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周一,外面下起雨。
“宿主,你看!”系统有些激动。
安以农抬起手让系统别说话,他看着窗外的绵绵细雨,‘下雨的周一,原主的家散了’,就是今天吧?
他下了楼,很难得,何承爵今天在。
“太阳今天是从西边升起吗?”安以农在餐桌边坐下。何承爵看着他欲言又止,似乎有什么事想要和他说。但安以农只是低头吃饭,食不言寝不语,他一向做得很好。
“啊,那个,阿潼,你有没有想你妈咪啊?”何承爵终于忍不住开口。
“没有啊,老爸你想妈咪了?”
“其实,老爸有件事想要和你说。”
然而吃完饭的安以农已经站起来,他看看手表:“老爸我该走了,有什么事晚上再说。”
“阿潼!”
何承爵留不住他,看着他坐车离开。
车里的安以农面容平静,手指在书包上轻轻弹动。
他知道何承爵要说什么,不过他不关心。原主情绪对他有影响,但他不至于为此失去冷静。
他在想,如果要做个漫画家,他需要做什么准备工作。
原主的声音奶味太重,不适合唱歌,而且这个时代的娱乐圈又乱,想要安安静静唱歌不太容易。他又有阅读障碍症,看到字多的东西就头疼,所以就是当了老板看报表都觉得痛苦。
想来想去,似乎还是适合做个漫画家。
来到教室,他第一眼就看到张伟在那里唾沫横飞地讲着前天遇到流浪者,然后把人送回家的事情。
挺简单的一件事,张伟讲得跌宕起伏,甚至连流浪者家属的表情变化都描绘得活灵活现。
“天潼,阿伟说得是不是真的啊?”听‘说书’的同学们一看到他就围上来。
“……”老实说,安以农想不起那些人都是什么反应了,他待了一下就走了,不太适应那种家人团聚的气氛。
“是吧。”他犹豫着说。
张伟立刻过来勾着他的脖子:“听见没有?这是我们三个人一起做的事情,三个人都能证明。我早就说了嘛,亲身经历,童叟无欺啊。”
班级一下热闹了,他们围着张伟,问着这件事的细节。
赵刚在旁摇头,他抬头看到整理书包的安以农,忽然又想起在冰室的时候,这位‘大少爷’的样子。
莫名其妙的,赵刚觉得这时候和善的安以农只是假装自己是个普通学生,陪着他们玩而已,他认真起来一定……
刚这么想,赵刚就看到安以农翻开书看一眼,痛苦地捂住头。
“……”行吧,或许读书痛苦这件事没有伪装。
为什么要有‘阅读障碍症’存在?太难了,就算是自认自制力还不错的安以农,都有很多次想要摔书。
每次打开课本看到一群字在手拉手跳舞是什么感觉?
别人一眼扫过去就能看明白的题目他要一个字一个字地读,还可能读错,这是什么感觉?
上辈子安以农这么喜欢看书,现在他看到书就头疼。每次都是带着一种‘看病吃药’的心情翻开课本。
但是这种事说出来也没几个人相信,更难以产生共情。
“忍着。”他只能咬着嘴唇强迫自己看下去。
抱着这种决心,安以农课上很认真,老师试探着叫他起来回答问题,居然都答对了,他们很高兴,就连常年不苟言笑的数学老师都忍不住夸他今天做得不错。
课后同学们围上来,笑问大少爷今天怎么这么努力?
安以农想了想,说前天遇到了一个以前的同学,有些不甘心。
他没有细说,但别人都会脑补,他们以为安以农是想努力一把,成为优秀学生复仇呢。
“压力好大啊。小少爷都开始努力了。”张伟嗷嗷叫着,被安以农摁着‘揍’一顿。
“不许再叫我小少爷。”
课间他还给其他人画漫画,他的桌面漫画成了班级新风尚,连女同学都走过来,磨磨蹭蹭想要一个大美人。
在这样的互动中,安以农和这些相处了半年多依旧没什么往来的同学熟悉起来。他们甚至约好以后去哪里玩。
这种气氛里,安以农觉得原主的情感波动慢慢被抚平了,似乎不是那么怨恨和绝望了——这当然是假的。
当他看到英文老师章语,那种憎恨再一次翻涌,想要淹没安以农的理智。
“我知道她一直在针对你,我也知道她的‘好’都是包藏祸心的,我都知道。我会撕破那一层伪善的表皮。”
他不断对自己说,像是安抚原主,又像是安抚自己。
这一天的最后一节课还是英语,章老师穿着一身价格不菲的白色套装,她拿起教鞭,偶然露出的手表闪着光。
这天她还是叫了安以农起来回答问题。
“老师,我有一个问题。”安以农没有回答,反而提问。
“在英语课上,你应该用英文。”章老师用带着口音的中文说,像极了早年刚回国的海归,并且身上自然而然带着一种留洋人士的矜贵。
是了,这个年代的港城,说英文是比说中文高贵。
“不,这个问题用中文比较合适。”
章老师点点头,看着他叹了一口气,眼里是失望,嘴上却柔柔道:“你讲吧。”
“老师,上课对同学进行提问,一般都是为了看学生是否认真听课,以及测试学生对所学的知识的掌握程度,我说得没问题吧?”
她点点头。
“那么,您隔三差五,和我那不归家的父亲彻夜长谈,翻着夜光的英语书,和他在被窝里讨论我的学习问题。”
说到这里,他笑了声,用着同样柔和的表情看着眼神骤变的章语老师:“那您应该很了解我的学习程度才对。为什么还要一节课不落地关心我的学习进度呢?”
“你……”她颤抖了下嘴唇,几乎拿不住手里的教鞭。
安以农看着她,脸上依旧带着笑:“考虑到我有父母,且他们婚姻尚存,我假设您就是绝对好心,不掺杂任何利益关系,那……可否把给我的关心分一点给其他人呢?”
说完的安以农收起笑,用一种冷漠的表情看着脸色乍青乍白的章老师。整个班级安静下来,寂静无声,所有人都盯着章老师。
可是她此刻竟然说不出话,或许她从来没有想过,这件事会以如此戏剧性的方式爆出来。
良久,她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声音:“不、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什么都没想,就算你和我父亲躺在一起,坦诚相见,并且说着我的表现多么糟糕透顶,我也没有多想。我信你清清白白,我信你有身为老师的师德,我信你做人没问题,我信你手腕上这块名牌表只是我父亲作为家长的谢礼。”
安以农一字一顿:“我敢信,你敢做吗?”
章老师颤抖了一下。
放学铃声响了,章小姐是捂着胸口小碎步跑掉的,她走后班里炸开了锅。
“天哪……我完全没想到。”
“我也是。”
安以农低头收拾书包,其他同学蹭过来:“是不是真的啊?她真的……和你老豆?”
“我不是信她清清白白吗?”
“切。”这表情太假了,都没人信,他们又问,“那你现在说出来,不怕你老豆生气啊?”
“他和我生气?”安以农想到今天要发生的事情,“他可能没空生气了。”
“嗯?”安以农说话声音太轻,这人没听清。
“没什么,我不想再讨论她。”安以农继续收拾书包,把英语书也放进包里,桌面上干干净净只有他之前画的竹林。
这些同学也注意到桌面的画,他转移话题:“啊,那个,何天潼你画画这么厉害,以前怎么都没有展示出来?”
“又不加分,难道能改变我平均不及格的事实吗?”
“话不是这么说,会画画会乐器的人,都好厉害。难道只有读书厉害才算厉害吗?”
“当然不是。”安以农承认错误,“你说得对,是我想错了。”
这个时代经济快速增长,人们的观念也转变极快,对新事物的包容性也很强。的确,不读书,也能找到很多别的出路。
他们正说着话,后排其他同学也凑过来:“之前你和谁说话都臭着脸,我还以为你是大少爷,看不起我们呢。”
“我不是讨厌你们,我是……”安以农苦笑着摇摇头,压低了声音,“我是讨厌英文老师,所以她做的所有决定,我都很讨厌。”
他这一说,其他人就懂了。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不过她以后一定会继续针对你的,怎么办?”
“不是吧,这样乱搞还不能开除?”
“哪有这么容易?我听说她和校长有关系的。我看啊,之后天潼难做人了。”
安以农已经收拾好书包站起来,他意味深长道:“不用担心,我管不了,那就找能管的人。”
众人不明所以。
告别同学,安以农挎着书包往外走。
“宿主,你这样得罪了这个章老师,以后她肯定要吹枕头风针对你。这样不是打草惊蛇吗?”
“打草惊蛇?你不知道今天是什么剧情么?”
“啊?今天是什么剧情?”系统一脸茫然,“下雨的周一……啊,原主父母离婚?”
安以农看着天空,他选择今天挑破这件事,一是为了舆论环境,二,也是发泄长久以来她给原主带去的痛苦。
脓疮挑破痛一时,不挑破痛一世。
才叔开着车早早停在校门口,他走过去打开车门。
“宿主你看。”系统提醒他。
“什么?”安以农转头,看到了人群里的章茗,这个少年正用一种阴冷的眼神定定看着这边。似乎只要给他一点机会,他就会爬上来咬他一口。
“呵,真的毫不掩饰自己的恶意了。”安以农毫不客气地直视他,并且冷笑一声。
“他为什么这么恨原主?原主又没有伤害他。”系统不理解。
“有些恶意不需要理由,也不必努力为恶人寻找为恶的理由。”
安以农转过头坐进车里:身边有这么两只毒蛇,干什么都不方便,还是早点解决了吧。
“少爷,今天我们要先去老宅。”等安以农坐好,前头的司机阿才说。
“发生什么事了?”
“这个,”才叔犹豫了一下,“具体我也不太清楚。”
“是吗?那就麻烦才叔了。”安以农勾起嘴角。
“不客气,我的职责嘛。”阿才笑呵呵地说,并且发动汽车。
窗外的风景一直在倒退,不知道什么时候外面下起雨,细雨朦胧,他想起第一次穿越的时候,也是一个下雨天。那时候他是抱着什么想法呢?活一天,赚一天。
现在不一样了,他会好好活着,为了原主,也为了他自己。
“小七,一会儿请你看一场好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