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牙镇,柳家。
柳大能的媳妇儿丁咸英也是桃花村人氏,和沈家算是故交,两家这些年关系还算不错,沈家幺女沈果果和柳家独苗柳勇这门亲事,其实两家也一直都心照不宣。
可今日,丁咸英是万万没想到自己生的儿子翅膀硬了,竟然私自瞒着他们去找了媒婆!
这简直在家里炸开了锅,柳大能这两日出去办事了,家中只有丁咸英在,她那尖锐的嗓门简直是要冲破云霄:“你疯了吧!这么大的事你都不和家里人商量一下直接拖了媒婆去问!你让沈家知道之后咋搞?你真是失心疯了!”
柳勇站在院中,倔强抿着唇:“娘,我说过我只是把果果当成妹妹,一点儿男女之情的意思都没有,您干嘛非要我娶她呢?”
“啥?男女之情?那你对谁有男女之情?陈蜜娘?!”
柳勇:“是。蜜娘温柔漂亮,我喜欢她。”
丁咸英气得唰一下站了起来:“我看你是舒心日子过得太久了!什么男女之情,那成亲不都是搭伙过日子么!你现在是喜欢她,我看等你把人娶了,被他们家那瘸子爹和奶娃子拖累的时候就不说这个话了!”
柳勇:“我就知道您会这么说!为什么总要评判人家家里人呢!蜜娘家里是条件不好,但是她勤劳勇敢,温柔善良!我只要她。”
丁咸英平素是很溺爱自己这个独苗的,但今天显然气狠了,顺手就抄起鸡毛掸子给了柳勇两下:“混账东西!我们家和你沈叔家认识这么久了,媒婆那边都定好了提亲的日子,你现在是不要自家的脸也不顾人家家的脸面了!莫说你爹要打你,沈家知道你做出这样的糊涂事也要找人打断你的腿!老娘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柳勇还是不服气:“之前您定亲的时候不也没过问我的意思吗?”
丁咸英气得都有些站不稳:“你、你……”
柳大能还有个老娘江氏,今年也六十多了,精神的很,听到消息之后立马也赶了过来:“勇啊,你糊涂啊!”
“奶,你咋也这么说。”
江氏:“你现在年轻气盛行事冲动我能理解,但是你娘绝不会害你啊,那陈家绝非绝配!你爹娘都是桃花村的人,对那老陈家还是有几分了解的!”
柳勇皱眉:“为何?还是因为穷?”
江氏一噎:“因为乱!那陈家是桃花村的大族,可你猜为啥那陈老汉过得这么差?他自己当年被陈家一族坑害的不浅,连婆娘都护不住!”
这个说法柳勇倒是没有听说过,一时间沉默了。
丁咸英立马道:“一家子人,就靠一个十六岁的女娃撑着!你娶了,陈家的人闻着味儿就来了!我且不说他们家那两张嘴,陈家是一个大族!鸡毛零碎心思复杂的人多的去了!你爹做到现在可不容易,你不信邪就等你爹回来问问他同不同意这门亲事!”
丁咸英说完就将鸡毛掸子一扔气呼呼地转身回房了,柳勇在院子里神色复杂,江氏也在院子里长吁短叹的,不过丁咸英当然也没闲着,立马就准备动身去找那个媒婆,给点钱堵了嘴,最好别把这件事闹大。
可没想到她刚要出门,就听说陈家人来找了,丁咸英一愣,脸上立马就闪过了一丝厌恶之情。
陈老汉今日来镇上,卖篮子事小,拉下老脸去问问陈家的意思是真。昨日那媒婆的确不是正式提亲,而是说有意。可这个有意就很微妙了,谁有意?他们家?还是单柳勇一个人?
此时已经过了午时,陈老汉水米未进,嘴唇泛干脸也晒得有些黑红,他那老实巴交的面相上还有一丝丝的局促之意,在柳家大门口来回搓着手走着。
不知情的人似乎看他有些可怜,提醒道:“你是来找里正办事?这两日不在。”
陈老汉尴尬笑笑:“不是,谢谢。”
不是?
那不找里正找谁,那人也有些好奇,不多时,柳家的大门就开了,丁咸英走了出来。
同时桃花村人氏,两人自然认识,丁咸英见他第一眼就认了出来——还是那个窝囊样。
陈老汉则局促笑笑:“大妹子。”
伸手不打笑脸人,丁咸英再不情愿也只能将人请进屋内,但至于说什么,她脑海中早就想好了。
丁咸英原本是打算去葛家的,柳勇找的正是那葛姓媒婆,可没想到陈老汉半道来了,丁咸英只好拖了个婆子去给葛媒婆带个话,自己应付陈家人。陈老汉刚刚踏进柳家的大门时,那边,严老头找的人也正好是葛媒婆,刚刚进门。
葛媒婆也算是月牙镇挺厉害的媒婆了,听说保下的媒十家有九家都过得十分不错,严老头这次登门,特意去镇子上的点心铺包了两份桃酥,又去糖铺称了一斤红糖过来,这诚意也算足了。
这媒婆的本事就是能将十里八乡适龄男女的情况都了解个大概,严家嘛,她之前也是晓得的。见严老头挺有诚意的样子,葛媒婆笑道:“你说吧,想找个啥样的。”
严老头笑呵呵的:“您给看着说就是,只要孩子心性好,是个脚踏实地过日子的就行。”
“就这要求?那不一大把,关键是你儿子喜欢啥样的呀,样貌啥的都没要求?”
这话也算是把严老头问住了,就他那不省心的儿子,好像还真没喜欢过啥姑娘,严老头的犹豫葛媒婆也看在眼里,嗐了一声:“成,那我就自己的看着办了。”
严老头连忙道谢,这葛媒婆刚摆手,忽然,柳家的婆子就登门了。
那婆子语气明显不大好,一上来也不顾旁人在场了,直说葛媒婆没操守,乱点鸳鸯谱,一顿阴阳怪气的指责,将葛媒婆还有一边旁观的严老头都说蒙了。
这啥情况?
葛媒婆回过神来,也是勃然大怒,这等于是来砸她场子的啊,这能忍?!
“你胡嚼你娘的舌头呢!我咋就乱点鸳鸯谱了!你今个儿不把话说明白我还不让你走了!”
那婆子也直言不讳,自报了家门,“你上门去,也没见过来问问我们?!擅自就去了女方家,你还好意思说不是乱点鸳鸯谱?!你可知道我们家也早就和沈家说好了亲事的?”
那婆子一顿咧咧,葛媒婆给愣住了。
她自然反应过来这媒婆说的是谁。
不是吧,柳家那小子诓她?他从来也没提自己定了亲的事情啊!
葛媒婆瞬间一个头两个大,其实这的确不符合流程,哪有当事男方上门请媒婆的,但是这小子看上去颇有诚意,又是里正家的,想来不会做出什么糊涂事来,葛媒婆便没多想,还以为里正这两日不在,回来了之后就要登门正式提亲呢!
葛媒婆心中暗道倒霉,但她绝不可能承认,梗着脖子道:“照这么说的话,倒是你家来凭白消遣我了?我还没怪你们浪费我时间呢,你一上来倒是气势汹汹?!”
那婆子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就又听葛媒婆大声道:“别以为我成日很闲!瞧见没有,请我做媒的人多的是!”说着就指着严老头道:“老大哥,你放心,我绝对给你说门好媒!”
那婆子阴阳怪气:“你?你昨个儿听说那女方是陈蜜娘也没觉得有啥不妥的地方,就这眼力劲还说啥好媒,谁信啊?”
葛媒婆这会儿是真的怒了,就差跳起来指着那婆子鼻子骂了:“你懂个屁!那蜜娘咋了?那孩子生的水灵性子又好,勤快能干,多少人家都想说呢,你还蹬鼻子上脸了!我说的媒不好,你打听打听这十里八乡,谁不知道我葛媒婆的名号!我当里正家是多好的家风,凭白了先红口白牙恶人先告状一番,还砸我家的场子?!你赶紧给我走,晦气!”
葛媒婆说着就将那婆子往出推,其实那婆子刚才已经后悔了,瞧着这人是真气了,她也慌了。
她是气不过上来就怼了人两句,但是主家的嘱咐却是给人送银子封嘴,哎呀!她咋一下上了头把正经目的给忘了,那婆子暗暗后悔赶紧掏银子给葛媒婆,谁知葛媒婆冷笑:“犯不着!我就当昨个儿被那臭小子消遣了一顿,你赶紧走人就行了!”
说完,哐嘡一下就关上了自家大门,那婆子站在门外独自发蒙。
葛媒婆实在是气得不轻,回到屋内还灌了两大碗水平息,严老头在旁边全程将这闹剧瞧了遍:“那个……”
葛媒婆回过神,这才注意到一边还有个人,她有些尴尬:“老大哥,一场闹剧,让你看笑话了。”
严老头:“没有没有。”
葛媒婆细细想了想刚才的事,感叹道:“她说我乱点鸳鸯谱,殊不知那蜜娘我是认识的,里正家那儿子昨日言辞也恳切,我当是一对情投意合的璧人呢,哎……”
说到这,葛媒婆眼神忽然一亮:“对啊!我怎么忘记了!老大哥,你刚才说你家就你们父子两?没个女主人?”
严老头:“是……我妻去得早,我一个人把龙娃子拉扯大的。”
葛媒婆拍了拍腿:“那行!刚才你也听到了,桃花村陈家,陈蜜娘!哎,那姑娘是真不错啊,也是早早没了娘的可怜姑娘,和你家倒是刚好能凑一下!只是那女娃家中有个跛脚爹,下又有个幼小弟,一群没眼光的东西嫌弃他们,生怕蜜娘嫁过去了还接济家里两口!你说可笑不可笑,也不看看自家那漏风的窗户屋顶,也不懂娶妻增福气之说,竟想着兜里那三瓜两枣,娶媳妇儿当防贼,真他娘的笑掉我的大牙!”
严老头在一边都愣住了,来之前就听说了葛媒婆的大名,没想到竟、竟这般生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