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钰。”沈霖拉住檀钰,神色中隐隐透露着警告。
檀钰转身看向沈霖,失笑道:“现在就这么紧张他了?你可别忘了,你当初那副丧家之犬的模样,都是拜谁所赐。当初眼都不眨把他往绝路里逼的人又是谁?”
“这才多久,你就心疼了?”
是裴翊带着沈霖来见檀钰他们的,那时候的沈霖在檀钰眼中,确实只是一条狼狈的丧家之犬,只是双眸中燃烧着一团令人心惊的孤火。
“再者,你要是真的这么担心他的情况,也该是你跟裴翊反省吧,把他干得半死不活的,可不是我。”檀钰挑着眉说。
原本骄纵的小侯爷,此时已经变成了眼前这幅痞气的模样,那长而浓密的睫羽下是一双纯黑色的眼眸,眼下的泪痣和眼尾上挑的弧度,都给这张脸带来了一种秾丽又邪肆的气息。
沈霖一向懒得跟檀钰这些人起口舌之争,更别提檀钰这满口粗鄙之语。
十几年的圣贤书到底是给沈霖留下了一些刻入骨髓的习惯和秉性,让他不会把自己心中黑透的念头搬到台面上讲——当然,作用极其有限,只是让他勉强带了一层假面而已。
“他今天要好好休息,你明日再来吧。”沈霖说。
这下檀钰就不乐意了:“怎么着?你跟裴翊爽完了就掀碗了?”
沈霖拧了拧眉心:“你明日再来,不也是一样的?”
“怎么会一样?”檀钰一副不饶人的架势,“说好了一人一天,怎么你就能多一天?”
“我不动他,他喝完药我就走,他需要休息。”沈霖看着檀钰说,他的神色也逐渐不耐起来,“你今天再折腾他,是想我明天过来给他收尸么?”
檀钰已经完全成了混不吝的性子,看起来似乎真的一点都不在乎祁宴的死活:“真要是被我干|死,那不也是挺好?”
“你到底想怎样?”沈霖沉声说。
“算了,我也不想怎样。”檀钰说着,坐到祁宴的床边,“就按照你说的办,明日我再来。但是,今日也是我陪他,你沈霖,给他看了病就走。”
见沈霖神色不愉,似乎张口想说什么,檀钰摆手道:“你放心,我今日不碰他。”
他都这么说了,沈霖也没什么好说的,便同意了。
躺在床上的祁宴听着曾经他看不起的两个小玩意儿如今将他当做货物一样讨价还价,几乎是用尽此生的克制才没有起来把檀钰勒死。
沈霖给祁宴开了药方,然后自己去抓药煎服,看着祁宴一口口喝下去才算放心。
等祁宴喝完药,檀钰就下逐客令了,让裴翊和沈霖都出去。
沈霖皱着眉说:“他还有药没有用。”
“什么药?你刚刚不都煎好了给他喝了?”檀钰抬头问他。
“不是内服的,是外用的。”沈霖说。
然后他揉了揉眉心,说:“算了,药给你,你来帮他敷吧。”
说着他拿出了两个瓷瓶递到檀钰面前,想了想,又拿出了一个盒子,打开后里面装着直径不到一寸的玉制圆柱,上面似乎还传来淡淡的药香。
他把东西都递到檀钰面前,然后嘱咐道:“你知道用在哪的。他便是因那处发炎才染了热病。一日三次,还有刚刚喝的药也是一日三次,还有两次,记得给他喝。”
“上完药再用这个,是温养调理用的。”沈霖指了指那块玉。
檀钰点头:“行了知道了,你可以走了。”
等裴翊和沈霖都走后,檀钰才转身看向自己身后躺在床上一言不发的祁宴:“我的陛下,都听到了吧,起来上药了。”
他们谈话时并不避讳祁宴,祁宴当然听得一清二楚,他也不是什么白纸,作为在位时一直被骂荒淫的帝王,他怎么不知道沈霖说的是什么。因此此时祁宴的脸色有些难看。
“我不上。”祁宴语气冰冷地说。
檀钰却笑了:“陛下,这可由不得你。”
“沈大人方才都说了,你要是那发炎不治,热病可是不会好的,弄不好还会越来越严重。你这好不容易醒过来,我还没好好玩儿呢,可不能让你这么病倒了。”檀钰边把玩着手上的瓷瓶,边漫不经心地说。
见祁宴还是冷着脸不说话,檀钰扬唇:“陛下,你是想被臣按着用药,还是自己配合一点?”
自从祁宴弄死西镇王那个老匹夫之后第一次见到檀钰,就知道这个骄纵的小少爷已经变成了一只狼崽子。他昏迷三年,这只狼崽子也彻底成长了,狼的两个特性,狠厉和执拗,在檀钰身上都是一点不落的。
知道拗不过檀钰,祁宴只能面色难堪地退让道:“……我自己用。”
檀钰挑眉:“这可不行。陛下你自己用……可不太方便。”
他的语气意有所指,也让祁宴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但最终他也只能同意了,然后身体僵硬地让檀钰帮他用药。檀钰似乎是有意折辱或者逗弄他,原本并不算复杂的上药硬生生被他弄了一炷香的功夫。
等上完药了,他还不忘把那块玉放进去,祁宴长指陷入手心,咬牙咬得口中隐隐作响。
檀钰却颇为满意,甚至难得贴心地替祁宴穿好外袍,然后对他说:
“听说昨天裴翊带你出去了?反正今天我也不能碰你,不如也带你出去转转如何?我在京郊也弄了个马场,你不是很喜欢骑马么?”檀钰看起来非常好心地提议道。
祁宴却气得眉峰都忍不住跳了下。
这家伙分明就是故意戏弄他,明知道那块玉……还让他去骑马。
但是祁宴最后只能按了按眉心,从牙缝里挤出来两个字:“不、去。”
最后这一天,两人哪也没去,甚至也没做什么事情。毕竟这地宫里,没什么东西可做的,而且祁宴这时连炕都下不了。
檀钰除了吃饭、给祁宴上药、看他喝药之外,其余的时间都在抱着祁宴睡觉。
连祁宴都有些惊讶这小子居然这么安分,虽然……还是会有些动手动脚的让祁宴不爽,但是比起祁宴之前预想的和檀钰之前表现出来的难缠程度来说,这种程度已经是意外之喜了。
祁宴本来就很累,既然檀钰不作妖,他也就沉沉地睡了一天。
沈霖开的药还是很管用的,祁宴睡了一天,出了一身的汗,第二天沈霖再来看他时,他身上的热症已经好全了。
沈霖给祁宴看完了病,就又被檀钰赶走了。
檀钰似乎睡上瘾了,又抱着祁宴睡了一个白天。
祁宴已经躺了一天了,身上躺得有点酸,他也有些不乐意躺了。但是他刚起来一些就被檀钰的手按了下去。
檀钰半睁开眼,语气慵懒地问他:“不休息了?”
祁宴神色恹恹:“都躺了两天了。”
檀钰凑到他耳畔低笑着说:“你现在不好好休息,晚上可没力气。”
祁宴当然听懂了檀钰的暗示,他心中更加不爽了,隐隐还带着点紧张。
等到了晚上,檀钰果真言出必行,把祁宴弄得一点力气都不剩,只觉得这两天的养精蓄锐被彻底耗干了。
得亏沈霖留的药还有那块玉,似乎真的起到了调养的效果,把祁宴的适应性拉高了不少,也不知道是不是该感谢,还是讽刺。
等祁宴再次醒来时,难得没有看到任何一个人。
此时这地宫中只有他,没有任何外界光源,让他也分不清现在是什么时候。
但是他想到前日檀钰说的一人一天……靳骁在边疆,檀钰说的“他们”,应该指的就是他、裴翊、沈霖,还有祁闻淮。
前面三个都轮过了,今日应当是祁闻淮来。
想到祁闻淮,祁宴的心跳不住有些加重。
自从他醒来的第一天见过祁闻淮之后,他似乎没再见过祁闻淮了。而比起其他人,他想见的,也只有祁闻淮。
也不能说相见,那种心情,似乎是一种介于相见和不敢见之间的复杂心境,也只有祁闻淮,会让内心本质是遵守兽类法则的祁宴有近似于忐忑的情绪。
祁闻淮也并不像其他人一样,很早就来这里,祁宴等了许久。期间地宫里的奴仆来送过两次饭,祁宴顺势问了他们时间,第一次是午时二刻,第二次是酉时一刻。
等到祁宴用过了第二次的膳,他才听到地宫门口传来了脚步声,不同于奴仆的小心翼翼,这脚步声显得更加沉稳。祁闻淮自幼习武,内力深厚,他的脚步也比寻常人更加稳些。
“吱嘎”作响后,地宫的门被推开,来人果然是祁闻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