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素描画

金狮夜总会算是南市数一数二的声色娱乐场所。

谢闻声穿上规整的制服上工第一天,不少男服务员见了他,都不□□露出复杂的眼神,带着些微羡慕和嫉妒。

这小子的五官,天生吃这碗饭的吧!

陶子倒是无所谓,因为他不算太帅,不靠脸吃饭。但胜在机灵,会看脸色,所以即便品貌一般,但在金狮会所也很吃得开。

他很照顾谢闻声,教他怎么去端酒倒水、服务客人,又怎样忍气吞声、小心谨慎。

“廖经理看中了你,将来前途无量,你可好好珍惜吧。”

谢闻声揉揉鼻翼,还是觉得在夜总会工作,终究不是长策:“我不会干太久。”

“话别说太满了,你以为钱好挣啊。”陶子拍了拍他的肩膀:“人啊,有时候就得学会和这扯淡的生活妥协。”

谢闻声没说话,和陶子一起端着酒水托盘,来到了海棠包厢门口。

陶子担心谢闻声愣头愣脑的样子…得罪客人,于是对他道:“这间的客人不好惹,等会儿进房间,你就在门口,别太冒尖儿了。”

谢闻声默然地点点头。

陶子端着酒水推门而入,他则听话地站在门边候着,观察着陶子倒酒的动作。

房间里,几位中年男人正在唱歌喝酒,有位胖乎乎的客人似乎心情不太好,嘴里骂骂咧咧地说着:“妈的,老子那笔单子眼看就要谈成了,结果让那个没眼色的小子给我搅混了,草。”

正好看到陶子站在边上躬身倒酒,胖客人一脚踹他屁股上,踹得他往前扑了扑,酒瓶也摔碎在了地上。

陶子跌在了碎玻璃片上,白色的衬衣沾染了红酒痕迹,而手腕也被锋利的碎玻璃割伤了。

谢闻声见状,连忙上前扶住他,怒不可遏地望向那个胖男人,正要上前理论。

陶子连忙握住了他的手腕,用力掐了掐,脸上仍旧堆着笑,对胖男人道:“刘总,真是抱歉,我不小心摔了酒瓶子,不过岁岁平安嘛,您看在吉利的征兆上,消消气。”

这位刘总看到陶子左手腕还在滴血,又听得他这般恭敬的态度,火气自然也消了大半,随手掏出黑色钱夹,从里面摘出几张红票子,塞进了陶子的衬衣衣兜里:“拿去看医生。”

“谢谢刘总,刘总您发财!”

陶子说完,拉着目瞪口呆的谢闻声走了出去。

……

谢闻声本来想请假带陶子去医院,陶子却径直去了更衣室,从柜子里取出了一个医药箱。

“哪里需要去医院,这种小伤,自己能搞定。”

谢闻声从医药箱里取出了棉签,蘸了碘酒给陶子涂了伤口:“这种事情常常发生吗?”

陶子神秘一笑:“你说这种好事啊,那是可遇不可求的。”

谢闻声掰着他受伤的左臂,不可置信道:“你管这叫好事?”

“当然,这么大方的客人可不多见。”陶子从衬衣衣兜里摸出刚刚得到的票子数了数,正好五百块。

“可是…可是他莫名其妙对你动手啊!”

“嗐。”陶子摆了摆手:“客人来这儿就是找乐子的,咱们提供乐子和消遣,只要客人能开心满意,受点皮肉苦算什么。”

谢闻声无言以对。

直到现在,他才终于明白,为什么同样是服务生,在披萨店一个月一千都挣不到,但是在金狮夜总会就能拿到三四千。

“这是要出卖尊严啊。”

“饭都吃不起的时候,尊严算个屁。”陶子晃了晃手里的红票子,得意地向谢闻声炫耀:“踹一脚五百,你上哪儿去找这种好事。”

谢闻声想到小妹的高昂学杂费,咬了咬牙,认同道:“是。”

只要能让小妹出人头地,甭管什么苦,他都能吃。

陶子很大方地给抽出两张一百的,塞给了谢闻声:“江湖规矩,见者有份。”

“不不不。”谢闻声连忙摆手:“这是你赚的。”

“拿着呗。”陶子仗义地将票子塞进谢闻声衣兜里:“我们这儿的规矩,同一包厢的,小费平分,不过看在我见血的份上,比你多一百。”

谢闻声本来还想推辞,但陶子又说道:“放心,你以后赚的不会比我少,到时候可别忘了兄弟。”

他终于点了点头,收下了这两百块。

……

凌晨四点,总算是熬到下班了。

今天有陶子带着,谢闻声只做了些添水倒酒的工作,还没遇着特别刁难的客人。

只是困得不行了,谢闻声上下眼皮打架,站着都能睡着了。

陶子拍了拍他的肩膀:“困了吧,习惯就好了。”

“我要回去睡觉了。”谢闻声眯着眼睛,懒洋洋地背上了单肩包,走出夜总会。

“别啊,先去吃个夜宵,再回去睡他个昏天黑地,不然身体可吃不消。”

“再不回去,家里姐姐醒来要担心了。”

“你还有姐姐啊?”

“不是亲姐,她比我大…”他顿了顿:“大两三岁吧。”

“大两三岁,没有血缘关系,还住在一起。”陶子眼睛冒光:“哇塞,姐弟恋啊!哥们,你这么酷!”

谢闻声顿时脸红了,不知道怎么解释,索性不解释了。

虽然他和殷流苏不是情侣关系,但他还挺乐意让陶子这样误解的。

晨曦的天空透着乌青的微光。

路过早餐店,谢闻声狼吞虎咽地喝了碗米粉,然后打包了一屉热腾腾的酱肉包,还去便利店买了两袋纯牛奶,偷摸摸回了家。

他刚躺到沙发上,殷流苏便打着呵欠从卧房出来了。

谢闻声立马眯起眼睛,故意打呼噜,假装熟睡。

然而几分钟后,殷流苏走到沙发边,一脚踹向了他的大腿:“桌上包子都还在冒热气,你装什么啊!”

谢闻声只能硬着头皮坐起身:“我找到工作了,要、要上夜班。”

“什么工作要晚上干?”殷流苏满眼怀疑:“还通宵。”

“在酒吧唱歌。”谢闻声不敢把金狮夜总会的事告诉殷流苏,只能如此说道:“是我喜欢且擅长的事,工资还不少,不过就是要常常通宵。”

“酒吧唱歌?”殷流苏微微蹙眉:“你以前也去找过驻唱的工作啊,都被拒绝了嘛。”

“谁说得准呢,这次是遇着机会了。”

殷流苏见他说得自然,便没有怀疑什么,随口问道:“多少钱一个月?”

“不确定,看我工作量。”谢闻声打量着她的脸色,胡诌道:“我卖力唱,一晚上就能有上百。”

“那挺不错啊。”

“是吧。”

“但也要注意保护嗓子,别一个劲儿唱,当心把嗓子唱坏了,当不了天王巨星了。”

谢闻声苦笑了一下。

就他现在这样…还天王巨星呢。

他想把预支的工资卡递给殷流苏,但是转念一想,现在给…只怕会引起怀疑。

不如过几天,再慢慢诹个理由把钱给她。

反正还不忙开学。

殷流苏夹起一块热腾腾的包子,吃了起来。

“你喝牛奶,温过了。”

她笑了笑:“快睡吧你,熬通宵了。”

谢闻声躺了下来,殷流苏顺手将薄毯拉上来,替他盖好。

他见殷流苏这么早就要出门,诧异地问:“披萨店十点才开张,外卖单子也是下午晚上多,你现在去哪儿?”

“我不去披萨店。”殷流苏一边穿鞋,一边解释道:“许春花不是卖杂粮煎饼吗,我这几天跟她商量着,早上呢,就去给她的煎饼摊送外卖。”

“给煎饼摊送外卖?这有人买吗。况且她手机也没有,人家怎么叫啊。”

殷流苏神秘一笑:“我把我的小灵通号码挂在了她的煎饼摊位上,那些来不及吃早饭的上班族,到了单位之后可以给我打电话,我就给他们送煎饼。别说,生意还真不错,不过就是位置太分散了,送起来有点慢。”

谢闻声听她这样说,有些担忧:“这太累了吧,而且一个煎饼也才两块钱,你能抽成多少。”

“有的单位,叫一单就有好十几个呢!只要我勤快些,挣得不比披萨店少。”

“那你一早上能跑多少单啊?”

“没数过,反正我就没停下来。”殷流苏走进屋,来到了他身边,伸手揉了揉他的小刺头:“小屁孩,我忽然有个想法。”

谢闻声立刻坐起身,认真倾听:“嗯,你说?”

“只是异想天开啦,你说如果我组织一群人一起来送这个杂粮煎饼的外卖,每个人负责不同的区域,是不是比我一个人有效率得多啊,而且赚的肯定也多。”

“如果真的有这么多单子,许春花至少得变成千手观音,才能做这么多煎饼让你送吧。”

“所以只是异想天开啦。”殷流苏笑了笑:“不过将来酒吧辞退了你,你可以跟我一起送外卖,咱俩负责不同区域,先试点实践嘛。”

谢闻声看着殷流苏明朗的笑容,感觉心里某处隐隐难受:“姐姐,以后你别这么辛苦,我是男人,赚钱的事交给我。”

“你个小屁孩,交给你,我和殷殷都要饿死了。”

“我成年了!我想照顾你们。”

“行行行,顶梁柱,快睡觉,我走了。”

“姐姐…”

殷流苏摆摆手,叼着包子,迎着晨雾走了出去。

谢闻声重新躺了下来,头枕着手臂,望着天花板。

迟早有一天,他要让她和殷殷过上最幸福的生活。

嗯,一定会的!

……

早上八点,殷殷揉着迷糊的睡眼走出房间,看到谢闻声躺在沙发上睡觉。

她立刻放轻了步子,小心翼翼来到他身边,给他捻好了掉下去的薄毯子。

吃过早饭后,殷殷坐在窗边,开始看嘉文私小提前发给她的课本资料。

抬头,看到谢闻声盖着薄毯熟睡的样子。

睡着时的谢闻声,轮廓锋利,双眼线条狭长上勾,眼窝深邃,五官比平日里多了几分沉静的力量感。

殷殷摸出了铅笔,在田字格本子上随手勾勒着少年安静的睡颜。

过了会儿,隔壁的小丽姐姐便来找她一起办家家酒。

殷殷轻轻应了声,蹑手蹑脚开了门,到隔壁丽丽家玩去了。

窗外的风轻轻吹拂着田字格本,吹得单薄泛黄的页面卷了起来。

殷殷不会知道,十年之后,这张她随手勾勒的谢闻声落魄时的素描画,会被狂热的粉丝拍出天价,而所得全部用于山村失学儿童的慈善救济。

而谢闻声也成了娱乐圈里绝无仅有的靠卖画、而成为慈善大使的顶流巨星。

少年前半生的所有蹉跎坎坷,在那一刻,被命运赋予了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