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殷流苏腿伤未愈,兄妹俩一致要求殷流苏停工休息一天。
殷流苏也觉得今天不适合跑单。
膝盖还疼着呢,万一送慢了,又被客人投诉。
正好可以偷个懒,顺便带这俩兄妹熟悉一下葫芦街的环境,省得俩人出门了找不着回家的路。
“我带你俩去理发吧。”殷流苏薅了薅殷殷这一头长短不齐的杂毛:“看这鸡窝乱的…”
“以前都是锅锅给我剪头发的。”
“难怪。”殷流苏梳理着她的头发:“等会儿阿姨带你去好好修剪一下,剪个好看的发型,过几天回家见妈妈,好吗?”
“好耶!”殷殷嘴角绽开两颗清甜的小酒窝。
谢闻声:“你就算给她剪成公主发型,她一觉醒来,照样变鸡窝。”
殷殷反驳:“我顶一头鸡窝也比锅锅这一头蜘蛛网好看。”
“你俩彼此彼此。”殷流苏打量着谢闻声的头发:“男生扎什么小辫子,等会儿全部剪掉。”
谢闻声反驳:“我这发型是致敬我的偶像,世界潮流、顶级时尚!不懂闭嘴。”
殷流苏冷冷睨他一眼:“你叫谁闭嘴?”
“我叫她。”谢闻声指着殷殷。
殷殷:.........
殷流苏薅了薅谢闻声的头发,她没瞧出哪位明星偶像能梳他这么土嗨的小辫子。
殷殷连忙举手道:“哥哥是在致敬迈克杰克逊!”
谢闻声伸手搭在殷殷的肩膀上:“咱们和她不是一个时代的,有深渊代沟,迈克杰克逊,只怕她都没听说过。”
殷流苏转身来了个《billiejeans》的标志动作,惊呆了俩人。
殷殷“哇”了一声:“阿姨好酷!比哥哥跳的还好。”
谢闻声诧异地看着她,他自学了几年的舞跳这一段都吃力,殷流苏跳起来就像玩似的。
“你...你也会跳迈克的舞?”
“小时候学过。”
虽然那次…有点惨。
生理年龄已逾花甲的她,跳《billiejeans》闪着了腰,在医院躺了好几天。
“恕我直言。”殷流苏瞅了一眼谢闻声,无情打击道:“你和偶像迈克杰克逊差了十万八千里。”
“我知道。”谢闻声带着几分少年意气,自信道:“我没想成为他,我就是我自己——谢闻声,迟早有一天,全中国都要为这三个字疯狂!”
然而,中二之魂还没有燃烧起来,殷流苏已经带着殷殷出门了。
俩人兴致勃勃地讨论着要剪什么发型。
“喂,你们听没听到我说话啊。”
“等等我!”
*
殷流苏带着俩孩子来到了发廊店。
发廊位于葫芦街口最显眼的位置,门口挂着发廊常用的红蓝白转灯,招牌挂着模特的大头照,旁边写着几个字:穗花发廊。
刘穗花穿着千禧年流行的细肩带碎花连身裤,踩着细跟鱼嘴高跟鞋,倚在转灯边嗑瓜子。
老远就看见殷流苏带着俩孩子过来,她吐了瓜子壳,笑容满面迎上来。
殷流苏正要说话,只见刘穗花错开她,径直迎向了谢闻声——
“小帅哥年方几何呀?”
“是要剪头发啊,请进请进。”
“来,坐坐,让姐给你看看,哟,这张脸…左看刘德华、右看张学友,帅得很啊。”
殷殷拉了拉殷流苏的衣角:“这个姐姐眼睛是不是不太好?”
殷流苏笑了笑:“近视600度。”
刘穗花果然是眯着眼睛,拉着谢闻声坐理发椅上。
谢闻声被这位热情的大姐吓懵了,不住地回头,用眼神去戳殷流苏。
殷流苏没搭理这小子的眼神求救,和殷殷一起翻阅着发型书。
刘穗花摸着谢闻声的脑袋:“嗨呀,你这鸡窝几个月没洗啦,来来,来里间,姐亲自给你洗个头。”
“不不不,不了。”
谢闻声赶紧起身,躲到了殷流苏的身后,跟个瑟瑟发抖的小鸡仔似的。
太可怕了。
殷流苏笑着说:“刘穗花,你收敛些,他还小。”
刘穗花直勾勾地盯着谢闻声手臂上结实流畅的肌肉,坏笑道:“别怕,姐等你长大。”
谢闻声拉了拉殷流苏的衣角:“咱们还是换一家吧,这个阿姨…怪怪的。”
刘穗花不高兴地叉着腰:“你叫她姐,叫我阿姨?她可比我大十来岁呢!你什么眼神啊。”
谢闻声性格其实很内向,只对熟悉的人才会多说话,不熟悉的人他都不爱搭理。
刘穗花的自来熟让他有点接受不了,反驳道:“我姐看着才年轻呢,最多十五岁,不能更多了!”
殷流苏嘴角抽抽:“过...过了。”
这穿上了新衣服,嘴也变甜了,之前不是都差点喊妈了么。
这小孩挺狗啊。
“我看你啊,眼神真是不好。”刘穗花捡了把小团扇,给自己扇着风:“算了算了,老娘也累了,懒得搭理你。来来,小妹妹,姐姐来给你洗头。”
说完,她便牵着殷殷来到了洗发台上,用温水给她润湿头发,抹上了洗发水。
殷殷倒是嘴甜的很,连声道:“谢谢漂亮姐姐,姐姐真好,看着真年轻,跟我哥很配呢。”
“哎哟,哪来的小妹妹呀,这么乖,我太喜欢了!”
殷流苏坐在旁边的椅子上,说道:“是吧,这丫头嘴又甜又会说话,乖得很。”
“这么可爱的小女娃,给我当女儿呗,将来继承我的穗花发廊。”
“谁稀罕你的洗剪吹啊,民警已经去找人家爸妈了,很快就能回家团圆,将来小姑娘要当大学生呢。”
那个年代,能上大学的都是天之骄子。
殷流苏和刘穗花,对大学生都带有天然的滤镜。
谢闻声讪讪地站在殷流苏身旁,看着自家妹妹来了不到两天,已经把殷流苏和发廊妖精大姐都“收复”了。
她总是有这样讨人喜欢的魔力,见了谁都说漂亮话,让人家心情愉悦。
以前在孤儿院的时候,殷殷便讨着院长的喜欢,比其他小朋友每天能多得到一个苹果吃。
谢闻声和她关系好,也是因为她总要分半个给谢闻声。
谢闻声是孤儿院最大的孩子,殷殷觉得他可以保护她。
后来孤儿院解散,谢闻声带着她一路流浪,殷殷又总是察言观色地讨着他的喜欢,生怕他扔下她不管不顾。
现在,她又敏锐地注意到了这两位姐姐对年龄的不认输,变着方儿说漂亮话讨她们开心。
谢闻声终究是比她大了整十岁,这点小心思哪里会看不出来呢。
他不希望殷殷这样。
同年龄段其他小朋友,都在无忧无虑地快乐成长。
她却在这个年纪费尽心思地讨周围人喜欢。
殷流苏听到少年唉声叹气,回头问:“你叹什么气。”
“没什么。”
谢闻声摇了摇头,一脸深沉。
就在这时,一个身材健壮的花臂哥,溜达着走进了发廊。
若不是他嘴里叼着一根棒棒糖,看着真像收保护费的。
刘穗花连忙招呼道:“花臂,来,给这小哥理个发。”
花臂哥走到了谢闻声身后,抓了抓他的头发,然后看看自己指尖的油,眉头皱了起来。
“几天没洗了?”
谢闻声掐着手指算了算:“一二三四五六七...”
花臂干呕了一下。
谢闻声透过镜子打量着他,发现他不仅手臂有黑龙纹身,眉毛还被切断了,像刀疤!
一看就不像好人!
花臂猛男在谢闻声头上喷了喷雾,见谢闻声盯着他,凶巴巴问:“你看锤子啊。”
谢闻声吓得一个哆嗦,赶紧移开视线。
“想剪什么发型?”
“猫王的飞机头,你会吗?”
花臂哥一脸阴郁:“这是个啥。”
“呃…算了。”谢闻声想了想,又问:“那郑伊健《古惑仔》里那种发型,你会不?”
“……”
“周润发的大背头呢?”
花臂哥不耐烦地嘟哝了一声:“都谁啊?”
谢闻声低声道:“什么都不会,你还当理发师,不如去收保护费。”
花臂的剃刀落到了谢闻声大动脉处:“你说什么?”
谢闻声:“您老人家真行!就剪您最拿手的发型吧!谢谢您嘞!棒棒哒!”
花臂哥直接拿起了剃头器,通了电,嗡嗡嗡地开始给谢闻声剃头。
半个小时后,谢闻声那一头长发不翼而飞了。
这短刺的寸头,几乎约等于…没有头发。
谢闻声倔强的眼泪已经含在了眼眶,迟迟不肯落下。
“怎么样。”花臂哥自信地说:“不错吧。”
“你把我的头发都剃光了!”
花臂哥脸色阴沉,咬碎了嘴里的棒棒糖,吐了塑料棍,威胁道:“怎么,不满意?”
谢闻声含泪:“在您老人家手上,我的英俊更上一层楼。”
花臂哥倒是很欣赏自己的“杰作”,满意在他头上喷了喷定型喷雾:“给你定个型。”
谢闻声:“……”
头发都没有,喷个毛啊!
花臂哥又去招呼其他客人了,谢闻声委委屈屈地挪到殷流苏身边,咕哝道:“这人怎么这样。”
“花臂现在老实多了,以前脾气才是差,一言不合就动手。后来打架进了局子,出来之后整个人性情大变,沉默寡言不说话了。因为有案底,找不到工作,你穗花姐看他可怜,收留了他,让他在发廊工作咯。”
“难怪。”谢闻声撇撇嘴:“他哪是剃我的头发,他是剃我的项上人头吧。”
刘穗花用毛巾包着殷殷湿润的头发,解释道:“主要是看中他工资低,又有案底,在我这儿工作,一般小流氓不敢上门闹事儿。”
谢闻声觉得这个说法,勉强能说得过去。
但他还是心疼他致敬迈克杰克逊的头发:“我现在居然跟小妹一样难看了!”
殷殷挣扎着想爬起来踹他,被刘穗花摁住。
“我觉得可以啊。”
殷流苏摸了摸他刺刺的寸头。
寸头让他脸庞的轮廓凌厉了很多,显得越发英俊了些。
“干净利落,比你之前那一头杂毛,好多了。”
见她那双上挑的丹凤眸一个劲儿盯着他看,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移开了视线。
谢闻声:“你确定不是绞尽脑汁安慰我?”
殷流苏:“我绞尽脑汁安慰你?你算哪根葱。”
谢闻声:“......”
殷殷洗完头,花臂哥又拿了吹风机和剪刀,准备给殷殷剪头发。
谢闻声挡在殷殷身前,张开双臂:“不不不,不用你,你不要靠近我妹妹。”
虽然他怵花臂,但在保护妹妹这方面,他什么都不怕。
刘穗花给自己涂了护手霜,悠悠道:“让他剪呗,他最擅长小朋友的发型,葫芦街小孩的脑袋,都是他招呼的。”
谢闻声压低嗓音对殷流苏道:“他坐过牢,我怎么能让他靠近我妹妹!”
殷流苏理解谢闻声的担忧,这才第一天来这儿,他放心不下很正常。
“那穗花,你来给小妹剪头发吧。”
“行。”刘穗花果断起身:“等我护手霜干了就来。”
殷殷一直望着对面的花臂叔,敏感地注意到他神情的变化。
尤其是当谢闻声低声说他坐过牢之后,他眼底的光芒一下子就寂灭了,拿着吹风机的手,也不知道该往哪儿搁。
殷殷心里忽然很难受。
虽然不懂成年人的世界,但她太会察言观色了,也懂得什么是伤心,什么是难过。
“锅锅,我想让这个花臂叔叔给我理发。”殷殷扯了扯谢闻声的衣角:“可以吗?”
谢闻声一口否局:“不行,绝对不行。”
“锅锅,这里的小朋友都是他剪的头发,我也想和小朋友们一样。”
“那也不行。”
谢闻声坚决不同意,殷殷只能求助地望向了殷流苏。
殷流苏知道谢闻声的担忧,不好劝,只能安慰殷殷:“穗花阿姨也剪的好,让阿姨给你剪吧。”
“是姐!是穗花姐!”刘穗花风干了手指,走了过来,利落地给殷殷吹了头发,三下五除二给她剪了个可爱的波波头。
殷殷从镜子里打量着花臂哥。
只见他百无聊赖地坐在沙发上,嘴里叼着棒棒糖,望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
注意到殷殷从镜子里投来的视线,花臂哥冲她做了个鬼脸。
殷殷咯咯地笑了起来,也吐着舌头、翻着对眼,回敬了他一个鬼脸。
花臂哥也乐了,从包里摸出了一颗棒棒糖,挡在了小茶几上,然后用眼神提醒那是给她的。
殷殷表示收到暗号,在剪完头发之后,漫不经心地溜达了过去,捡起了棒棒糖,揣进包里。
……
殷流苏带着小孩离开穗花发廊,问道:“多少钱啊?”
刘穗花也不客气,说道:“俩人,一共收你们四十。”
“这也太贵了吧!”殷流苏杀价道:“给个姐妹价,二十。”
“咱亲姐妹也得明算账,三十五,一分也不能少了。”
殷流苏知道刘穗花是生意场上的铁娘子,看来这价是讲不下来了,于是掏腰包给钱。
却又听刘穗花笑眯眯道:“不过嘛,让这小子陪我看场电影,今天剪头发,免单。”
殷流苏惊愕地抬起头:“免单?”
这一毛不拔铁公鸡…居然肯免单。
别是真瞧上谢闻声这愣头青了吧。
玩真的?
刘穗花倚在转灯边:“电影票老板娘请客,成不?”
殷流苏深知赚钱的辛苦,三十五块钱够她跑好几单披萨外卖呢!
“绝对没问题。”不等谢闻声说话,殷流苏毫不犹豫答应了下来,拍了拍谢闻声的肩膀:“人是你的了,要杀要剐随你招呼。”
“那就说好了,周五晚上八点,音乐广场电影院见。”
“一言为定。”
……
回去的路上,谢闻声使劲儿埋怨殷流苏:“三十五你就把我卖了!”
“我也不想。”殷流苏一本正经道:“但她给得实在太多了。”
“......”
殷流苏望向他:“你看过电影吗?”
谢闻声摇了摇头:“只看过电视。”
“那正好,让穗花老板娘带你去见见世面,说不定还能蹭一顿优雅的西餐晚饭。”
殷殷问殷流苏:“我可以和锅锅一起去看电影吗?”
殷流苏牵起了她的手:“让你哥哥和穗花姐去,小妹想看电影,阿姨带你去。”
谢闻声闻言,立刻道:“那你们得跟在我后面,别离我太远,看同一场。”
“怕什么,她一女的,还能把你吃了?”
“不是…”谢闻声叹了口气,踟蹰道:“她太热情了,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那你喜欢什么类型?”
殷殷立刻插嘴道:“我锅锅喜欢凶巴巴每天揍他的!”
“敢情你哥还是个受虐狂。”
谢闻声立刻反驳:“没有的事!”
殷殷越发来劲儿了,笃定地说:“阿姨你知道你和我哥见面的那一拳,直接打到他心上了吗?”
“喂!臭小妹!”谢闻声慌忙捂嘴:“别乱说!”
殷流苏惊悚地看着谢闻声胀得通红的脸:“真的假的!我这魅力...”
谢闻声头皮一阵阵发麻,豁出去了,望向殷流苏严肃赌咒:“我发誓,如果我喜欢你,就让小妹十八岁开始秃头。”
殷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