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闻声一整晚都站在阳台上,拿着望远镜观察着从小区大门进入到单元楼的那条小路。
终于,晚上10:00,他看到了女孩纤瘦的身影。
她一边走路还在一边打电话,真是非常忙碌。
谢闻声紧张了起来,在房间来回踱步几圈,赶紧将望远镜藏进柜子里,然后躺到了沙发上,假装睡着了。
几分钟后,大门的密码锁传来了叮叮的开启声。
殷流苏开门进了屋、利落的换了鞋走进客厅。
她看到男人躺在沙发上似乎睡着了,于是放轻了步伐,去卧室取来了她的格子披风,盖在男人的身上。
忙碌了一天,连晚饭都还没来得及吃。
殷流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赶紧去了厨房,看能不能找到一些可以充饥的零食。
当她并没有怀多少期待打开冰箱时,却看到冰箱里有好几盘没有开动的大菜,红烧肉、水煮鱼、糖醋排骨……
殷流苏赶紧将饭菜端出来,放进微波炉里打热。
回过身,她来到了客厅沙发边,蹲在了谢闻声身边,细细地看着他。
是不是嫌他老了,是不是皮肤没有以前好了?
过了会儿,他敏感地察觉到女人伸出细长的指尖,温柔地勾勒着他的五官轮廓。
他跳动不安的灵魂,也在这样的轻抚中,渐渐平息了。
殷流苏看着他,平日生意场上的杀伐决断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真的长大了。
虽然作为艺人,谢闻声的五官和身材会受到公司严格的管理,看着仍旧年轻。
但锋利的眉眼轮廓间,那股成熟气质是遮掩不住的。
流苏嘴硬不后悔,但此时此刻看着他已然不再青涩、不复少年的脸庞。她心里真的有点后悔了。
她错过了深爱之人最美好的年龄。
然而又很庆幸,此时此刻,他们交错而过的人生…有了最美好的相遇。
尽管非常短暂,但每一分每一秒都值得珍惜。
流苏轻轻的俯身,吻过了少年的额头、眉眼和高挺的鼻梁。
吻他的时候,是她生命里最幸福的时候。
谢闻声意犹未尽地张开了嘴。
就在这时,微波炉传来叮的一声响,殷流苏赶紧来到厨房,端饭上桌,香喷喷的吃了起来。
谢浑身有点无语。
她真是一有了吃的…就把什么都抛到九霄云外了。
很快饭菜的香味传了过来,谢闻声的肚子咕咕咕咕的叫了起来。
他一整晚都等着她,也没有吃晚饭,这会儿正饿着呢...
殷流苏听到他胃里传来躁动不安的“抗|议”,了然一笑:“别装了,过来陪姐姐吃饭。”
谢闻声仍旧死要面子,一动不动。
殷流苏也懒得管他,自顾自地吃了起来。
几分钟后,谢闻声假装苏醒,伸了个长长的懒腰,望向她:“你回来了?”
“嗯。”
殷流苏仍旧笑着。
虽然他拍了几部口碑电影,演技有所提高,但她还是一眼就能看出了这小子是在装睡。
她去厨房拿了碗筷,放在了对面的桌边。
谢闻声走过来,一言不发地低头吃饭。
吃了一会儿,他抬起头,看到殷流苏不夹菜,筷子搅动着米饭。
他问道:“不好吃啊?”
殷流苏摇了摇头:“没有你的手艺一直很好,还是以前的味道。”
“那你怎么不吃啊?”
她笑了:“我在等你给我夹菜呀。”
谢闻声无语,喃了声:“想得美。”
看到她仍旧不夹菜,他终于不爽又气闷地提起筷子,给她夹了一块糖醋排骨。
殷流苏也给他夹了菜,两个人这一顿饭...吃的非常温馨。
虽然一句话都没有说,但这种缱绻的气氛,却让他们长久以来悬而未定的心、都收获了安宁。
这样的安宁,只有彼此才能够相互给到,这是任何人都没有办法取代的默契。
“小哥,以后我都在家里陪你好不好。”殷流苏温柔地说:“直到你的病好起来。”
“你陪我?”他闷声道:“你整天忙得神龙见首不见尾。”
她抬脚踢了踢他:“但是我的心和你在一起啊。”
“谢谢,不需要。”谢闻声撇撇嘴,仍旧一言不发地吃饭。
吃过晚饭后,殷流苏要出门散步消食,问谢闻声:“小哥,你跟我一起出去吗?”
“不。”
“你整天呆在家里,都不出门呼吸新鲜空气啦?”
“不想出去。”
殷流苏听殷殷说起过,他病情严重的时候,能在家里宅一整月。
她也没有勉强他,换了身衣服,补了个精致的妆容。
谢闻声探头望过来:“晚上出门还化妆。”
“我乐意。”
他又扫了眼她这一身宛如夜店装的小裙子,撇撇嘴,却也没有多说什么。
殷流苏拎着小包下了楼,回头,看着跟在身后鬼鬼祟祟的少年——戴了口罩、压低了鸭舌帽。
她嘴角扬了扬,故意转身朝他走去。
谢闻声见女人忽然折返回来,吓得转身就走。
殷流苏三两步追了上去,一把抱住了他的胳膊:“不放心我啊?”
“不是。”谢闻声矢口否认:“我下楼买啤酒。”
“一起一起。”
“谁要跟你一起。”谢闻声满脸倔强、甩开了她:“别拉拉扯扯。”
殷流苏笑了起来,加快步伐走在小区碎石子路上,谢闻声慢悠悠地跟在她身后。
她回头:“你能不能别像个老人家一样,走得这么慢。”
谢闻声望着少女的纤瘦灵动的背影,她已然不再是与他初见时的憔悴难堪的模样了。
此时的她拥有了青春、活力和美貌,也拥有了人生最宝贵的年华岁月。
而他和她,终将逆向而行,走向光阴的反面。
“我老了,走不动了。”他拉长调子、老气横秋道:“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多动症…”
殷流苏时而走花台,时而走草径,身影灵活如鸟:“谢闻声,我认识你的时候,你可比我多动症严重多了,上窜下跳,房子都要让你和殷殷拆了。你记不记得,你还倒挂在门廊上练腹肌。”
回想到以前的事情,谢闻声眼底多了些柔和:“所以我们注定不能在同一频道了。”
殷流苏想了想,道:“没关系,以后我给你养老送终。”
“什么养老送终,是我将来老了,还要抚养你这死小孩吧。”
殷流苏笑了起来:“那你岂不是要当我爷爷啦?”
“嗯,快声爷来听听。”
“想的美。”
殷流苏转过身去,掩住了眸子里的某种戚然和哀伤。
逆向而行的人生里,他们的时间所剩无几。
谢闻声看着她忽然安静的身影,似乎察觉到了什么,闷声唤道:“诶。”
“干嘛?”
“其实我无所谓了。”
“什么无所谓?”
“能不能白头偕老,我真的无所谓,以后我会照顾你的,你不要担心。”
“什么呀。”殷流苏咽下喉间上涌的酸涩,回头说道:“谁照顾谁还不一定呢。”
“我的意思就是说…”谢闻声双手揣兜,脚尖踩着一块碎石子:“我会一直陪着你,照顾你,像亲人一样。”
他们本来就是亲人,从她将孤苦无依的他和小殷殷领回家的那一天,他们就是亲人了。
“哎呀。”殷流苏像是在花台边扭了脚,痛苦地蹲下身。
谢闻声飞扑了过来,蹲在她面前:“让你跳来跳去,怎么样?扭伤了?”
却不想,殷流苏趁机揽住他的脖子,跳起来宛如八爪鱼一般缠着他:“背我!”
谢闻声知道自己上当了,骂了声:“可恶!”
“谁可恶?”
“你…”他顿了顿:“我,我可恶,d。”
殷流苏笑着,仍旧扒拉着他:“快点,我要掉下去了。”
“殷流苏,你多大的人了!”
“我是少女。”
谢闻声终于托住了她的臀,将她稳稳地背了起来:“想去哪里?”
“我想去哪儿,你都背我去吗?”
“嗯。”
“世界的尽头?”
“走吧。”
殷流苏见他走出了小区,朝着十字路口的方向走去了,不多时,来到了江边……
江边风大,人不多,波光粼粼的江面倒映着对岸商业区的繁华灯火。
不过十多年,人间却已经换了崭新的面貌。
谢闻声不由得想到十多年前他站在广城的江流边,看着那座繁华的城市。
他们亲手创造了时代的繁华...但时代却不属于他们这样的小人物。
而今再回首,只剩无尽的唏嘘和感慨。
如果没有殷流苏,也许他现在还是那个一事无成的谢闻声。
她给了他一个温暖的家,也给了他面对未来的勇气。
殷流苏紧紧地揽着他的脖子,和他一起望向城市灯火。
“小哥,这些年一个人真的好孤独。”她深深地呼吸着他的味道,眷恋又贪婪地依偎着他,很难得地露出了脆弱的一面。
“是你自己要走的。”谢闻声略带负气地说。
“是我要走的,我也很舍不得,但我不想让别人知道,谢闻声有个怪物女朋友,殷殷有个怪物妈妈。谢闻声,我没那么坚强,也有害怕的事情…”
这句话,让谢闻声心软了。
她第一次向他示弱。
他微微偏头,侧脸对着她。
“干嘛?”
他一本正经地说:“允许你吻我一下。”
殷流苏失笑:“你好狗啊,谁要吻你。”
谢闻声放她下来,拉下口罩要吻她,殷流苏赶紧止住:“你想别人看见啊!”
谢闻声顿了顿,眼神有点憋闷。
殷流苏隔着口罩、吻了吻他的唇。
他显然意犹未尽,却又无可奈何,用鼻翼轻轻刮了刮她的鬓间脸颊:“我还没有原谅你,你好自为之。”
“嗯嗯嗯,知道了,我们家小哥还在生气。”
殷流苏牵起了他的手,和他十指紧紧相扣。
余生若能如此,也不失为另一种完满与幸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