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 23 章

魏曕与冯腾之间的那场切磋就这么解决了。

殷蕙又担心了一段时间,怕冯腾真的喜欢纠缠人,也怕魏曕冲动之下应了对方的挑衅,一直到进了腊月,魏曕还顺顺利利地在卫所当着差,殷蕙总算可以彻底将这事翻篇了。

天更冷了,但年关将近,街上的百姓反而比以前多了起来。

锦绣楼生意兴隆,今日刘曼娘都没空招待殷蕙,派小丫鬟过来引殷蕙去了后院。

“周叔,我祖父回来了吗,等会儿我想去看看他老人家。”

见到周叔,殷蕙先打听祖父的动向。

周叔道:“恐怕还要再等半个月,老爷出发前,说会赶回来过小年。”

殷蕙不由地失望,奈何殷家从商,总是有做不完的生意,不然何以攒下那么大的家业。

周叔打量她的神色,欲言又止。

殷蕙疑道:“您可是有什么事要说?”

周叔望眼门外,压低声音道:“不瞒夫人,自从老爷让我跟着您做事,我就不再插手殷家本家那边的生意了,但我与殷家上下的管事们都保持着联系,女眷们也是如此。就在这个月月初,我们家那口子听说,二太太好像很着急要把大小姐嫁出去,见了很多媒婆。”

殷蕙皱起眉头,上辈子赵氏一直将殷蓉留到十八岁才挑了个举人做女婿,这辈子如此急不可耐,莫非是看出祖父要做主殷蓉的婚事了,便准备趁祖父远行,先把殷蓉的婚事定下?

赵氏一心要找个做官的女婿,奈何有前程有门第的官员看不上殷家,没前程的芝麻小官赵氏母女也瞧不上,不然也不会挑个举人……

难道,她与祖父的插手会让赵氏提前相中那个举人?

那举人就是个投机取巧之辈,一心指望魏曕扶持,殷蕙与祖父打招呼就是想阻止殷蓉嫁给对方。

与周叔分开后,殷蕙立即去了殷家。

好巧不巧的,马车才停下,她就看见赵氏身边的吕嬷嬷笑呵呵地送了一个媒婆打扮的妇人出来。

认出殷蕙的马车,吕嬷嬷脸色微变,立即推了推那个还想驻足看热闹的媒婆,赶在殷蕙下车前将人撵走了。

“哎,夫人又回来啦,可不巧,老爷还没回来呢。”吕嬷嬷堆满笑容朝殷蕙行礼道。

殷蕙:“我来看看婶母。”

吕嬷嬷便在前面领路,将殷蕙主仆领到了赵氏的院子。

赵氏正与女儿待在次间说话,听小丫鬟通传说二小姐回来了,赵氏心里一突。

殷蓉脸色也变了,紧张道:“她回来做什么,莫非听到了什么风声?”

赵氏定定神,安慰女儿道:“别慌,这消息娘也才知道,她能听说什么,碰巧而已,等会儿你可稳住,别露出端倪,她自己做了皇亲国戚,恨不得你一辈子也翻不了身,一旦知道你有希望做官夫人,肯定会想办法使坏。”

殷蓉自然明白,本来她还指望殷蕙帮她撮合一门好婚,谁料殷蕙不安好心,竟然撺掇祖父要把她嫁给一个商户。

凭什么啊,殷蕙能做官夫人,她也要做!

娘俩对个眼色,这才挂上笑容出来迎接殷蕙。

“呦,阿蕙有阵子没回来了,我瞧瞧,哎,这王府里的贵气就是养人,咱们阿蕙越来越有贵妇人的风范了。”

赵氏嘴唇抹了蜜似的夸赞道。

殷蕙笑道:“我就是喜欢听您夸才回来的,对了,刚刚我瞧见吕嬷嬷送了一位媒人出去,可是姐姐的婚事有了着落?”

赵氏看眼女儿,愁容顿显:“没呢,之前请了几个媒婆都没挑到合适的人家,刚刚那个嘴上承诺的好听,说会给你姐姐找个门当户对的如意郎君,谁知道她有没有那么厉害,还得再等等。万一她真能找到个好郎君,我再请老爷子做主,趁早把你姐姐嫁出去,我好省心。”

“娘,人家还想多陪您两年呢。”殷蓉装作不高兴地道。

赵氏哼道:“陪陪陪,陪成老姑娘吗?看看阿蕙,比你还小几个月呢,都当娘了。”

殷蓉攥攥帕子,恼羞成怒地跑了。

赵氏一心应酬殷蕙,舌灿莲花东扯西扯,愣是一点风声也没漏。

殷蕙就拿她没办法了,儿女婚事父母做主,赵氏真定了女婿人选,除非祖父能及时赶回来,她做侄女的能如何?尤其是,她住在燕王府,一个月出次门都是小心翼翼跟魏曕讨来的。

“太太,太太,不好了,二少爷晕过去了!”

就在殷蕙准备告辞时,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厮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在院子里就嚷嚷开了。

二少爷就是殷阆,殷蕙二叔殷景善的庶子。

赵氏的脸登时拉得老长,又撇清什么似的对殷蕙道:“奇怪了,阆哥儿平时好好的,今天怎么晕倒了?阿蕙你先坐,我赶紧去看看。”

殷蕙起身道:“我陪您一块儿去吧。”

赵氏没理由拦着,一边往外走一边派人去请郎中。

殷阆是在书堂晕倒的,殷蕙等人赶到时,教书先生已经通过掐人中将殷阆掐醒了,十四岁的少年郎脸色苍白嘴唇发青,有气无力地看看赵氏与殷蕙,又垂下眼皮去。

“阆哥儿,你哪里不舒服吗?”赵氏关心地蹲下去,摸着殷阆的额头问。

殷阆不知是不想回答,还是没有力气,闭上了眼睛。

赵氏还想问,殷蕙皱眉道:“先把人抬到屋里去吧。”

殷阆的院子在大少爷殷闻的院子后面,同样是三进宅子的布局,屋里的陈设可不一样。

殷蕙一进殷阆的屋子,便觉得处处冷清,甚至殷阆床上垂挂的帐子,一看就是用了多年的旧物。

说句难听的,殷蕙身边的大丫鬟们用的帐子都比殷阆的好。

殷蕙深深地看了一眼赵氏。

赵氏马上去训斥殷阆身边的小厮:“你们怎么做事的,每年都给你们少爷做新衣发新帐子,你们怎么还是用这些旧物?”

小厮不敢反驳,低着头跪在一旁,因为他知道,现在反驳了,回头二太太就敢变本加厉地苛待自家少爷。

殷蕙懒得拆穿赵氏的虚伪,见这会儿殷阆的脸又变红起来,嘴唇发干,便叫小厮去倒水。

喂了水,殷阆恢复了些精神,目光复杂地看了眼殷蕙。

似墙角一株杂草,面对无意经过的富贵花,有仰慕,又自惭形秽。

殷蕙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儿。

说起来,她与殷阆都是没娘的孩子。

殷阆的生母是二叔背着赵氏在南方养的外室,后来那外室生病去世,丢下六岁的殷阆,殷景善一时心软,将殷阆带回了殷家,认祖归宗。

殷阆性格孤僻,再加上男女有别,曾经同样还是孩子的殷蕙想不到要找殷阆玩,姐弟俩一个享受着祖父的宠爱无忧无虑,一个被困在二房,默默忍受嫡母的苛待。如果不是今日碰巧撞见这事,殷蕙都不知道殷阆的居住条件居然如此简陋,平时在家宴上见面,殷阆的穿着与殷闻可并没有太大的差别。

对这个很少见面的堂弟,殷蕙印象淡薄,甚至,在殷蕙出嫁后,她便忘记了这个堂弟,还是殷家败落后周叔跟她提了一嘴,说殷阆离开了,不知所踪。

殷蕙想,就凭殷阆没有像殷景善一家那样处心积虑地要占她与魏曕的便宜,这辈子,她都想帮殷阆一把。

殷景善、殷闻目光短浅,扛不起殷家的大梁,如果祖父肯栽培殷阆,或许殷家的产业还能后继有人。

郎中来了。

替殷阆检查过后,郎中道:“二少爷这是染了风寒,耽误久了拖重了病情,今日起必须按时服药,不可再费心费神。”

赵氏用关心的口吻责备殷阆:“你这孩子,就是要强,身体不舒服也不早点说,瞧瞧,小病拖成大病了吧?”

殷阆垂眸不语。

赵氏叫人去送郎中,再来观察殷蕙的神色。

殷蕙神色淡淡:“没事就好,快过年了,早点养好身子,一家人团团圆圆地过年。”

说完,殷蕙走了,并没有对殷阆流露出过多的关心。

殷阆躺在床上,呆呆地看着床顶。

小厮送完客人回到屋里,心疼地道:“我还以为二小姐心善会替少爷撑腰,没想到二小姐也是走走过场。”

殷阆自嘲地笑,声音沙哑:“这就是我的命,怨不得旁人,下次再有这种事,你也不必自作聪明。”

小厮委屈,他故意趁二小姐没走之前跑去禀报,还不是为了少爷?

马车上,金盏轻声对主子道:“夫人,二少爷闹了这么一出,二太太落了面子,会不会越发苛待二少爷啊?”

殷蕙说不准,八成会的。

这天下的嫡母,有几个会对庶子视如己出,似徐王妃、徐清婉那样的都是好的。

这也是殷蕙虽然带着一肚子愤懑重生回来,却不愿与魏曕撕破脸大吵一架的原因,她怕将来有一日魏曕休了自己,再给衡哥儿找个继母。如果魏曕肯让她带走衡哥儿,她宁可不做什么皇孙媳、蜀王妃,可这根本不可能,就算魏曕同意,燕王也不会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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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蓉的婚事、殷阆的病情与处境,都记在了殷蕙的心上,偏偏此时她什么也做不了。

傍晚魏曕逗衡哥儿玩,瞥见她拿着账本坐在暖榻一头,可是半晌都没有翻一页,细细的眉也蹙了起来。

夜里歇下后,魏曕钻到她这边,抱住了她。

出乎殷蕙的意料,他竟然没有直接上手,而是先问了一个问题:“你这次出门,可是遇到了麻烦?”

殷蕙诧异他的敏锐,转瞬又明白了。

上辈子但凡魏曕来后院,她便一心一意都扑在他身上,观察他的神色,再谨慎地应对。如今她没那么在意魏曕了,敢想自己的事情了,无意间露出什么情绪,他自然也会察觉。

“想我祖父了,特意回了一趟家,他老人家却不在。”

短暂的沉默后,殷蕙如此回答道,还往他怀里贴了贴,“祖父也快六十的人了,我怕他路上出什么意外。”

那声音轻轻的,像羽毛落在了他胸口,又像想在他这里寻求安慰。

魏曕便拍了拍她的背:“殷老走南闯北了一辈子,没事的。”

殷蕙:“我知道,就是年关将近,忍不住惦记。”

魏曕走了会儿神。

他也有一位祖父,只是长这么大,他也就见过皇祖父一次,谈不上什么祖孙情。

常年住在燕王府,父王、母亲都在身边,他唯一一次思念亲人,便是七月里进京,很想衡哥儿。

怀里的女人又拱了拱。

魏曕回神,问:“殷老不回平城过年?”

殷蕙:“据说要等小年才回来。”

魏曕:“那你那时候再回去一趟,年前探亲,旁人不会议论什么。”

殷蕙等的就是这句,笑了,仰起头,唇印在他的脖子一侧:“您对我真好。”

谈话就此结束,魏曕撑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