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桃觉得,如果不是谢辞渊脑子被雷劈了，那一定是她耳朵不好使了。
她就想问，一个是大魔头十岁的自己,一个是他假想中的崽子——真假无所谓，重点是他认为小黑莲就是崽子。
虎毒尚且不食子。
你一只一千五百岁的龙,真是太心狠了。
桑桃嘴角抽搐，连额角都忍不住直跳，她拉住谢辞渊：“等等，你想清楚，别冲动。”
发疯也得有个限度。
谢辞渊忽然嗤地一声笑出来，修长漂亮的手指点在她肚皮上,反问道：“你不是看过那本龙族密卷吗,都看了些什么？”
好啊，还敢嘲讽她？真是逼着她翻旧账。
桑桃面无表情,伸手戳戳他的胸口,因为手感好,她戳得停不下来，“你还有脸问？我看到你准备在身上加一道诅咒。”
之前还是个老父亲，外出打猎,打算为小黑莲自我牺牲，差点骗到桑桃的眼泪。
好家伙，现在就要直接打胎了？
谢辞渊噎了一下,他沉默了。
这时，他身上的戾气明显弱了下来,只是反驳道：“我又没有说要杀他们。”
桑桃不是很信,她把他的手从肚子上拿开,满眼警惕,“那你要怎样？”
谢辞渊看她一眼，道：“你的修为突飞猛进，连他也会一起受到滋养，我现在得把他暂时封印起来。”
“……”早说啊。
桑桃深深呼出一口气，小心脏落回原处。
谢辞渊眼底眸色发冷。
他骗了桑桃，她也没注意到，在刚才的一瞬间，他没有及时收回威压，他是真的下意识生出了一丝杀意。
如果不是桑桃阻拦，搞不好小龙崽真的会死。
有些事，龙族那位老祖宗是不会写出来的，可能是连他那种完全泯灭天伦的人，都觉得罪恶。
龙族的幼崽，生长在母体之中，等到一定时候，就会开始掠夺母体的血肉和灵力。
这时候的龙崽全无意识，全凭兽类的本能，所以异常凶猛。
如果母亲本身是龙族，那还能承受这样的折磨。
可等到孩子出生时，又是一场折磨。
龙族幼崽并非凡人孩子，脆弱无力，没人知道幼崽何时会出生，只有等他们在母体里吃够了，他们就会自行从母体出去。
有些过分凶残的龙崽，甚至会从内部生生剖开母亲的肚子，破腹而出。
谢辞渊有时会想到那个女人。
印象中，他从未叫过她一声母亲，因为她厌恶听到。
她在和父亲结合时，是一个剑宗的长老，颇有修炼天赋，合道境巅峰修为，如果继续潜心修炼，升至大乘指日可待。
不管她到底是不是死在他手上，至少，从他还在母体之时，有些事就已经注定了。
人族，哪怕是像她那样的修为，也会被一个龙族幼崽所掏空。
这些事他永远不会告诉桑桃。
因为他没打算让这崽子，从头到尾养在她身上，蚕食她的血肉。
谢辞渊先将谢珩从她神府里拖出来，随便封在秘境的元神灵池里。
接下来是小黑莲。
谢辞渊对他一点也不客气，直接下手，将它封印起来，仍在桑桃神府之内，却又与神府隔开。
小黑莲不明白自己怎么又被关起来了。
这次不是金笼子，谢辞渊在屏障外加了十八层禁制，它就算把自己撞得花瓣掉光，桑桃也绝对听不到。
小黑莲生气又委屈，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桃桃呢？坏人又来欺负它了！
它又没有做错什么，为什么要把它关起来？
然而桑桃也救不了小黑莲，她现在自身难保。
第三轮的特训又开始了。
这一次是从合道，升到大乘，在秘境里，也只剩下一年多的时间。
桑桃不断被打趴下，比起前面两次，谢辞渊这回是真发了狠，完全释放出威压，不断用杀意来刺激她。
有好几次桑桃都觉得，要是她反应再慢一点，整个神魂都会被杀死。
“谢辞渊你完蛋了！你敢这么打我，以后我要让你跪榴莲！”
“十年河东十年河西，我桑傲天一定会杀回来的！”
“呜呜呜好痛！莫欺少年穷，狗男人你迟早会被我踩在脚底狠狠打脸！”
桑桃一边哭，一边痛，一边挨揍，一边骂。
这些语言攻击对谢辞渊不仅没用，他的打法反而更凶残了。
那种不详的感觉在逐渐逼近。
时间不多了。
头顶上原本清空万里，突然间响起一声炸雷，乌云迅速的堆积在一处，天色暗下来，仿佛世界末日。
桑桃捂着受伤的肩膀，拧起眉头。
怎么，是嫌物理攻击不够，还要给她增加环境压力心理施压吗？
谢辞渊没有停下攻势，他只是抬头向上，朝那虚空之中，秘境之外深深看了一眼。
该来的还是会来。
如果是别人，是根本没法进入他的秘境里。
可要是那一位，一切都不过是时间问题。
谢辞渊什么也没说。
他只是默默加快了攻势，在桑桃面前几乎出现残影。
桑桃的心一点点沉下来，
如果再感觉不到，她就是真的傻。
天空乌云滚滚，仿佛征兆着不祥之气，谢辞渊的脸色也越来越凝重。
时间慢慢推移，太阳西沉，月亮被乌云掩盖，透不下一丝月光。
连他们周围的灵场也在以难以觉察的速度悄悄变化。
突然，又是一声惊雷响起，劈到桑桃身边的一颗参天大树上，紧接着燃烧起熊熊烈火，连带着一大片森林都受到波及。
桑桃抬头看了一眼。
她能看见，在天空最远端的一角，正在被撕裂扭曲，这说明……那人已经不远了。
桑桃的修为已经是合道巅峰境。
这种境界的提升不止代表战力，她的灵力变得更纯粹，感知力越强，现在她和谢辞渊之间的对峙，甚至不需要动用武器。
就这么面对面，纹丝不动，就连眼神交流都没有。
仅仅是威压和灵场之间的拼杀。
自然，就连沟通也不需要诉诸语言。
“来了？”
“嗯，来了。”
“那你知道是谁吗？”
“之前不确定，现在知道了。”
“那……咱俩先暂定，带我一起去打个群架？”
谢辞渊冷眸淡淡一瞥。
忽然一道劲风迎面扑来，桑桃没防着，猝不及防向后一退。
她捂住发红的额头，委屈地跺了跺脚：“好啊你臭臭龙，居然弹我额头！不讲武德！”
谢辞渊嘴角微微扯开一个弧度。
“我去杀了他，你留在这里继续，别想偷懒。”
“而且，他只有一人。”
桑桃：“……”
这狗男人，实在太了解她了，他真的把她看得透透的。
打群架的梦想破灭，桑桃想要狂野一下他都不让。
这么努力，步步紧逼她，要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提升修为。
却不是为了让她并肩作战吗？
那么，现在这个能过突破谢辞渊秘境的人，到底是谁，有多可怕？
树林之间，火光被铺天盖地的灵力所引爆。
剑拔弩张。
天空已经被撕开了一个大口子，秘境内灵场开始混乱，沙石全都卷了起来，漫天盘旋，如果桑桃还是之前的修为，恐怕早已经什么都看不清。
谢辞渊如一只离弦之箭飞到空中，他速度太快，桑桃很快就看不见他了。
他留下了自己一半的元神，与她继续战斗。
像是知道桑桃在担心什么。
虚空之中，他一直能感觉到她的目光。
“别怕。”
“放心。”
他会让这一切很快结束的。
*
谢辞渊很快造出另一个秘境。
虽然那人破开了他的秘境，但不可能掌控这里，只要谢辞渊愿意，他就能控制秘境里的一切。
那人必须跟随他的步调。
如果真是那人。
那他应该很清楚，不解决掉谢辞渊，他不可能从桑桃那里得到什么。
那人始终不曾露面，虽然他的威压和气息已经无限逼近，无处不在。
在这个新的秘境内，天崩地裂，每一处都在崩塌，然后又被谢辞渊的意识重塑。
那些漫山遍野熊熊燃烧的火焰，如同一朵朵放肆绽开的血色莲花，烧不尽，烧不尽，扑不灭，仿佛秘境内不断翻涌的戾气和杀意。
火焰所在之处，形成一道道血河，谢辞渊就这样踩上去，脸上一片漠然。
他抬头望天。
那里只有一个偌大的黑影，没有实体。
凭借一个破碎的元神，能与谢辞渊现在的一半元神对峙到现在，不会错，只可能是他。
两人都已经是接近飞升级别的强者，拼的早已不是武力。
谁的元神更强大，谁就能取胜。
谢辞渊面沉如水，眼中却不见一丝波动。
确定了是他，反而没什么好在乎的了。
他们之间没有所谓羁绊，不见面则已，既然他自己找上门，那只有一死。
不知过了多久。
原本凹陷的地面渐渐平复，红莲般的火焰弱了下来，原本无限压向大地的天空回到本来的高度，那些不和何处涌出来的血也全部干涸。
天地间重新恢复一片清朗。
乌云退散，朗月清风。
而那个黑影也终于无所遁形。
他的声线苍老，带着几分诧异和赞叹：“渊儿，你果然没有让为父失望，你并非纯血龙族，竟能有如此实力。”
谢辞渊的瞳孔顿时缩紧。
他眸间戾气翻涌，一字一顿道：“谢、无、渊。”
那黑影纹丝不动，只是笑出一声：“即使不可认为父也没事，你身上始终留着我的血，你能如此优秀足以证明这一点。这些年我虽不在，却从没有错过你的成长。”
谢无渊在心底叹了一声。
是啊，他怎么能不关注。
全凭自己，独自从一百多次的诅咒中涅槃新生，毫无疑问，他是所有龙族里最令人惊叹的。
便是当年的神族，也不过如此。
谢辞渊并不想听这些废话，他释放威压，一点都不客气，逼得那个黑影剧烈一晃，就连颜色都变得更模糊了。
“阿渊，没用的，你应该知道，我如果没有万全的把握，是不会贸然现身的。”
“而且，为父此次前来，目的并不在你。”
“那个叫桑桃的女孩，你护不住她。”
谢无渊的声音堪称慈祥，若是不知情，甚至会以为他是什么善良的老者。
谢辞渊的脸色冷沉下来。
他清楚，谢无渊这话不是在虚张声势。
龙族的存在太过久远，而这本身就是好战血腥的一族，这么多年，不知道创造过多少禁忌的法术，有一些，可能连谢辞渊都没见过。
很难说，谢无渊手里到底有几张牌。
谢辞渊放出神识，利落地飞上去，将那抹黑影死死绞住。
他眼中的杀意已经快要聚成实质。
然而很快，他就发现，根本无法杀掉对方。
因为……那抹黑影根本淡得连神魂都算不上，那是一种……谢辞渊从未见过的存在。
黑影既不挣扎，也不求饶，他反而笑了起来。
“没用的，阿渊，为父现在非生非死，跳脱与三界之外，试问，你要怎么杀死我？”
不等谢辞渊回答，他自顾自地感叹道：“你还太年轻，生得太迟，没见过我们龙族当年是何等荣耀。”
“其实生与死，又有什么差别，你可曾听过起死回生术？为父曾经复活过一次，只可惜啊，那些灵族人的元神都不够纯粹，最多只能维持三十年……”
这些年，他隐于三州之中，操纵各方势力，只用了一点龙血，就造出了夜魔这样的怪物。
呵，那些修士，哪怕是一派宗主，也不过是一只蝼蚁，眼界小的可怜，只配让他来驱使。
“有些东西，在龙族灭绝之前就被毁掉了，还好，为父曾有幸看过一本禁术，学会了起死回生之术。”
“你可知道，灵族人也分为天灵和人灵？所谓人灵，即是带有灵族血脉的孩子，但只有天灵才是上天所选……”说到这里，他的语气才阴沉下来，“大部分龙族，都是死在上一个天灵者手中，而现在这一位，正是桑桃。”
谢辞渊挑了一下眉：“她是什么人，与你何干？我根本不关心她的来历。”
“不，孩子，你会关心的。”他的语气忽然急切起来，“我只需要天灵血脉，就能彻底复活，而你，也能用她的血彻底除掉诅咒。对我们而言，这是双赢。”
“我现在很弱了，杀不了她，但是你可以！”他的语气越来越狂热，带着极强的煽动性，“杀了她，你再也不用承受诅咒的痛苦。”
“我们龙族人，不该被这点感情束缚住手脚……就像当年，我爱你母亲，但为了回到龙族，我只能杀了她。”
谢辞渊听着这个几进癫狂的声音，他面无表情，嗤了一声。
“不了，我喜欢跟诅咒打交道，要是突然没了我还不习惯。”
“听你说这么多，我怎么更想杀你了呢？”
他攥紧手心，冷然盯着黑影：“还有，她并非什么天灵者，她是我的道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