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苏,有什么哥哥能帮忙的?”
殷流苏听着哥哥熟悉的声音,眼睛红了。
她沉默片刻,终究还是挂断了电话。
前路漫长,有了这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殷流苏不能开这个口子。
……
胡老师下了班,哼着小曲走出招生办公室,出门便迎上了殷流苏。
她似乎等候多时了。
“你怎么还没走?”
“胡老师,您要怎样才能收下我们家小孩,有任何要求,您尽管提。”
“你怎么不明白呢。”胡老师显然有些烦了,摆了摆手:“你去其他学校看看吧,这附近就有子弟校,那所学校更适合你们家孩子。”
“即便是我们家孩子通过了入学考试,我们也凑足了学费,孩子还是读不了嘉文私小,对吗?”
胡老师看着女人不甘的眼神,摊了摊手:“你应该知道这个社会的规则,你们这样的社会地位...想送孩子进嘉文私小,难如登天。劝你一句,如果你非要死磕我们学校,不如去找找关系。”
胡老师离开了,殷流苏失落地靠墙站着。
以前她单打独斗,生活虽然艰苦些,却没有这般求人看脸色的时候。
现在...她是真的体会到了人穷命贱的滋味。
真是不甘心啊。
寂静的走廊里,传来一声清脆的——“妈妈!”
殷流苏偏头,看到谢闻声牵着殷殷的手,背着光站在走廊尽头。
“你们怎么又…”
谢闻声:“猜你肯定不甘心。”
殷殷跑了过来,抱住了殷流苏,心疼地说:“我不要妈妈难过,我不念这个学校就是了!”
“傻孩子,这是很好的学校。”
殷流苏太知道环境对于孩子成长的重要性。
但这所学校不收殷殷,除非向殷瑾瑜求助...可殷流苏又实在不愿意联系曾经的家人。
“算了,回去吧。”
身后的少年揉揉鼻子,向她保证道:“明天开始,我会认真出去找工作,不会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我一定让你和殷殷都过上好日子。”
殷流苏望向他:“所以你以前找工作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呃,我说了吗?”
“说了。”
谢闻声怔了怔:“没…没有吧。”
殷殷连忙举手:“我作证,锅锅说了!”
“臭丫头!”
殷流苏失落难受的情绪被他们驱散了不少,只要有家人在身边,再难的日子…也能过得去。
殷流苏牵着殷殷,走出了教学楼。
经过美术作品展,殷流苏取出了书包里的田字格,将殷殷绘的那张许春花卖杂粮煎饼的蜡笔画,贴在了作品展墙上——
“他们不要殷殷,不是殷殷不够好,殷殷的画比其他小朋友的画都好看,是他们没眼光,不配!”
*
晚上,殷流苏约了许春花去穗花发廊店做头发。
刘穗花修着指甲,听了殷流苏的吐槽,气不打一处来:“这什么破学校,也太势利眼了吧!”
许春花头上戴着烫发机,说道:“私立学校是这样的,正常。”
“这样的学校能教出什么好学生来。”
“你还真别说。”殷流苏翻看着南市各大小学的资料:“嘉文私小的升学率是最高的,学生竞赛拿奖也最多,实力是有的。”
“那也没办法啊。”刘穗花吹了吹指甲:“人家压根瞧不上你,之前就跟你说了,让殷殷认我当小妈咪,我好歹个体户做生意,小有资产,人家拒绝的时候,怎么着也得考量考量吧。”
“他们学校对家长的门槛要求很高,要么公务员,要么大老板,你这穗花发廊也不一定撑得住。”
“别瞧不起我穗花发廊,将来我的美容连锁店开起来,你们就得叫我刘总了。”
殷流苏不以为意地笑了笑。
许春花又问殷流苏:“那殷殷入学的事,你打算怎么办?”
“扩大范围吧。”殷流苏道:“目前看中了南市一小,条件也还行,就是距离太远了,我每天上下班接送起来很困难。”
许春花想了想:“没事儿,我摆摊做生意,时间灵活,你没空的时候,我也可以帮你接送。”
殷流苏抱了抱她:“让殷殷认你当干妈。”
刘穗花立刻不乐意了:“哎哎,怎么回事,接个孩子就当干妈了,谁还不会接孩子啊。等着,赶明我买辆宝马,再配个司机,专职负责接送小妹。”
殷流苏很感激她们,虽然可能只是说说而已,但她们能有这份心,她已经很满足了。
“对了,这两天怎么没见你家小哥啊?”刘穗花问殷流苏。
“他这几天都在外面找工作,整天没人影…”
“那也太早出晚归了些吧。”刘穗花凑近了殷流苏:“你可当心些,这么帅的小伙儿,可别误入歧途哦。”
殷流苏不以为意:“能误入什么歧途?他一男的。”
“像他这种又高又帅还单纯的小男生,还真不一定,现在这社会啊…”
……
谢闻声拿着招聘广告,走进了一家装潢富丽堂皇的夜总会。
夜总会门口立着一座造型无比夸张的金狮子。
“你好…请、请问你们这里招服务生吗?”
夜总会白天没有营业,经理正坐在柜台上看报表,听到谢闻声的声音,头也没抬,淡淡道:“应聘什么服务生?”
“我看到你们传单上说,服务生三千五一个月,我想试试这种。”
“三千五一个月的,你干得了吗?”?
“能行!什么活都可以干!”
经理漫不经心地抬头望了他一眼。
只这一眼,他的视线便被面前这身形挺拔、容颜英俊的少年吸引住了。
他立刻来了兴趣,放下报表,走到谢闻声面前,上下打量着:“多少岁了?”
“18,身份证上今晚就满了。”谢闻声补充道:“但实际年龄更大,兴许有19了。”
“什么活儿都能干?”
“嗯!”谢闻声连忙保证:“我会弹吉他,还会唱歌!”
经理伸手扯了扯他的衣领:“衣服脱了看看。”
“脱衣服?”谢闻声大惑不解,护着胸口:“为什么要脱衣服?”
“你想弹吉他唱歌,得脱了衣服才有意思啊。”
“不是…”谢闻声又看了看黑色传单纸,反复确定:“你们是招服务生吧!”
“小伙子,我看你还没搞明白什么样的服务生能开到三千五的高薪吧。”
“那你们到底是要我做什么啊?”
经理忽然笑了:“不是我们要你做什么,而是客人要你做什么,你就必须做什么。客人想唱歌,你得陪着唱,客人想看你脱了衣服弹吉他,你也得脱。客人不高兴了想打人,那你也得受着,明白吗?当钱这么好挣呢。”
“……”
谢闻声咽了口唾沫,总算是明白了为什么这家夜总会的服务生薪酬这么高。
“我…我不做这个,抱歉打扰了。”
他说完,背着吉他匆匆离开了夜总会。
经理不想放过他这么好的苗子,追了出来,劝道:“年轻人,急缺钱吧,我们这儿工资可以预支,你要是干得好,还能有提成,甚至有受欢迎的,一个月上万也能挣啊!”
“不不不,不了。”谢闻声宛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连忙退了出去,趔趄着大步逃离。
身边有手下人说道:“廖经理,很久没见这种条件的新人了,怎么放他走了。”
“他如果真的急缺钱,会回来的。”廖平低头点了根烟:“这年头,想赚钱,就得豁得出去。”
……
晚上九点,谢闻声背着旧吉他,小心翼翼推开了房门。
却没想到,一开门便迎上了殷流苏怀疑的目光。
他吓了一跳:“干、干嘛!”
“这么晚才回来,找到工作了?”
“没、没有,工作机会有,但薪酬都不尽如人意。”
他说完便拿了脸盆去阳台打水洗脸。
殷流苏走到他身边,在他身上左嗅嗅右闻闻。
”你干嘛?”
“你身上…有股夜总会的味道。”
谢闻声立马心虚地红了脸:“你狗鼻子吗?”
“我经常去夜总会送披萨,里面的味道…我闭着眼睛都能闻出来。”殷流苏抱着手臂,宛如审犯人一般看着他:“老实交代,是不是去不正经的地方找工作了?”
“没有。”谢闻声用凉水搓了脸:“你放心,我不会去那些地方工作,就算要挣钱,也要靠自己的双手,合理合法。”
“最好是。”殷流苏见他说得恳切,也不像说谎,稍稍松了口气:“这年头,机会很多,陷阱更多,别走错路了,仔细后悔一辈子。”
“不会的,姐姐。”
最后一声“姐姐”,叫得殷流苏心都软了。
她抬了一张小桌子搁在阳台上,然后又端了几样下酒小菜摆在桌面。
“有吃的啊?”谢闻声满脸惊喜:“还是姐姐疼我。”
殷流苏神秘一笑,又端了一盘简单的小花奶油蛋糕上桌。
谢闻声愣住了:“这…”
“殷殷下午借刘穗花的微波炉,亲手给你做了一盘生日蛋糕。”
谢闻声歪着头打量着这盘小蛋糕:“这能是她做的,她没这手艺吧?”
“当然,我也帮了一点小忙。”
殷流苏将一根蜡烛叉在了蛋糕上,用打火机点燃了:“她明天有面试考核,已经睡下了,只有我陪你过生日了。”
谢闻声感激地看了她一眼,满心的郁闷也瞬间被驱散了。
今夜月光明亮,蛋糕上的小蜡烛闪烁着星微的光芒,就像每一个平凡而普通的生命。
看着这闪烁欲灭的小火苗,谢闻声敞开心扉,对殷流苏道:“以前觉得…活着就行了,从没想过生活是这么难的一件事。”
殷流苏做在小椅子上,手肘搁在膝盖上,轻轻叹息了一声:“是啊,梦想和现实的差距…很遥远啊。”
“我以前看到明星在演唱会上唱歌,觉得是特别容易的事儿,他们能唱的我也能唱,我唱的还比他们好。现在想想,真是可笑。”
谢闻声看着小蛋糕上的蜡烛,满眼苦涩:“我的梦想就像这蜡烛上的火苗,风一吹就灭了。”
殷流苏见他情绪这般低沉,想来这几日找工作,也着实碰了不少壁。
她从房间里取出吉他,塞进了谢闻声手里。
“干嘛?”
“唱歌给我听。”
“今晚是我十八岁生日,你还要给你消遣啊?”
殷流苏淡淡一笑:“我想告诉你,不管生活多难,都不要放弃热爱。”
谢闻声正要感动,殷流苏又补充道:“因为除了它,你一无所有。”
“……”
“我谢谢你啊,真够’励志’的。”
谢闻声深深地看着月色里女人柔美的脸庞,想了想,拨弄了琴弦:“十八岁的谢闻声,给二十岁的殷流苏姐姐演唱一首《红日》!”
“好呀,我最喜欢这首歌!”
“一生之中弯弯曲曲,我也要走过,从何时有你,有你伴我,给我热烈地拍和,像红日之火点燃真的我。”
谢闻声唱得激动,直接站了起来,放开了嗓子:“我愿能一生永远陪伴你!”
殷流苏用力给他鼓掌:“我们家小哥唱的真好听,未来的大明星!”
谢闻声停下了拨弦,在温柔的晚风中,他转身擦掉了眼角的湿润,保证道:“姐姐,十年之后,我一定邀请你来看我的演唱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