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到底烧死了,还是被火熏跑了,秦小二不得而知。
“阿娘,那是菜花蛇,没有毒的。”大头很可惜,“抓到的话,可以卖钱呢。”
秦小二这才发现大头几个好像都不怎么怕蛇的样子,赶紧支使道,“要不你去看一下,那个蛇会不会被火吓到,给爬进屋子里去了?”可以说把一个怂字体现得淋漓尽致。
大头见他是真的害怕,只好里里外外又搜了两遍,“阿娘,没看见蛇了。”
秦小二才松了一口气,同时心里发誓,他得赶紧挣多点钱,把这些破房子都给换了!
大头也松了口气,“那阿娘就不用乱烧屋子了。”
秦小二有些心虚的瞪了他一眼,“怎么说得我动不动就喜欢烧屋子一样?”
大头和大丫两人明晃晃的表情,难道你不是?
秦小二硬气表示,“烧自己的东西,能叫烧吗?”
又怕给孩子做了个不好示范,肃了一张脸,“当然,自己的东西也不能乱烧,别人家的东西,还有外面的花花草草,也不能烧,知道吗?”
“阿娘,我们知道。”几个孩子纷纷点头,毕竟我们不傻。
秦小二不知道孩子们在心里腹诽他,经了这一遭,即将要挣钱的喜悦已经消失不见了,几个人苦哈哈地去清理烧焦的厨房,毕竟他们的吃饭家伙,锅碗瓢盆都还埋在火堆里呢。
虽然损失了点盐油酱醋,但大丫还庆幸,好在他们家的粮食放在秦小二房里呢。
囫囵对付过这一天,第二天秦小二早早醒来,喝了碗白粥,好好地收拾了下自己——穿上补丁最多的那一件外衫,和大头两人,背上剩下的十来斤玉兰片去了陈府。
这回接待他的依然是陈管事。
桌上放着一壶茶一盘点心,秦小二见陈管事低下头检查背篓里的玉兰片,就把大头推了过去坐着,拿了块糖糕塞他手里。
“阿娘?”大头疑惑,阿娘前几天还不是教他们出去外边不要乱吃别人的东西么?
秦小二给他眨了眨眼,“吃吧。”
他瞄了一眼陈管事,故意放大了一点声量,“这是陈管事疼你,特意给你准备的呢。”
陈管事听了只点点头,也没反驳说这是府里招待客人的惯例,茶是一般的茶,点心也是普通的糖糕。
秦小二围了上来,“陈管事,怎么样,品质都是上乘的吧。”
“确实不错。”陈管事把玉兰片放下,“不知秦嫂子今年还能做多少出来?”
“哎呀,做这个玉兰片可不容易。”秦小二掰着指头算,“普通的笋干六斤左右的鲜笋就能晒一斤,而这玉兰片要晒成一斤,最起码得十斤左右的笋,而且还比笋干难做得很咧。”
陈管事以为他说制不了这么多,压下心里的遗憾,却不想秦小二话锋一转,“如果陈府想要百十斤来自己吃,或者搭盒送礼,我们家也做得出来,不过要是你们要得多一点……”
秦小二停了话音,一双招子瞅着他。
陈管事有点好笑,这小妇人耍小心机耍到他面前来了,不过老爷的意思是希望要能收就尽量多收一点的,所以也正合他意。
“如果我们要想多要一点的话,你能制出来?我们要的可不是多几十上百斤。”
“这又自然是另一种说法了。”秦小二拍着胸脯,“若我能做三千斤出来,你收不收?”
“三千斤?”陈管事瞪眼,大头手上的糕点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陈管事不信,“如今还有个把月,笋子就要过季了,你怎么才能做出这么多来。”
“我自然有我的法子。”秦小二挺了挺胸脯,露出身上最大一块补丁,“但法子是法子,要想做成,单靠我一个人,却是不行的。”
意思是我现在穷得很,领不起这摊事。
陈管事不蠢,转眼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如果真的要三千斤货的话,定金几何?”
秦小二比了个手势,“七成。”
“这太高了。”陈管事一听就摇头,“最多三成。”
秦小二也光棍,“只有三成定金的话,把我家这么多人卖了都折腾不出来咧,不成不成。”
秦小二死活都说做不出来,不肯让步,陈管事只好去秉陈老爷。
其实说起来,对于陈家而言,哪怕做成了这三千斤的生意,所挣的也就是个微末零头,不值当这么上心。但做生意很多时候就是讲究个你无我有。
而且不知为何陈老爷前两天出去了一趟,回来就问起了这秦嫂子的事,还交代下来不可轻视。
果然,陈老爷听了陈管事的话后,只笑了句“她这是想着借鸡生蛋呢”,就应了下来。
三十文一斤,三千斤,共九十两银子,定金七成也就是六十三两。两人签订了契约,秦小二把一半银子换成了铜钱,背到背上差点折了腰。
秦小二顿时觉得这钱没怎么香了。但钱到底还是钱,还是他绞尽心机赚来的钱,所以就算是跪着,他也只能咬牙背起来,慢慢走了出去,结果刚到大门口就被人叫住。
秦小二一回头,就见一小厮扯着大头在后边急急赶来,“秦嫂子,你忘了你家哥儿。”
秦小二:“……”
秦小二“咳咳”了两声,把心虚给咳走,“你这孩子跑哪去了,要走了怎么不吱声呢?”
大头无语地看了他一眼,他刚刚只是一时太吃惊,阿娘居然这么大胆敢应下这事,又被那么多白花花的银子晃花了眼,所以才一时没反应过来,结果回神就发现秦小二人已经不见了。
小厮发现后只好急慌慌拉着人赶上来。第二次被落下,大头对此都不知该作何反应了。
他该庆幸,跟着阿娘出来的是他吗?要换成大姐或者二弟,两人早就被吓得哭鼻子了。
大头心里的小怨念略过,转眼又担心了起来,“阿娘,我们要从哪里变出这么多玉兰片出来。”
“请人做罢。”秦小二不以为意,“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非得咬死七成定金?”
他拍了拍背篓里的银子,“这可都是用来请人做事的钱。”
大头一想到他背篓里白花花的银子,就立马退了两步,站到背篓一侧,手搭在上边,“这么多钱,那我们可得看好了。”
秦小二回头看见他空空如也的背篓,就蠢蠢欲动,“我放几串钱去你那,你来背。”
大头赶紧抱住自己的小背篓,“阿娘你不是说要买肉,还要买油盐酱醋吗?我背篓装不下这么多东西。”他可不敢背,万一掉了可怎么办?他们家可没这么多钱赔给人家。
秦小二只能悻悻然收回自己的恶魔之手。
两人艰辛万苦,像老牛一样驼着两背篓东西回到家,金乌都快要坠到青竹山上了。
屋前蹲有一小孩,大头眼尖见到人,“是大林子。”
秦小二从记忆中翻了好久,才翻出这大林子的记忆。
大林子只比大头大个三岁,是青竹村里的另一个困难户。他出生没多久,爹就从山上摔死了,然后娘跑了,家里就剩下一个老婆子,有一顿没一顿的把他拉扯大。
“我听说,他阿奶前些天不小心摔下了田里,摔断了腿,没钱吃药,只能在床上躺着。”大头见到他,就不免想起前阵日子的事情,心里一时不是滋味。
秦小二走近了,才发现这个大林子赤着脚,穿着一破烂裤头,和只剩半截的褂子,脸上手上都是脏兮兮的。
他一时有些庆幸,原身虽然穷,但把几个孩子教得挺好,虽然穿得也是破破烂烂的,但最起码都收拾得挺干净的。
“大林子,你怎么来了?”大头率先上去打招呼。
大林子有些急促地站了起来,“昨儿婶子说你们家收笋,我……我挖了些笋,剥干净了,你们还收吗?”
秦小二才注意到,他身后是半人高的竹筐,里边满满都是剥好的笋。
原来昨天他也跟着来看了热闹,听到秦小二说要收笋,就起了心思。虽然村里的人都说二根婶子疯了,不能信,但他们家已经两天没米下锅,只能喝野菜汤了,阿奶躺在床上又整天喊疼,他想挣些钱给阿奶看脚。
所以早上天刚擦亮,他就背着背篓去挖了一大篓的笋,剥干净送过来,却不想刚好和秦小二错开了。
大丫不知道秦小二收笋的计划,被秦小二叮嘱过谁来都不能开门,所以自然不会放他进去,大林子就守着这一筐笋足足守了一天。
大头看他等在这里,嘴唇都等到发白发干,估计等了一天都没喝口水。
“阿娘。”他回过头来看秦小二。
“行了,先进去吧。”秦小二揉着酸痛的肩膀,今天他们没搭到牛车,可是一步一步走回来的。
进了院子里,见大丫熬好了一锅粥,秦小二就吩咐她,先舀一碗给大林子。他刚刚都见到,这孩子站起来的时候都晃了两下,估计是饿得狠了。
大丫端了碗来,大林子看到是白花花的稠大米粥,就没忍住咽了下口水,却不敢接过去。
“喝吧,少不了你这点东西。”秦小二指着他背篓里的笋,“你这笋已经放了一天,下边都老了,我得把这些都剃掉,才上称的。”
一听真能拿到钱,大林子自然欢喜的应下来。几口把粥喝完,他就利索的拿过刀,把笋又重新削了一遍,只留下比较嫩的部分。
最后上称,一共三十五斤,秦小二给他算了个整数,给了他九文钱。
黄灿灿的铜钱拿到手里,大林子有些不敢相信地算了一遍又一遍,不多不少确实是文钱。
他真的挣到钱了,口齿结巴地问道,“那你……你们明天还收不收?”
“收,你拿多少来我就收多少。”
大林子乐得一蹦三尺高,“那我明天还送来。”刚说完人就飞快的跑了。
这一晚,青竹村,有点不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