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的五峰山景色格外宜人,杂花生树,鸟鸣林幽,清澈泉水在山间淙淙流淌,听在耳里,是生机盎然的诗篇,放眼望去,便是一幅绝美的晴日春山图。
忽的一阵响动打破了山林的诗情画意,只见一个纤细身影在林间疾速穿行,所过之处劲风掠起,林涛阵阵,抖落一地繁花绿叶。
五峰山从西向东依次由聚仙、望仙、会仙、志仙、群仙五座山峰组成,各峰绵亘错列,云绕泉出,皆是修行的好场所,每逢月圆,整座山灵气氤氲,那罕无人烟的山林深处,自然也就生出不少精怪。
精怪得日月精华开了灵识,最是巴望着成仙,所以五峰山五座山峰,又属望仙峰最热闹。
靥娘掐了缩地成寸的诀,怒气冲冲直奔望仙峰上最大的灌木丛而去,那灌木丛里光线昏暗,四处荆棘,她被连着挂了几次衣袖,干脆自掌心唤出明火,准备一把火把这烦人的枝枝蔓蔓烧了。
“哎呀呀,使不得使不得!”地上忽的开了个洞,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自洞中跃出,他小心翼翼朝靥娘掌心方向吹口气,力道恰到好处,极其温柔地将火吹灭,陪笑道,“老朽不知是靥娘子大驾光临,竟怠慢了,靥娘子恕罪,恕罪!”
他点头哈腰地说了几句,见靥娘还是瞪着他,不由得心中惴惴,但细想起来自己最近好像并没有得罪这位山中霸王,于是试探道,“靥娘子今日到此,可是有事?”
“少废话!”靥娘双手叉腰,“白老头,今日只是与你无关,我是来找你孙子白三郎的!”
“三郎?”老者有些迷糊,“老朽确是有个孙子名唤白三郎,但我这孙儿生性腼腆,本性纯良,且每日醉心学问,只爱读书不问世事,更是很少下山,靥娘子要唤他,不知为何啊?”
“哈,生性腼腆?本性纯良?还读书?怕是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叫他出来,我自有话问他!”
靥娘说着又召出掌心火,只是这次火势猛烈许多,“再多问,烧了你这刺猬洞!”
听她说要放火,围在白家周围瞧热闹的众妖们都吓得后退一步,生怕这疯婆子发起疯来祸祸到自己,躲在树后面看热闹的黄狗精眨巴着狗眼一脸迷惑:读到狗肚子里?别人读书,怎么可能读到他阿黄的肚子里?
老者名叫白卫,是修炼百年的刺猬妖,他在这望仙峰多年,自诩山中长老,虽说知道靥娘道行深法术强,但她终究顶了张女娃娃的脸,对他一个老人家吆五喝六的,难免脸上有些挂不住,当下气得用拐杖重重杵着地面:“三郎,出来!”
不多时,地洞里钻出一个青年,便如纪素华讲的那样,鸦羽乌发,丰肌清骨,身着褐色锦袍,乍看上去,倒真有几分贵公子的派头。”
青年站定行礼,恭谨道:“不知祖父突然召唤孙儿,所为何事?”
“此番召你前来,是靥娘子想见你。”白卫抬手朝向靥娘那边,言语间颇有些不忿,“靥娘子,这便是我孙儿白三郎,你有何话在此问便可。”
白三郎看向靥娘,见是个十八九的娇俏女子,腼腆一笑道:“靥姑娘,小生这厢有礼了。”
“少在这里酸文假醋的,你自己做了些什么可还记得?”靥娘在他身上看到了跟素华房间里一模一样的妖炁,又想到这会儿还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可怜少女,气得挥拳朝他面门打去,“狗东西!”
狗精阿黄再次迷惑:白三郎明明是只刺猬,为啥要说他是狗嘞?
她这一拳不掺杂任何术法,只带了十足的怒气挥过去,白三郎情急之下释放出刺猬一族特有的刺盾,将周身灵气凝结形成罩子,还有根根尖刺向外耸立,却不想这小娘子拳头不大却有千钧之力,轻而易举便击碎了他的刺盾,而后力道不减,正正击中他的面门,将他打飞出去。
“靥娘子!”白卫见孙子受伤,气得须发皆张,“老朽敬你不是怕你!你无缘无故跑到我白家洞府打人,委实太嚣张太过分了!”
“我不只打他,我还要打你,打你个治家不严,纵孙行凶!”靥娘说话间又要挥拳,被爬起来的白三郎拦住。
“靥姑娘莫要伤我祖父,小生一人做事一人当。”他胡乱擦几下鼻血,“你是纪家找来的吧?”
“纪家?哪个纪家?这白三郎究竟做了何事?竟让靥娘子如此动怒?”
“啧啧啧,这拳可不轻啊,看着就疼。”
“我在这山里混迹百年,还真没见靥娘子这样生气过,到底为了啥?”
刚才还因为害怕靥娘放火烧到自己而散开的众妖又围拢过来,压低声音议论纷纷,正猜得热闹,靥娘突然双手结印打开了结界,淡蓝色光芒如同墙壁一般,将里外隔绝成两个天地,里面的三位兀自说着话,外面的好事者却像在看哑剧,只见其形,不闻其声。
她此番倒不是要给白家祖孙留体面,实在是素华无辜,没道理凭白被听了去,成为旁人佐饭的谈资。
“你既知我来意,我也不多废话。”靥娘冷冷道,“白三郎,你可知人妖有别?纪家娘子未曾招惹于你,你为何要害她?”
“小生、小生怎么是害她呢?”白三郎闻言急道,“她有恩于我,小生是在报恩!”
去岁重阳,十里红枫,黄叶铺地,正是秋高气爽,登山赏秋的好时节,往日静谧的五峰山也添了许多来来往往的游人,多了与往日不一样的热闹,鲜少出门的白三郎也禁不住诱惑,从家中跑出来踏秋。
他本想摘几枝茱萸,再滚一身秋果,回家分给兄弟姐妹们应应景,也学着人过一回重阳,谁知就在回去的路上竟然被人抓了,抓他的是几个来游玩的男子,举止粗鄙,下手又重,抓了他给同行的小娘子们炫耀,其中有个小娘子清秀温婉,用一个香囊做交换,将他放了。
“小生自幼读书,自然知晓香囊的意思,她用香囊换我,那是上天注定的缘分,于是小生在她身上做了记号,待入夜便下山,入了她的梦……”
白三郎说着,脸上泛起红晕,“素华是个好女子,小生一直都有好好待她,不止好好待她,小生还要报答她。”
靥娘气得又想揍他:“报答?她现在命悬一线就是拜你所赐,这就是你所谓的报答?”
白卫在一旁听了个大概,心中有不好的预感,扯住自己孙子衣袖追问:“三郎,你快说,你是如何报答的人家姑娘?”
白三郎脸上红晕更甚,字字句句情真意切:“自是按着书上写的,与她生一个孩子。”
“你?你让人家姑娘有了身孕?”
见他点头,白卫瞬间脸色就变了,放开手后退几步,杵着拐杖连声痛呼:“糊涂!你糊涂啊!”
“书中讲,人妖结合生下的孩子自与常人不同,或聪颖绝顶,或力大无穷,俱是万里无一的人中龙凤,素华姑娘有了这样的孩子,自然也能平步青云,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这难道不是报恩吗?”
白三郎越说越自信,眉宇间踌躇满志,负手侃侃而谈,“只要诞下孩子,素华的福气在后头。”
“放屁!”靥娘再也忍不住了,抬脚将白三郎踹倒,“且不说人类女子根本受不住妖胎,只说你入她梦境与她欢好之事,经过她同意了吗?”
“她、她只是害羞罢了。”
“胡说,她明确拒绝了你,你却仗着自己有妖法而控制她,违背她意愿夺了她的贞洁,让她怀孕,这般丧尽天良,与恶人有何区别?”
白三郎被她一脚踏住动弹不得,强自争辩道:“书中所写怎会有错?小生就是在报恩!”
“一味按照自己想法而枉顾他人死活,这不是报恩,这是作恶。”
靥娘踩在他心口,居高临下宛如审妖判鬼的冷漠神祇,“白三郎,你自己犯下的错,应当自己承担,莫要给你白氏一族招来祸事,我现在给你一个选择的机会,是自己把妖丹交出来,还是我替你挖?”
白三郎吓得大喊:“祖父救我!”
“看来是要我亲自动手了。”靥娘说话间手腕一翻,掌心朝下催动灵力,只见几束丝线状的蓝色光芒刺入白三郎体内,她抬手一拉,一颗土黄色妖丹顷刻间被拽了出来。
“修为如此之浅便敢下山去祸害良家女子,若假以时日让你妖术大成,岂不是要为祸一方?不若现在就杀了你,省得日后麻烦!”
她目生重瞳,一手控着要冲上来救孙子的白卫,另一手就要向已经显出原形的刺猬白三郎劈下去,忽的漫天桃花裹携着朗朗清风冲进结界,将她吹得清醒不少,君莫笑接住她杀意凛凛的一招,朗声道:“靥娘!快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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