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皮火车出站后,以一种缓慢的节奏向前行驶。
窗户外的田野、山川、城镇都被白茫茫的雪覆盖,广播里持续放着欢快的歌曲。时不时响起汽笛声,成为旅途中美好的伴奏。
“咱们先坐两天火车到台烟市,再从台烟市坐轮船到吉城。”陆田单手拄脸,对窗外的景致并不感兴趣,反而偷摸欣赏起伊曼精致的脸蛋。
哪怕外面被白雪覆盖,伊曼还是兴致勃勃地望着倒退的风景。
从南关岭出来,更能感受到七十年代的风情地貌,空气里都蕴含着淳朴和奋发的因子,让她很感兴趣。
“餐车在九号车厢,咱们待会去尝尝?”陆田拿橡皮筋在头顶上扎个冲天揪,丝毫不在乎形象地说:“你想吃铝饭盒也成,我就想着餐车的窗户大,能让你看到更多风景。”
伊曼难得出门一趟,把积攒的私房钱全都带出来了。她感谢陆田愿意带她一起去部队说:“咱们就去餐车吃,我请你。”
“天,还是嫂子疼我。”陆田一屁股坐在伊曼身边,挽着她的胳膊靠在肩膀上:“顾哥就知道剥削我,长这么大哪里请我吃过饭,不让我请就不错了。”
说完,她赶紧找补道:“不对不对,顾哥其实一点不抠门,他性格虽然不好,可他真是个好人。”
伊曼:“......”这话还不如不说。
火车在轨道上并轨,耳边的噪音变大。等了片刻,途径小站点,重新发车后,陆田拉着伊曼说:“走,咱们去餐车,我跟你介绍介绍顾哥,俗话说得好,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我不能白吃你的饭呀。”
伊曼见窗外天色暗下来,走道上已经有乘务员推车小车卖饭盒。
“行,现在就去吃。”
陆田走在前面,冲天揪随着她的步伐一颠一颠的,伊曼忽然有种并不是她跟着陆田出远门,而是带着一个小孩出远门的感觉。
“青椒肉丝、番茄炒蛋、芹菜肉丝。”陆田坐在伊曼对面嘟囔着说:“怎么翻来覆去就这么几个菜。好歹我上回吃的还有红肠和荤油土豆丝。”
伊曼翻开菜单反面,有一道青菜鱼丸汤问:“吃这个?”
陆田胳膊肘撑着桌面凑过来:“好,这个好。”她看眼价格,抿抿唇说:“不过有点贵了吧?”
陆田知道伊曼在南关岭过的并不好,舍不得她花钱。
伊曼明白她的心意,可路途上她不愿意抠抠搜搜,又点了个青椒肉丝。
“咱俩一个菜就够啦。”陆田眼睛亮晶晶地说:“两个荤菜咱俩吃的完嘛?”
两个菜有什么吃不完的?
伊曼还没理会到北方列车里的份量,点头说:“一定能吃完。”
等到乘务员拿着称和盘子到她面前时,伊曼傻眼了。
这、这到餐车吃饭,还得拿称重啊?
陆田早知道会这样,在边上乐得不行说:“你没做过火车不知道吧,菜单上标注了份量,上菜之前为了表示不缺斤少两会当场称给你看呢。”
八两的青椒肉丝,一斤的青菜鱼丸汤。
伊曼还点了六两盘锦大米饭和一个脸盘大的锅贴饼子。
乘务员当场称重给她,秤杆翘的高高的。她穿着洁白的工作服,头上还戴着厨师帽,指着菜单上的份量说:“同志,你可瞅好了,咱们绝没有短称。”
伊曼客气地说:“谢谢你,我看好了。”
怪不得陆田问能不能吃完,这还真够呛啊。
陆田挽起袖子,要了个新碗给伊曼盛了满满一碗的鱼丸汤:“嫂子,咱俩在车上也没别的事,就慢慢吃慢慢聊,一定能吃完的。”
伊曼重重点头:“对,我们一定能吃完。”
路过推小车的乘务员,已经送完一批铝饭盒,现在要从头回收空饭盒。走了前面几个车厢,路过餐车时,伊曼看到空饭盒已经被她叠成漂亮的弧线。
餐车里陆陆续续有人来了又走,陆田吃饱喝足跟伊曼说:“我觉得你跟顾哥真挺合适的。你很温柔,而顾哥这人脸黑,见到女同志比秋风扫落叶还要冷酷无情。一冷一暖,正正好。”
伊曼正想问问他顾争渡的情况,聂培芬跟她说再多,也是在她做母亲的主观角度上,理应在侧面多了解了解。
听陆田这样说,伊曼心想,你算是不知道你哥多厉害,把原文里的男主角的主角光芒都给干下去了,没见过比你哥更牛X的男配。
“不跟女同志太亲近也好。”陆田想到从前就恼火:“从小到大喜欢他的女同志真太多,从女同学到女兵再到女干部,还有一些家属、别的单位的。我哥脸黑,拒绝人又直白,能解决掉一大部分的麻烦。还有些就讨厌了,发挥‘曲线救国’精神,都能骚扰到我头上,让我帮忙送情书、送饼干,简直烦不胜烦。那种人我一点好脸都不给,我可是很有脾气的人。”
其实还有话陆田没说,她担心伊曼这么“瓷娃娃”的一个人,会受不了委屈。大老远过去,顾哥若是给个冷眼,未来嫂子就打了退堂鼓,那她一口一个“嫂子”叫的不就闹笑话了?
伊曼听在耳朵里反而很满意,不跟异性产生过度关系,多好的男人啊,简直就是柳下惠。单身的时候不撩骚,懂得克制自己,有对象以后还怕他跑了么?
她俩五饱六撑的把饭吃完,回到卧铺车厢,看到不少乘客自带干粮啃着。
伊曼没想到来到这里吃的最好的一顿就是火车餐,这跟记忆当中的火车餐完全不同。
她们俩一个是下铺一个是中铺,干脆挤在一起开始说私房话。
陆田渐渐发现,原来嫂子并没有外表看来的柔弱,反而很有性格,对许多事情有自己的观点,经常一针见血。
陆田小嘴没闲着,叭叭地跟伊曼说了不少关于顾争渡的事情,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一见到伊曼就喜欢,别人求她问都问不到的事,她都愿意跟伊曼说。俩人脑袋瓜挨着脑袋瓜叭叭说,中途还喝了瓶汽水。
她们俩在火车上待了两天,好不容易到了台烟站下了车,伊曼觉得脚下的地面都在晃荡。
陆田带她坐上大客,四个小时后就能到达台烟。
下了车,一股海腥味扑面而来。
陆田指着对面一望无际的海面说:“那边就是吉城,咱们上船睡一晚上就到啦。”
伊曼看着波光粼粼的海面,广阔无垠。
她是第一次见到海,忽然明白为什么会有许多人喜欢大海。看着海面奔腾不息的浪花,仿佛能冲刷掉坏心情,让人的心胸变得更宽阔包容。
海纳百川就是这种感觉吧。
“走,咱们下馆子吃一顿再上船。”陆田来到台烟市跟回到家没两样,背起背包挽着伊曼指着一家小餐馆说:“这家韭青炒海肠子特好吃,肉都是鲜脆的。还有福山抻面,想想我就流口水。”
伊曼跟着她到了小餐馆,这里吃饭需要给粮票。
陆田不让伊曼给,自己先掏出钱包拿出“一市斤粮票”压上一元钱说:“海肠子加面,别太齁。”
她俩找到座位坐下来,很快就上菜了。
“好吃。”伊曼露出欣喜的小眼神,第一次吃海肠子比想象中的鲜甜许多。
“对吧?我每次从外面回去都要来这边吃一顿。”陆田笑眯眯地说:“我发现咱俩口味差不多,诶,对了,你喜欢吃酸菜吗?”
伊曼想也不想地说:“酸菜多好吃呀,能炖白肉、炖骨头、包饺子、做汤,怎么做都好吃。”
陆田拍了拍伊曼的肩膀:“孩子,你还是年轻了。”她又给伊曼添上抻面说:“且行且珍惜。”
伊曼不明所以,干脆放开肚子高高兴兴的吃了一顿。
吃完歇了一小会儿,她俩就到港口上登船。
从台烟市到吉城的人并不多,许多是来往送货的人,硕大的箱子口袋堆满船舱,乘客们全都坐在甲板的座位上吹着冰冷的海风。
陆田从兜里掏出一包酸梅子递给伊曼:“含嘴里就没那么晕。”
伊曼捻起一颗喂到嘴里,瞬间来了精神,漂亮的眼眸眯成一条缝。
可真酸啊。
陆田往嘴里扔了一颗,吧唧吧唧嘴说:“四个小时就到了,也不知道顾哥来不来接咱们。”
说到这里,伊曼的心也沉了沉。
033部队,出外执行任务的军用卡车稳稳停在校场上。端着武器的军人灵活地从上面跳下来,整整齐齐地站好。
张畔畔发布命令后,拿着文件走到前面的吉普车旁,敲了敲车窗。
顾争渡正在用军用移动对讲机与外面对话,他等了片刻,见顾争渡说完才开口:“这是上次演习的数据,通讯班和汽车连分数不错,回头你到他们面前露个脸鼓励鼓励他们?”
“可以。”顾争渡用很快的速度看完演习数据,与他预估的数据相差无几。他把另一份任务文件签上自己的名字递给张畔畔说:“怎么是你来,小金呢?”
小金就是他的通讯员之一,上次演习受伤,这次没能出任务就在部队待命。
话音刚落,小金一瘸一拐地过来,给顾争渡敬个军礼。
简明扼要地说完最近事务,小金见顾争渡还要到办公室开会,干脆跟张畔畔一起坐上车。
“欲言又止?”顾争渡坐在副驾驶,从后视镜里看到小金的表情说:“出什么事了?”
小金刚张嘴:“南关岭——”
顾争渡就说:“不见。”
小金:“......我还没说是啥事咧。”
顾争渡说:“不就是催我相亲么,还能有什么新花样。”
张畔畔不嫌事大地说:“对啊,每年这个时候你妈都要过来耳提面命的催婚,今年怎么这么消停?难不成真有新花样了?”
顾争渡板着脸道:“新花样怕什么,我不从不就完了。”
“今年的新花样可与众不同,由不得你不从。”小金吧唧吧唧嘴说:“我接到聂教授的电话了,她老人家说,让你今天就去港口接媳妇,她说你媳妇来了。”
顾争渡笑着笑着笑不出来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谁媳妇?你把你的大舌头给我捋直说话。”
小金长得瘦瘦小小,像只小鸡崽,缩着脖子跟顾争渡说:“首长,你没听错,是你媳妇来了。”
顾争渡僵在前面,双眸茫然地望着车前面。
我媳妇?
我什么时候有媳妇,自己都不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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