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中皆知靳骁素来节俭,体恤下属。一直都是跟将士们同吃同住,从不搞什么特殊。
但是这一次却颇为奇怪。此番是有人突然揭发林啸有反心,然后派了靳将军前来平反。原本大家还疑惑,这林啸素来低调本分,怎么就要造反了。结果这一来,林啸居然真的跟他们打起来了。
好在他们带了二十万大军,林啸那点兵力根本不是对手。他们班师回朝时,却颇为惊讶地发现他们将军居然坐进了一辆颇为奢华的马车中,
这放到别人身上挺正常的,但是在靳骁身上却让他们颇为惊讶。
不过后来看到景裕王(檀钰封号)也坐进马车后,他们也没有过多揣测了。他们大多是靳骁的部下,对檀钰并不了解,觉得檀钰是从小含着金汤匙的天之骄子,排场大些也正常。
他们却不知道,这马车只为一人而设。祁宴被拷住手脚,穿着一身单薄的内衬,身上盖着厚厚的绒毯,脔宠一般被囚在马车中。
他身上被下了大量软筋散,以至于他浑身一点力气都用不上。
自从在地宫中醒来后,祁宴一直都在等待时机逃出去,所以哪怕他们做得再过分,祁宴心中有计划有盼头,还是能忍一时的。
可如今,他好不容易逃出来了却被狼狈地抓了回来,他最重要的一张底牌也被彻底掀翻了。
林啸被抓,陪他一起来的暗卫被檀钰斩杀,京城里剩下的残部也已经被这些人铲除了……
其实他未必不知道祁闻淮没有管他,放任靳骁檀钰等人对他放松警惕,一来就是为了给靳骁等人一次警告,二来也是为了借由他逃出去所动用的力量把他手中握有的底牌全部清理个干净。
祁宴知道这很可能是个请君入瓮的陷进,但是他依然只能将饵吃下,因为他也知道这可能是他唯一的机会,只能如此孤注一掷。
但是他孤注一掷投入了所有的底牌,却还是赌输了。
后果似乎他承受不起了。
他狼狈地坐在马车的角落,看着站在他面前的靳骁。靳骁踩着一双长靴,黑色劲装全都收束进了长靴之中,显出修长结实的腿部线条,明明攻城之战已过去了一天,可他身上却似乎仍有一种挥之不去的血腥味。
“靳骁……”祁宴声音微哑,却似乎带着一些绵软的气息。
“不要把我带回去好不好?我不想回去……”他仰起头,朝着靳骁看去。一双原本看似潋滟多情实则冷漠寡情的眸中此时竟然沁出些许哀求。
这是祁宴从未展现出来的模样,哪怕那晚火光冲天的京城,他都没有表现出任何一丝的惧怕和软色。
可此时的他却目露哀求和惧怕,他甚至前倾身子,伸手抓住靳骁的衣袖。
“陛下不想回去?”靳骁轻声问。
“我不想回去,阿骁,我现在只有你了……我只有你了。你说过要一辈子效忠我的,不是么?”他声音颤抖地重复着,似乎理智已经在被拉扯的边缘。
靳骁缓缓蹲下身,知道视线几乎能与祁宴齐平。他看着祁宴惊惶未定的双眼,修长有力的手突然紧紧扎住了祁宴冰凉的手。
然后靳骁缓缓拉着祁宴的手,摸进了自己的衣襟中。
入手先是平坦坚硬的胸膛,然后缓缓移向左边,手指触碰到了一道极其突兀的触感,既凹凸不平又非常粗糙——是一块非常大的血痂。
靳骁带着祁宴的手摸遍了那道伤疤,从他的胸口一直滑到腹部,几乎就是心脏的位置。
这是祁宴当日给靳骁刺的那一刀。
“对不起,阿骁……我当时一时糊涂了,我太想逃出那个地方了……”祁宴几乎是流着泪,语无伦次地跟靳骁解释。
他还是企图在靳骁这里得到一线转机,他弄不懂祁闻淮和裴翊在想什么,也弄不懂沈霖和檀钰这两个他从前不关心的小玩意儿是如何作想。他唯一有把握的就是靳骁,他知道靳骁曾经对他是多么忠心。
从前他被逼得自服毒药自尽都不曾求过靳骁.
“不用解释,陛下。”靳骁的神色却很平静,“靳骁之命是陛下所救,靳骁之名为陛下所赐……我本就该做陛下最忠心的狗。”
他毫不介怀地说出要给人做狗,那似乎对他而言不是折辱,反倒是一种近乎信仰的东西。
“是我太贪心了,陛下你知道么,这种贪婪就像是毒药一样侵蚀着我,我没有办法反抗它,我没有办法不贪心。”
靳骁很少一口气说这么多的话,现在他不仅说了,语气明明平静至极,却总似乎带着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癫狂之意。
“我想做一只能够占有主人的狗,主人可以杀死狗,可被杀死的狗就永远无法得到主人了。”他几乎贪婪地看着祁宴,说道。
祁宴缓缓睁大眼眸,他似乎懂了靳骁的意思,又似乎感到了一丝惊惧。
他从来都不怨祁宴想要杀了他,他的命本来就是祁宴可以随意处置的。正如那些暗卫一样,他们都只是君王的臣,他们将生命与忠诚都交给了自己的君主,生死早已排在君主之后。
只是在他濒死的时候,他想,如果他就这样死了,是不是再也碰不到他了……
这种妄图占有君主的妄想是什么时候生出的?靳骁自己都不记得了。
在大漠的时候,在战场浴血奋战的时候,他似乎从来没有想过他和陛下之间有君臣关系之外的任何一种可能,他只知道,他要对这个俊美强大的男人付出所有的忠诚。
可是战争结束了,他被召回京城封赏,身边的兄弟将领都得到了极高的封赏,他们都以为以靳骁之功,可以分个国公之位。可等来的却只是一个封妃诏书。
身边知情的所有人都为靳骁感到不值和愤怒,但是没有人敢去找陛下。可被所有人同情的靳骁却一点都不觉得难过和气愤,他在接到那封诏书时,心中只有不受控制的悸动。
他不懂这种悸动是什么,他只是毫无抵触地入了宫,胸口跳动着的,似乎是一种他自己都不敢深思的期待。
他刚进宫的那段时间,那段连他自己都不敢想的期待却被以数倍的分量给实现了。
他得到了君主的亲吻、拥抱、偏宠、喜爱……所有他敢想和不敢想的一切。
可是靳骁并不愚笨,甚至他还有一份敏锐得可怕的直觉,他知道陛下对他的这份喜爱不会长久,甚至在短暂的时间中,这份喜爱都并不纯粹。
因此哪怕那段时间,他每天都像是活在云端之上,他依然不敢直视心中那份真正的情感,那种稠浓到近乎可怖的爱恋和独占欲。
他只是死守住那份底线,告诉自己,他所要做的,只是尽好一个臣子的本分。无论陛下以后是否还会喜爱他,他都会是陛下的臣子,最忠诚的臣子。
要是此时谢以宴知道靳骁的所思所想,那么一直困扰他的其中一个问题就能得到解决了。
为什么靳骁前期的爱慕值始终停留在八十多,死都不进一步。明明这家伙看起来一副爱他爱得要死的感觉。
或许那八十多的爱慕值只是一种保护,甚至是靳骁心中的一个禁区。他守护着靳骁心中最不可知识的欲望,守护着靳骁对祁宴忠诚的底线。
直到商止聿来了。
所有人都得不到的爱恋,似乎被商止聿轻而易举地得到了。似乎有了商止聿,陛下眼中就再也容不下任何一个人了。
谢以宴后来为了刺激他们的黑化值以及搞商止聿的爱慕值,把其他人挨个儿刺激了个遍儿,靳骁都被商止聿栽赃了好几次,然后谢以宴无脑站在商止聿那边。
这一番操作明明就是应该降爱慕值涨黑化值的,结果靳骁的黑化值是一下子满了,但是爱慕值也涨满了。
谢以宴觉得莫名其妙,但他要是知道靳骁所想,这一切其实是顺理成章的。
因为谢以宴把靳骁心中的底线突破了,靳骁加入了裴翊一方,他不再死死守着自己对君主的忠诚,他开始放任自己欲望,放任自己的独占和爱恋。
一切都是有迹可循的,他不再甘心只是当君主的一只忠狗了。
他想拥抱他,想亲吻他,想占有他。
“我们一起离开,以后只有我们两人在一起,好不好?”祁宴的声音,颤抖中似乎带着一丝甜腻。
这一刻,他好像读懂了靳骁对他的情感,他口中开始勾画着对靳骁而言的糖霜。
“为什么要把我推给其他人?只有我们两个人,不好吗?”祁宴另一只手轻轻贴在靳骁的脸上。
他身上没有力气,想靠近些与靳骁说话,但却摔进了靳骁的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