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格斯是个疯子,一个聪明的疯子。
尽管众人觉得他在面对神谷哲也的事情上情感扭曲到令人难以理解的地步,但不代表他在其他事情上的处理也是如此混乱。
能够掌控组织那么多年,让每个成员都极难生出背叛之心,安格斯对人性的把控到了一种极其精准的程度。
每一次选择,都是往人心肺里戳。尤其是当对象是警察时,公众的利益与个人的私心之间的抉择,活生生地想把他们肩上的朝日影(樱花纹章)撕下来,践踏地上,碾进泥里。
上次的诸伏景光和神谷哲也二选一,选了前者的警方,亲眼目睹了被放弃者的痛苦和绝望。
而现在……
人质的性命和神谷哲也,又一次被放在了天平的两端。
与上次的折磨不同,这次唯一的筹码,是生命。
在降谷零用冷静的语气说出这残酷的事实时,江户川柯南眼前仿佛出现了那个狭小的审讯室,看到被痛苦折磨的白发青年,甚至于后者睁开眼睛,静静地与他对视着。
那双眼睛一如既往地平和,毫无波动,倒映不出江户川柯南的身影,也不可能看到他自己。
唯有一道血泪顺着眼角滑下,打湿脸颊,似乎在控诉他们的不作为。
如果是神谷哥哥在,他会怎么选?
肯定是选择救人质吧……
人类是一种很复杂的生物,已经付出,且不可回收的沉没成本,会被累积在心底,成为越发不可放弃想达成的目标的理由。
神谷哲也为了追逐他所向往的光明付出了那么多,自然不可能会希望用这么多人质的性命来换他自己。
可是他呢?
江户川柯南,又或者说是他工藤新一,会怎么选?
如果是以前,江户川柯南肯定会喊着:“不管是谁的生命都值得尊重,都不可以被放弃,我要去找到安格斯,直接解决源头问题!”
但是他已经被毒打了一次。
江户川柯南现在还记得当时在安全屋里,他安慰灰原哀、安慰诸伏景光,超级自信地说——安格斯肯定不会对神谷哥哥动手的!
在那时,无形之中,他就已经把神谷哲也放弃掉了……
理所当然地把他推给了安格斯。
江户川柯南眼中那非黑即白的、万分顺遂的世界,在看到审讯录像的那刻,就已经彻底破碎了。
神谷哲也在录像中流下的血,一滴一滴地汇到他的心里,将那双毫无杂质的天蓝色眼睛,染上一丝沉重的浑浊。
于是,警视厅的救世主、骄傲的关东高中生侦探,在短短几天内就跌下了梦幻的神坛,也陷入了这痛苦的二选一中。
20:50
江户川柯南看着那些激动的歹徒:后者确实脸色就很不对劲,死亡前的狂欢让他们变得更加大胆肆意,若不是主使者托付了任务,想必现在他们便想着直接带人质一同下地狱去了。
但偏偏的,安格斯给他们下达的指令就是拖住他们的行动,好让他与神谷哲也两人欣赏烟火。
“烟火”在哪,警察找疯了都没找到,这两栋楼太高、楼层太多,短短时间内根本没办法排查完,更操蛋的是他们拿梦境作为理由,上级根本不信,连支援都不愿意给予!
小侦探有些无助地抬头,试图向靠谱的大人寻求帮助:“安室先生……我不想选。”
降谷零弯着腰,拍了拍他的肩膀:“那就不选,他们的子弹在胡乱射击下快用完了。”
这些歹徒只要有人朝门口走,就向上开枪恐吓,子弹消耗很快,但并没有造成伤亡,纯粹故意围困他们。
处于展厅内的人没有一个能够靠近大门,这也就代表他和松田阵平以及其余警力,被迫放弃了选择的机会。
他们所要做的,就是在十分钟内制服歹徒,再去找神谷哲也。
最好的选择,就是不做选择!
好在外面还有人,萩原研二、诸伏景光以及其他的警察,这些都是他们愿意付出生命的存在,绝对不会让他们失望。
铃木次郎吉此刻也非常焦灼,作为主办方,如果在场的宾客出现了差错,他可是要负很大的责任的。
更令他烦躁的是现在距离怪盗基德前往偷盗宝石的时间——九点整,没差几分钟了!
他为了让宾客们都能欣赏到怪盗基德被逮捕的狼狈模样,还专门开了大屏幕的直播,控制器只有一把钥匙,在负责人身上,而负责人……
就是那个开局被杀鸡儆猴打死的倒霉蛋。
铃木次郎吉只想当场一个闭眼。
等下九点一到,这大厅里就会直接开启直播装置,届时万一刺激到歹徒,他罪过就大了……
侦探呢?警察呢?保镖呢?
快点救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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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会角落。
“相信警察,相信神谷哲也。”
松田阵平走过来,蹲下身,把手放在江户川柯南面前:“那些家伙身上的炸弹都是定时炸弹,只要小心行事,不会轻易引爆。”
“十分钟,先把他们搞定怎么样?”
毛利兰此时也悄悄地蹲在地上蹭过来,她小声地道:“新一,我也可以一起帮忙。”
五个歹徒,降谷零、松田阵平、江户川柯南的麻醉针、毛利兰各打一个,但还剩一个。
剩下一个……
毛利小五郎死鱼眼,觉得他还能挣扎一下出场的位置。
平时不靠谱的沉睡の小五郎,此刻终于认真了起来,他挽着袖子看几人:“是要在钟声响起之前对吧?”
“那就来大干一场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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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厅外,知道楼下发生了凶杀案,中森警官立马就与总部联系,风风火火地行动起来,一时间怪盗的存在感低到可怜。
已经装作警卫混进来的黑羽快斗为这次的意外事件感到无语凝噎,这次他该不会又被无良媒体传团伙作案吧?
可恶,那个侦探江户川柯南呢?赶紧破案啊!
他好好的、清纯不做作的怪盗基德,次次背锅,像什么话嘛!
黑羽快斗看着放在玻璃罩里闪闪发光的宝石,踟躇了一下,还是决定先蹲守到九点。
楼上的展台没有放钟表,铃木次郎吉为了还原古朴的氛围,要求所有观众都伴着低沉悠长的钟声欣赏宝石,而这也给了黑羽快斗一个机会。
坏心眼的怪盗特地将大钟的分针掰动,给自己预留了一分钟的表演时间,也就是说,今天代表着“九点”的钟声敲响,那时是时间应该是九点零一。
只要在月下看一眼这个“美杜莎之眼”是不是潘多拉,他的目的也就达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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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廊上,诸伏景光、萩原研二,以及宫野志保站着,他们已经得知了展厅内发生的事情,此刻分配却出现了分歧。
宫野志保冷着脸:“我要去天台。”
“你去楼下监督警员排爆以及铺设装置。”萩原研二与她意见相左,“我不觉得你碰到安格斯和神谷哲也能冷静下来,宫野小姐,你的实力也不足以帮上什么忙。”
这话说的很残酷,但却把宫野志保的性格弱点明明白白展现了出来。
栗发少女满脸不甘。
萩原研二冷静地道:“你如果想知道上面情况的话,我想你手机应该也能收到视频。”
铃木次郎吉搞这么声势浩大的宴会和宣战,自然要拍下来欣赏,空中许多辆无人机盘旋,只为了记录怪盗基德被抓的那幕。
而此刻……却成了他们见证生与死的唯一途径。
只是监控中,天台此时还是空荡荡的,不由得让几人怀疑他们梦境的真实性。
但是没有办法,安格斯离开得过于快速,还破坏了周围一圈的摄像头,他们花费了大量时间去找也没发现任何端倪,除了这个梦境,他们没有任何办法在短时间内找到两人。
就像是溺水之人死前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唯物主义的侦探们都只能以预知梦这个可笑的理由作为奔波的对象。
宫野志保看了看时间,最终还是松口了,她咬着牙道:“我现在就下去,如果你们不把老师给我平安带回来……”
她没有说出下半句话,而是转身快步跑走。
没有如果!
神谷哲也一定会活着回来!
20:52
萩原研二看向诸伏景光:“我们上楼吧,虽然他们还没有出现,但现在上去,也说不上是打草惊蛇了。”
“可是我的梦……”诸伏景光皱着眉,有些迷茫,“为什么与你们不一样?”
萩原研二“啧”了一声,对同期的精神状况感到头痛:“别想那么多了,那栋楼从上到下都是锁的,安格斯他们难道能长着翅膀飞上去?”
“而且,现在跑过去也来不及了。”萩原研二看向窗外,“哪怕有权限可以解锁,你也必须从135楼的玻璃栈道那边过去走外沿的楼梯才可能上到天台。”
大晚上走万丈高空,那可不是一般人能顶得住的,更别说现在安全设施还没搞好,站在廊桥上都觉得浑身发颤。
诸伏景光抿了抿唇,跟萩原研二往楼上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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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谷哲也还真不是长着翅膀飞上去的。
想要从警察的重重包围中到天台去,利用某些不柯学的方法,其实还真的不难。
只需要付出那么一点点代价……
“噗咳咳咳。”
无光的双子楼顶,神谷哲也靠在楼梯口咳嗽了几声,他缓缓地擦去嘴角溢出的鲜血,面无表情地道:“老贼我丢你螺母。”
脏话!骂骂咧咧!
论坛:“……”不敢动。
哪怕快到九点钟,神谷哲也还是从宝贵的时间里抠出了一分半来激情辱骂论坛。
发生了什么,很好理解,神谷哲也听着
如果不是老贼想出托梦这种骚操作,得知情报的红方也不至于调动大量警察来围楼,不围楼他就可以用常规方式上天台,就不会变成现在这种真惨淡的模样。
剧本早已选定了舞台,他不可能临阵脱逃,因此神谷哲也只能选择改变神谷五号的定点锚点,从乌丸莲耶的别墅挪到天台的楼梯口。
但是这样只能让五号马甲一个人上来,他本体又不是宝石。
最后,神谷哲也想了个骚操作,他直接扒在神谷五号身上,试图利用“衣服都能跟着瞬移,他也一定行”的奇葩歪理做了个尝试。
试试就逝世,成功是成功了,可神谷哲也却差点没被那种难以言喻的粉碎感给搞到崩溃。
他现在看上去就像是在狗带边缘摩擦,比起初化妆化的都真,若不是论坛承诺结束后会帮他恢复,他都想当场罢工了。
随意地拿手上的绷带擦掉渗出来的血,神谷哲也果断把大部分意识都放到五号马甲的身体里。
看着一副失血过多的本体,咸鱼想了想,又把五号的黑色外套脱下来,披上去。
原本一件病号服看着太单薄了,万一冻感冒了可不行。
看了看时间,20:57。
四周空荡荡的没什么声音,神谷哲也舒了口气。
看样子红方应该都被误导到对面天台去观战,应该不会有人打扰他的独角戏。
等到钟声响起,琴酒就会差不多引爆炸弹,届时在玻璃栈桥下铺设的一排炸弹就会同时爆炸,直接将跳下去的“两人”个炸得粉身碎骨。
没错!神谷哲也压根就没在楼下放炸弹,而是利用红方的误区在空中的玻璃栈桥上做了布置。
这样的观赏效果虽然差了点,也没有威胁到剧场版日常被一绑架的毛利兰,但对他来说就足够了。
毕竟黑羽快斗这种不科学的片场都串戏了,那么重要的危机放在“安格斯和神谷哲也的生死一线”上,好像也说得通。
至于剧场版的推理……什么?名侦探柯南的剧场版竟然还有推理这种东西?!
……
斜躺在楼梯旁的白发青年睁开眼睛,他搭上黑发青年的手,借力起身,两人径直朝夜风呼啸的天台边缘走去。
150层的楼高,近700米的风景,站在边缘处,仿佛置身于世界之巅,万物尽收眼底。
盛大的烟火与夜幕交织,将这份美丽送到观众手中,也当作谢谢他们的逗乐效果了。
神谷哲也沉下心,开始准备他的最后一场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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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伏景光跟着萩原研二到了双子楼亮面的天台,脚下的繁华一片的灯光,尽管因为歹徒的来临显得有些安静,但热闹的氛围却依旧挥之不去。
“没有人。”萩原研二转了一圈,脸色越来越差,“那个梦……难道真的是假的吗?可如果是假的,为什么我们会一并梦到?”
做梦不可怕,可怕的同时多人做梦,还梦到同一个地点。
简直像是魔法一样。
诸伏景光没说话,他吹着风,疼到麻木的脑子却格外清醒,这个位置……
他开始后退,选择角度,却怎么也无法与梦中的重合。
“明明我,柯南,还有宫野的梦都是一样啊,神谷哲也和安格斯就是在这个位置才对。”萩原研二还在嘀咕着,“已经八点五十五了。”
确实无法重合,因为他的梦最为与众不同,哪怕所有人都说他是精神状态太差,可能导致记忆出现偏差,甚至连他自己都快信了。
但此刻,一种诡异的冲动自诸伏景光心底产生,这冲动来得迅速且猛烈,让他连萩原研二的说话声都听不甚清。
——“你对利口酒的干扰太大了。”
琴酒的话语又一次浮现,诸伏景光突然明悟了一个道理,有没有一种可能,他对前辈来说也是与众不同的呢?
就如诸伏景光对神谷哲也抱着难以言喻的愧疚和责任感,认为是他的原因才会让神谷哲也落到这番境地,反过来想,也正是因为他,神谷哲也才会这样做。
那么这是不是可以代表……
他就是特殊的!
诸伏景光捏着手机,呼吸剧烈起伏,他甚至来不及跟萩原研二说上一句话,转身就朝楼梯冲去。
“景光!景光你去哪?!”萩原研二的声音在身后模糊,被撕成碎片,散到风里。
路过宴会厅,诸伏景光听到了宾客们传出来的欢呼声,歹徒似乎已经被众人制服,一片热闹喧天的模样。
距离梦里的画面愈发接近了。
他继续往下,通过亮面楼的按钮开关打开了通道。
双子楼中间未建完的玻璃栈道长约八十米,悬浮在六百米的高空上,没有佩戴任何安全措施,脚下是光滑的玻璃面和黑洞洞的、望不见底的深渊。
诸伏景光心如擂鼓,急速奔跑下带来的身体反应让他的感官都模糊了起来,他没有过多思考,直接踏在了冰凉的玻璃上。
冲过去!冲到天台去!冲到神谷哲也身边去!
最后几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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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台上的风真的很大。
神谷哲也觉得论坛上说要跳天台的人说的没错,起码他两个轻飘飘的壳子站在边缘处,真的很担心被风直接给吹下去。
万一真的给吹下去了,那就是恐怖故事!!
咸鱼在夜风中瑟瑟发抖,他很想打喷嚏,但看着天空中盘旋的录像小飞机,还是为了自己的逼格给绷住了。
只能让本体借着吐血的机会咳上那么两声爽一爽——毕竟感冒边缘的人都知道,憋喷嚏可比真咳嗽难受多了。
他此刻大部分意识在神谷五号这边,导致本体看上去就比较迷茫,但并不影响对话效果——反正他平时说话也没什么情绪起伏。
为了防止轻飘飘的本体被夜风吹下去,神谷哲也用力握住本体的手,咦……怎么这么冰,再搓搓。
感觉不太够,再拉近一点。
神谷哲也抽了抽嘴角,近距离看自己的脸,这妆好像有一点点……快花了。
不行!!不能再想了,再跑题等下演技更差了,岂不是很丢人!
这番内容红方之后看到还是现在看到,已经不会影响到什么结局了,他所要做的就是让自己的“结局”变得好看一些,刺激一些,在论坛漫画上也画下一个圆满的句号。
之后的纷争评判,与他无关。神谷哲也只会是驻扎在德国暗处伺机发展的组织boss,将他日后的生活铺平道路。
就是有些舍不得诸伏景光的厨艺。
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世界buff的加成,当所有人都公认诸伏景光做饭好吃后,他所做出来的食物,就成了世界上最好吃(?)的模样。
反正神谷哲也是真的很喜欢。
可惜红方一个个的都是死脑筋,他想带诸伏景光离开这条道路根本走不通,而留在这里……
神谷哲也不喜欢吵闹,也不想认识那么多人,他更喜欢安静地蹲蘑菇,做自己喜欢的事情。虽然留在这里也是一项选择,但比起最舒适的状态,还是离开更好。
他承认有那几个混蛋确实给予了他短暂的感动。
轻咳一声,神谷哲也准备开始进行自己与自己的谈话。
为了不被什么测谎仪或者心理专家发现端倪,他必须保证自己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话,而这些话,红方他们怎么理解……那就跟他没关系了。
不需要说特别多,只需要等钟声响起。
胜利就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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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57:30
拿着手机,时刻关注着监控的众人脸色一变,宫野志保甚至险些激动到把手机给丢出去。
画面中,一黑一白两个身影前后从阴影中走出来,两人如同反色双生的样貌,一时间就让人们锁定了他们的身份。
安格斯和神谷哲也……
黑发青年如同最温柔的引导者,走在前方;神谷哲也被牵着手,步履有些踉跄,但依旧踩着前者的脚步,缓慢而艰难地移动。
他身上只是拆了妨碍动作的石膏,洁白染血的绷带在黑夜中显得格外明显,当然,更明显的是他身上那件黑色的外套,如同标记一般,将他包裹住,陷入黑暗里。
他们在最后几分钟才出现在天台上!
“萩原研二、诸伏景光!”宫野志保失控地拿过旁边的对讲机,声嘶力竭地喊,“你们现在在干什么!”
萩原研二的身影很快也出现在了监控里,他面容严肃,青筋暴起。但很显然,他所处的位置,与他们希望看到的位置,遥遥相望,隔着天堑。
安格斯和神谷哲也,越过了重重围困的警察、越过了足以防住世界上80小偷的指纹和密码锁,如同永远都不会失败的怪盗一般,如约而至。
没有人知道他们究竟是怎么上去的,但这并不重要。
萩原研二重重地喘息着,不可置信和痛苦自责一时间淹没了他,他用对讲机道:“景光,景光他是对的。”
“他现在正在赶过去的路上!”
位于宴会上的众人刚刚将歹徒身上的定时炸弹拆下,转头就听见这惊天噩耗,江户川柯南与松田阵平和降谷零互相对视一眼,毫不犹豫地冲出展厅。
“hiro是从玻璃栈桥过的吗?”奔跑中,降谷零用对讲机道,“除了那条路外,炸弹呢?还有哪里发现了炸弹吗?”
“可恶,现在过去来不及了!”几人快速跑到135楼,只能看见漆黑一片的玻璃栈道,完全看不见头。
江户川柯南仰头望天:“我们不能坐以待毙,不是说有直升机吗?”
“直升机的动作太大。”松田阵平道,“搏一搏吧,万一他们没那么快叙完话呢?毕竟我记得九点的钟声,起码要响九次,近半个分钟吧!”
说罢,他便直接冲了出去,鞋底敲击玻璃,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该死的,怪盗基德……!”咬牙切齿的小侦探手短腿短,体力也一般般,跑过去才是最不明智的选择。
江户川柯南想到自己还能找到的一个帮手,立马用手机去联系人。
降谷零看着直播监控,他总觉得有些不对,起码——几人分别所说的梦境内容中,神谷哲也是穿着白色的衣服,可没这个外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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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台上,如同梦境中的画面,安格斯引领着意识有些混沌的神谷哲也走到边缘处,两人丝毫没有任何对黑暗和高空的恐惧。
上方盘旋着几架直播的小型飞机,但黑发青年却全然不在意,甚至仰头瞥了一眼后就不在关注。
对于安格斯来说,这只是他与神谷哲也在死前最后的亲昵和体贴,别人看见或者看不见,都是无所谓的事情。
甚至说,他丝毫不介意看到红方只能旁观而什么都做不到的无能跳脚。
毕竟……这可是宣示他独占的最好时光。
安格斯亲昵地抓着白发青年被绷带缠住的左手,不顾上面沾染的血迹和有些模糊的指尖,只是紧紧地握着,仿佛担心他会跑掉一般。
神谷哲也没有对此流露出任何痛楚的表情,只是那指尖在被触碰时不由自主地抽动了一下,像是恐惧的战栗,又带着无法反抗的颓废。
如果只看这一幕,又有谁知道这些伤痕,都是面前这个眉眼弯弯的黑发青年造成的?
宫野志保此刻早已停下了任何动作,周围的警卫在徒劳地用仪器扫描着每一寸土地,而她只是静静地站在一旁,端着手机,用无法传递过去的仇恨和痛苦的眼神,看着这一幕。
她的老师,她的仇敌。
最灿烂的烟火绽放,她已经在梦里见识过了一次,但为什么要给她错误的信息,让她眼睁睁地在现实中也见证这一幕悲剧呢?
难道她宫野志保,生下来就是承受不幸的吗?!
看到安格斯看似亲昵实则惩罚的动作,宫野志保恨不得食其肉,啃其骨。
神谷哲也的左手不知在审讯中被敲断了几次,手术时的惨状,连医生见了都骇然。安格斯明明知道一切,却依旧毫不留情地攥住他,如同对待没有生命的面团一般,还刻意揉捏了几下。
为什么组织都已经覆灭了,却依旧会出现这一幕,神谷哲也到底做错了什么,要一直被纠缠着,要当着他们的面承受这些耻辱。
宫野志保有些狼狈地蹲下身,捂住唇努力不让自己哭出声。
都是她没用,明明梦到了这些,却依然什么都做不了……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如此无力!
“神谷哲也,a001号。”安格斯沙哑的嗓音传出来,因为风很大而显得有些模糊,让人听不出他其中的情绪,只是比起叫名字,似乎叫后面的代号他更为流畅和熟稔。
他如同熟人见面一般地打招呼:“晚好。”
神谷哲也仍由他攥着自己的左手,睁着那双有些色差的金眸定定地看着安格斯,偏深的左眼在可视度略低的天台上显得更加浑浊深沉,与右眼形成鲜明的反差。
他慢了两拍,也低低地道:“晚好……”
“叫我的名字。”安格斯亲昵地道,“叫我。”
“安格斯。”
“不,不是这个,是‘我’存在后,最初的名字。”
“……五号,神谷五号。”
白发青年的声音显得柔软而飘忽,仿佛能直接消散在风里,但他所出的话,如同惊雷一般,直接将听到这一幕的红方给吓在原地。
正在玻璃栈道上狂奔的诸伏景光听到这个名字,心神一震,空荡的脚底一滑,直接摔倒在光滑的平面上。
他有些踉跄地扶着冰凉的玻璃起身,惊出一身冷汗。
太黑了,没有灯,甚至看不见桥的边缘,若是从这滑下去,那就是粉身碎骨。
手机随着他的动作滑出去一段距离,诸伏景光摩挲着捡起来,手机自带的后置灯光贴近地面,打出一片黑色的阴影。
那阴影呈现块状,还能看见一抹微微的红光。
诸伏景光将冷汗抹在衣服上,伸出手从边缘处向下探,他摸到了错综复杂的线路——是炸弹。
——烟火!
诸伏景光重新站起来,拿出放在口袋里的对讲机,急促地道:“炸弹在玻璃栈桥p;“我已经快到那边的天台了,你们注意安全!”
没有过多时间给他犹豫和思考,诸伏景光甚至来不及看一眼时间,他重新握着手机开始奔跑,与死神追命。
还差一点点,只要赶在钟声前,前辈就有获救的希望!
另一边,听到诸伏景光消息的松田阵平顿时停下了冲刺的脚步,他蹲下身,用自带的灯光照玻璃栈桥,才发现所有人的眼睛。
他们终于找到了烟火所在。
但是这短暂的喜悦过后,松田阵平还面临着最大的困难——时间紧迫,他根本无法拆除炸弹。
甚至说,如果他现在不撤离,以及位于展厅和宴会的观众们不撤离,很有可能会被爆炸波及到。
安格斯二选一的毒计,以巧妙的形式延续到了现在,一如他带给人无法消除的心理阴影。
松田阵平起身,拿出对讲机:“零,先去通知警察,让观众们撤离!”
站在玻璃栈桥那方的降谷零皱了皱眉:“那你呢?”
“我现在回来,毕竟景光都已经冲出去了。”松田阵平道,“我们去天台,哪怕是死,我也要看着他们。”
人们各有各的安排,而本来就在天台上的萩原研二,如同最近的席位,同水平距离的看着那一幕发生。
只可惜这个位带给他的不是荣誉,而是惩罚。
直到现在,他脑海中还一遍遍地回放着自己可笑的认定,仅仅因为三人的说辞一样,他就轻而易举地陷入了自己的判断,甚至将正确的诸伏景光也给带偏。
如果神谷哲也死在这里,那么他就是最大的罪人。
萩原研二——的错误。
感觉身上有千斤重的警官先生感觉连呼吸都是如此的困难,他自嘲地笑了笑,又忍不住从视频里看着两人的互动。
似乎因为催眠,神谷哲也的状态很差,他脸色惨白得像是下一秒就会原地晕过去,脖子上被电击项圈造成的永久性伤痕让他开口说话变得很困难——沙哑且微弱,像是狂风中摇曳的短烛。
安格斯没有询问过多的问题,似乎也无奈地承认他们之间无话可说。
“神谷五号……”萩原研二下意识重复了一遍神谷哲也的说辞,被这如同命运捉弄般的名字惊得一时无语。
神谷哲也本人是实验体,是一号;身份成迷的安格斯是五号。
他也被冠以“神谷”的姓氏,这说明他们两人接受的是同一个实验,甚至可以说以神谷哲也为模板,安格斯是被造出来的复制体。
更凄凉的是,哲也还有属于他自己的名字,而安格斯——没有。
他只有代号和姓名,代表他深陷黑暗的过去和将来。
怪不得,怪不得他会对神谷哲也抱有如此执着复杂的强烈情感。
热爱、痛恨、依恋、仇视,扭曲且有着燃烧毁灭一切的疯狂。
他们之前确实有揣测过双生子的可能性,但怎么样的基因才能生出五颜六色的眼睛?作为生物学的博士宫野志保直接全盘否定了这个可能。
安格斯想要神谷哲也陪着他一起死,因为从头到尾,他所能看到的,也就只有神谷哲也一人而已。
那么生性本就善良的神谷哲也呢?他是否也为接受这种实验痛苦,进而产生对安格斯的纵容,认为自己也亏欠了他一分。
两人纠葛的情感因为这短短的一句称呼,真相大白,但是……他们能做什么?
萩原研二不敢对手机用力,但另一只手抓着的栏杆,已经凹下一块痕迹。
对不起……
他在心中默默地道,对不起,小神谷,我……似乎从来都没有保护到你。
甚至连那盒治疗擦伤的药膏,最终都回了他的口袋。
20:58:45
“是我。”安格斯承认了这个名字,露出了一抹柔软的笑容,“你第一次当着众人的面称呼我的名字。”
“不过这些都是无所谓的事情。”
“快要结束了。”
白发青年又一次垂着眸,仿佛是被催眠一般,整个神情变得飘忽起来,他身上那件随意披着的黑色大衣在夜风下猎猎作响,最后承受不住风力,从肩上滑落,直直坠下高楼。
神谷哲也突然大口地咳嗽起来,他不由自主地弯着腰,却因为左手还被捞捞握住,只能狼狈地弯下半截,像是被主人松开了一根牵绳的提线木偶。
鲜血随着他的动作落到洁白的衣服上,绽开一片片血花,其中不乏含着些块状物,直接刺痛了围观者的双目。
“不是用了修复剂吗?怎么还会这么严重……”降谷零不解地喃喃着。
按照他的记忆,由内到外的修复,最先好的就应该是内里,可现在……神谷哲也的身体却溃散得那么快。
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安格斯预想到神谷哲也可能不会随着他死亡,或者从洗脑中苏醒的可能性,提前给他灌下了足以令他死亡的慢性毒药!
而现在,毒药已经开始蚕食他的内脏,消耗他的生命。
金发青年站立着,久久地沉默。
要是hiro发现自己拼命去救的前辈,哪怕是救下来也活不了,他会多么痛苦……
开弓没有回头箭,不管怎么样,诸伏景光冲出去了,他无怨无悔。
降谷零在心中默默替幼驯染祈祷着,开始冷静地指挥现场观众撤离。
他是警察,他不能像普通人一般,遇到绝境就坐着哭泣、干等着,只要他还能做事,他就必须为了公众的利益,执行自己的责任。
20:59:25
“你不说点什么吗?”
安格斯轻柔地用自己的围巾,替白发青年擦去他脸颊上的血,那珍惜的、小心翼翼的姿态,所有人都能看得出来。
神谷哲也在呛咳后变得更加虚弱,甚至站稳都成了一件极为困难的事情,或者说他本来甚至都无法站起来,是安格斯强行用修复剂,将他的骨头拼合,才造成这种近乎揠苗助长的局面。
太疼了……
哪怕是看着,都能让人感受到他是多么痛苦。
江户川柯南只觉得胃中一片翻涌,险些干呕出声。
做作,虚伪!
世界上怎么会有安格斯那么卑劣无耻的存在!
小侦探眼中怒火熊熊,他咬牙切齿地看着这一幕,只恨阿笠博士没给他做出足以能踢八百米的足球强力鞋。
明明是自己把神谷哥哥伤成那样,自己害得他吐血不止,却依旧装作疼惜的模样——这是故意恶心给他们这些观众看的吗?
可是……他们确实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看着神谷哲也在他们眼前逐渐走向毁灭,去迎接那场他本不该触碰的盛大烟火。
江户川柯南从来没有那么多的无力,他机智勇敢,解决了无数杀人案、绑架案,破解过悬赏半个世纪的谜题,带领孩子也能闯出名气,他就像是这个世界的主角,一帆风顺。
直到碰到组织、碰到神谷哲也、碰到安格斯。
他是十年前神谷哲也失踪前最后见过他的人,如果当时江户川柯南能够敏锐一点,哦不——是工藤新一能够敏锐一点,神谷哲也根本不会被囚禁十年。
他是十年后神谷哲也最先见到的那批人,如果当时他更注意一点,神谷哲也也不会因为失去记忆感到惶恐而逃离,进而被安格斯发现。
更别说知道他身份的安格斯,因为他的错误而被审讯了几天都无人知晓的神谷哲也。
江户川柯南彻底溃不成军。
老爸,现在应该怎么办?
不知不觉中,小侦探的眼中蓄满了泪,他静静地看着屏幕,灵魂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失去了。
……
“我们没什么好说的。”神谷哲也平静且虚弱的声音响起,“对不起。”
“这样蛮好的吧。”黑发青年将神谷哲也再次拉近,右手也紧握在一起,看上去亲密无间,而此时,他们已经有半只脚踏在了半空中。
“时间……好像快到了呢。”
2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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