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音听闻自己体内有蛊,面露茫然,显然不知。
华音那茫然不知的神色,让在屋内的几人心思各异。
姊妹二人面面相觑,因是双生姊妹,所以现在彼此在想些什么,互相看一眼也约莫心里有数。
二人以眼神来交流,都有了一样的猜想——该不会是那负心人下的蛊吧?
华音很快便从自己被下了蛊的事情中缓过了神来。
缓了缓心绪后,不禁联想到自己有可能是刺客的身份。
若自己真的是刺客的话,会不会是那些在背后操控的人为了更好的控制她,所以在她身体上做了手脚?
不然又怎能让她甘心听令?
沉默了许久后,华音看向金格,语声孱弱:“请帮我问一问巫医,在我体内的是什么蛊,又该如何解?”
金格转而询问巫医。
巫医听着金格所言,眉头随之皱起,边看着床榻上的华音,边与金格解释。
金格听完之后,眉头也紧皱的看向华音之时,眼中带着歉意
华音见他露出如此表情,心里边也隐约有了答案。
金格叹息了一声,道:“沈姑娘,甚是抱歉。虽然大启那边的人都觉得南诏的人都擅蛊用毒。但其实不然,我们确实懂一些毒物,也会因地制宜的研制一些毒,但都是一些简单的毒,可像这种复杂的蛊并不是很了解。”
“而巫医说她是懂一些,可也不是很清楚沈姑娘身上的是什么蛊,又该怎么解蛊。但可以确定的是,沈姑娘的蛊很霸道,寻常会蛊的巫医解不了,得到王城找大巫医去看看,若不然就是找到下蛊的人。”
华音沉默了片刻,才问:“王城在何处?又该如何才能寻到大巫医?”
金格面露难色道:“南诏王城离这有两日左右的路程,而大巫医则在王宫,寻常南诏的子民也见不到大巫医,便是寻到了大巫医,大巫医也未必会帮忙。”
华音手心微微收紧。她不甘心,好不容易逃出来了,却是这么个结果。
难怪未失忆之前的自己没有逃跑,原来体内有这么一个蛊压制着……
沉默了许久后,华音与金格道:“能否让我在此暂住两日?两日后,雨停得差不多了,我便离开。”
金格点头:“自是可以,但这大雨刚停,是瘴气最重的时候,便是带着解瘴气的草药都难以防备,若是想走,起码得过四五日。”
“等四五日后,天晴了,瘴气也散了,有很多寨子都会带着一些东西到王城里边交换,我也会与同寨的人到王城去,沈姑娘不如一同前去,也能少走些冤枉路。”
华音迟疑了一瞬,问:“不会给你们造成什么麻烦吧?”
金格笑道:“肯定不会,我们也是顺道去王城而已。”
金格说着话,他的大女儿拉了拉他的衣服,他转而看向女儿,用南诏话询问:“怎么了?”
金家大姑娘同情的看了眼音身上,随而与父亲说了一些话,让父亲转达给沈姑娘。
金格闻言,露出了几分为难,但在女儿的哀求之下,还是把话转述了。
“我女儿让我劝你别再想着那负心人了,没准这蛊就是那负心人下的,若是真与他成了夫妻,这往后说不定还会继续害你。”
华音静默了一瞬后,低垂下脑袋,小声道:“这蛊或许不是他下的呢。”
金格见她如此自欺欺人,也不知该怎么劝,想了又想,似乎想通了什么,忽然道:“大巫医也不一定能把这蛊解开,可没准那负心人也去了王城,若是能寻到负心人,或许这蛊就能解开了!”
华音低垂着脑袋不语。在这个时候,保持沉默才最像是被负心人负了心的可怜女子。
屋中气氛有些沉闷,金格让两个女儿轮流照看沈姑娘,然后把巫医送了回去。
屋中只剩下姊妹二人陪着华音。
金家双生姊妹约莫十四五岁,模样清丽。虽是双生姊妹,但还是能认得出来谁是姐姐,谁是妹妹。
姊妹二人许是也会说一些大启话,但因说得太不伦不类了,所以之前没敢说。现在同情这个救了弟弟的姑娘,便用着掺着南诏语的大启话安慰华音。
华音连蒙带猜的也听得明白。
约莫是那负心郎不值得托付,他们南诏不会太看重女子的贞洁,若是沈姑娘愿意,不管是这个寨子还是其他的寨子,都会有许多好儿郎排队想娶她。
华音淡淡的笑了笑,不语。
她或许最终也会与人成亲,生下一两个儿女,但那也要等到一切平静下来之后才行。
不然,若是现在就成亲,必会祸连他人。
姊妹二人约莫怕扰了华音的休息,所以也没说什么话便停了,让她好好休息。
等安静下来后,华音盖上被衾,久久未眠。
她在裴府时,出现过两回现在这种情况。第一回府医没看出来也说得过去,可第二回肯定是发现了什么的。
裴季很有可能早已知她体内有蛊了。
若是他早已经知晓了,却一直不动声色,是为了什么?
为了让她自己露出马脚?
还是想要把她背后的人都给揪出来?
但不论是哪个,若是她没有逃的话,她的处境都很危险,恐怕也活不了多久。
忽然有无力感与窒息感同时浮现,让她似沉在水中一样,透不过气来。
无论是谁,都想她死。
无论逃跑与否,都有可能会死,活着怎么就那么难?
若是她真的死了,这世上还会有谁是真正记得她的,还会有谁能在多年后记得这世上有过她这么一个人?
心底憋闷,双眼泛着阵阵酸涩,华音睁开双眼。
看了眼趴在小桌上打瞌睡的金家大姑娘,华音伸手擦了擦眼尾的湿润。
这时小金银跳到了矮床上,跑到了华音的枕头旁,睁着一双圆不溜秋的大眼看着华音,然后伸出小舌头舔了舔华音的脸。
华音破涕为笑,把它推开,小声的嫌弃道:“脏死了。”
虽嘴上嫌弃,但眼里却是倾泻出浅浅的笑意,揉了揉它的脑袋。
她现在约莫有些明白自己为何要带着这小家伙离开了。
不是因为担心它会被裴季迁怒,而是因前路漫漫,形单影只生出孤独,若是这小玩意陪着自己,或许就不会那么孤独了。
揉了会小金银后,华音看着窗户外边漆黑的一片,幽幽地叹息了一声。
她想活得长长久久的,不想死……
*
华音在寨子住了几日,身体也休养得七七八八了。
许是有人听说了她的事,也或许是那金家的姊妹二人为了让她忘记所谓的负心人,所以每日都有年轻男子在金家外晃悠,还时常送一些吃食和衣布过来。
还有一些妇人过来看望华音,有一两个会说些大启的话。
可华音有时连蒙带猜都琢磨不准她们在说什么。
虽不知他们在说什么,但却能能猜到她们的心思。
——想让她做他们儿媳的心思。
寨子民风淳朴,没有长得漂亮就不安分的说法。
他们听说这姑娘冒着生命危险的下陡崖救人,便觉得心底肯定是善良的。
又善良又漂亮的姑娘做了自己的儿媳,那得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因时常有人来看望华音,竹楼一直都很热闹,因这热闹,华音心底的阴霾也冲淡了许多。
华音喜欢热闹。
喜欢一切都是生机盎然的模样。
大雨停了三日,天气逐渐晴朗,高处的瘴气率先散去。
因在寨子中都种有能驱散瘴气的树,寨子倒是极少被瘴气所扰。
金格昨日离开了寨子,听说是去与附近寨子的人约好时间一同去王城。
南诏山林众多,危险也多,除却时常会有猛兽出没外,还有抢劫过路之人的山贼。
所以寨中的人出行王城换物时,都是结队而去。
金格还道去其他寨子时,也会帮她问一问有没有巫医知道如何解蛊。
华音对此没有抱太大的希望,既然这蛊是为了控制刺客,让其听命行事,便不会让刺客那么容易的就解开了。
想到自己体内有那虫子,华音便觉得浑身不对劲。
在屋中休养了几日,有些沉闷,华音便抱着小金银走出了竹楼,倚在廊下望着寨子中的一景一物。
偶有人经过,也会有人热情的朝着华音招手打招呼。
华音为了维持冷漠疏离的形象,只是微微点头。
一个美人与一只猫而,怎么看都是赏心悦目的。
养了几日的金翎也能下床了,杵着一根拐杖一拐一瘸地走到竹楼的廊中,不禁多看了几眼赏心悦目的画面。
华音听到了声响,并未看向他,只声音清冷的道:“想说什么?”
父亲会大启话,儿女总归也是知道一些的,那日这小子装作一点都听不懂,主要是怕对方知道他会说大启话,然后先行逼问他关于寨子的事情。
他当时琢磨着绕道把她带回去,然后再让父亲他们打探她来南诏的目的。
后来华音知道后,只道防备是好事,也没有说什么。
金翎走到了她的身边,犹豫了一下,用别扭的大启话喊了一声“沈姐姐。”
华音暼了他一眼,看了眼他那用夹板绑着的脚,再抬眸看回他,等他接下来的话。
被美人恩人盯着,少年红了脸,小声道:“能不能别那么快离开寨子?等我脚伤养好了,我与你一块去王城,好不好?”
他的音色不准,华音琢磨了一番才明白他在说什么后,毫不犹豫的应:“不好。”
少年顿时垂头丧气了下来,埋着头,更加小声道:“那去了王城后,见到了那负心人,沈姐姐别和他在一起了。”
华音琢磨明白了他的意思后,知道他什么心思,有些无奈。
小小年纪,都还没满十五呢,便已经开始想着儿女情长了,也不知羞。
华音没搭理他,转头眺望远处的高山丛林。
迟迟未等到回应,金翎心里有些焦急,抬起头,因紧张而磕磕绊绊的道:“那负心人不是好人,等我长大,我、我……”
华音轻笑了一声,随而看向他,为了让他能听明白,轻缓的道:“我对小孩,没兴趣。”
金翎闻言,着急道:“我也是会长大的!”
华音把小金银塞给他:“还是和猫儿一块玩去吧。”
说着,准备走入屋中,可这时似乎听到了竹楼外匆匆的脚步声,还伴随“沈姑娘”的叫喊声,她便转回身,往凭栏外看去。
她认出来了,前边匆匆跑来的人好像是与金格一同外出的人。
金格他们回来了,是不是明日就可以走了?
那人跑了过来,喘着气,激动的说了一长串的话。
华音除却“沈姑娘”那几个字外,其他的一概都没听懂。那人似乎知道她听不懂,看着一旁的金翎又说了一遍,隐约掺杂着负心郎几个字。
华音心下一咯噔。忙看向金翎,只见他瞪圆了双眼,脸上的震惊过后是错愕。
他怔怔地说:“阿爹他们遇见了沈姐姐的负心郎,现在正在来寨子的路上。”
华音仔细的把他的话听完后,心头也是错愕的。
根本没有什么负心郎,都是她瞎编的,而所谓的负心郎都是她依着裴季……
华音似乎想到了什么,瞳孔骤然一缩,面上也露出了震惊。
——裴季来了!
他怎么会出现在南诏?!
华音心头一乱,但很快就镇定了下来,现在可不是乱的时候,而是逃跑的时候!
她或能对付得了一两个锦衣卫,但加上一个裴季,全然没有胜算!
华音立刻把小金银从金翎的怀中抱了回来,然后脚步匆匆回了屋子。
为了随时能走,华音的行囊一直都是收拾好的,拿起就可以走。
看见她匆匆回屋的金翎也跟了过来,问:“沈姐姐,怎么了?”
怎么了?
华音暗恼自己为什么要说自己来追负心郎的,直接说自己是逃命的恐怕都会比现在的情况好一些。
再不跑,被裴季抓到,就没活路了!
华音略一停,掏出了准备离开的时候留给金家的两锭金子,放到了桌子上,对金翎说:“给你父亲。”
说着,便径自的掠过金翎,疾步走了出去,下了竹楼。
寨子的人看到华音急急而去,都很是疑惑,想要问她去哪里,但奈何语言不通。
天气已晴,若是架着马车离去,路上必然会留下痕迹,所以她只能弃马车而去。
寨子的吊桥已经开始收上来。但好在才收了一些,华音也就没有让人把吊桥放下,而是疾步跑出去,到了吊桥的一端,直接跃过了过去。
华音先前早已向金格询问了王城。所以一刻也不敢多停留,快步地往王城的方向而去,
但华音才离去不过半刻,就察觉到了不对。
既然有人先行跑回来报信,那裴季不可能没有任何动作。
念头一起,华音感觉到了四周寂静。
微弱的凉风吹来,落叶缓缓飘下,空气中偶然会随风些许的瘴气。
华音脚步停了下来,暗暗的握紧了手中的棍子,眼中浮现戒备。
她停下的那一瞬,已经被四个身穿着南诏衣服的男人给围了起来,那几个人手上都拿着一把用布半包着的刀,腰背挺拔,眼神凌厉,气势慑人。
便是身穿着南诏的衣服,华音也能从他们凛冽骇人的气势上猜得出来他们是什么人。
华音握紧着手中的棍子,思索着打起来会有几分胜算之时,挡在她前边一丈有余的男人开了口。
“大人吩咐,九姨娘若能配合便会得以善待,若是动了手便没有了情分可言。”
实则,裴季下了两个命令。
第一个命令,把这些话转述给九姨娘。
第二个命令——若是动起手来,活擒九姨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