
多熟悉的套路!
“你是说,叶家是冲着江家的股份去的?”
“不然呢?”卫承旭道:“既然是两家联姻,叶家拿出了这样的嫁妆,江家就必须要拿出等同、甚至价值更高的聘礼。”
当年江盛荣和江博远用这一招算计了卫家,如今叶家用同样的招数来算计江家。这算不算是天理循环,报应不爽呢?
这一点,江盛荣和江博远这两只老狐狸一定是看得出来的,但那又怎么样呢?这是阳谋。当然,如果江家不怕被人耻笑的话,也完全可以不出这份聘礼。
可问题就在于,如今的江家已经经不起任何负面新闻了。
“你想从叶家下手?”容宴眼中闪过一抹笑意,看向江承旭的眼神中多了几分赞赏。
“不错。”卫承旭把玩着手里的合同,缓缓道:“既然叶家对江氏的股份这么感兴趣,我为什么不帮他们一把呢?”
叶夫人几次三番对付谢瑶,叶灵也没少欺负夏岚。既然有机会把这些人一网打尽,何乐而不为呢?
叶家把江氏的股份看作是香饽饽,可在卫承旭看来,这就是一份催命符。
江氏的工程,这些年他一直在关注。有多少猫腻,他一清二楚。所谓覆巢之下无完卵,一旦江氏这座大厦倾塌,那么,所有与之相关的,都别想安然无恙。
还有江景耀母子。
想到离开休息室时看到的衣角,卫承旭眼神玩味。
江博远一心算计这个、算计那个,殊不知,江家早已内忧外患。只需要一个契机,爆发出的隐患,足以让江氏分崩离析。
*
苏曼青一直站在墙角等到江博远平复了怒气,离开休息室之后,才从阴影中走了出来。看着江博远离开的背影,苏曼青眼神晦涩。
她拿出手机,拨通了江景耀的电话。
“怎么了?”江景耀的声音有些烦躁。
因为苏曼青揭破了谢瑶不能生育的事情,所以容宴不但晒了结婚照和结扎手术单,还搞了一波抽奖活动,一出手就是三千多万。这无异于向所有人宣布他对谢瑶的重视。
在网友为了红包而疯狂转发祝福的时候,江景耀的日子就没有那么舒服了。
谁不知道江承旭是谢瑶唯一的儿子,如果容宴真的在谢瑶的枕头风下,脑子一抽把容氏继承权交给了江承旭,那他还拿什么和江承旭斗?
别说是他了,江家和叶家两家加起来都斗不过。
而苏曼青恰恰是推动这一切发展的人。
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原本江盛荣和江博远就因为旭阳的发展而有意让江承旭继承江氏,如今再加上容宴的关系,他可谓是一点胜算都没有了。
今天容宴结婚的消息登上热搜之后,江氏员工看他的眼神就变了。原本客客气气、恭恭敬敬的职员都开始和他保持距离,生怕被将来上位的江承旭清算。
一想到这些,江景耀就压不住心中的怒火。
“景耀,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和你说!”苏曼青满腹心事,根本没有听出江景耀的烦躁,确认过周围没有人之后,苏曼青压低声音道:“你爸和江承旭撕破脸了。”
“什么?”江景耀先是一惊,紧接着就是狂喜,他急忙追问,“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妈,你从头到尾跟我说清楚。”
“你爸想让江承旭继承江氏,然后把旭阳并入江氏,可江承旭不愿意,两人大吵一架,江承旭把姓都改了。你爸被气得不轻。依我看,他已经收回了让江承旭继承江氏的念头了。”
江景耀一开始还在为江承旭和江博远闹翻的好消息而激动,可听完苏曼青的话后,激动的心情忽然就消失殆尽了。
江承旭根本没有把江氏放在眼里,他根本就不想要继承江氏。
这个清晰的认知简直比江承旭继承了江氏还要让江景耀觉得难堪。
他千方百计想要得到的,江承旭根本不屑一顾,甚至不惜改了姓,也要和江家划清界限。
可他呢?
他努力了这么多年,兢兢业业的工作,就是为了有一天能够继承江氏。
多讽刺啊?
“景耀,我们不能再这么下去了!”苏曼青怒道:“你在公司这么多年,勤勤恳恳、兢兢业业,可江博远一句话就抹杀了你所有的努力,还要把江氏交给江承旭。再这么下去,我们母子就真的要被扫地出门了!”
苏曼青一直知道江博远是个唯利是图的人,可她以为至少江景耀在江博远心目中是有那么一点地位的。
直到刚才那一刻,听着江博远口口声声要江承旭继承江氏,她才如梦初醒。
能够让一个自私自利的人妥协的,只有利益。
因为旭阳,所以江博远可以对江承旭放下脸面,可以抹杀她儿子的所有努力。既然如此,他们凭什么还要继续等待别人的施舍?
“我知道了。”江景耀眸光闪动,当日叶志昌和他说过的话再次浮现在脑海中。
的确,只有掌握了足够的资本,他才有资格和江博远平起平坐,否则,江博远一句话就可以抹杀掉他的所有。
“妈,你就当做什么都不知道,也不要和爸闹。”
江景耀冷静道:“上次叶夫人对付卫云瑶,叶家的好几个合作商就撤销了合作。如今卫云瑶有了容宴撑腰,保不齐会对付江氏。等你们从古镇回来,叶家就会上门商谈我和灵儿结婚的事情,只有我们两家齐心协力,才有可能抵挡住来自容宴的报复。”
“今时不同往日,你也不要再招惹卫云瑶了,否则容宴不会善罢甘休的。”江景耀郑重提醒。
“你放心,我知道轻重。”她的本意是想揭破谢瑶不能生育的事实,好让容宴看清谢瑶的真面目,从而抛弃谢瑶。
要是早知道谢瑶和容宴领了证,她怎么也不可能去招惹卫云瑶。如今到好,偷鸡不成蚀把米,赔了夫人又折兵。
想到网上铺天盖地的谩骂和嘲笑,苏曼青差点儿心梗。
“那江氏……”苏曼青有些不放心。
“你放心,我早有准备。”江景耀眼神晦涩,“我好歹在江氏经营了这么多年,他们想要把我一脚踢开,做梦!”
“好!”苏曼青高兴了,“你心里有打算就好,你爸这儿你放心,我会盯着他的,有什么消息我会第一时间通知你。”
挂断电话后,苏曼青一扫刚才的愤恨,踩着高跟鞋“哒哒哒”的上楼。
“你上哪儿去了?”江博远刚打完电话,转头看向苏曼青。
“我这不是看你没吃晚饭,怕你伤了身体吗?就下去让厨房准备点儿饭菜。”苏曼青笑着上前,一副贤妻良母的模样,“我知道你不高兴,但多少吃一点儿,身体是自己的,饿坏了心疼的还不是我?”
温言软语让江博远心底的郁气散开了几分,“我刚和叶家通过电话,这次回去之后,就得开始筹备景耀和叶灵的婚礼了。这场婚礼不但关于江家和叶家的名声,也关乎着两家接下来的规划和发展,必须办得风风光光。”
“你放心!”苏曼青笑着点头,“景耀是我的儿子,他的婚事我还能不上心吗?之前灵儿说过喜欢法国婚纱设计师Eily设计的婚纱,我找了好多关系才联系到了Eily,保证让她风风光光的嫁进江家。”
江博远满意的点头,道:“好,等他们的婚礼结束之后,江家和叶家的关系会更紧密。这段时间爸一直在跑关系,相信过不了多久新湾码头的项目就可以继续施工了。到时候就交给景耀负责,也能让他多学点东西,日后好继承江氏。”
“景耀你还不放心吗?他可是你一手带出来的,一定能为你分忧!”苏曼青脸上笑盈盈的,可心里却在冷笑。
如果没有偷听到江博远和江承旭的对话,她或许会很感动,可如今……
呵!把江承旭不要的东西施舍给她儿子,难道还想指望他们母子感恩戴德吗?
“对了,关于聘礼的事情,博远,你是怎么想的?”苏曼青试探道:“这次叶家可是下了血本了,拿出百分之三的股份出来给叶灵做嫁妆,咱们家的聘礼也不能太少,否则怕是会惹人笑话。”
江博远显然早就考虑过这个问题,当即大手一挥,道:“这个你不用担心,他叶家舍得下血本,我江家难道会比他差?”
叶志昌的心思他一清二楚,可他的心思,叶志昌却未必知道。到底谁是螳螂,谁是黄雀,还言之过早。
“那我就放心了!”苏曼青笑得更欢了。
夫妻俩各怀心思,各自算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