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第一百零七十二章 发生在一秒钟内的争斗抉择与谋算

第一百零七十二章发生在一秒钟内的争斗抉择与谋算

确保万无一失,这是做一个贼的基本要求。

而在此基础上,又对可能完全不存在的危险做到“谨慎”,是一项美德。

无所不能的布朗宁,他能在法师界几大势力下左右横跳、存活至今的秘密,无非是时刻谨慎到——

“嘶。”

不能用了。

洛森靠在柱子上,撕下了身上最后一块属于莱尔·德的焦黑皮肉,一边干咳着吐出火灰一边凝出清水冲洗皮肤。

他必须要把身上每一滴属于莱尔的血洗净,以安娜贝尔的仔细,她不可能看到疑似死亡的现场便轻轻放过,绝对会追来寻找窃贼的尸体。

而家仆们搜寻他踪迹的魔法也不可能过于复杂,洛森猜,安娜贝尔最可能命令所有仆人使用鲜血追踪的魔法。

……正好,当这具名为莱尔·德的皮囊榨干最后一滴血,洛森·布朗宁就能从斯威特老宅抹去最后一丝气息。

斯威特继承人针对窃贼释放的火焰魔法能够瞬间烧焦任意一只精灵——如果这只精灵没有额外套上一层低级再造魔法的话。

火焰魔法能烧死精灵,但无法烧穿魔法。

虽然套在再造魔法里活动的每一刻,精灵都会感到钢钉扎穿皮肉的痛苦,但为了可能存在的危险,这是值得的。

而他为“谨慎”所付出的这份痛苦,果然在今夜收到了回报。

正因为洛森今晚扮演莱尔·德时使用的是低级再造魔法,所以这层低级表象完全被刚刚的火焰烧穿——或者说,刚刚的火焰,仅仅烧到了他这层由再造魔法塑造的假皮。

他草草扎起不再合身的燕尾服,谨慎检查了第三遍。

没有流血,没有伤疤。

只是左臂有点毛病,刚刚从塔上跳下来时,在高速坠落下伸手去抓挠砖石并对自身施展悬浮魔法——那瞬间造成的巨大摩擦力叠加着火焰,真正损伤到了他的手臂。

……但不是什么大毛病,左手的神经暂时被截断,无法抬起施法罢了,回到学院找沃尔夫做手术,再用绷带绑上十几天就能重新好全。

他还有右手呢。

想到这里,洛森抬起右手。

右手手背上的伤疤不禁让他停顿了一瞬间。

【这是我像个蠢货一样,过分担心她,撕开医务室……】

【简直如同蠢货……】

【不过是个卑鄙的贼。】

——但也只是一瞬间而已。

洛森闭了闭眼,重新念动咒语,让塔上枯萎了一半的藤蔓本体静静缩回指尖。

当务之急是逃离这里,他没时间理睬自己糟糕至极的心情。

【与此同时】

安娜贝尔真的很厌恶伊娃·斯威特,即便这女人已经被闯入家中的窃贼变成了尸体。

她皱着眉,先是安排好了对禁闭室现场的保留处理,再对仆人进行了一系列的命令发布——

都怪伊娃·斯威特,死了都不安生——不,这个简洁迅速的死法,简直是便宜她了。

安娜贝尔想起这女人前几天发了疯要求与自己见面的神情,她看自己的眼神就好像在看什么被劈腿的纯情小可怜——

【亲爱的,这几天你最好在我周围加强警戒。有一只可爱的贼会来和我约会……我想,他是你一直都很想抓住的贼。】

安娜贝尔将信将疑,但结合那些被她拦截的梦境魔法看,伊娃口中的“贼”太可能是试图用恶意杀死洛森的那个无名氏了——与拍卖会有联系、对伊娃与洛森有恶意、操控藤蔓、暗中引导她的调查轨迹——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最终,安娜贝尔还是按照伊娃所说,在她周围设下了一系列隐蔽的警报。

所以,当警报被触动时,她第一时刻就赶到了现场。

……竟然是周二晚上!

都怪伊娃!

都怪那个贼!

哪一天不好,偏偏挑这一天,她刚敷完面膜,涂完护理的乳霜,破天荒十点整就熄灯钻进被窝,准备进行一个能让皮肤“焕然一新”的高级美容觉呢!

想到这里,安娜贝尔看了一眼宅邸墙上的挂钟。

……而现在已经十一点整了,离明天约好见面的时间还有不到8个小时!

8个小时能让常年熬夜的皮肤焕然一新吗?

不能!

……该死的贼,就不能快点暴露出自己高空坠落后摔碎的尸体吗!

本小姐明天的约会有多重要你耽误得起吗?!

“还没找到?”

“抱歉,小姐,但……”

“但是什么?别告诉我,对方的血管里流淌的是空气?”

因为小姐空前暴躁的气场,前来汇报的仆人结巴了好一阵,才前言不搭后语地表达清楚了。

对方不是没有留下血——他们绕塔调查了一圈,发现,到处都是血迹……与碎片。

安娜贝尔冷笑:“你是说,对方摔下去时,不忘绕塔一周均匀喷溅自己的血方便你们追踪,再一边往前跑一边从自己身上削点什么烧焦的部件丢下来,为你们的血液魔法做到最大的利用。”

仆人涨红了脸。

这个假设的荒诞性几乎具象化成了几个□□裸的耳光扇在他脸上。

而另一边,助理重新小跑过来。

安娜贝尔从她的神色里得到答案,她收起冷笑,嘴唇紧抿。

“……父亲那边也没有结果?”

助理摇了摇头。

瞥见小姐可怕的脸色,她轻声补充:“家主大人会在明早于塔楼展开大型波纹追踪魔法,小姐今晚可以先回去休息。”

波纹追踪魔法可以刻录下一定范围内的一切动态,包括一只虫子震动翅膀的频率——对方将无可遁形。

但安娜贝尔不会这么想。

“明早?”她重新抽出法杖,十分笃定,“明早那个贼早就逃之夭夭,抹掉了全部痕迹。”

“可小姐,老宅的防护……”

“如果防护这么严密,他如何潜入进来的?你们为什么没有在窃贼潜入的第一时刻抓捕对方?”

“……”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这是安娜贝尔从洛森身上学到的谨慎——斯威特并非无所不能,在与宿敌的争斗、在梦境中的战斗里,安娜贝尔早就领悟了这一点。

在她心目中,无所不能的存在只有那么一只精灵而已。而为了与对方匹敌,她决不能像父亲母亲那样过分高傲地把视线放在上空,那样会忽略地面的太多细节,从而错过许许多多的真相。

这只窃贼在不惊动任何人的前提下潜入了斯威特老宅,杀死了伊娃·斯威特,又以一个无名氏法师的能力创造了她闻所未闻的梦境魔法,编织出那么多可怖尖锐的噩梦——还有毁灭拍卖会、间接针对父亲、了解她并引导她调查海伦娜等等前科——

安娜贝尔绝不会小瞧对方,她毫不怀疑,对方会在追查工作暂停的第一刻,一缕轻烟般彻底消失在这里。

今夜,她第一次抓住了对方的尾巴,就绝不容许给他第二次逃离的机会。

这个贼对整个斯威特家族的敌意太强,对布朗宁的恶意太大,对她的了解程度深刻到安娜贝尔毛骨悚然……这样的存在,必须……

【是同一根法杖在今天使用了曾刻录在这里的魔法!】

【短期效应的……低级再造魔法?】

安娜贝尔一愣。

曾经埋在家族犊皮纸收藏馆里,为了追寻那个无名氏踪影,反复调查确认的日夜。

对。

她记得。

是查到过一次……

可低级再造魔法的痛苦……仅用于给尸体入殓……不可能……

【痛苦无关紧要。】梦境的小精灵曾抛着金币,轻浮地说,【到手的金币才最重要。】

“再搜寻一次。塔下的痕迹可能只是破碎的低级再造魔法,对方没有流血。”

助理诧异地开口:“可小姐,低级再造魔法是用来给尸体——”

安娜贝尔没有回答,她心里一沉,某种奇怪的预感压在胃里。

助理只看到了一抹海浪般翻涌的袍角——安娜贝尔匆匆走进塔外的夜色里。

不可能。

不可能。

这个猜想绝不可能,我一定是错过了什么细节,想岔了。

越过最深的塔楼,越过仆人们匆匆行动的走廊,穿过前厅,走出东侧围墙,然后……

是老宅的花园。

安娜贝尔飞快地划过花园边缘的灌木丛,拐进观景用的大型迷宫里。

她来到第一处岔路口。

稍稍停顿。

一边被树枝堵住,一边铺着洁白的鹅卵石。

贼会往哪里走?

【布朗宁会直接跳上树枝】

安娜贝尔转身,用法杖不断划开挡路的树枝。

她胃里的东西似乎已经膨胀到了喉咙。

接着,是两丛花丛。

一边开满满天星,一边栽满红月季。

安娜贝尔不假思索地拐入月季丛里。

然后,然后……

【十分钟后,迷宫内部的树林】

后方的气息在逼近。

洛森实在被追得烦躁不堪,他拖着无力的左臂转身,迅速隐到一棵树后,决定直接击昏那个好奇心强烈的仆人。

他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气息,将它缓缓压入肋骨里,小心地像把它关进密封的玻璃罐。

“咔嚓。”

对方追来了。

真蠢,高跟鞋踩在叶片上,聋子都能听见。

洛森不再犹豫,他盯着地面浮动的树叶,缓缓勾起手指。

——安娜贝尔立刻回头,可不知从哪儿长出的一截藤蔓凶狠地圈住了她的喉咙,力道大得仿佛是压在伊娃脖子上的酒刀——

她发不出声音,双脚离地,两眼发黑,但条件反射地狠狠将法杖向上一挑。

“嘭!”

——几米处的树后再次炸出一团火焰,一个灵敏的黑影飞一般闪退出来,为了避免沾到火星,他采取了最标准的就地滚动——

喉咙上的藤蔓似乎松了松,安娜贝尔用力去抠,但下一秒,飞速滚来的黑影狠狠摄住了她的脚踝。

他用几乎要捏断她骨头的力道,将她凶狠地往下拽,似乎要通过这动作挤压她所能吸入的全部空气。

安娜贝尔的指甲抠破了藤蔓,绿色的汁液溅了她满脸,这好歹从缺氧昏迷的边缘让大脑清醒了一些——叶片一抖,她瞬间抓住了脖子上的家徽,然后——

“轰!”

困住她的藤蔓在半空被炸开。

安娜贝尔倒向林地,甚至没来得及护住脸,第一反应就是念动咒语,将燃着火的法杖死死戳向敌人的心脏——

可下一秒,火光同时照亮了双方的脸。

安娜贝尔张张嘴。

她的大脑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但另一只手飞一般伸向抓着法杖的那只手,对准伸直的关节,一拳擂了上去——她的咒语已经出口了,只有这样才能改变施法的方向——

可洛森猛地抓住了她的手腕,阻止她弄断自己的手肘。

精灵的速度,比人类快太多太多。

他的眼睛飞快地往小树林外瞥了一下,然后,对着她做出一个口型。

安娜贝尔分辨不出来。

在这一秒的最后一刻,洛森握着她的手腕,把燃着火的法杖,深深插进了自己的肋骨。

“轰——”

“安娜贝尔?”

安娜贝尔狼狈至极地滚落在地。

火灰与烟尘扑了她满脸。

“安娜贝尔。”

德里克·斯威特走出阴影,拨开树叶,负手来到她身边。

他居高临下地看了一眼那团爆开的灰烬,琥珀色的眼睛毫无波动。

“你彻底烧死了那只贼。”

父亲冷淡地夸奖道:“做得很好。”

“现在从地上起来,注意仪态。我们要调查他的身份与目的。”

安娜贝尔跌在树叶里,定定地看着逐渐消散的灰烬。

她说不出话来,喉咙里的东西仿佛也被火焰炸开,一并烧却了全身上下所有的感觉神经。

“是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