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第七十八章 最终便只能向闪亮的太阳伸出手臂(下)

第七十八章最终便只能向闪亮的太阳伸出手臂(下)

前注:请结合上章一起使用,这是篇被拆开的超大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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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份隐匿在不可见的黑暗中,以繁星为其火花的火焰,到底是什么呢?

——引自泰戈尔《飞鸟集》

【喜欢】。

这是一份错误,也是一次耻辱。

海伦娜一直觉得这是种极端片面的东西——自她年少的情人将她独自抛在窗下后,她就深刻认识到了这玩意儿的恶心。

肤浅愚蠢至极,会让人失去最基本的判断力。

而德里克……那个可怕的男人估计连什么是“喜欢”都不屑于了解吧。

单就这方面而言,海伦娜还有些羡慕他:起码对方没有体会过被“喜欢”所操控后,那愚蠢尴尬的失态。

哦,不过,她毕竟也是个美丽的女人,太明白女孩的脑子里都在转着什么东西,尤其是年轻的小女孩……

“我有点喜欢他。”

当安娜贝尔对她说出这话时,海伦娜其实一点也不惊讶。

她的女儿虽然流淌着斯威特的血,却总过分愚蠢。

不懂遮掩对旁人的喜恶,不懂摒弃无聊的感情,不懂惩戒冒犯自己的弟弟们,甚至连眼泪都管不住——每次因为自己懦弱的错误被惩罚时几乎都会哭,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哭得海伦娜心烦不已。

虽然也是她刻意想把对方培养成懦弱愚钝的性子……但难免会对这个眼泪格外多的小孩感到厌烦。

废物。

……废物,即将为她的某份“错误”遭受侮辱,也是理所当然。

“哦,是吗,那很好,安娜贝尔。感情无疑是联姻利益最大化的催化剂。”

海伦娜转着自己的法杖说:“那么,从今天开始,你为联姻所做的准备将不仅仅是新娘修行——得到对方更甚的喜欢,让他痴迷于你——这点你能做到吧?”

小安娜一愣,立刻惊喜地点点头。

哈。

简直等不及看这个小废物痛哭流涕、追悔莫及的模样了。

海伦娜的心里有鄙夷、有厌恶,还有那么一些些的怜悯,不过最多的,还是好笑。

放任斯威特的女儿,一头栽进【喜欢】这份泥潭里,欣赏她狼狈不堪的模样——再没什么比这更适合娱乐的了。

于是,作为小安娜身边的第一监护人,又作为负责她联姻中所有细节准备的主母……海伦娜瞒着德里克,悄悄给小小的安娜贝尔,开放了最大的行动自由。

她放任女孩去展示自己、卖弄自己、用书上学来的奇怪法子博得对方的目光……快乐得就像看猴戏。

只不过,聪明如海伦娜,也做了些后手。

她可是记得自己年少时听闻的那些传言——什么“为爱私奔”“为爱夺权”——女人这种生物万一被【喜欢】冲昏头脑,谁也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

一边欣赏着女儿在【喜欢】的泥潭里愈陷愈深,一边捡起某些被封禁在斯威特家密室里的古籍。

【喜欢】当然不可能被当成物质简简单单削减、抽离……但运用某种古老的家族魔法将其封印、压制,还是做得到的。

【喜欢】无法删除,却可以按照斯威特家火系传承魔法的原理,将其暂时“具象化”,然后“锁”在“盒子”里。

听上去很简单,实际要掌握很难。

要在德里克的眼皮底下动手脚,更难。

不过,海伦娜也的确是个聪明的学徒——如果不是她年轻时花了太多时间与男人们周旋,她甚至有可能成为一名法师——

不久,海伦娜就完全掌握了这份魔法。

那感觉棒极了。

她又握住了一件,他们无法发现的权柄。

况且这权柄——

“欧文,向斯威特小姐问好。”

怯懦善良的外来女人,怯懦软弱的小拖油瓶。

与那天窥视着儿童房前的德里克一样,海伦娜·斯威特站在上方旋转楼梯的阴影里。

又一个“传承斯威特家血脉”的孩子。

又一只没流淌她的血液的虫子。

“……我、我叫欧文。”

“嗯。我叫安娜贝尔。”

初来乍到的欧文·斯威特的确害怕极了,这个“家”的地板都洁净得让他不敢压上鞋底。

可对面漂亮优雅,姿态端庄的小女孩……

他一直被妈妈藏在房子里,还没和同龄人玩过呢。

而且妈妈说这是亲人——

“姐姐好。”

被母亲命令,前来接待新弟弟的小安娜一愣。

有那么一瞬间,欧文觉得这个端庄优雅的小姐姐,揪了一下裙摆——但那动作一闪而现,他眨眨眼,觉得是错觉。

“……你好,欧文。”

他的新姐姐说,不着痕迹挺挺胸脯,让自己显得更高大威严一点:“过来,我领你去你的房间。”

海伦娜挑挑眉。

这儿也有个期待“亲情”的废物嘛。

不过,反正是虫子,拿来练练手……

她挥挥法杖,轻声念动一串咒语。

初次见面的“亲近”比“喜欢”轻得多,她甚至不需要准备别的道具锁起来,直接施法就好了。

而果然——

“不用了。”

楼下的男孩突然一愣,然后他僵着脸缩回母亲身后。

“不用你领我去了,斯威特……呃,小姐。”

哦。

没有“姐姐”了。

……哼。母亲说他们都是愚蠢的虫子,本小姐可不稀罕虫子的目光。

小安娜微微塌下挺起的胸脯,重新恢复了端庄的模样。

“请自便。”

——这简直太棒了!

楼上的海伦娜愣怔几秒后,便狂喜地抚摸起自己的法杖——这简直太棒了——

瞧瞧那个男孩,他明明连自己的面都没见过,在魔法下就像是自己的提线木偶!

瞧瞧我能控制什么吧,我能控制、哈、控制所有的——

逐渐长大的安娜贝尔突然发现,自己的身旁,越来越冷清。

好像,从某一夜开始,这个宅子,就变冷了。

……就连去母亲房间的那段、曾令她雀跃无比的路线,也让安娜贝尔心中发冷。

“母亲,今天教授插花的老师,夸奖我的裙子漂亮!”

“哦。是吗。她叫什么名字?”

第二天,安娜贝尔穿着更漂亮的裙子去上课,却被罚站到了走廊上。

“母亲,今天花园里的园丁叔叔,给我带了一颗糖果——”

“哦。是吗。他叫什么名字?”

再见面,宽和的园丁叔叔皱起眉,不发一言地拎起花铲绕开她。

“母亲,我……”

“怎么?有什么事让你这么开心?是谁呀,安娜贝尔?”

“……没什么。最近没什么发生,母亲,我来检讨我近日的懈怠,准备更专注地投入礼仪学习。”

“哦,那很好。”

海伦娜捏起瓷杯,优雅呷了一口茶。

“对了。”

她若有所思,“你和你的小未婚夫相处得如何,安娜贝尔?那帮精灵……哼,守着自己的森林就像龙守着宝藏,最近除了你和你父亲,都没人能进去和他们交流了,一帮落后生物……当初签订婚约时,也是你父亲在场签订的吧?哎,我连纸质婚契都没见着。”

“你的小未婚夫,他——是叫什么名字来着?”

安娜贝尔,缓缓合上嘴唇。

——布朗宁,果然是个谎话精。

【你的母亲,一定也很爱你。】

骗人。

爱我的人,才不会想盘算着……伤害你。

【母亲是个恶毒的人,我一直明白。】

【母亲对我……最为恶毒,我这才明白。】

【真是愚蠢。】

安娜贝尔的表情终于归于冰冷与平静,而对面女人的表情也一直冰冷而平静。

女儿还没有踏出第一步,母亲已经在炫耀自己掌握的新权柄。

但,没关系。

她们的确是一对母女。

互相照镜子的母女。

【斯威特家,为了达成目的,从来不择手段。】

那份【目的】也许是“荣耀”,也许是“权力”,但安娜贝尔是个幸运至极的斯威特……那可能扭曲她的【目的】,只是一只笑容闪闪发亮的精灵。

——母亲在做什么呢?

——母亲所掌握的魔法是什么呢?

——母亲对那些人所做的——母亲想对布朗宁所做的——

“是情……感吗?”

怎么办。

情感相关的魔法,对还没觉醒魔法天赋的她,太难了。

偷溜出房间,坐在藏书室里的安娜贝尔翻过一页典籍,神色可怖。

时间……她需要时间……时间……

——可她没有多少时间了。

【我要离开森林,哭宝宝。】

某天,再次隐匿在树洞黑暗里的精灵轻声说,语气与过往的炫耀期待天翻地覆。

【我走之后……他们肯定会解除婚约,到时候,你想嫁给谁就能嫁给谁啦。开心吗?】

那只是一份通知而已。

他以她所不知晓的理由决定离开,在她所不知晓的地方擅自决定,今天,只是意思意思告诉她一声而已。

安娜贝尔沉默了一会儿。

比以往刺鼻、浓郁得多的血腥气飘到她鼻尖。

【好呀。太好啦,终于可以不用和你这个泥巴脑袋绑定在一起,我可真开心。】

【那就再见吧,祝你在外面的世界灰头土脸。】

等我变强了,等我在这里保护好你,一定会动身赶上你的。

如果那时候我长成了漂亮的大美人,拥有无边的法力,我肯定要把你死死绑在身边,不准你去看任何别的小姐姐。

树洞里的他也沉默了一会儿。

【你真是讨厌……算了。今天不计较了,哭宝宝,祝你以后能自由嫁给你喜欢的人吧。】

等我变强了,等我能够保护好一切,还会回来找你的。

如果那时候你还是这么愚蠢,我肯定要把你从那个斯威特家里抢出来,带你一起环游世界,吃很多你喜欢的甜品。

——不过,他们没有一个家伙说出在喉咙里滚动的潜台词,他们太稚嫩,太骄傲,太幼小,总觉得自己没有伸手牵住对方的力量——小洛森甚至都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想伸手牵住对方。

还不到时机。

没关系。

【在未来,会更加帅气伟大,一定。】

15岁的安娜贝尔,完成了这份草率的告别。

回到房间后,她翻出自己最喜欢的小裙子,不由自主发起了呆。

下次见面,很可能就是解除婚约,也是我和他的最后一面啦。

……该搭配什么样的鞋子,涂什么颜色的指甲?这可不行,不好好打扮可不行,最美的一面务必要在他心里留下……

——可安娜贝尔没想过,那就是最后一面。

名为洛森·布朗宁的精灵,点燃了圣堂,烧毁了矿脉,然后——

【我们驱逐了那只叛徒。】

穿着最漂亮的小裙子、最精致的小鞋子、还涂着红醋栗颜色的指甲。

依旧是订下婚约的那顶帐篷,茫然的安娜贝尔抓着父亲的手,盛怒的父亲看着精灵族的长老。

长老保证道:【斯威特阁下,请您放心。那本就是只能力劣等的精灵,他逃走时还因为火焰,自食其果……离开森林,不可能活命。】

【不能活命?!】

安娜贝尔不经拔高声音,德里克皱皱眉,不满且诧异地低头看向女儿。

但她已经顾不得这些。

她再也顾不得这些。

【他逃走了吧?!他是逃走了吧?!为什么逃走后不能活命——】

长老也皱皱眉,明显对于她的插嘴与尖叫感到不满。

可德里克瞥见了他的神色,便移开了不满的视线,轻咳一声。

再如何失态,在外面,这依旧是斯威特家的继承人。

没有被外人嫌弃的道理。

【回答我女儿的问题。】家主说,【她有权知道前未婚夫的命运。】

【……好的,斯威特阁下。】

长老敛去不满,简单答道:

【我们信奉,所有背弃森林的精灵,都将遭到森林的诅咒。那只叛徒的背弃无疑会触怒森林……更何况,他在圣堂火灾里,被火焰烧去了右耳,彻底成了残耳精灵。】

长老优美精致的脸,闪过一丝极深的恐惧与鄙夷。

【我想斯威特小姐也知道……残耳精灵,没有哪一只,能活满一个月。】

安娜贝尔,脑中一片空白。

精灵族绝不接纳任何残缺与不美,那么出了意外的精灵,便通过某种流程交到了德里克手上,德里克再教导给——

是的,是的,她当然明白,作为精灵圣子的未来妻子,作为斯威特家的继承人,她见过每一只被关在笼子里的残耳精灵。

连拍卖场都不会出价买下他们,只有垄断魔药生意的斯威特家会出现豢养这些精灵——精灵之血,是魔药中再珍贵不过的中和剂,几乎能够制造出所有高品质的药品。

而经过精灵族默许的合作商斯威特,抽取血液时……绝不会对残耳精灵们有任何顾虑。

安娜贝尔对这点从没有意见。

甚至过去的洛森也对这点没有意见。

失去耳朵的精灵,本就熄灭了生命之烛……他们会失去精灵族几乎所有的天赋,会失去作为“精灵”的所有存在意义。

疼痛会让他们发疯,残缺会让他们癫狂。

甚至,都不需要父亲做什么别的事情——几乎每个被装进笼子送来的残耳精灵,都会三天以内发疯,一星期以内自尽——因为他们比劣等还可怕,他们成了“不美”。

就算有少数发疯之后、因为神思恍惚而苟延残喘的精灵,在斯威特家的精心喂养下……一个月后,他们依旧会因为残缺处空前爆发的剧烈疼痛,毁灭他们自己。

安娜贝尔不知道那有多痛。

她所看到的,永远都是眼前的白手帕。

可就算听着那叫声、那嘶喊……她也模糊了解,无痛杀死残耳精灵,才是对他们最大的善意。

【对啊。如果变成了那么丑陋、弱小、丢脸的难看样子,】

小洛森骄傲地仰着脸,第无数次冲她炫耀自己白嫩完好的尖耳朵:【还不如直接去死呢。】

不如直接去死。

直接去死。

去死……

死。

可我们,只是说了声“再见”而已。

15岁的安娜贝尔很快就要迎来自己魔法天赋的测试。

她会成为**师,接过斯威特家族,嫁给任何一个会跳交际舞、气质优雅、金发碧眼的绅士。

她的未来一片坦途。

她的世界没有一丝……

“不。一定不会死。”

浑浑噩噩的那天,濒临崩溃的那天。

斯威特家的继承人总算从潮湿的枕头里抬起头,揩揩自己哭得乱七八糟的脸。

“那家伙肯定会想法设法活下去……他的脾气倔得很……我得找到他,把他带回来……没有有效治疗的药,也可以先用时效期短的药吊命……对,我记得是有这种药,一天一瓶……没关系,没关系,我立刻找到他,把他接回来,然后吃一辈子——反正我们家很有钱——我将来还会更有钱——”

“安娜贝尔?”

女孩还没能从混乱的自言自语中清醒过来,她的母亲就推开了卧室门。

带着白手套,拿着那支法杖。

“我听说精灵族选出了新圣子,旧圣子被直接处死。”

她平静冷漠的话中还带着一抹若隐若现的不满,“你父亲准备直接把你订给新圣子……竟然连你的意见都不问,唉。”

安娜贝尔愣愣抬头。

“新圣子?”

“没错。”

海伦娜走到她身边,款款坐下,还破天荒伸手,揽了揽她的肩膀。

安娜贝尔受宠若惊地瞪着她。

“你是斯威特家的继承人,你所要嫁的,从头到尾也不过是个‘精灵族圣子’的身份……”

海伦娜略柔和地说:“这很残忍,安娜贝尔,我知道你喜欢之前那个旧圣子……但你必须接受。”

不。

安娜贝尔喃喃道:“我不要嫁给新圣子。”

“……你能有这份想法,我很理解。”

海伦娜轻声说:“我可以去和你父亲沟通,如果有更好的人选,他会答应的……正巧,我最近认识了一位非常合适的小绅士……”

“不。”

她那懵懂、懦弱、愚蠢的女儿说,眼眶发红,眼神冰冷。

“我不要嫁给除他以外的任何人。”

那是已经冰冻的琥珀色,那是与所有高高在上的斯威特如出一辙的琥珀色——

“你休想控制我的婚姻,母亲。”

……哇。

那么,果然来了。

预料之中,因为【喜欢】而疯狂的蠢货女孩。

竟然忤逆她?

是不是搞错了什么人选?

海伦娜抬起了法杖:“你不明白,安娜贝尔……”

“我很明白。我不会为了你去伤害他。我不会为了你去伤害任何人。现在,母亲,请你让开,我要去找——”

“【喜欢】,真的能让你发狂啊。”

海伦娜微微笑起来,猛地挥动手臂,一掌抽在随时警惕她法杖的安娜贝尔太阳穴上——

她完全没做任何准备。

她从未想过,对方会真的对自己……动手。

“我改主意了,亲爱的女儿。你明显是对那个低贱精灵献出太多盲目炽热的【喜欢】,却缺乏对你母亲的【敬爱】……我不会把它锁起来,我会把它抢过来。”

倒在床边的安娜贝尔,捂着头无声挣扎起来。

那挣扎在瑰丽且伟大的魔法前,微乎其微。

“你会继续敬爱我,仰慕我,渴望我的回复……你对他的【喜欢】有多浓烈,将来就会对我多么言听计从。至于那只精灵……让低贱的生物从你脑子里彻底消失,如何?”

——不!

——绝不!

——不、不、不、不!

想想办法,想想办法,安娜贝尔,想想办法,你针对情感所做过的准备,你必须——你能做到——你——

“砰!”

不知多久后,海伦娜缓缓直起身子,而昏迷的安娜贝尔瘫软在地上。

唔,效果惊人。

她看向杖尖某团极美丽的火焰——无声无息、温度柔和的火焰,跳动时还莫名发着光,仿佛是以繁星为其火花,以月亮为其火种。

比她想象中浓郁多了,这可没法全部转化为对自己的“敬爱”。

……真是耻辱啊,把【喜欢】积累得这么深,我都要为她感到害臊了。

看来还是需要更进一步地教导,这孩子。

海伦娜挑挑拣拣地移动杖尖,抽出一抹相对较浓厚的火焰,念动咒语篡改了它的形状与色泽,再重新将这团小的可怜——相对本体小的可怜——的灰色玩意儿,塞回对方的心口。

剩下来的……哼,也只好把【喜欢】变成具象化的东西,再仔仔细细上锁。

藏在哪儿?

必须是个永远不会被打开的地方。

海伦娜想了想,挥手用咒语将那团温柔的火掐在掌心,转身走出卧室。

侯在门外的仆人立刻迎上来。

是她特意为了今天所准备的仆人。

“夫人……”

“小姐还在哭泣。”

海伦娜说:“去给她准备一壶热茶,晚点再来叫她,别让任何人打扰。”

“……是的,夫人。”

她迈步离开,空旷冰冷的走廊里,只余鞋跟敲打地面的声音。

该锁在哪儿呢……哦,对了。

至高无上的家主,他那只从不允许旁人打开,只用最简朴的手法配了一把小钥匙的,文件柜里嘛。

——洛森·布朗宁,猛地从睡梦中惊醒。

……不,准确来说,是疼醒。

“嘶……我药呢……”

捂着右耳匆匆拉开抽屉,好容易摸到自己的药瓶打开灌下后——他才长长舒了一口气。

疼痛年年有,通宵尤其多。

唉。

喝过药之后,洛森稍微数了数,发现存货只有三瓶了。

又抬头看看钟,发现这正是交流赛决赛的前一天深夜十一点,他刚刚是又睡在了书桌上——

嗯,不急,药的事根本不急。

无所不能的布朗宁解开衬衫扣子,拉出脖子上一直仔细挂着的小钥匙——金光闪闪,bulgbulg,一看就代表成吨成吨的金币,一看就是个好兆头。

精灵满意地点点头,重新投入自己桌前的奋斗里。

毕竟,如果计划能够成功,他不仅仅可以解决海伦娜的委托,还能一举找到那只文件柜的位置。

打开文件柜,绝对能掌握斯威特家或龙的机密;掌握了机密,就可以敲诈龙手里的药品链;敲诈到药品链……

积攒出比斯威特家还惊人的财富,直接强娶豪夺某只蠢宝宝,完全不是问题。

对了,说到那只蠢宝宝……

“决赛之后好像还要正式拒绝我来着。”

洛森稍稍回忆了一下昨天——准确地说,今早四点多钟的事情。

然后他更满意地点了点头。

出现激烈反抗情绪,大骂他流氓不要脸,用儒雅随和之语让他滚蛋的行为——发生在他咬着对方亲了整整七分钟之后。

七分钟,嗯。

但其实亲了三分钟布朗宁同学就放开她了,然后他盯着安娜贝尔花了整整两分钟喘气,花了一分钟不断往地上瘫,又花了一分钟去捞她的腰避免她往地上瘫——

这个反应,布朗宁同学完全不虚的。

拒绝就拒绝,反抗就反抗,他估摸对方的这个反应时间大概是呈倍数递进,与他的告白次数线性相关——如果决赛后遭遇了第三次正式拒绝,就再亲一次叭,这次亲个十四分钟好了,嗯。

第四次拒绝24分钟,第五次拒绝48分钟……四舍五入一下,第六次拒绝就可以干点不可描述的事了,咳。

↑也就通宵失智时敢瞎想想

咦,这么说,岂不是可以一边被骂“流氓滚开”“讨厌恶心”“变态”“无耻”一边不可描述……

↑真的只是通宵失智时瞎想

“继续继续,干活干活。水星……”

明天下午两点,可就是决赛了。

【第二天下午两点】

“你知道这是决赛吧?”

“嗯。”

“你知道决赛时间是下午两点吧?”

“嗯。”

“你知道决赛内容是和那些天赋型选手直接随机匹配顺序、进行法师决斗吧?”

“嗯。”

“你知道法师决斗是没有裁判没有法阵保护,把对方打伤也不算违规,顶多在选手快被打死的时候主动认输从而被裁判强行中止吧?”

“嗯。”

薇薇安·兰姆:“……”

她又张张嘴:“你知道……”

安娜贝尔:“嗯。嗯。嗯。”

这位决赛种子选手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点头:“我懂,我都懂。”

——你懂个仙人板板!!你懂个溜溜球!!

薇薇安伸出手指头,指了她半天,还哆嗦了半天,讲不出半个单词。

安娜贝尔轻咳一声。

“别紧张,薇薇安,这是战术。”

大小姐凑近了一点,让对方看清自己明亮且没有丝毫红血丝的双眼:“我昨晚没有熬夜,现在也没有犯困,精神特别好,黑眼圈是今早让助理画上去的——特意给对手营造出‘这个家伙睡眠不足就来比赛,她懂个球’的假象,然后我趁对方轻敌时一举击败。”

薇薇安:“……”

哦,能想出这么微妙曲折的战术,你真是好棒棒哦jg

“这还差不多。”

她没好气地坐回自己的位置——刚才痛骂这个神经病时薇薇安直接站起来对着吼了,就差没掐住对方肩膀拼命摇晃——

“你怎么突然想到这种战术?”

安娜贝尔的眼神漂移了一下。

“我昨天晚上虽然灌了安眠药水一觉到天明,可昨天凌晨……呃……早上……失眠了几个小时叭,大概。有一个……东西,他恶意报复,干扰参赛选手精神状态,想借此让我输掉比赛。”

薇薇安:“……”

玛德智障。

如果是布朗宁赛前出现来骚扰你,你现在应该和打了鸡血一样啊。

薇薇安刚要冷嗤一声,又瞟到了某人虚假黑眼圈下,那格外明亮、有神、充沛无比的大眼睛。

……就是打了鸡血了,可恶。

薇薇安翘起二郎腿,抄起双手,拒绝和对方说话。

“放心啦。”

犹豫了一下,安娜贝尔还是悄声说:“为了赢得比赛,我还悄悄……动了那么一点点势力。”

薇薇安眼睛一亮:“你终于有个贵族样了?”

学会不择手段,学会哄骗——

“不不不,当然不是作弊,你想什么呢薇薇安,这可是全球青年法师学徒交流赛。”

安娜贝尔急忙摇头,用更小的音量道:“我在抽取随机顺序那里稍稍安排了一下……把自己安排成最后上场的选手,面对击败其他所有选手的顶级选手——这样,就能一战决胜负啦。”

薇薇安:“……”

见过暗箱操作,没见过暗箱操作给自己增加难度的。

“你疯了吗?!”她低吼道:“你知道法师学徒使用魔法决斗,压根不存在‘车轮战耗体力’的概念吧?你知道随机顺序时抽到第一个上场的人最有利,因为他很可能打赢第一场后,就看着第一强与第二强匹配在一起两败俱伤,然后躺赢吧?!”

干什么?!

干什么要给自己挑最顶级的击败了其他所有选手的选手??

“……我赶时间啦。”

安娜贝尔有点心虚,她略略侧过头,瞥向赛场外的某个位置。

……今天的场外赌盘小摊依旧是魔法玩偶坐镇,摊主不见鬼影。

哼。

逃不掉的,流氓、混蛋、无耻之徒。

“尽快比完……然后我还有同等重要的事要处理。”

譬如给宿敌的鼻子来上一拳,教导他对女孩子动手动脚就该天打雷劈。

……讲道理,以赛前失忆版布朗宁给她的那些资料来看,这次晋级决赛圈的选手们并没有安娜贝尔过去耳熟能详的大佬——她猜要么是这些大佬已经开始了法师级别的进修、不再在乎学徒级比赛;要么是这次碍于斯威特家的小姐出场,避其锋芒根本没报名;要么……

呃,可能性最大的,还是在复赛时,被那一大套魔鬼般的试卷,刷下来了吧。

安娜贝尔想到了自己在论坛里刷过的比赛讨论帖,通过题量、难度、广度、时间等等多方面因素分析,本届的复赛试题……竟然是史上最难(。)

而他们都说,能在这套试题里拿到那么恐怖分数的斯威特,大概都不算“法师学徒”了,就是“法师学神”(。)

……咳,总而言之,论坛的那些消息肯定是过度吹捧啦,这次的决赛圈不会遇到那些神仙大佬们,对不擅长实战的她,是很有利的。

接下来就是等到场上选手中决出最后一个选手……然后自己再上场……

深呼吸,深呼吸,别紧张,安娜贝尔。

想想决赛之后你要认真打的第二场架,想想那个巧克力脑袋是什么魔法水平——更难的绝对在最后,就算是这个决赛圈里最强的选手,也比不过布朗宁。

深呼吸,深呼吸,深呼吸,你能打赢布朗宁,你就能赢……你一定要赢……你肯定能赢……必须……赢了就不用联姻……赢了就可以继续和无耻之徒互怼……赢了就可以放开手脚殴打他,讨回那天的冒犯……

“我觉得那家伙赢不了。”

就在大小姐的赛前焦虑症再次发作时,一旁的薇薇安突然开口。

她指指赛场上的第一场对决:“那个抽到第一顺序的家伙……绝对赢不了。”

“他对面的选手。我看不清。”薇薇安凝重地说,“他施法的动作起码比你快好几倍,斯威特。”

什么?

安娜贝尔凝神看去。

赛场上,两位随机到“第一顺序”与“第二顺序”的法师学徒,正在进行决赛的第一场对决。

“第一顺序”的法师学徒容貌俊秀,穿着朴素的青色法袍,细腰长腿,身材气质都非常亮眼;而“第二顺序”的法师学徒穿着一整套特别花哨抢眼的贵族长袍,还戴着一圈轮状假领,五官平平的脸上还挂了一撇八字胡,看上去格外油腻。

单从外表气势来看,后者完完全全就是个杂鱼炮灰。

可青袍学徒脸色发青,手里的法杖都在颤抖;花袍学徒的手罩在层层叠叠的蕾丝假袖子里,甚至都看不清他所拿的法杖。

安娜贝尔心里一沉。

这两个学徒,她在布朗宁给自己的资料里都见过。

“青袍的那个是交流赛常驻选手,据说已经得到了去法师塔进行法师修习的机会,年年来刷交流赛,就是为了让自己的简历好看……他的实力是保稳前五,能争前三——唯一的弱点是天王星系术法,但天王星系术法极为繁杂,他又很擅长开发不同模板不同弱点的配合系战术,基本每次都会产生变化——想要击败他,必须要在短暂的交手中摸索出他新变化的配合系战术,迅速找到天王星系术法中对应他弱点的那一条咒文——”

薇薇安沉声:“结束了。”

只一眨眼的功夫,青袍学徒应声倒地。

在他倒地后,他杖尖凝聚的魔法,才刚刚成型。

“……连第一次试探都没有完全完成,就找到了针对对方弱点的天王星系咒文。”

胜利的花袍学徒冲看台举举自己蕾丝重重的大袖子——从头到尾,都没人看清他袖子里的法杖——他这举动有点像萝莉举和服大袖的卖萌,可是结合这位同学油腻的长相,大家只觉得恶心。

“速度太快了……”薇薇安转头去看安娜贝尔:“你……”

“我知道这个选手。”

后者飞快打断她,双目笔直盯着场上的花袍学徒——该学徒正举着袖子望着上场的第三顺序学徒——

安娜贝尔明显也进入了全方面备战状态,她神情严肃,全神贯注:“这个选手只在前年的交流赛中出现过一次,是布朗宁……是那个谁给我的选手资料里,描述最少的一个。他来自某个很偏远的乡村,其家族属于当地乡绅,是没什么魔法底蕴的野鸡贵族——前年报名了交流赛,然后在初赛时就因为不明原因缺席,直接弃权了。”

特长,优势,惯用手,法杖,弱点……她丝毫不知道。

尽管以防万一还是背下了这段没什么大用的炮灰选手描述,但此时看到对方露手,她果然还是准备不充分——

“没关系。”

斯威特家的继承人咬咬嘴唇,眼睛深处涌起战意:“施法速度还是没有布朗宁快,隐藏在蕾丝袖子后的假动作太多,战斗方式略显浮夸,再结合他的乡绅出身——”

“开场就使用超出他认知的古老魔法,赌一赌。”

而底蕴深刻的法师界第一家族,绝对不缺乏古老魔法。

——哪有斯威特继承人输给区区三流乡绅的道理?

薇薇安呼出一口气。

“你该去准备了,这家伙赢完场上所有选手不会超过三十分钟……安娜……”

想了想,兰姆小姐还是换了个措辞。

“斯威特小姐。”她撑起一个傲慢的微笑,“去揍扁他。”

嗯。

一定要赢。

必须要赢。

绝对,绝对,绝对——

二十五分钟后,安娜贝尔完成了她上场前的,最后一次深呼吸。

她再次往赛场外的小摊望了一眼,希望汲取一点勇气与鼓励,却依旧没有望到想看的家伙。

……便收回视线,直接走上赛场。

对面的八字胡又冲她举了举蕾丝袖,大概是挥手致意的意思。

“那么,最后一场比赛,正式开——斯威特小姐抢攻了!斯威特小姐直接奔向了对方的位置——她丢开了手上的法杖!!”

快。

必须要很快。

可能没有对方快,那就模仿他做一些浮夸的假动作,拉走他的注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