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 13 章

伊曼见过陆田,聊了一会回到家里,郝春丽不知在门口等多久。

见伊曼回来,想要拉住她的手。伊曼把手挪到一边,皱着眉问:“你站在院子里做什么?”

家家户户都在屋里吃腊八粥,伊曼也是在那边吃完才回来。

郝春丽抹一把眼泪说:“我去找刘书记问过情况,他说你爸他们一时半会儿出不来,八成过年也见不到。我想着,你好歹定亲,那个顾家人脉广——”

“这就是你想的好办法?”

伊曼凝视着她的眼睛,低声说:“利用我利用习惯了吧?他要把我卖掉你还让我托人情救他?我劝你趁早打消这个念头。”

郝春丽想哭不敢哭,刘书记三令五申地跟她说,让她安分守己地在家里,尽量不要搞事情,她吸吸鼻子,一夜之间仿佛苍老了十岁,头发也是乱蓬蓬的。

伊曼走到下屋门口,回过头跟郝春丽说:“你还是担心担心你自己,我哥和我姐能把我爸供出来,说不好为了少几年劳改,把你也交代出去。”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这句话太重,让担不起事的郝春丽耷拉着肩膀追在伊曼身后说:“你嫁人的事都是你爸张罗的,我真的没——”

“你不是还想给我介绍轮胎厂的人么?他们家什么情况你知道的一清二楚,就为了一点蝇头小利把亲闺女推入火坑,你可真是好母亲。”

伊曼的话音落下,郝春丽眼神躲闪在一边。

伊曼蹙眉望着她,心里忽然有个念头一闪而过。这个念头来的快去的快,还没等她抓住就跑了。

伊曼摇摇头,来到自己屋子里打算收拾东西。郝春丽站在几步远,恨恨地说:“你就像换了个人。”

伊曼看都没看她,笑着说:“对,原来的伊曼早就死了。”

郝春丽察觉到自己的口气不够温和,她再次放低姿态说:“你跟我一起睡炕屋吧,以后咱们娘俩相依为命。就算你嫁人了,这里也是你永远的家。”

伊曼站直身体,转过头冷笑着说:“家?这里就是我的地狱。”

郝春丽忽然想到什么,快步上前陡然握住伊曼的手腕说:“你该不会想走吧?你说,你拿户口册出去做什么了?...介绍信,你开了介绍信,户口册能开介绍信!”

伊曼后天就要走,想要隐瞒也隐瞒不住,她甩掉郝春丽的手,自顾自地摊开布巾开始收拾东西。

郝春丽看到椅子上放着一张信纸,跟在刘书记办公桌上放着的一样。她认识的字不多,一个健步冲上去前,抢过信纸,看到上面有两排字,迅速撕掉。

“我让你走,我让你走!”

郝春丽咧着嘴把信纸撕成碎片撒落在地上,大口地喘着气:“户口册给我,把户口册还给我!”

伊曼早就把户口册交给刘书记代为保管。她家这样情况,刘书记表示理解,知道她结婚后就要把户口迁走,答应她保管一阵。

望着地上的碎纸片,伊曼不急不缓地说:“那是刘书记托我到市里开的药,你既然撕了,就自己跟他交代。”

“不、不是介绍信?”

郝春丽赶紧蹲下来,用手把碎纸划拉到一起,一块碎片一块碎片的拼凑:“怎么办,怎么办啊...”

伊曼才不管她,把自己的东西收拾好,抱着瘪瘪的包裹就出门。

郝春丽在后面叫她也不理会,径直到了王笈铃家。

王笈铃见到她,抬抬下巴说:“你娘又在家里发疯啦?”

伊曼笑着说:“咱们不管她。”

王笈铃拉着伊曼到炕屋里,王婶子不在家,炕桌上放着一堆小玩意。有掌心大的小镜子、有红头绳、有块花棉布还有两本连环画。

“你弄这些玩意做什么?”伊曼来到炕上,温暖的热炕让她忍不住打个激灵:“真舒服啊。”

“热炕头当然舒服,早就让你过来跟我一起睡,你非要住下屋里,没冻死算你命大。”

王笈铃扒拉着炕桌上的小玩意,跟伊曼说:“环境有限,这些是我给你准备的嫁妆,别嫌弃呀。”

伊曼望着零碎的小玩意,心里一暖说:“我哪里能要你的东西,你跟婶子也不容易,有什么好吃好喝的总忘不了我,我临走还拿你的东西,这也太不像话。”

“什么像话不像话的。”

王笈铃拉开伊曼的包袱,把东西往里面塞:“你好歹过去是要结婚嫁人的,怎么就这么点行李?你哥跟你姐那天往车里塞的比你多多了,但凡露一点就够你用的。特别是你姐,我亲眼看到她往车后面塞了两双新皮鞋,居然一双都没给你?”

“给我我也不稀罕要。”伊曼把包袱重新系好,大大咧咧地躺在炕上滚了一圈,心满意足地说:“我已经拿到介绍信了。”

她说完,王笈铃那边没有动静。

伊曼撑起胳膊看过去,糟糕,王笈铃居然哭了。

“你怎么还掉眼泪了?”伊曼爬过去,拉着王笈铃的手说:“舍不得我?”

王笈铃又哭又笑地说:“呸,谁舍不得你,我就是、我就是想着你的苦日子总算要到头,哪怕以后咱们再见不到面,你成了军官太太,只要你过的好,我想想也就知足了。”

“你放心,我还会回来看你的。”伊曼被王笈铃的真诚所感动,不由得声音也哽咽地说:“你就把你当我亲姐姐,回头你可以去吉城找我,我也会回来看望你和婶子。”

“你说真的?”王笈铃哭的肩膀一耸一耸的,她拿袖子憨憨地抹了把眼泪伸出小拇指说:“你别骗我,咱们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嗯,一百年不许变!”

隔日清晨。

王笈铃送伊曼到路口,被伊曼撵回去了:“别哭哭啼啼,说好的,我还会回来。”

王笈铃点点头,狠下心跑回家里。

伊曼先去找陆田,她们是傍晚的火车,并不太着急。

聂培芬昨天马不停蹄地赶到市里,买好火车票后又给伊曼买了新衣服。

伊曼刚过来,在堂屋里没看到她俩,原来还在房间里给她准备惊喜。

见伊曼来了,聂培芬先拉着她上上下下看了看说:“就不应该让你回去,这两天我都没睡好,总梦到你妈把你卖了。”

伊曼笑着说:“这两天我在玲姐家里睡的热炕头,一觉到大天亮。”

聂培芬捏捏伊曼的小脸,拉着她跟她说:“这两件春秋衫等着过去暖和了穿。里面的毛衣,蓝色的原本是我的,我没穿过送你了。还有这件毛衣是在成衣铺子里买的,是棉线织的不是羊毛的,天太冷就穿蓝色的别穿这件。还想给你多买点,时间太赶了。”

陆田在边上啃着苹果,她望着伊曼和聂培芬,忽然说:“以后我要是嫁人,跟婆婆能这样和谐相处该多好啊。”

聂培芬开玩笑道:“最好找个刁蛮的婆婆,治治你粗心大意的毛病。”

这两天伊曼算是知道陆田的性格,属实是直爽,有什么就说什么的类型。

聂培芬找来一口提箱,帮伊曼把包袱里的东西放到提箱里。心疼伊曼的东西少而简单。

伊曼不知自己又被未来的婆婆疼惜了,还跟陆田说:“你这是恨嫁啦?”

“也不知道什么样的人有这份功德能娶到我。”陆田递给伊曼一个苹果,伊曼摆摆手,她还得收拾东西没发吃。陆田就把苹果塞到自己的行李里,准备留在火车上吃。

聂培芬忍不了说:“应该是‘缘分’哪里能说‘功德’,难不成你还是女菩萨?”

伊曼一下乐了。

开始知道陆田是教师,还以为是位深奥的知识女性。后来知道原来是体育老师,以前全顾着追求身体素质,文化上就落下来点。好在不需要她来教导文化知识。

她们说着话,九点多钟,房前来了辆吉普车,是聂培芬找熟人借的车。

农闲时间,晌午出来串门的人不少。一个两个惊奇地看着伊曼跟聂培芬走在一起,还被她送上车。

“该不会真提亲了吧?”

“说不好这次真能成,这不都到男方那边去了。这个是军婚,结婚以后伊曼就成了军官太太,跟咱们不一样了。”

“听说那地方很苦,她娇娇弱弱的能熬得住么?”

“伊大富是瞎眼,不做这门亲家非要闺女卖给傻子。看这样,她闺女也不打算认他了。”

......

吉普车踩下油门,从南关岭村缓缓驶离。把所有的是是非非甩在脑后。

独自做完思想汇报的郝春丽站在大队部前面,怔怔地望着渐行渐远的吉普车,眼神里难掩憎恨之情。

聂培芬把她俩送到市火车站,不忘记交代许多。

陆田独自走的地方多,聂培芬担心伊曼会不习惯旅途奔波。

始发站,聂培芬陪着她们上到火车上放好行李,伊曼率先找到卧铺位置,还把行李放到行李架上。

聂培芬见她如此闯荡,也就放下心。坐下来交代伊曼说:“我儿子我懂,他原先性子犟,这些年在部队锻炼的也稳重了。”

伊曼失笑道:“还不知道去了怎么样呢。”

聂培芬说:“包在我身上。等到你过去了,就让他把工资交给你,你们俩把日子过好就比什么都好。我告诉你,他把跟他爸一个德行,刀子嘴豆腐心。咱们别听他嘴巴里的胡话,就要看行动。”

聂培芬倒像是伊曼的亲妈,拉着伊曼的手放在腿上拍了拍,嘴里交代不少话。

陆田偷着耳朵听了半天,恍然大悟,原来是婆婆苦口婆心地教儿媳妇怎么拿捏自己儿子呢。

她插嘴道:“可是我哥现在都不知道自己有媳妇了。”

聂培芬胸有成竹地说:“胳膊拧不过大腿,送完你们我就给他打电话,让他准备好接媳妇。”

交代了几声后,火车鸣起长笛,聂培芬赶紧下火车,回到站台上跟她们告别。

等到火车缓缓驶离,聂培芬来到火车站旁的邮政局给顾争渡打电话。

第一个电话没打通,第二个电话有人接,不过不是顾争渡,是他的通讯员小金。

“不用说别的,就说他媳妇来了,让他二号到港口接人。”

在顾争渡身边经历过大风大浪的小金头一次结巴了:“媳、媳妇?团长有、有媳、媳妇啦?”

作者有话要说:顾争渡:您还能再晚点通知么?

聂女士:打草惊蛇四个字知道不?这叫战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