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北狄王约靖王于午时,在索娜河边谈判。
众人心里都明白,若谈判不成,那两军便会即刻开战。
而开战前的谈判,几乎是不会成功的。
不经历过厮杀,谁也不愿低头。
之前苏长安就知道会开战,军营那股压抑紧绷的气氛也一直存在。
可当真的到了开战时,想起曾经见过的战争画面,内心陡然涌上深深的恐惧,在陆景纯离开前,匆忙带上幕离奔到了他面前。
她还是会担心的,她想叮嘱他,想抱抱他,可众目睽睽下,两人的身份并不允许。
苏长安喘着气,幕离轻纱被微微吹动。
她站在他面前,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陆景纯见她如此匆匆,完全误会了她的意思,“你也想跟着去吗?”
苏长安微愣,“可,可以吗?”
陆景纯向她伸手,“可以。”
面对即将来临的战役,他似乎没有一丝一毫的紧张,笑得自信张扬。
苏长安沉溺其中,信任让她将手置于他的掌心。
陆景纯握住她的手,将她抱上了马背。
苏长安被他护在身前,二人乘一骑,往索娜河边去。
大聿军队抵达时,北狄军队已经候在原地了。
北狄王一眼便瞧见被陆景纯护在身前的苏长安,脸色瞬间黑了几分。
两军对峙,北狄王望着靖王,公然大声质问,“不知靖王为何要刺杀我的爱将呼和?两军交战,却暗地刺杀主将,未免太不道德。”
陆景纯勾唇,“你说本王刺杀了你的将军,本王怎么不知道这回事?”
北狄王冷哼一声,“营内许多将士都看见了!”
陆景纯脸色未变分毫,“北狄王也会说,那你的将士。我也可以说,我的将士们看见你掳走了大聿公主。”
“再说,原来在北狄王眼里,我竟能一人出入你们军营如无人之境,刺杀主将还能全身而退,那你未免也太看不起自己的将士们了。”
他说此话时,声音明显变大,确保后面的士兵也能听见。
北狄王连忙出声反驳,“自然不是!”
陆景纯反问他,“那你有何证据,道本王刺杀了呼和?”
北狄王不知道该怎么反驳,扫了苏长安一眼,反唇相讥,“靖王怎么上战场还带着个娇娘子?”
陆景纯狂妄至极,一人气势甚至压过了整个军队,“我带着她,照样能赢。”
方才的话已经动摇了军心,加上此时他的狂妄和气势,有好些北狄士兵里心里生出了退意。
敏锐如陆景纯,第一时间便察觉到了。
随着他一声令下,战鼓鸣响,铁蹄掀起漫天黄土,两军厮杀到一起。
陆景纯带着苏晓,如游龙般,往后撤出战场。
几名北狄士兵冲到他们跟前,长矛朝他们挥来。
陆景纯的剑比他的矛更快,利剑抽出来时溅出不少血液,马匹疾驰,幕离轻纱被漾开,血液溅到了苏长安的脸上。
幕离内顿时弥漫着血腥味。
眼前皮开肉绽的血腥场面的让苏长安忍不住反胃,喉咙泛起酸水,干呕了一声,即便奔出去一些距离,她置于马背上的双手仍有些颤抖。
陆景纯分神察觉到了她的变化,迅速将剑入鞘,仅依靠剑柄打开挡路的北狄人,护着她离开了战场。
*
两人不断疾驰,很快离开河边,再穿过荒漠奔入草原,最后回到大聿的营地。
陆景纯带着苏长安回营,坐下后,她的手还在微微颤抖,连幕离都忘了摘下。
苏长安头一次近距离接触战场,头一次看见那些如此血腥的场面。
即便已经离开一段时间,脑海那些人倒下时血淋淋的情景还在反复播放。
陆景纯将她的幕离掀开,蹲在她身前,“别怕。”
苏长安点头,可手仍不听使唤地颤抖。
陆景纯见状,将她的手包裹在自己的掌心里。
他的掌心温柔却又充满力量,将她脑内的画面拂了出去,让她渐渐平静了下来,
望见她脸上被溅到的血,陆景纯起身,将帕子沾了水拧干,动作十分轻柔地为她擦拭脸上的血。
他的动作已经轻到,有些感受不到了,可陆景纯还是不放心地问她,“力气会太重吗?”
他惯常握刀剑,手下没个轻重。
对温柔更是毫无概念。
他也不清楚,究竟什么力度对于她来说才是合适的。
苏长安被他逗笑了,又忍不住调侃他,“太轻了,没吃饭吗?”
陆景纯一顿,面色微红,手上力度却没有加大多少。
像羽毛轻轻挠过。
帮她将脸擦干净后,陆景纯命人让苏长安的侍女为她拿一套干净的衣裙过来。
很快,通报的士兵却一人回来了。
那名大聿来的侍女,因为难以适应此处的天气,昨夜便病倒了,此时还卧榻不起。
侍女病倒了,军营里从上到下几乎都是男人。
思前想后,陆景纯离开了营帐,自己去为苏长安拿了套干净的衣裙。
到苏长安本来住的营帐里,陆景纯打开了柜子,眼睛完全不敢乱看,迅速抽了一套衣裙出来后合上了柜门,还拿起旁边的锁,将柜门锁上。
待苏长安换了身干净的衣裙后,两人走出帐外。
大多数士兵都在战场上,今日营内比往常安静了不少。
苏长安将幕离摘下,拿在手边。
两人并排走着,苏长安问陆景纯,“你不用去吗?”
陆景纯摇头:“这种程度的战役,即便我不在,赢下他们还是绰绰有余。”
*
如陆景纯所说,这场战役很快大获全胜,北狄损失惨重,被迫退军20里。
首役便取得如此战绩,将士们心情欢喜,士气亦更加高昂。
获得陆景纯的同意后,众将当晚便决定在军营里庆祝,以作犒劳。
连日来的压抑气氛被的将士们的欢声笑语驱散了不少,酒香味与空气融为一体,丝丝缕缕钻进了主营,飘进正在主营无聊看书的苏长安鼻间。
她一下便闻出来了,是从大聿带来的酒。
来了西北多日,此时连闻到大聿的酒香,苏长安也觉得倍感亲切。
她站起来,想喊人也为她拿两坛酒来。
像她那样爱凑热闹的人,其实是很想跟将士们一起庆祝的,可她毕竟是女儿身,还是大聿的公主,自然不方便在军营里抛头露面。
苏长安刚伸出手去,帐帘便打开了。
陆景纯并不知道她就站在这,进来险些与她撞上。
他也喝了些酒,营帐内顿时酒香四溢。
陆景纯给苏长安带了些烤肉进来,摆在了桌上,喊她过来吃。
苏长安在桌前坐下,又望了眼他空空如也的手,“没了?”
陆景纯大抵能猜到苏长安喜好哪些肉类,可又担心她会临时想吃点别的,就把所有种类的烤肉都切了些拿了进来,面对苏长安的询问,他如实回答,“没了。”
苏长安直说:“我想喝酒。”
陆景纯刚想拒绝,便撞入了她麋鹿般湿润的双眸。
触及到她眼里的期待后,拒绝的话便再也无法说出口。
陆景纯转身出营,为她拿了两坛酒进来,还给她带进来了一个杯子。
苏长安高兴地接过来,为自己倒了杯酒,一饮而尽。
醇香的酒水入喉,唇齿留香。
苏长安拍了拍身旁的座位,手撑着下巴抬眸望去,“靖王不坐吗?”
说罢,又把自己没用过的,本来打算拿来吃烤肉的碗摆到旁边,在碗里添了酒,歪头看他,“没有杯子了,靖王用这个将就一下可好?”
陆景纯顺着她意,坐了下来。
苏长安先举起杯子,杯壁在碗边碰了一下,发出清脆的响声。
而后,两人各自将酒饮尽。
再次回来后,苏长安有惊喜,可也有失落。
那边的苏晓还在,可她却又带着记忆回来了,或者说重生了。
确实是给了她第二次机会,大聿这次,不会再像上次一样了。
可对于有记忆的她来说,依旧是忽然间又失去了在现代的一切事物,她再也见不到陆皓,见不到小宝,见不到凌晔和余瑾,见不到那边的所有人。
自然难免失落。
她一直克制着自己那些不好的情感,逼迫自己高兴地接受这一切。
可酒劲上头,她却不想克制了,一杯又一杯地喝着。
见她给自己灌酒,陆景纯没有阻止她,幽深的双眸定定地看着她。
他能感受到她的不开心。
苏长安白皙的脸逐渐飘上红晕,脑袋也有些昏沉。
她开始有些分不清自己究竟身处何处,也有些分不清眼前人究竟是谁。
陆景纯发现她醉了,这才伸手想要把酒杯拿过来。
他指尖冰凉的温度吸引了苏长安,她将陆景纯的手掰过来,将自己滚烫的脸贴在上面,想要他帮忙降低自己脸上的温度。
贴在上面还不够,苏长安又把整张脸在他宽大的手掌上滚了滚。
柔软的唇在不经意间亲吻了许多遍他有些粗粝的掌心。
陆景纯的呼吸骤然一缩,丝毫不敢动弹。
把脸在他手心滚了好几圈后,苏长安抬头,将双臂挂在了他的肩膀上借力,随后整个人坐到了他的身上。
衣袖因她抬起的动作滑落,白皙纤细的手臂失去了遮挡,软软地攀在陆景纯的胸前。
她将脸埋在陆景纯的颈窝里,用力蹭了几下。
陆景纯的手垂在两边,用力扒着椅边,强迫自己不能冲动。
呼吸着来自陆景纯的气息,苏长安越来越觉得自己仍在现代,见身边人既没有亲吻自己,也没有回抱自己,苏长安有些不满,将湿漉漉的唇贴在他的喉结上,贝齿轻咬。
烛光将两人的身影映在帐壁,亲密若一人。
那股奇怪又陌生的冲动随着她的动作涌上头顶,陆景纯的手自椅子上离开,铁臂圈住了她柔若无骨的腰肢,将她抱住蹭一下站了起来。
主营的烛火被吹灭,陆景纯将苏长安放到床上,在理智彻底消失之前将那些升腾起的冲动硬生生压了下去,用手掌遮挡住她的眼睛,“睡吧。”
苏长安将他的手拿开,翻身圈住了坐在床边的他的腰,柔柔撒娇,“你陪我一起睡。”
他的声音因染上欲/望而变得有些暗哑,似是挣扎了一会,才抱着她躺下,“好。”
苏长安将自己埋进了他的怀里,她身上的馨香和酒香像惑人至深的牢笼,将陆景纯紧紧锁住。
他明知自己该离开,可身体却将苏长安抱得更紧。
抱着苏长安,他的脑海里猛地蹦出一个词。
温香软玉。
所幸,苏长安没有再闹腾,在他怀里安稳地睡去。
熟睡后,大抵是抱住他的动作睡得不舒服,苏长安又自己离开了他的怀抱,平躺在床上。
昏黄的烛光下,陆景纯深不见底的目光,始终落在苏长安的脸上。
不知不觉间,他再次离她咫尺之近,二人鼻息交缠。
在唇瓣快要碰上她额头时,蜡烛燃尽,房间内陷入一片黑暗。
突如其来的黑暗让陆景纯猛然清醒,翻身下床。
若他刚刚亲了下去,那他置陛下于何地?
陆景纯深吸一口气,离开了营帐。
再回来时,他的身上带着水汽。
他去河边洗了个冷水澡。
西北夜晚寒凉,山涧凉水更是冰寒刺骨,将他那些不清醒的念头彻底浇灭。
陆景纯躺到榻上,从围栏镂空的地方将苏长安的手捉过来,把自己的衣角塞到她的手里,再枕着她的馨香,闭上了双眼。
*
战争彻底爆发。
在那以后,苏长安再没有跟着上过战场。
侍女始终久病不起,苏长安不忍,喊人将她送回了大聿医治。
陆景纯本来还想再给她找一位侍女来,被苏长安拒绝了。
她现在也不是当初那个离了人照顾就活不下去的娇气包了,也害怕再找一位过来,又会像那位侍女一般不适应生活病倒。
北狄在上场战役败退,虚晃一枪后调头就去攻打兵力薄弱的南郡城,陆景纯也无力再纠结此事,连忙领兵去支援。
苏长安自己一个人在军营里,活得倒也自在,出营帐时带上幕离便可。
偶会与留守营内的将士碰面,大家待她也都尊敬有礼。
将士们都知晓主将营内有女人,大家并未过问她的身份,可瞧她的穿着和举止,也能看出此人身份不凡。
既在主将营内的,若不是靖王的亲属,那日后可能就是靖王妃了。
心底虽有疑惑,可军中也从未有人议论过此事。
靖王为人正直,在军中威望甚高,此女会在营内,必然有她的原因。
南郡城的战事持续了近半个月,陆景纯比大军回来得早了一日。
傍晚战事一结束,他就策马归来,披星戴月,在五更天前回到了军营。
主营门前守卫的黑月骑见他回来了,惊讶之余想行礼,被陆景纯制止了。
他不想吵醒苏长安。
也不知他不在的这段时日,她睡得好不好,能不能睡着。
此次战役,陆景纯一改往日的稳健,打法激进。
北狄王之所以会去攻打南郡城,是贤王给他送了密信,告知南郡城兵力最为薄弱,并且还将探到的陆景纯那些用兵布置全告诉了他。
不料陆景纯却完全不按常理出牌,北狄准备好的应对办法几乎全部无用,被陆景纯激进的打法逼得节节败退,损失惨重。
随行的副将见了北狄那些针对的招数,又看见陆景纯临时改变策略,都夸赞他料事如神。
可只有陆景纯知道,他日夜担心苏长安,生怕她睡不好觉,想要快些打完仗回去,故才用了如此激进的打法。
不过即便如此,他也是有十足的把握,才敢打得如此激进。
北狄强弩之末时,陆景纯也收到了京城的来信,这才得知事情原委,那位跟了他多年的副将出卖了他,在京城已经被处决。
陆景纯撩开帘帐进去,内心迫切,可动作却很轻,不敢弄出一点声响。
帐内静谧,苏长安平稳的呼吸声显得尤为清晰。
陆景纯立于帘下,露出清浅笑意。
看来是睡得挺好。
随后并没有上塌休息,而是又退了出去,将身上的脏衣换下,又去冲了个澡,将连日来的脏污洗净,这才到榻上躺下。
打仗期间,他鲜少有休息的时候,几乎是头一触碰到枕头便睡着了。
*
晨光升起,帐内变得明亮。
察觉到转变的光线,苏长安缓缓睁眼。
住了一段时间后,她重新习惯了没有手机,没有各种娱乐的生活,也习惯了早睡早起。
早睡是因为在这营内确实无事可做。
刚睁开眼,苏长安便注意到旁边塌上的被子有被动过的痕迹。
原本是叠好放在床脚,现在是叠好置于枕头之上。
苏长安一下坐了起来。
陆景纯回来了?
正想下床出去找人,陆景纯就进来了。
他穿了一身清爽的骑装,头发高高束起,一扫往日的沉静,意气风发。
两人目光在空中交汇,陆景纯紧抿的唇线有所松动,眉目不自觉地染上笑意。
苏长安双手撑在床上,开口问他,“你何时回来的?”
陆景纯走过去,“昨日夜里回来的。”
说罢,将手上的骑装递给她,问道:“要去打猎吗?”
苏长安接过骑装,“好呀!”
她真的都快要闷坏了。
接过骑装,苏长安到屏风后换衣服。
草原有些刺目的阳光穿透白色的营帐照进来,女子婀娜的身影在屏风后若隐若现。
陆景纯脸上烧起不正常的温度,他连忙转身,背对着苏长安。
很快,她换好了骑装出来,对着陆景纯的背影询问,“好看吗?”
陆景纯闻言才敢回头。
槿紫骑装很衬她,雪肌玉貌,双眸若秋水般明澈。
往下一扫,骑装紧束的腰带将她盈盈一握的腰肢勾勒出来,而腰线往上,又是高耸着独属于女人的柔情。
她还未挽发,青丝披散在腰后,光自发间穿透,为她的每根发丝都缀上了光芒。
方才屏风后看见的一幕再次出现在脑海,陆景纯面色发烫,语气略微不自然,“好看。”
苏长安未察觉出什么,随手拿过一根发带,简单地将头发高高束了起来,搭配干练的骑装,很是清爽。
陆景纯瞧见她简单的发带,又环绕了眼除了床和榻以外,几乎没有别的家具的四周,眉心微蹙。
苏长安兴致很高,束好发便拉着陆景纯走了。
两人简单吃过早餐后出发。
陆景纯将她抱上马,带着她往山林奔去。
日影没入大地,融着草原的清香。
待离军营远了些后,苏长安便将幕离取了下来,不经遮挡地观赏西北的辽阔景色。
陆景纯带着她,扎进了山林里,马蹄声惊起了不少鸟儿。
马儿尚在疾驰,苏长安以为二人还要继续往里时,陆景纯却迅速拉弓射箭。
利箭乘风而上,一只鸟雀应声而落。
苏长安早就听人说,靖王骑射了得,可真的看见时,还是止不住惊叹。
在如此快的动速中,还能精准地猎下同样行动着的鸟雀。
猎了鸟雀后,陆景纯收紧缰绳,让马停了下来。
二人翻山下马,陆景纯牵着马,往前走几步,捡起了自己的猎物。
他将箭拔出,跟苏长安介绍,“这种鸟雀肉质肥美,繁衍极快。早年来西北时,我也时常来林中猎不少,带回军营去。”
正当两人要离开时,苏长安撇见前方枝头上还有一只。
她扯了扯陆景纯的衣摆,像生怕吵到那只鸟雀般不敢出声,只用手指指了指。
陆景纯刚拿出弓,又低声问她,“你想试试吗?”
苏长安点头,又摇头,“想,可我肯定猎不到。”
陆景纯把弓箭放到她手上,自己则站在她身后,带着她拉弓。
他滚烫的呼吸擦过她的耳畔,声线低沉,“眯眼,盯着它。”
苏长安收回游离的心神,听话眯眼,按照自己看见的角度,微微调整了下箭的方向。
陆景纯在她停下的瞬间,迅速把箭放了出去。
在鸟雀飞离树枝的那一刹,将它击落。
苏长安惊喜回头,“中了!”
偏头时,她的唇瓣不经意间擦过陆景纯的脖颈。
曾经跟陆沉渊拥抱时,这样的情况时常发生,苏长安一时间不觉得有什么。
倒是陆景纯,身子一僵,赶紧收回弓箭,跑上去捡猎物。
瞧见他微红的耳廓时,苏长安才后知后觉反应了过来,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戳了戳他的后背,惊讶地说,“靖王的脸怎么了?不舒服吗?”
她的话一出,陆景纯将猎物放进篓子的动作极其僵硬,“可能是太阳晒的。”
苏长安上前,双手给陆景纯扇风,“那我给你扇扇,凉快些。”
她身上的馨香随之而来,陆景纯脸上更红,他慌乱转身,向前行去,“不用了,我们走吧。”
苏长安咯咯笑了起来,小跑着追上了他。
*
两人沿着林间小道走着,很快到了溪边。
时近6月,晌午的太阳很是毒辣,走到溪边时,苏长安额角已经沁出一层薄汗。
溪水清澈见底,走近便能感受到其中的清凉。
苏长安坐到溪边,脱掉鞋袜,将脚至于清凉的溪水中。
脚彻底漫进清凉溪水的瞬间,身上的热度被驱散了不少。
陆景纯将马的缰绳套到树上,让马随意吃草后,走了过去。
苏长安自地上的影子瞧见他走了过来,惊喜地指着小溪说,“看,有鱼!”
陆景纯顺着她的目光望去,也看见了,个头还不小,“想吃烤鱼吗?”
苏长安点头。
陆景纯捡了根树枝,动作利落地用佩剑将其削尖。
苏长安想起来,小时候跟她苏鸿渐溜出去玩时,苏鸿渐也捉过鱼。
见陆景纯也像当年苏鸿渐一般,削尖了树枝,便以为他也要像苏鸿渐那般,脱鞋袜站在溪中间捕鱼。
可陆景纯只是蹲在岸边,目光犀利地盯着湖面,而后极快地将树枝没入水中。
快到苏长安都没看清动作。
待他将树枝从水里拿出来时,树枝尖头刺着一条鱼。
接下来,他以同样的办法,又捕了两条鱼。
别说脱鞋袜,他连衣角都没沾湿。
想起当年苏鸿狼狈地上岸和渐湿了大半的裤腿,再看看始终清爽飘逸的陆景纯。
苏长安默默在心中给苏鸿渐点了个踩。
捕到鱼后,陆景纯又到林里捡了不少枯枝,生起了火。
才刚生起火,几滴水珠溅了过来,火星熄灭了不少。
陆景纯抬头一望,苏长安正扬着恶作剧成功的笑容望他。
阳光照至溪面,又折射上来映在她身上,苏长安整个人沐浴在光里,可陆景纯却一时无法判断,究竟是光更耀眼,还是她的笑。
在西北这段时日,苏长安与在京中时大不相同。
安静,懂事了许多。
陆景纯想到那些她变懂事的缘由,心底总会泛起内疚。
他想要快些打赢,将她带回京城,让她继续当那个被人千娇万宠的小公主。
那么多天来,陆景纯才又重新看见她身上的娇纵和活泼。
刚刚燃起的火星因为她的调皮,已经全部熄灭。
陆景纯却丝毫没有生气,任由她玩闹,笑着重新拿出火折子生火。
*
乌金西沉,一匹黑色骏马自林间奔出。
陆景纯带着一篓猎物,与苏长安回营。
当晚,营内将士吃上了陆景纯猎回来的猎物,还有不少鱼。
这些猎物对于此时的他们来说,无异是如珍馐般的美味。
苏长安出去玩了一天,早早便歇下了。
在陆景纯外出的这段时日,她已经习惯了西北的生活,不需要陆景纯陪伴身侧也能入睡。
可两人都默契地,对她搬出主营这件事闭口不提。
翌日清晨,苏长安睁眼便看见搬着一张桌子进来的陆景纯。
陆景纯将桌子贴壁放好,将抱在怀里的铜镜拿了出来,置于台面。
苏长安穿鞋下床,“是给我的吗?”
陆景纯点头,“吵醒你了吗?”
苏长安在桌前坐了下来,自铜镜里看见自己的面容,“是我自己醒的。”
自从来了西北后,苏长安便没有照过镜子,只在水面见过几次自己的倒影。
没有镜子,她每日也不再挽发,拿起发带将头发随意束起。
陆景纯昨日才刚回,竟也注意到了,为她搬来了梳妆的桌子和铜镜。
不仅如此,陆景纯打开抽屉,里面摆放着梳子,以及一些精致的步摇和发簪。
陆景纯:“附近只能找到这些了,虽比不上京城的华丽,可也能用用。”
苏长安在镜中跟他道谢,“谢谢。”
说罢,她拿出梳子,递给陆景纯,如水双眸望着他。
陆景纯没有想太多,接过梳子为她梳发。
她的发质极好,轻易便能梳到底。
帮她将整头头发梳顺后,陆景纯抬眸。
两人的目光于镜中相接。
陆景纯拿梳的手一顿,察觉出不妥来。
在大聿,男子只会为自己的妻子梳发挽发。
他连忙将梳子放下,“我去看看早餐好了没。”
可直到吃完早餐,苏长安也没看见陆景纯。
再后来,战事突起,陆景纯再次离开军营。
*
大战从初夏打到夏末。
苏睿早有防范,贤王在京的大多数阴谋都未能得逞。
不能与贤王里应外合的北狄节节败退,终于在立秋当日,宣布投降。
而皇城内的动乱,也彻底被镇压了下来。
大聿大获全胜。
与此同时,京城还传来了一桩喜事,太子苏鸿渐,将与国公府大小姐叶紫,于今冬成婚。
众人这才得知,原来这两死对头竟然有婚约。
苏长安望着信件发笑,重来一次,自家哥哥倒是没再错过。
而北狄也正如苏长安当初所说,北狄王现下确实在思考究竟要割让哪几座城池作为赔偿比较好。
彻底打赢了胜仗,军营一扫往日压抑的气氛,回朝前几日,每个人脸上都挂着笑。
附近城池的百姓为了表示感谢,送了不少吃食过来。
夜晚,军营里篝火四起,大家都在庆祝。
苏长安带上幕离走了出去。
绕了一圈,才在远处瞧见一个熟悉的背影。
陆景纯拿着一壶酒,坐在一块大石头上。
苏长安走到他面前,将幕离摘下,也想攀到石头上坐。
无奈石头有些高度,她跳了几下也攀不上去。
陆景纯见状,正打算下去时,苏长安却对他伸出了双臂,“抱我上去。”
陆景纯没有犹豫,倾身将她揽了上来。
苏长安坐上来后,躺倒在他的身侧。
两人床榻相连,几乎夜夜睡在彼此旁边。
可如此毫无隔阂,肌肤仅隔着衣服相贴的时候,却没有过。
陆景纯感受到了,可他没有挪开。
明日,大军就会班师回朝。
回到京城后,两人就会再次变回从前的模样。
变回毫无交集的,大聿的靖王和小公主。
在西北的事情,就像是一场梦。
明日梦就会醒来。
那今夜,他依旧想活在梦中。
陆景纯也躺了下来,与她肩膀相贴。
秋风拂过草原,掠起片片绿浪。
苏长安望着漫天繁星,“靖王有喜欢的人吗?”
陆景纯的心在她问出这个问题时,百转千回,最后才缓缓道出,“没有。”
他的手捏紧酒瓶,壮着胆子问了她,“那公主呢?”
苏长安坐起,繁星落在她的眼里,笑意皎洁,“我有。”
无论过去多少年,陆景纯都记得那瞬间他的心情。
心在那瞬坠落悬崖,跌得粉身碎骨。
他强撑出一个笑容,并未答话。
*
翌日,大军班师回朝。
经过连日的跋涉后,大军抵达京城。
靖王并未与大军一起,接受万民敬仰,而是带着苏长安,从偏道将她送回了皇城。
马车在她的寝宫前停下,陆景纯站在车外与她告别。
未等苏长安掀开帘子,他便骑着马离开了皇宫。
他不敢看,多看一眼都会不舍。
苏长安最后看见的,只有他离去的背影。
休整一晚后,皇帝于早朝加奖靖王与其他将领。
陆景纯还未从心底的失落走出来,领赏后便站在一旁,眉眼低垂,心不在焉。
直至皇帝宣布了一道赐婚旨意,将他所有的注意力拉了回来。
陆景纯猛然抬头。
他方才听见了,皇帝要将常乐公主,赐婚给当朝丞相之子顾严之。
恰逢太子也要成婚,双喜临门,甚好。
很快,他便看顾严之满脸欢喜地走出殿中,接旨并叩谢皇恩。
直至那道明黄色的圣旨落于顾严之手中时,陆景纯才从震惊中缓过,接受事实。
皇上有多宠爱苏长安,他心知肚明。
又想起苏长安在回来前一晚曾说过,她有喜欢的人。
如今皇帝将她赐婚给顾严之,那想必,顾严之便是苏长安心悦之人吧。
顾丞相与他政见多有不和,两边时常斗嘴。
他的儿子也无甚大用,全凭自己父亲的关系,才能官至四品。
陆景纯从未便看不起他,也从未正眼瞧过顾严之。
可如今,他却莫名羡慕他。
羡慕到嫉妒。
恨不得抢过那道明黄的圣旨,将上面的名字改成他的。
可他不能。
下朝时,顾丞相故意行至他身旁,“现下皇帝究竟支持谁,想必一目了然了吧?”
他睨了眼陆景纯,“战功赫赫又如何?聪明人从来靠的都是脑子。”
陆景纯全程不语,任由他不停地炫耀着。
当脚踏出皇城的那瞬间,陆景纯忽然转身,一脚将顾丞相踢飞。
顾丞相被踢至城墙边停下,他捂着肚子,面色痛苦地指着陆景纯,“你,你竟敢打老夫。”
陆景纯阴沉地走近,抓住他那根指着自己的手指用力,骨头发出的响声取悦了他,陆景纯冷笑,“打便打了,你又如何?”
一旁的官员无人敢上前阻止。
陆景纯活阎王的称号不是白来的。
现在是踢你一脚,惹他不高兴了直接拔剑把你砍了也说不准。
瞧着顾丞相疼得脸色发白,豆大的汗珠自额间落下,顾严之忍住心中恐惧,上前推了下陆景纯,想将他推开。
陆景纯纹丝不动。
就顾严之那点力气,怎么可能推得动他。
顾严之情急开口,“靖王殿下,政见不合乃是常事,何必下此毒手?”
陆景纯松开顾丞相,撇了他一眼,眼神似淬了冰。
那道目光如细密的寒刺扎进顾严之身体,他恐慌地往后退了一步。
陆景纯盯了他一会,将那股要打他的冲动忍下,转身离去。
他自嘲地笑了。
不是他不敢打,只是在动手前,他却忽然想到。
若是打了顾严之,苏长安怕是会难过。
*
下朝后的一整日,靖王都未曾外出,将自己关在了房内。
府内下人来送饭,也通通被他赶了回来。
直至深夜,管家前来敲门,“王爷,王爷。”
陆景纯不悦开口,“滚。”
管家贴近房门,小声说,“王爷,公主来了。”
下一瞬,房门哗地自内打开,陆景纯站到了管家面前,“哪个公主?”
管家被问愣了,“大聿还有哪个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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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景纯刚走到前院,怀里便扑进了一道火红的身影。
苏长安撞入陆景纯的怀中,因为跑得急,头上的步摇摇摇欲坠,终是支撑不住,落在了陆景纯的掌心。
她紧紧地抱住他的腰,将脸埋在他胸膛,肩膀不住地颤抖。
来时的路上,陆景纯在心里对自己说了许多遍,公主来找他,定是有事。
她很快要嫁人了,自己须得恪守礼仪。
像今天冲动打顾丞相的事情,绝不可以再发生了。
可当她哭倒在自己怀里时,方才那些劝自己的话语转瞬就被抛到了脑后,伸手将苏长安圈在自己怀里,轻轻抚着她的背。
待怀里哭声渐弱,陆景纯才将她自怀中拉出来,拇指把挂在她脸上的那滴泪抹去,“怎么了?”
苏长安扯着他的衣袖,泪眼婆娑,“我不想嫁给顾严之。”
说罢,又扑进了他的怀里,小声抽泣。
秋风卷起落叶,天空划过一道闪电,将周遭景色映得惨白。
细细的雨丝划过陆景纯脸颊后,闷雷平地响起。
雷雨将至。
他将苏长安凌空抱起,带回了房间。
苏长安任由他抱着,双手攀住他的肩膀,始终将脸埋在他的胸膛。
陆景纯踢开房门,管家守在门外,赶紧又将房门关上了。
回到房里,陆景纯想将苏长安放下,可她依旧紧紧抓住他,不愿放手。
无奈,陆景纯只得抱着她坐下。
苏长安哭累了,将头抬了起来,糯糯开口,“口渴了。”
陆景纯给她倒了杯水。
苏长安丝毫没有伸手去拿的意思,视线落在杯中,红唇微张。
陆景纯犹豫片刻,随后握着杯子,喂她喝水。
那双在马匹疾行中拉弓射箭稳如泰山的手,却在此时微微颤抖。
苏长安小口抿水,很快喝完了一杯。
看来是真的口渴了。
喝完水后,苏长安又把头贴在了陆景纯的胸膛上,“我不想嫁给顾严之。”
陆景纯眉心轻蹙,“为何,他不是你……”
心悦之人四个字,陆景纯始终无法说出口。
那四个字像是落在他身上的刀,无时无刻不在凌迟他。
苏长安泪眼朦胧,“他欺骗父皇,家中明明收了个通房,外头还有个私生子。”
语罢,苏长安听见了瓷器裂开的声音。
很快,瓷器彻底碎裂的声音响起,将巨大的雨声也盖了过去。
陆景纯松手,手中碎裂的杯子瓷片散落在桌上,目光森森,“他竟如此不堪?”
苏长安把脸埋进他的肩窝,说话间柔软的唇瓣不断擦过他的皮肤,“我不想嫁,你帮帮我好不好。”
见陆景纯不语,苏长安坐直,带着水气的双眸始终望着他。
她仰着头,一滴未来得及收回的清泪,自她眼眶滑落,砸进陆景纯的掌心。
她乌发如瀑,红唇微张,水眸与他相望。
风夹着雨肆意地拍打窗户,惊得灯烛摇曳。
在小小的一方天地中,两人紧密相拥,呼吸着彼此的气息。
妄念在瓢泊大雨中冲破了理智,陆景纯手下用力,将她锁在怀中,附身吻上了他日思夜想的人。
*
哭闹了许久,苏长安也累了,偎在陆景纯怀里,不知不觉竟睡了过去。
陆景纯抱着她,坐了一整夜。
一夜未眠。
当最后一丝黑暗被晨光带走,陆景纯才小心地把苏长安放到床上。
起身时,她昨夜落下的步摇自他怀间跌落在地。
陆景纯将其捡起,捏住那支步摇,走出府门,策马奔向巍峨的皇城。
他要向皇上,求一个妄念。
福宁殿前的通报才刚刚响起,苏睿就看见陆景纯出现在他眼前。
苏睿心下微动,倒是比他预料的,来得还要早一些。
尽管早就预料到他会来,可苏睿还是装出了一副惊讶的样子问他,“你怎么来了?”
陆景纯在他面前跪下,“臣想,求娶常乐公主。”
皇帝没了声息。
在两人沉默的时间里,陆景纯将劝皇帝的说词在心里重复了无数遍。
良久,皇帝开口,“好。”
?
陆景纯抬头,不可置信地望着他。
苏睿扶他起来,笑道,“顾严之那小子,明明家里收了个通房,还有个生了孩子的外室,就他那样都有脸到我面前求娶长安,你憋了那么久,却不敢?”
苏睿摇摇头,“你早该将你在战场那份杀伐果断拿出来。”
陆景纯惊讶地看着他。
很快,陆景纯反应过来了。
若皇上明知顾严之那样,却依旧下了赐婚圣旨,那便只有一个目的。
借此收拾顾丞相。
想通后,陆景纯将手里的奏折递给皇上。
昨夜苏长安睡着后,他便唤来暗卫,连夜偷偷调查了顾丞相一家。
他在京中人脉广泛,眼线众多,一个晚上足够了。
晨前方从暗卫口中得知,不仅顾严之收了通房,还有外室和私生子,连顾丞相,之前跟贤王的关系多有密切。
至于两人到底做了哪些交易,仅一晚上,还未能查透彻。
苏睿扫了眼奏折的内容,啪一下合上,冷哼,“顾汝这只老狐狸,早该惩治了。”
*
皇帝将长安公主赐婚给顾严之,举朝皆知。
愿意将最心爱的小公主赐婚给顾家,意味皇上对顾丞相的器重,以后这朝中最有话事权的是谁,大家都心知肚明
赐婚圣旨下来后的几日,无论是朝上还是私下,无论是真情还是假意,大家都在奉承顾丞相,拍足了他的马屁。
顾丞相尽管那天挨了陆景纯一脚疼到现在,可依旧每天都春风满面。
昨夜,他列好了陆景纯多宗罪名,打算一会在朝上,声情并茂地参他一笔。
思及此处,顾汝下意识看了眼站在自己对面的陆景纯,阴险地笑了。
他要让陆景纯将踢自己的那一脚,连本带利地还回来。
不时,皇帝驾到。
苏睿刚在龙椅上坐好,顾汝便高声开口,“皇上,臣有一事启奏。”
苏睿制止他,“丞相稍等,朕还有些事情需要处理。”
皇帝话音刚落,殿侧便冲出来许多护卫,将顾严之捉起起来,押到殿中。
顾严之被押到殿中跪下,惊慌地看看皇帝,又看看自己亲爹,不敢说话。
顾汝开口问道:“不知小儿犯了何事?”
苏睿冷笑一声,喊人把顾严之的通房,外室和私生子,通通一并压了上来。
私生子一看见顾严之就大声喊爹,甚至还想扑过来,被护卫和他娘亲拦住了。
瞧见眼前这些人的时候,顾丞相顿时明了。
他明明早就将她们全部塞到了远离京城的地方,怎会来得如此快?
在朝堂多年,顾汝稍稍思考,便知晓其中弯绕。
是皇帝要整治他。
顾汝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拉着还想狡辩的顾严之,叩头向皇帝认错。
众臣见此景,议论纷纷。
苏睿冷笑不语。
顾丞相见状,朝后偷偷使了个眼色。
很快,那些拥护他的朝臣纷纷为他求情,还拿顾丞相以往对朝廷做的贡献,企图道德绑架苏睿。
苏睿等了许久,等到再无人为他说话,才将那叠写满顾丞相与贤王交易的罪证,甩在了他们面前。
而刚刚出来为顾丞相说话的人,他全部记了下来。
往后再一个个细查。
上一世贤王能如此顺利,少不了顾汝的帮忙。
之前大聿内忧外患,苏睿还无暇整治他们。
现在仗打完了,也该是时候与他们算账了。
顾汝捡起了地上飘落的那些纸,看完了几张后惊恐地匍匐跪好,叩头声响彻整个大殿,“臣只是一时糊涂,求皇上开恩。”
顾丞相被带下去的时候,目光与陆景纯对上。
他勾唇一笑,将那些轻蔑和不屑,尽数还给了顾汝。
发生这样的大事,无论皇帝还是朝臣,都无心再上朝。
苏睿站起身,大手一挥,“退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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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朝后,陆景纯并没离宫。
他拿着求来的赐婚圣旨,去了苏长安的寝宫。
皇帝秘密下了赐婚圣旨,打算择日再对外公布。
顾汝刚刚下马,即便本来就是为了挖坑给他跳赐的婚,可为了苏长安不落人口实,还是不能即刻宣布将他赐婚给陆景纯。
到苏长安宫里时,恰巧她要出门,与陆景纯迎面撞上。
陆景纯犹豫地将赐婚圣旨放到苏长安手里,“现在还未公布,若你不想嫁,迟些找个由头,把婚事退了便好。”
他眉目低敛,“我没有意见。”
苏长安没有接那道圣旨,自然地挽着他的手臂,带着他进殿。
宫里的人见是靖王,纷纷低下了头。
又在二人经过后,偷偷抬头望去。
就是靖王看起来,怎么如此乖顺的样子?
穿过主殿后,两人来到了偏殿。
偏殿里陈设简单,唯独一套火红的嫁衣引人注目。
流光浮动,苏长安看着嫁衣,笑着问她,“好看吗?”
陆景纯有些呆愣,半响后才答道,“好看……”
苏长安将他的身子掰过来,面向着她。
她笑起来,陆景纯只觉日月都失了光芒。
她清甜又带着笑意的声音缓缓入耳。
“你怎知,我不愿嫁?”
“你又怎知,我心悦之人,不是你?”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