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客厅到哥哥卧室,短短一截路,云娆仿佛蹚过了七情六欲的河流,各种滋味体会了个遍,脸上的颜色更是精彩纷呈。
接过手机的那一刻,所有情绪凝结为喉间惴惴不安,又故作持重的——
“喂,学长?”
靳泽那边的声音也有点奇怪,似是郁闷,又似憋笑:
“是我。”
大明星的通话后继有人,姜娜终于放心地回餐厅布置去了。
云娆独自待在哥哥卧室里,紧贴手机的那一侧脸颊迅速泛红:
“学长,我正好有事和你说。”
不是什么大事,但在她心里憋了一早上了。
可她又不愿意为了这点小事戳开靳泽的聊天框,纠结来纠结去,竟然等来了意想不到的通话。
话筒那头,男人的声音很低沉,洗耳恭听的样子:
“什么事?”
云娆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她的嗓音很轻,软软的,像刚采摘的棉花:
“我想了想,之前和你说错了。我不是你的亲妈粉,应该是亲妹粉才对。”
靳泽听罢,拖长音:“噢——”
不足两秒,他轻笑了声,接下句:
“你这样变来变去的,很可疑。该不会是假粉吧?”
云娆一愣,语气变得急促:“不是假粉!”
她好像听见他又笑了,声音太轻,太缥缈,她真想把耳朵探进手机里听清楚。
可惜,那一丝微不足道的轻笑转瞬就被另一道欠揍的声线覆盖住。
云深早不来晚不来,偏挑这个时候回来了。
“哟呵,家里进小偷了。”
他倚在门边,朝妹妹挑了挑眉,
“偷哥哥手机和谁打电话呢?”
云娆心想,本姑娘行得正坐得端。
可她面皮实在薄,禁不起调侃,再加上皮肤白,透红的耳朵尖儿在灯光下特别明显。
她背过身,转念又想,反正刚才都和靳泽说过了,现在也没必要避着。
她清了清嗓,字正腔圆:
“我和我亲哥说话。”
亲妹粉,和亲哥说话,非常合理。
云深目光一暗,不带笑意地勾唇:
“原来你有亲哥啊?让我看看,是哪个狗东西。”
他走到云娆身边,仗着身高优势,不费吹灰之力就抢回了自己的手机。
看见来电显示,云深弯了弯眼,贴近话筒说:
“我当是谁呢——”
他说着话,另一边,云娆才当着两位哥的面逞了能,现在就想跑。
她还没逃出房间,就听见云深后半句,意味深长的:
“原来是你啊,狗泽,高中开始就一直惦记我妹。”
惦记我妹?
惦记?
我?
云娆身形一滞,回过头,眼睛微微睁大,满脸的茫然。
云深朝云娆扬了扬下巴,示意她赶紧滚蛋。
他自己继续和靳泽说话。
“那么想要妹妹,让你妈......”
话说一半,云深似乎意识到什么,嘴巴急刹车,换了个说法,
“那么想要妹妹,去路上随便捡一个,都比我家的强一百倍。”
原来是这样。
云娆松了口气,转瞬又捏紧拳头,愤愤地瞪着云深。
电话那头,靳泽的语气悠然自得:
“云娆说,她是我的亲妹粉呢。”
云深单手举着手机,目光向前,带着一丝哂,轻飘飘地落在云娆脸上。
难怪这姑娘一直磨磨蹭蹭的,赖在他房间不肯出去,原来真认了别人当亲哥。
呵,脑残粉。
云深收回目光,几不可查地嗤笑一声,慢悠悠地说:
“兄弟,别怪我没提醒你,今时不同往日,小云娆现在可出息了......”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
“你的糗事她牢记那么多年,我瞧着,分明是黑装粉。”
云娆:???
他平时开玩笑也就罢了,怎么能在靳泽面前这么说!
云娆气得跺了下脚,眼神瞪视着她亲哥乐不可支的脸,目光逛荡半圈,落在他黑色的手机上,登时蔫了下来。
门外,云磊和姜娜喊他俩吃午饭。
云娆最后剜了云深一眼,实在拿他没办法,整个人急哄哄地转了半圈,终于被气跑了出去。
-
热搜降下来之后,云娆悬着的心,也跟着落了下来。
她在老家待了最后半日,第二天就启程前往申城,准备入职。
申城比容州要冷一些,好在湿度低,寒气不渗人。
云娆住的地方位于市中心,寸土寸金的地儿,父母为她盘下了一套七十来平的二居室。
房子不大,但是位置、环境非常优秀,装修也是时下流行的北欧风,简约又漂亮。
新家的家居和日用品,姜娜早就备好了,事无巨细,只等云娆拎包入住。
留学在外三年,直到此时此刻,云娆才切实地感觉到,家里真的变富裕了,从前他们兄妹俩为了省钱买零食,饿着肚子不吃正餐的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
云娆到申城的当天下午,黎梨正好回国。
她一下飞机,家都来不及回,先打电话找云娆,说现在就要来她新家温居。
云娆用肩膀和脸夹着手机,一边收拾衣柜一边说:
“改天吧,我等会收拾完行李,接下来的时间都要用来准备明天的面试。”
黎梨:“就那个口译工作的选拔?要去意大利出差?你才刚从那儿回来呢。”
云娆笑说:“谁让客户开的时薪那么高呢?”
富婆黎梨表示不理解:“你缺钱啊?”
云娆空出一只手拿手机,隔空摇了摇头,然后又点头:
“我和你说过吗?我哥前几年开的餐厅赚了很多钱,我可不能比他差太多。”
“行吧,你个小财迷。”
两人又闲扯了几句。
黎梨和云娆认识这么多年,知道她事业心挺重的,没过多久,她就识相地主动挂了电话。
当晚,云娆学习至深夜,第二天早早爬起来,认真地化了个全妆。
从新家去公司,大约二十分钟地铁。
到达公司之后,他们翻译小组的组长领着云娆去办公室。
组长名叫黎旭,三十五岁左右,个子不高,身材很结实。
云娆注意到他穿着防拉伤的健身裤,走路姿势有点儿奇怪,似乎刚拉伤过。
路上闲谈时,云娆礼貌地问:
“组长,你经常踢球吗?”
黎旭一愣:“你怎么知道?”
云娆笑了笑:“因为你长得就像一直坚持踢球的业余选手。”
此时,两人停在办公室门前,云娆飞快扫一眼室内,看到最大的工位上摆了一张合照,照片左边是黎旭,右边是一位她非常熟悉的意甲球员。
黎旭十分惊讶地上下打量她:
“不错呀小云,你是哪队球迷?”
云娆笑起来:“ForzaMicity(米城万岁).”
黎旭的表情从惊讶转变为惊喜,复述道:“ForzaMicity!”
云娆落座后,坐在她旁边的年轻男人拍了拍她的肩膀:
“你刚才和组长聊什么呢?我刚入职的时候,他对我可冷淡了。”
云娆转过头,男人这时才看清她的模样,满眼惊艳,脸也不自觉地红了。至于云娆后面回答了什么,他几乎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云娆斜对面坐了个二十八|九岁的女人,丹凤眼长卷发,名叫崔以荷。
她只探究地看了云娆一眼,没有说话。
云娆给每个在场的、不在场的同事都送了一份小礼物。
职场如战场,她一定要利用自己细心的优点,抓紧每一个有助于事业前进的因素。
他们小组,加上云娆一共五个人,两位同事有任务在身,今天和云娆一起竞争工作机会的就是崔以荷,还有刚和她搭话的黄辉。
两位都比她有资历有经验。
但云娆也不是全无机会。她刚从意大利回国,口语很native,而且本次跨国会议的主题和食品相关,云家就是搞餐饮的,她对此有一些研究。
面试开始前,云娆随手点开聊得热火朝天的靳泽后援会群聊。
她加的是数据组,群号018。
刚进群的时候,云娆意气风发,誓要为靳泽的顶流数据添砖加瓦。
可惜,靳泽的团队不想营造流量氛围,加上他国民度高得离谱,所以数据组没什么工作压力。她所在的这个群,近两年渐渐沦为了充斥闲聊八卦的粉丝养老群。
几分钟前,群里的消息灵通人士发出来一张靳泽的行程表。
云娆早前听说,他近期要去米兰拍一支高奢代言广告。
行程表中只有模糊日期——三月中旬。
如果云娆能拿下这次的工作机会,出国时间大概也在三月中旬,地点是罗马。
距离米兰只有一个小时的航程。
好家伙。
云娆感觉自己的灵魂似乎燃烧了起来。
搏一搏,单车变摩托,赚钱追星两不误。
等会儿面试更有劲了。
-
面试结束的当天晚上,组长黎旭发邮件公布了甲方爸爸选中的会议翻译。
云娆看到自己的名字,开心坏了,一把拥住身旁的黎梨。
两人窝在云娆新家的客厅沙发上,黎梨开了一瓶红酒,和她碰杯:
“你能来申城工作太好了,等大仙从欧洲回来,我们仨又能像高中一样,天天团聚。”
云娆勾住她的胳膊,满眼带笑:“富婆带我飞。”
“那当然,有好事第一个拉上你。”
黎梨像捏橡皮泥一样捏着她柔软的手,忽然想起一事,
“昨天吃晚饭的时候,我听我妈说,我家小区二期,占地面积最大的精装别墅,有人全款买下来了。”
“然后呢?”
黎梨朝她挤眉弄眼:
“听说是靳泽买的。你的偶像靳泽学长。”
云娆听罢,先是睁大眼,眼中惊诧流转,然后又抿唇,表情变得严肃:
“你可千万不要告诉别人!”
“当然不会,他好歹也是我的学长嘛,我只告诉你。况且我们小区安保很严密,私生进不去,但是我可以带你进去。”
云娆摇头:“我不是私生。”
黎梨:“可你是他学妹啊。你前段时间不是加了他的微信吗?你可以通知他一声,就说‘学长,我这两天在我闺蜜家玩,要是偶遇你了,你不要误会哦’。”
云娆笑疯了:“我有毛病?我才不和他说这么无聊的事呢。”
“那你都和他聊什么?”
云娆撇撇嘴:“没聊。他那么忙,我不方便打扰。”
黎梨上手捏了一下她软白的脸:
“这么禁欲的吗?奇了怪了,真不知道你校庆那天怎么突发奇想说出靳泽磕破脑门......”
“啊啊啊!别说了!求你!”
那六个字简直成了云娆的一生之敌,只要听到就会立刻炸毛,脚趾光速抠出一幢地下布达拉宫。
“好好好,我不说了。”
黎梨笑得前仰后合,“好在那个热搜很快就降下来了,我本来以为还能多挂两天呢。”
幸好这话是从黎梨嘴里说出来,而不是说啥中啥的温大仙。
云娆从桌上抓起一颗草莓,皮笑肉不笑,用力塞进她嘴里:
“全靠老天保佑。闭嘴吧你。”
-
3月10日,云娆随队启程前往意大利。
落地后休整半天,当地时间3月11日,会议正式开始。
会前,客户特意安抚她,让她不要紧张。没想到会上,云娆表现得特别好,不仅翻译水平高,语气和表情也从容大方,全程几乎无差错,深得与会双方认可。
“她真的是应届毕业生?”
客户团队中的领导问身旁的秘书。
秘书:“是的,去年刚毕业。”
“估计校园工作很丰富,你看,她完全不怯场的。”
领导抬了抬眉,眼中含着赞叹,嘱咐秘书道,
“晚点再以我的名义包个小费给她。”
会后,和客户团队共进晚餐的时候,云娆说自己有事要在意大利多留一天,就不和大家同行回国了。
大家问她是不是要留在罗马和研究生同学聚会。
云娆含糊地点了点头。
然后,转头就买了飞往米兰的机票。
-
3月12日,米兰街头。
意大利顶级蓝血奢牌,在市场宣传方面极其精益求精,从清晨六点开始,一条几十秒的广告拍了近五小时才结束。
空旷少人的外景街道,因为一名中国巨星的到来变得拥挤不堪。
在保镖和助理的簇拥下,靳泽回到酒店套房,换了身衣服躺在沙发上小憩。
躺了十几分钟,睡不着。
靳泽坐起来,看到茶几桌角处放了一叠粉丝信件,是刚才从拍摄地回保姆车的路上助理帮他收的。
助理乐言和他住同个套房,现在在自己房间里,房门紧闭。
百无聊赖间,靳泽捞起那叠信件,一封一封认真翻看。
大部分信是中文,少部分外国粉丝写英文,因为他只看得懂这两种文字。
有的抒发浓烈爱意,有的含蓄如散文,看完都很暖心。
翻到一张意大利文的明信片,靳泽看不懂,但是行文字体特别漂亮,他于是多扫了两眼。
正准备换下一封,靳泽突然注意到明信片左下角的水印。
罗马大学。
然后,他看见文字最后的落款,一个大写花体字母“R”,优美而飘逸,写得像幅画。
助理乐言正好解决完个人卫生问题,伸着懒腰走出卧室。
靳泽叫住他:“乐言,帮我联系一下随行翻译。”
乐言停住脚步,拿手机准备发短信:
“他现在应该在回家的路上,哥,你事儿急吗?”
靳泽抬起深琥珀色的眼睛,下颌微微拉直,指尖擦过明信片边角:
“急,你打他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