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第 65 章

马车上了大路没有多久,天空晴转阴,眼见着云层越来越厚,遮住了阳光,天地都昏暗了,车夫说道:“东家,看这天气似乎要下雷雨。”雷雨天上路可不安全。

安以农也觉得会下雨:“先走着,如果路上遇到驿站,就停歇一日。”作为秀才,最小的‘士’,他是能蹭住官方驿站的。

之后天空果然下起小雨,好在他们在天黑前找到了一个适合的地方,不是驿站,是一间开在路边的小客栈。条件虽然简陋,但是五脏俱全。

“客官几位?来,擦擦水。”一进门,店小二就殷勤地递上干燥的棉布,柜台后劈里啪啦打着算盘的老掌柜也露出笑。

“两位,再把我的马喂了。”安以农收起雨伞,室内昏黄的油灯灯光照在脸上,打上一层暖色的滤镜。

店小二多瞧了几眼:“两间上房?”

跟着安以农进来的车夫连忙摇手:“我就不用了,东家,我住柴房就好了。”

“哪儿能让你住柴房?小二,一间上房,一间下房。”

前头的掌柜递给他两个钥匙,钥匙上挂着木牌子,安以农那个牌子上刻着‘牡丹间’,车夫手上的刻着‘乙陆’。问了价格,上房一日十五文,下房五文,不算贵。

之后店小二还帮忙把他行李搬到楼上,他看着一堆土特产直咂舌:“怎么那么多吃食?”

“我东家心善,把吃饭的手艺都教给村里人,这是他们感谢我东家,特意送的。”车夫钟叔骄傲道。

之后两人坐到一楼大堂,准备吃饭。

“客官要吃点什么?我们这的大师傅原在高门大宅里掌勺,只要有食材,什么都能做。”小二张嘴就要报菜名。

安以农看了看里头的环境,除了角落两个汉子,店里没有其他客人,一侧的墙上挂着很多木牌,木牌上有菜品,这就是菜单了。

“一道咸菜茄子,一碗肉末蒸鸡蛋,一道清蒸鱼,一道炒青菜,两碗饭。再上一壶老酒,暖身。”

“好嘞,客官您请坐,菜马上就来。”

和安以农坐在一起的车夫很是拘谨,安以农也没有为难他,自己快一点吃完饭,就结了帐让他慢慢吃。

房间已经被收拾过,不过不知道是否因为下雨,环境还是有些潮湿。不过小二已经备好热水供他洗脸洗脚,桌子上还有泡好的茶。

安以农再要了一床被子,他把被子铺好:“出门在外,无法再给先生定一间屋子,只好委屈先生和我同住一屋。”

顾正中显身:“不必忙,我不用睡觉。”

“话虽如此,先准备着总是没错的。”

看安以农把床分作两边,一边一床被子,顾正中脸上带笑,心里却满是忧愁。

无论男女,年龄到了都要成婚生子,安以农这样俊秀出众,未来若是养育了孩子,必然也是冰雪聪明活泼可爱。

在顾正中的概念里,男人女人,不管他们是喜欢同性还是异性,结婚生子都是一种义务。他自己是身体关系,别说结婚生子,就是活着都艰难,所以不曾考虑过婚姻和孩子,安以农却不一样。

“我是年长者,即便还活着,也得照顾着他,看他成家立业,莫非如今成了鬼,却还要放纵自己?”

“没见过他这样,也不知道和尚说了什么。”收拾好床铺的安以农用热毛巾擦脸,然后细细擦手。

他把热水倒一些在脚盆里,准备泡脚:“不知道这场雨要下多久,若是把道路冲烂了,马车不好走。”

这话说完没有多久,外面就响起雷声和更大的雨声。

安以农踩着自带的拖鞋小心打开窗户看,只看到一道紫色闪电划过幽暗的天空,并伴随着凄厉的风声,客栈后院的小树都被吹弯了腰。

他仰着头,雨水冲刷着他的脸。他却还盯着天空的闪电看:“真壮观啊,你看,像不像哪个大能在渡劫?”

这原是一句网络俏皮话,暗中的‘某物’却当了真,它直直从屋檐下垂落,对着安以农吐出舌头:“大人救我。”

安以农吓了一跳,身体往后猛地一仰,就落在一个散着香气的怀里。

顾正中将他扶正后松开手,目光转向那个垂落的小蛇。他举着杯子,抿一口茶水就嫌弃地放下:“没有谁渡劫,不过对那小妖而言,却也是一劫没错。”

安以农惊魂未定,他看着那条口吐人言的蛇:“妖?”

“我见这边有紫光,知道必是未来能位及人臣的大德之人,特来求庇护。”小蛇缩在墙角瑟瑟发抖,内心发颤:只要我不说,对方就不会知道我不只想要求庇护,还想深入发展一下蹭蹭气运。

哎,宝物从来众人抢,看,早早就被大佬预定了啊。看这气息交融的程度,得是贴身生活了几年吧?

它不敢得罪一看就是一方豪强的顾正中,但是外面风狂雨骤,这会儿寻个普通小书生也晚了。

怪它贪心,见着紫气就凑上去,却不想宝物早有主。

“轰隆!”又是一道响雷,小蛇不得不鼓起勇气对着安以农哀求道:“大人勿怪,小妖绝无冒犯之心,在屋檐下呆一晚就走。”

“呆一晚就可以?”

“是。”

安以农此刻已经冷静下来,他第一次见到‘妖’,不觉得害怕,反而很新鲜。五年前在路边偶遇异类的记忆太过久远,他都快忘记了。

至于顾正中,他一直没将人当成异类。从某种层面上讲,恪守礼节和为人准则的顾正中比一般的人都更像人。

“万物有灵,你在这里呆着吧。”

小蛇抬起头,才发现这个‘恩人’俊美得有些过分,正好是他喜欢的那种清贵青年。且他态度也是很好,对着一个蛇妖不惊恐嫌恶,倒是温和包容。

它在人间游荡多年,何时被人这样温柔对待过?

“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小蛇馋得流口水,忍不住默念了一句酸诗。虽然他是雄性,但这种睡到就是赚到的心情是一样的。

果然,永远可以相信大佬的眼光,他们选的人类就没有不惹人眼馋的,这个尤其惹人眼馋。

接收到这小妖垂涎欲滴的眼神,顾正中不赞同地看着安以农:“非我族类,其心有异。”

小蛇难以置信地抬起头:这话谁说都有资格,他说就不对了吧?

顾正中轻嗤,妖类没有人类的道德准则,行事肆无忌惮,时常害人害己,而蛇性本淫,更是不得不防。

“有先生在,我有什么可怕的?”安以农放下纱幔,转身看过来,他的眉眼在暖光中越发模糊而温柔,“天色已晚,我们早些歇息吧。”

灯下看美人,正如月下赏花,月朦胧,花朦胧,暧昧流动,情愫暗生。

即便顾正中此时心事重重,这时候也被迷惑。

“嗯。”

小蛇是最受不了这种冷漠的时候高不可攀,温柔的时候春风拂面的美男子的,然而它才露出陶醉表情,‘啪!’一声,窗户差点就砸它脸上了。

“哇!”一只乌鸦落在它旁边的屋檐上,乌溜溜的眼睛看着它:凭你敢肖想?

小蛇打了个哆嗦,自己慢慢盘成一团:乖巧.jpg。

窗户纸上的光和影子闪烁,‘呼——’,灯灭了,里面暗下来。

雨更大了,紫色闪电劈出根须一般的脉络,一缕几乎劈到院子里。小蛇打着颤,紧贴窗户。

雷电似乎不想放过它,一道比一道急,一道比一道近,小蛇怕得颤抖,几乎把自己扭成麻花。

“吱呀——”

窗户开了,露出安以农的脸。

他对蛇这类生物实在有些……强忍着心理上的不适,他轻轻拿起冰凉湿透的蛇,放在窗边的桌子上。

小蛇缩着头,还没反应过来。但是黑色的乌鸦呆立在那里,眼睛圆溜溜。

“咦?”安以农也注意到了乌鸦,“你也是来躲雷雨的?”说着就把乌鸦也抱进来。

乌鸦缩着脖子,翅膀紧紧贴躯干,一动不动。两妖魔就这样被放到桌子上,大眼对小眼,不远处还有个浑身冒着黑气的微笑着的顾正中。

安以农把窗户关了,然后拧干净棉布把手擦了,把脚也擦了擦,人就直挺挺躺在床上:“行了,这次能好好睡了……?”

睁眼就看到一个男人压在身上是个什么感觉?

那男人还腿长腰细长发披肩,是世间难寻的美人,这又是什么感觉?

“不能怪我不矜持,实在敌人太过强大。”

安以农被美色所惑,他舔了舔唇角让自己冷静一点,想动一动手腕,却被控制着压在枕头两侧。

顾正中的眼睛带着鸽血红的光泽,这让他看起来妖异极了。

他此刻的状态变得非常不对。

因为和尚的话,顾正中的情绪本就很低落,他甚至开始考虑自己是否应该离开,放安以农过正常人类的生活,做官、实现理想、娶妻生子……

正纠结的时候,安以农还这样没有防备地轻易信了妖魔的话,他如何放心离开?

“先生……”安以农‘不安’地收紧手指。

往日让他觉得安心的暖香,在这时却充满了攻击性,安以农突然意识到,顾正中从来不是一个予取予求的田螺姑娘,而是一个神秘莫测的有所求的存在。

“气氛倒好,就是旁边有两电灯泡,床铺是别人家的,这屋子又一股潮味,不妥不妥。”安以农心想。

“宿主……”连系统都不安了,这可是正文都没出现过的boss,它一个商城被封的系统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宿主,不然你乖乖躺平了,说不定没那么痛?”

“……闭嘴。”这智商是没救了。

“现在知道怕了?居然敢留这种妖怪在屋子里,还敢睡觉,你对怪物有什么期待吗?”顾正中俯下身,他嘴唇贴着安以农的耳朵,呼出的气息却发凉,凉得安以农打寒颤。

桌子上两只妖魔噤若寒蝉,它们看天看地看窗外的雨,就是不看床的方向。

顾正中还觉得碍眼,指尖一点,看不见的能量场将他和安以农包裹起来,外面看来只能看到一团混沌。

“宿主,不能反抗,就享受吧。”

安以农已经不想搭理这个愚蠢的系统了:“闭嘴,我会处理好。”

“抱歉,是我错了。”他干脆利落地道歉了,然后……

“但是,我有所期待的从来不是别人,是顾先生。因为先生你就在我身边,所以可以信任,可以安睡。”

他不躲不闪地看着顾正中:“也因为你,所以我爱屋及乌。”

“……”顾正中愣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