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户是正五品的官职,掌管千余人兵马。
廖十三一下子从一个不入流的小旗直升到正五品的千户,观赛众人都吃了一惊。
只是,廖十三的骑射能胜过同为千户的冯腾、杨鹏举,刀法也只比东北护卫所指挥使高震略逊一筹,提拔这样的人做千户,似乎也是理所应当。
待到傍晚,便有人拐弯抹角地探听到,廖十三乃魏曕举荐进的西北护卫所。
徐清婉沐浴回来,就见丈夫魏旸靠在床头,眉心紧锁。
“您在想什么?”徐清婉拿着梳子走过来,一边通发一边关心地问。
魏旸看她一眼,道:“今日那个廖十三,是老三的人。”
老三在西北护卫所,虽然与冯家父子走得近一些,但冯谡乃父王的心腹,最忠心于父王,在大事上应该不会偏帮老三。可廖十三不一样,他欠了老三的举荐之恩,自己又是个本事的,将来若立下战功,挤下一位指挥使都有可能。
老三手下有这种能臣,魏旸无法不放在心上。
徐清婉一下一下地通着发,半晌才道:“冯、高、杨三位指挥使与父王一样,都正值壮年,且共同经历过生死,区区一个廖十三还撼动不了三位指挥使的地位,父王没那么糊涂,器重一个来历不明的人冷落老臣的心。而且,真若计较这个,父王还要从冯、杨两家挑一位做亲家呢,难道这就表示父王要栽培二爷?”
有时候徐清婉真觉得丈夫过于患得患失了,一会儿担心三爷家里有巨富妻族支持,一会儿担心四爷背后有郭家撑腰,很快又要担心二爷的胞妹要嫁进一位指挥使的家里做儿媳,却忘了他自己才是燕王府的嫡长子且已经受封世子之位,只要他自己不犯错触怒父王,世子之位便稳如泰山。
魏旸听了妻子的话,眉心依然皱着。
正是因为自己坐在了这个位置上,才要防着兄弟们来抢,守东西总比抢东西要操心。
纪纤纤也在与魏昳议论今日骑射比赛的事。
“那个廖十三,是不是与三弟妹有什么关系?他上场的时候,我看三弟妹比三爷上场时还在意呢。”
魏昳自然也打听过,道:“廖十三年轻时是商队护卫,被殷家老爷子救了性命,廖十三便决定替殷家效力二十年,今年正好满二十年了,他便离开了殷家。”
纪纤纤:“所以,他是三弟妹举荐到卫所的?”
魏昳:“差不多吧,反正肯定是他们两口子安排的。”
纪纤纤哼了哼:“三弟妹的手真是伸得越来越长了,连卫所的事都敢掺和,不过,父王好像很满意。”
魏昳感慨道:“父王惜才,廖十三武艺绝伦是才,殷家有钱也是另一种才,没办法。”
纪纤纤见他羡慕别人,笑道:“这有什么好酸的,廖十三就是个千户,咱们二房可是马上就要多个指挥使做亲家了,就是不知道二妹妹会挑哪家。”
魏昳眼睛一亮,确实,他还有个好妹妹呢。
另一头,殷蕙钻进被窝,还在为廖十三的表现而兴奋,问魏曕:“廖叔的骑射真的不如您,还是他不敢赢了您?”
魏曕道:“不知,我们在卫所也比过两场,结果都是如此。”
殷蕙想了想,道:“这样也好,廖叔够厉害,既能得到父王的器重,又不至于威胁到三位指挥使,今天看他与高指挥使比试的时候,我真的捏了一把汗,怕他赢了,让高指挥使颜面扫地。”
魏曕点点头。
如果廖十三空有匹夫之勇,处处喜欢与人争锋,他不会向父王举荐此人,否则廖十三在卫所里得罪人,连累的是他。
适当藏拙,对他对廖十三都是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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骑射比赛之后,燕王开始频繁带着众武官去围场狩起猎来。
习武确实能强身健体,他都快四十五了,自从来了草原后不是跑马就是狩猎,居然看不出一丝疲惫。魏旸、魏昳兄弟俩的身子骨都不如他,狩猎时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魏曕则几乎日日都伴随在燕王左右,他嘴上没念叨过一句累,可是从他晚上几乎沾床就睡的样子看,八成也是累得不轻。
殷蕙就舒服多了,今天专门陪衡哥儿抓蚂蚱,跟着陪徐清婉赏赏花,再陪徐王妃、温夫人等人看看戏,亦或是与纪纤纤、魏楹她们去跑马,几样事轮流着来,过得轻松又充实。
这日魏楹单独来约她去跑马,说是纪纤纤身子不舒服今日就不去了,魏杉则因为前日燕王宣布了她与杨鹏举的婚事,不好意思再出门。
殷蕙叮嘱乳母照顾好衡哥儿,她换上那套天青色的马装,与魏楹骑马离开了别院。
围场附近都有燕王带来的卫所将士戒备,所以两人没有带任何侍卫,信马由缰地四处跑着。
忽然,前面一处小水泊前,露出两人两马的身影,马儿闲适地吃着草,一男一女二人坐在岸边。
魏楹看了看,仿佛只是出于礼数般笑着对殷蕙道:“好像是崔夫人,三嫂,咱们过去打声招呼吧?”
殷蕙自然也认出了回头望过来的崔夫人,以及陪在她身边的崔玉。
“她们姐弟难得见面,咱们还是别去打扰了?”殷蕙试着劝道。
魏楹似乎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坚持道:“人家都瞧见咱们了。”
殷蕙无奈,只好跟着魏楹一起朝姐弟俩跑去。
崔夫人、崔玉便站了起来。
“崔玉见过郡主、三夫人。”待二女下马,崔玉垂眸行礼道。
他一身青袍书生打扮,宛如修竹。
魏楹笑着看他:“免礼,今日你不用陪父王吗?”
崔玉惭愧道:“王爷去狩猎了。”
言外之意,他一个文人,不擅长骑射。
“好了,你去把马牵回来,别让它们走远了。”崔夫人柔声吩咐道。
崔玉便行礼退下,始终不曾多看殷蕙或魏楹一眼。
“你们也出来跑马吗?”崔夫人笑着问道,“我们一早就出来了,这会儿正要回去。”
她避嫌的态度很是明显了,当然她不用避什么,却不想让自己的弟弟在王府内眷面前失礼。
殷蕙客套道:“还是您会挑时候,这会儿日头都有些高了,那您与公子先回,我们再玩一会儿。”
崔夫人颔首,微笑着看两人重新上马。
转过身后,魏楹脸上的笑容就消失了,待跑得远了一些,她目光留恋地回头望去,却只看到崔家姐弟骑马回返的背影。
清风吹拂,少女额前的发丝随风而动,明澈美丽的眼里一片恋慕与失望。
殷蕙不知道该不该劝一下,不劝,魏楹可能会越陷越深,劝了,堂堂燕王爱女,可能会恼羞成怒。
这时,魏楹突然看过来,苦笑着道:“三嫂,我喜欢玉郎,您一定看出来了吧?”
殷蕙难掩吃惊,小姑娘居然真的说出来了!
魏楹低头,不安地攥着缰绳:“我从十岁的时候就喜欢他了,可我不敢告诉任何人,父王为他安排婚事,我什么也不能做,女方家里出意外,害得他被人传成克妻命,再也没有人家愿意把女儿嫁给他,我明明不应该,却忍不住还是窃喜,觉得自己还有机会。”
“三嫂,这个秘密我藏了太久,本来以为能藏一辈子的,可我受不了了,二姐定了婚事,明年可能就会轮到我了。”
她不想嫁给别人,可她也不敢跟父王说,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跑马跑得再快也甩不开这些烦乱的念头,却还要在众人面前佯装无忧无虑。
两行清泪无声地滑落下来,魏楹无助地看向殷蕙:“三嫂,您比大嫂随和,比二嫂温柔,您一定不会笑话我,是不是?”
殷蕙催马来到她身边,递过一方帕子,轻声道:“三嫂肯定不会笑话你,只是,你该清楚,你与玉郎根本没有可能,又何必如此执着?”
魏楹没有接她的帕子,随便拿袖子抹抹脸,倔强地看向天空:“如果能不想他,我早不想了,可我做不到。”
殷蕙:“那你知道他的想法吗?他是否明白你的心意?”
魏楹摇摇头,曾经崔玉还住在王府还与兄长们一起读书时,她就喜欢去旁听,然后偷偷地看崔玉,有时候也会请教他问题,崔玉会温润地为她解答,但很快崔玉就搬出去了,她只能抓住各种能见面的机会远远地看他一眼,而崔玉的视线,从来不会特意投向她。
“我不敢问,也不想问,我喜欢他就够了。”
“父王不同意也没关系,反正除了玉郎,我不会嫁给任何人,不会像二姐姐那样只能从父王定下的人选里挑一个。”
像是自己开解了自己,魏楹重新笑出来,对殷蕙道:“好了,我没事了,三嫂就当我什么都没说过吧,走,咱们再比一场!”
说完,她催马朝前奔去,一身红衣似火,张扬耀眼。
殷蕙心不在焉地追上去,耳边还盘旋着魏楹的那些话。
原来小姑娘对崔玉如此痴情,喜欢了这么多年。
可是,魏楹说她非崔玉不嫁,上辈子魏楹却在十八岁那年远嫁蜀地,成了燕王三女中嫁得最远的,后来公爹宣她回京,她都不从。
难道,那时候魏楹是在与公爹赌气?因为公爹不同意她与崔玉的婚事,魏楹就赌气嫁给了别人?
可崔玉的太监谣言又是怎么回事?如果崔玉真是太监,燕王必然知情,只要他告诉魏楹,魏楹何至于赌气远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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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魏曕回来的比前几天早了些,衡哥儿还在睡觉,他沐浴过后便来了内室。
殷蕙坐在窗边的书桌前看书。
魏曕走到她身后,看看书页上的内容,一手自然无比地搭在了殷蕙的肩膀上,指腹有意无意般触上她的侧颈。
这意思十分明显了。
殷蕙斜了他一眼。
魏曕便合上她的书,将人抱去了榻上。
殷蕙想到他这几晚都累得没兴致,这会儿倒也能理解,只嘱咐他别拖延太久,衡哥儿下午的午睡时间基本在一个半时辰,快醒了。
别院小,做什么都不方便,又是大白天的,魏曕只能速战速决。
事后他还想睡一会儿。
殷蕙重新梳了头,穿得整整齐齐地坐到床边,默默地看着他。
魏曕见她欲语还休,打起精神问:“有事?”
殷蕙点头:“之前咱们打赌,您还欠了我一件事。”
魏曕抿唇,父王平时重规矩,谁能想到他来狩猎,还会带上女眷同行。
但魏曕愿赌服输,问:“想要什么?”
殷蕙就笑了,凑到他耳边:“我听到一个闲话,说崔夫人的弟弟崔玉根本不想成亲,克妻的谣言都是他自己传出去的。”
魏曕先往床里挪挪,避开她的呼吸,然后才皱眉道:“冯腾的事我就跟你说过,少信这些毫无根据的闲话。”
殷蕙:“怎么没根据,据说有人贪慕崔玉的男色,趁崔玉宿在外面时偷偷窥视其沐浴,却发现崔玉竟然是,是个太监!”
魏曕突然咳嗽起来,撑着床坐正,咳得脸都红了。
殷蕙体贴地去倒茶。
魏曕没心情喝茶,瞪她道:“你从哪听的这些胡说八道?”
殷蕙目光躲闪:“反正就是听见了。”
魏曕:“这与你要我做的事又有何干?”
殷蕙的脸便也透出绯色来,垂着头,攥着手,嗫嚅道:“我想让您帮我查查,看他究竟是不是……”
魏曕沉下脸:“他是不是,与你何干?”
殷蕙早有准备,委委屈屈瞥他一眼:“自然与我无关,就是听了闲话好奇真相而已,毕竟他也算是父王身边有头有脸的人物,难道您就不好奇?也罢,您不愿意帮忙查就算了,我就当没跟您赌过。”
魏曕的眉心就跳了跳。
殷蕙最后看他一眼,转身道:“我去看看衡哥儿醒了没,您好好休息吧。”
魏曕怎么可能还睡得着,自己的妻子,居然关心别的男人有没有根!
不过,崔玉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