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许春花带着殷殷乘坐公交车,来到郊外的一座废弃游乐场。
这里有很多游乐设备,但绝大多数已然生锈废置,满是铁锈的大门也随意地敞开着,周遭杂草丛生。
一阵风过,绣黄的千秋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殷殷看着这空无一人的游乐场,有些害怕,不由得朝着许春花缩了缩:“春花阿姨,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这里是芹芹最喜欢来的地方。”她反问殷殷:“你不喜欢吗?”
殷殷知道许春花还在想念自己过世的女儿,出于本能的善良,她安慰她道:“春花阿姨,你不要难过哦,芹芹一定不愿意你伤心过度,你要鼓起勇气,迎接新生活。”
许春花看着小女孩清澈如水的黑眸,不由得想到当年芹芹的眼眸,也是如此清亮澄澈。
“殷殷,来荡秋千吧。”她脸上绽开了幸福的微笑。
“好哦。”
殷殷来到了废弃秋千边,很讲究地摸出妈妈随身揣在她书包里的纸巾,擦了擦满是灰尘的秋千椅,这才坐了上去。
许春花来到她身后,轻轻地推着她,就像当年推芹芹一样。
秋千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一开始,殷殷玩得倒也挺开心,迎着风,发出咯咯的笑声。
天色渐沉,夜幕逐渐笼罩了废弃的游乐场。
殷殷看着寂静荒芜的四野,便有些犯怵了。
她将双脚放下来,刹住了秋千,回头对许春花道:“春花阿姨,我想回去了。”
许春花走到她面前,蹲下身,抚着她可爱的小脸蛋:“殷殷,其实你也可以叫我妈妈。”
“呃…”
殷殷抿嘴,小声踟蹰道:“殷流苏是我的妈妈,锅锅说做人不能三心二意,我不能再认别人当妈妈了。”
许春花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了:“她有什么好!不过就是运气好,是她捡到你而不是我,你怎么就认定她了!”
殷殷从秋千上跳下来,义正严词地说:“我妈妈对我很好!”
“她对你好,就不会丢下你去广城了。”
“那是为了找我锅锅,我也很想我锅锅的,找回他、我们一家人永远在一起!”
许春花喘息着,胸口起伏不定。
殷殷也是气得小脸通红,俩人争执了一番,终于还是许春花率先妥协:“算了,殷殷,我带你去玩最有意思的摩天轮吧。”
“可是这里明明就废弃了。”殷殷已经没有了兴致,只想回家:“我要回去了。”
许春花却不顾她的意愿,拉着她来到了摩天轮面前,打开了最近的一间已经破旧不堪的舱房:“坐上去试试。”
“这个明明就坐不了嘛。”
殷殷不想进去,却被许春花给强行塞了进去:“春花阿姨,你做什么呀!”
许春花从包里摸出了早已准备好的锁链,将舱门牢牢地锁住。
“春花阿姨,你怎么把我关起来了。”殷殷彻底傻眼了、慌了,用力推搡这破烂生锈的舱门:“放我出来!”
“殷殷,你叫我一声妈妈,叫我一声妈妈好不好啊。”许春花的眼神近乎疯狂,也濒于绝望,和她隔着满是灰尘的玻璃对视着:“快叫妈妈。”
“你不是我的妈妈,我妈妈是殷流苏。”殷殷性子执拗起来、也是九头牛拉不回来:“就算你把我关起来,我不会叫你妈妈的。”
“她根本不管你,整天忙着挣钱,在她眼里,钱都比你重要!”
“才不是,妈妈挣钱是为了让我念好的学校,供我上大学。”
“殷殷,听我说,我才是真正爱你的妈妈。”许春花也用力推搡着舱门,近乎恳求地说:“我不会离开你,不会像她一样让你学什么独立,我永远陪着你、保护你,这样还不好吗,你不是最怕孤独的吗?”
“可…可那样是不对的,因为我总要长大啊!”
“你想长大吗?你看看你妈妈,这么多年都是一个人,如果不是遇见你和谢小哥,或许她会一个人孤单单地走进坟墓,这就是长大,你希望自己也这样吗?”
“我…我…”
殷殷跌坐在了满是灰尘的破旧座椅上。
从小没有爸爸妈妈的小孩,其实最怕孤独了,她才不想一个人孤孤单单走进坟墓呢。
见小姑娘动摇,许春花继续道:“我不会为了男人、为了钱离开你,我会永远陪着你。殷殷,你当我的女儿好不好,当芹芹好不好?”
殷殷抱着脑袋,用力摇晃:“春花阿姨,我想回家,我们要在这里呆多久啊。”
许春花贪婪地望着她:“这里只有你跟我,我会永远陪着你的。”
“永远…”
殷殷从来没有觉得“永远”是如此可怕的一个词汇,但现在,她深切地感觉到了恐惧。
她终于大喊了起来:“啊啊啊!救命啊,有没有人啊!”
“救救我!有没有人啊!”
然而,周遭回应她的,只有呼呼的风声和破旧秋千发出的咯吱咯吱的声响。
“不要喊,不要喊,殷殷。”许春花似乎也被崩溃的小姑娘弄得有点害怕了:“嘘,不要喊,你看看我,殷殷,你看着我。”
殷殷泪眼婆娑地看着女人。
许春花竭力露出了真诚而慈爱的面容,但那容貌无论如何控制、都是那般狰狞:“殷殷,我真的会很爱你的,我特别特别喜欢你,你为什么不能当我的女儿呢。”
“春花阿姨,我想回家。”殷殷哽咽着,近乎哀求了:“我们回家吧。”
“叫妈妈,快叫妈妈。”
“你不是我妈妈,我也不是芹芹啊!”
“为什么,你为什么不能是芹芹?”
忽然间,许春花胸口悬挂的手机响了起来,她烦恼地翻开看了眼,是刘穗花打来的,当即挂断了。
手机仍旧不依不饶地响着,一连被她挂断了好几次,许春花索性关了机。
……
巷子口,刘穗花焦急地打着电话,但电话一次又一次被挂断,最后直接无法接通了。
“妈的,这肯定有问题啊!”
花臂已经带了陶子等人在巷子一带都找过了,包括殷殷平常喜欢去的美食店,都没有她和许春花的下落。
“老板娘,要不直接报警吧。”陶子提议道。
“报警…”刘穗花却有些犹豫。
这么多年的街坊邻居,虽然吵吵闹闹,但她深知许春花的为人,不是那种作奸犯科的坏女人。
她性格沉闷,少言寡语,属于撸起袖子干实事的类型。
唯一的弱点,就是她早夭的女儿。
如果报警了,许春花可真的就…完蛋了。
陶子见她拿不定主意,便又问道:“要不、我给殷流苏老板娘打个电话?”
“先不忙。”刘穗花摇了摇头:“人在广城,你给她打了也没用,远水解不了近渴。”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怎么办啊?”
刘穗花忽然想起什么,立刻翻出了手机通讯录。
通讯录里,她保留了小刘警官的私人电话。
她不再耽搁,立刻给小刘警官打了电话,简单说了一下情况。
小刘警官本来今天休假,但听到刘穗花说殷殷找不见了,他立刻开着车、十万火急地赶了过来。
“我们大家分头寻找,从学校到回来的路上,看有没有人见过她们。对了,你们再找两个人去跟街坊邻居打听打听,看他们知不知道许春花有可能会去的地方。”
小刘警官一来,立刻安排得妥妥当当、明明白白。
陶子关了店门,所有人分头行动,四下里寻找殷殷和许春花的下落。
刘穗花和小刘警官一起去向街坊邻居打听情况。
老周见阵势闹得这样大,犹犹豫豫地站了出来:“那啥…我可以提供个线索,不知道有没有用。”
刘穗花立刻道:“你有线索赶紧说啊。”
“那我这线索可不白给。”老周伸出食指和中指磋磨着:“你们发廊生意这么好,你是不是得给我点好处啊?”
刘穗花翻了个白眼,说道:“我给你三次免费洗头券,快说。”
“那不行。”老周抱着手臂:“我的线索,至少值三千块。”
小刘警官亮出了证件:“先生,你有义务配合警方的调查。”
“就是!当着警察的面敲诈勒索,老周你是猪脑子吃多了吧!”
老周心底一琢磨,也觉察到做法欠妥,连忙改口:“算了算了,三次免费洗头,我要你店里最漂亮的林璐莎帮我洗。”
刘穗花不耐烦道:“少废话,快说。”
老周这才说道:“我以前跟她好的时候吧,总听她絮絮叨叨说她女儿芹芹,说芹芹最喜欢去的地方就是南逢山后面的游乐园,总念叨着要去,但她因为工作忙,没时间带她去,这是她最大的遗憾。”
小刘警官和刘穗花对视了一眼,也不再耽搁,立刻驱车前往南逢山后山的废弃游乐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