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骗你的,随便找个人来对付你。”
张畔畔正了正军帽,他跟顾争渡关系不错,与陆登一起他们仨被称为铁三角。
见识过聂女士多种招式的催婚,张畔畔笃定地说:“为了让你心里上造成恐慌,从而进行心理让步,叫你接受相亲。她这是给你玩兵法呢。”
在那一瞬间,顾争渡真想过与其忽然有了对象不如相亲个合拍的。被哥们提醒后,顾争渡俊朗的面孔冷肃地说:“那我就去见见。”
张畔畔说:“对,看看何方神圣被弄过来刺激你。”
小金双手扒着前座,忙说:“见不得啊见不得。”
顾争渡眉毛一挑,自恋地说:“怎么见不得,我这副面皮儿见不得人?”
小金从兜里掏出工作本,翻开递到顾争渡面前说:“年底要进行例行报告,日子定下来了,在四号。你就算马不停蹄地赶到京市,时间还很紧张,赶不到晚上接人。”
顾争渡“啧”了声,他差点把这事忘记了。回来前还琢磨着这次要好好报告,京市军区对吉海市部队的候补款项还有下一年的经费都要靠这次争取,拢共军费就那么多,四方部队他家多一点,你家就少一点,嘴皮子上有得仗打。
张畔畔拍着胸脯说:“不劳你费心,管她是何方神圣,我去接就行了。”
顾争渡睨了他一眼:“你也跟我一起去京市,要说气人你也是块好材料。”
“去可以,反正你别跟去年一样把我压在京市跟那帮老玩意唇枪舌剑,我受不了那帮心眼子。”
顾争渡笑道:“你心眼子一点不比他们少。”
小金提醒道:“那谁去接人啊?”
“灯儿啊。”张畔畔说:“他去准合适,陆小田是他妹,就算人真的来了,那也不唐突。”
轮船越靠近吉海市,风浪越大。
伊曼站在甲板上头晕目眩,望着岸边莹莹点点的灯火既有期待又有忐忑。
路途充满未知,可是该来的总要来。
她要鼓起勇气迎接崭新的生活,自怨自艾不是她的性格。
陆田做好下船的准备,背着背包过来,拍拍伊曼的后背说:“待会下船一定要站稳,咱们吉海市跟台烟不一样,是个穷山恶水的地方。”
伊曼望着一拍又一拍的浪花,缓缓地说:“吉海市的名字很好听,总觉得没那么可怕。”
陆田竖起手指在伊曼面前摆了摆说:“你初来乍到不知道,吉海市并不叫吉海,起的是谐音。原先的名字说出来吓坏你,叫做‘祭海’,祭祀的祭。”
祭海自古以来是个苦寒边远的海疆,老百姓没有吃喝,就会给‘海神娘娘’祭祀,有牲畜也有妇女儿童。后来被解放了,就改成‘吉海’市,部队驻扎以后,禁止一系列的封建迷信活动,这些年刚好点。
陆田见伊曼久久没有说话,还以为她被吓到了,放缓语气转移话题说:“也不知道顾哥来不来接,老实说我还挺担心他那个倔脾气的。”
伊曼也是这样想,她俩站了一会儿,轮船靠岸后,等到汽笛声响起,跟着人群的队伍排队下了船。
伊曼走在陆田后面慢慢随着人群挪动。旁边队伍里有个梳着麻花油辫的年轻姑娘,被人挤着差点摔一跤,伊曼伸手托了她胳膊一下,对方迅速抽回胳膊瞪了伊曼一眼,又拍了拍衣袖。
伊曼:“......”
“叶郁英,你快点!”
麻花油辫扯着脖子应了声:“来了。”随后挤到前面去了。
伊曼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刚有个念头,前面陆田回过头打断,问:“那人神经病啊,差点踩我脚,你没事吧?”
伊曼摇摇头:“没事。”算了,先不想了。
小型港口中,下船的人陆陆续续离开,空气里弥漫着大海的味道。陆田踮脚越过人群头顶,没看到接站的人。
寒风凛冽逼人,腊月的天,吹的人脸上的皮肉跟刀割的一样。
轮船侧壁蔓延着铁锈和藤壶,铁链上挂着滴水的海草,哗啦啦地被齿轮拽着移动。
下面等候的海员们推着独轮车,来来回回麻利地搬运着物资。
伊曼打了个喷嚏,陆田把自己脖子上的围巾取下来绕到伊曼脖子上:“这都大半个小时了,怎么还不来人,该不会把咱们忘了吧?”
“谢谢。”伊曼明明穿着厚实的新棉袄,却觉得北风从她的脖领、袖口、裤脚但凡有点缝就钻到里面,吹的她身子骨都是凉的。
她原地站着踏步,搓着手说:“再等等吧,兴许有事呢。”
“有事也得安排人来接。”陆田忿忿地说:“哪有这样的,大老远来了总不能把人落在这里吧?”
伊曼抿着漂亮的唇,这话她没办法接。
远处有车灯冲她们闪了闪,军用吉普车开上码头到她们面前表演了一出急刹车。
“久等久等,赶紧上车。”陆登摇下窗户先声夺人道:“老顾有工作安排,很遗憾不能过来。”
陆田见到陆登就知道,肯定是顾争渡不愿意来。
也是,他这么难搞的人,怎么可能一个电话就过来接相亲对象。
坐上车陆田就开始骂顾争渡,伊曼却在心里暗暗松口气。她精致的五官被灯火镌刻的柔和钟秀,眼神清澈从容。
陆登不大好意思直视伊曼,从后视镜里跟伊曼客气地打了招呼说:“别听她瞎说,不是老顾不愿意来,是有工作,中午饭都没吃就坐船往外走了。”
陆田眉毛一竖:“他不在那我嫂子怎么办?”
她一声“嫂子”叫的陆登眼皮子跳了两下。
来的时候张畔畔信誓旦旦地跟他说,顾争渡的“对象”其实不存在,就是个烟雾弹。眼下哪里是烟雾弹,这小模样、小眼神,比真的都真啊。刚见第一眼他心里就咯噔一下,比他见过的文工团的女同志都俏丽。
男才女貌,俩人还真配!
短暂的瞬息间,他内心居然动摇了一瞬,完全忘记兄弟交付给他的使命。
陆登想,老顾的面皮儿招人,这位的面皮儿更是招人。聂女士终于放发大招了。
姜还是老得辣啊。
陆登给陆田使个眼色叫陆田下车。
陆田下了车,呼出一口白气跺着脚说:“多不礼貌啊,背着人家说话。”
陆登望背对着吉普车,小声说:“你怎么能随随便便叫嫂子呢?”
陆田莫名其妙地说:“干妈让我叫的啊。板上钉钉的事,你反对也没用。”
陆登无奈地说:“你们婆媳姑嫂都这样叫上了,一家子亲亲热热,有没有老顾都无所谓吧?好家伙,让老顾当吉祥物么?”
陆田哈哈笑,耸着肩膀说:“其实我也这样觉得,嫂子要是不随军,跟干妈一起过也挺好。”
“得,我不跟你说笑话。”陆登无语地说:“老顾出差不在家,这尊大佛咱们摆到哪里去?”
陆田理所当然地说:“咱家呀,干妈都跟咱妈说好了,咋的你还不知道啊?”
陆登服了:“你们娘几个都说好了啊?”
陆田笑着说:“不打无准备的仗,让他整天嘚瑟,能降服他的人来了。”
陆登心里也是这样想,可嘴上不服输:“你可别跟我吹,我告诉你,老顾什么样的人我还能不知道?那是经历过组织历练的,哪能被美色迷惑。他现在一门心思奔事业,没工夫儿女情长。”
陆田缩着脖子,抬脚就往车上去:“我管什么情长情短,行就行,不行拉倒,让咱妈再给人家介绍一个。真是,八字没一撇你们架子先端起来了,我告诉你,最后这样的人总会自打脸蛋。哼,赶紧上车,我都饿了。”
陆登:“......也、也是这个理儿。”
伊曼坐在车上想都知道肯定是在讨论她,顾争渡没来老实说让她放松不少,也能料到这位顾团长是个难搞的角色,也不算很失望。
陆田乘着夜色把车开进033部队家属村。
晚上八点,持续三天的风雪停歇。
小路上多了不少孩童追逐玩闹,家长们则用竹扫帚扫雪,免得耽误明早上班。
一号楼楼下,刚开完妇女会议的卢崇文和一帮家属同志们正在聊天。
吉普车缓缓停在花坛边。
“到了。”陆田指着聚集的妇女同志们说:“看到没有,中间那个小矮个就是我妈,我就是随我妈身高不够当兵,不然我就是女兵了。”
陆登拉下手刹,回头说:“你们下车慢点,小路的冰还没铲完。”
陆田问:“你不回家?”
陆登说:“事多,住宿舍。”
实际上,他还想跟顾争渡打个电话,事情远没有他们想象的那般简单,对方的攻势有水准。进可攻,退可守,真不一般。
陆田开门下车,伊曼跟在后面。
看见有车停靠,跟卢崇文说话的妇女同志们纷纷看过来。
伊曼在她们的注视中下车,娇美俏丽的她亭亭玉立的站在车边,所有的视线几乎瞬间被她吸引。
“哎哟,这是谁家的亲戚,长得真够俊俏的!”
“看起来是远地方来的,过来过年还是相亲啊?”
“这谁家亲戚,结婚没有?白白嫩嫩的肯定是城里来的吧?许没许人家?”
卢崇文走到前面,笑道:“这是我家亲戚,你们七嘴八舌的别吓坏小姑娘。”
伊曼站在陆田边上,大大方方地跟卢崇文打招呼:“卢姨好。”
聂培芬跟她说过,这位卢阿姨是顾争渡的干妈。两家人关系几十年如一日的好,她到部队里得暂时借住在卢姨家。
卢崇文见她穿着朴素的棉袄,掩不住青春芳华的美感。眼神纯粹闪亮,小鼻子冻的通红,说起话来嗓音软甜甜的,是位纯真娇丽的小姑娘。
与其他过来投亲的人,遮遮掩掩不好意思不同,同样是农村来的她面对众多军属,在她们打量她的同时,能微笑面对,不羞不臊、不卑不亢。
她的态度自然引起不少家属们的兴趣,卢崇文欣赏地笑了笑对伊曼说:“回头我再介绍她们给你认识,路途劳累,先上楼休息吧。”
伊曼冲大家客气礼貌的点点头,随着卢崇文上楼。
聂培芬已经跟卢崇文打好招呼,让伊曼暂时住上一段时间。知道伊曼的身世和聂培芬想要与她结亲的迫切之情,卢崇文欣然答应下来。
两室一厅的红砖房被收拾的干净整洁,墙上挂着一幅伟人像,旁边是摇摆的挂钟。
客厅的木柜上摆着不少军事书籍,茶几上摆着待客的白糖方饼干和青色桔子。
卢崇文剥好橘子递给伊曼说:“既然来了就别想太多,先好好休息几天,后面的事咱们慢慢在安排。”
伊曼听懂她话中的意思,抿唇笑着说:“好的卢姨,一切听您的安排。”
陆田还很精神,跟卢崇文说:“明天早上别做饭,我跟嫂子到食堂去吃海麻楂包子。”
“知道了。”卢崇文笑着跟伊曼说:“他们都不喜欢我做饭,明天我给你接风,好孩子,快点休息去吧。今天你跟田田一个房间睡,平时她都住在学校,你可以先用她的房间。”
陆田递给伊曼一条新毛巾说:“来吧,别客气,先睡一觉。”
等到伊曼洗漱好躺在软和温暖的床铺上,陆田还在耳边跟她叽叽喳喳说些顾争渡的“坏话”。
不知什么时候伊曼睡着了,在睡梦恍惚间,听到有人叫了她几声,她想要睁眼根本睁不开。
“糟了,她肯定是水土不服发烧了。”
陆田早上起来想叫伊曼去食堂,碰到伊曼胳膊,发觉她纤细的胳膊滚烫。再一看,小脸红扑扑的,应该是高烧了。
卢崇文收到老姐妹嘱托要照顾伊曼,见伊曼病了,跟陆田说:“抽屉里有扑热息痛,赶紧拿过来。”
伊曼不知道自己在床上躺了多久,只觉得很抱歉,刚到这里就要给别人添麻烦。可她时而清醒,时而迷糊,烧的稀里糊涂,全身酸疼,根本起不来。
隐约间还有医生过来瞧过,手背上扎了针,卢崇文守在床边止不住叹气。
小姑娘这是脱离火坑,高度紧张过后绷住的精神猛然放松,产生的躯体炎症反应。再加上旅途的奔波,过度思虑,让她一病不起。
陆田在边上急的转圈,伊曼在床上躺了两天还没醒过来,她都想把人扛到医院去了。
“你干妈怎么说的?”伊曼生病的事不能瞒着聂培芬,卢崇文让陆田通知了聂培芬。
“干妈说她联系顾哥。”陆田算着日子说:“算算日子也该回来了。”
京市总军区。
刚下会议的顾争渡与师长陆牧洋就此次会议结果进行通话。
通话过后,通讯员小金捂着另一部电话话筒说:“首长,你家里来电话了。”
顾争渡料想着应该是聂培芬的电话,转接后,聂培芬焦急地说:“忙完了么?你要是再不忙完,我就亲自去找你了。”
顾争渡想起她之前要帮忙询问的事,开口道:“你上次问我那位作家的事,我还在帮你打听,最近忙一时分不开功夫。”
“跟我老实说,你是真忙还是假忙?”
“我要是假忙能到总军区么?”
聂培芬语气好了些:“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我有事跟你说。”
顾争渡说:“还是上次的事?”
“对。知道年底你忙,但凡你有吃一顿饭的功夫,就去看看媳妇。”聂培芬出乎意料地说:“你干妈说她病了两天。”
顾争渡无奈地说:“妈,戏太过了。我一没恋爱、二没结婚,哪里来的媳妇?”
聂培芬在电话那头气笑了:“是真是假你自己去看看就知道,我算了你俩的八字,你猜怎么着?鸾凤和鸣、天造地设。瞧瞧,多好!”
“妈...”顾争渡无奈地说:“有监听,再说,现在不讲究这一套了。”
聂培芬在电话那头叹口气:“年纪轻轻的就跟老顽固似得,记得赶紧去你干妈家看看人家,你要是这次不见,你可别后悔。回头我亲自把她接到京市来,以后咱们娘俩也别见面了。”
聂培芬说完不等顾争渡回答就挂掉电话,顾争渡知道,聂女士这次跟他来真的了。
挂掉电话后,顾争渡蹙着眉问小金:“033有电话私人电话转进来吗?”
小金感受到非同寻常的气氛,老老实实地说:“有,陆老师和卢会长都打电话来了,让你回去以后马上去往她们家。说、说是嫂子病了。”
顾争渡站起身,小金忙说:“现在就回去吗?”
顾争渡捏了捏眉头说:“尽快。”
小金:“好。”
两天后。
顾争渡马不停蹄地回到033部队。
这座小城冬期天气变化莫测,海浪推着冰碴往岸上涌。
今年北风妖,狂狂碎碎不停不歇。
白云苍狗变化如斯,聂女士的催婚更上一层楼。
顾争渡心里记着母亲的话,蹙眉下车。
随着悠长的军号声,顾争渡的思绪重回到眼前。屹立在小城心脏位置的033部队办公楼,此时人来人往。
陆登火急火燎地从自行车上下来,顾不上停好车,冲到顾争渡面前说:“老顾,有个不好的消息要告诉你。”
顾争渡皱着眉头说:“我已经知道了,人是真的存在。”
陆登这几天算是琢磨出来,聂女士这次催婚非同小可,必须严肃对待。
思来想去,加上自家亲娘的嘱托,他公允地开口:“可别说啊,我倒是觉得跟你挺般配。就是身子骨弱了些,你受点累,抓紧时间去看看,说不准你一出现人家的病就好了。”
他本来是想劝劝小姑娘,让她知难而退。可到家小姑娘就病了,他张不开这张嘴啊。
顾争渡从兜里掏出吉普车钥匙扔给小金:“把汽油加满。”
陆登是收到卢崇文的命令过来堵顾争渡的,说什么都要把顾争渡带回家。闻言忙说:“哎,刚从京市回来你还要出去?你还去不去我家看人了?”
“现在就去你家。”顾争渡冷飕飕地说:“下午我亲自送她到港口上船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伊曼微微一笑:是时候让你知道瓜儿为什么这么甜了。(下章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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