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大勇被这一连串的砖头给砸猛了。
这些组织他一个都惹不起,更别说一起上。
他虽然脸上没太过失态,但心里也忍不住犯嘀咕,素禾生物到底是影响了多少人的利益,才会被这么针对?
GT200这个传闻,他的确听说过。
因为是江维德牵头起草的,所以在业界的影响力很大。
但这件事怪就怪在,GT200这份文件遮遮掩掩,口头说着重要,关键,但却只有红娑研究院和某些少数人知道,半点消息都没透露出来。
知情人士口风很紧,只说这是能影响行业稳定的大事,所以要在一定程度上保密,但相关工作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等有眉目了,大家就能看到了。
何大勇作为行业中的牟利者,用尽了自己的人脉,也没打听出确切的消息。
为什么这个年轻人知道?
难不成真的和素禾生物有关?
素禾生物看起来是一艘稳固的大船,实际上已经千疮百孔,开始漏水了?
如果单是黎容一个人说,何大勇只会当个笑话听,哪怕黎容刚刚表现出了远超这个年纪的能力。
但还有岑崤在。
岑崤确确实实是三区会长的儿子,也确实进了鬼眼组,代表鬼眼组行动。
他没理由扯着一区,三区,四区,九区给这个谎言背书,否则后果可是很严重的。
何大勇虽然故作冷静,但后背已经被汗水打湿了。
他跟素禾生物捆绑紧密,可素禾生物却只把他当成敛财的触手,一旦那边知道红娑研究院和蓝枢几个区的目光聚集在他这里,很难保证素禾生物不会断臂求生把他抛出去。
就在何大勇六神无主的时候,他的手机响了一下。
空气紧张的办公室内,突然跳出一个活泼的提示音,反倒把何大勇吓得一激灵。
他赶紧抹了抹额头,掩饰自己的慌乱,低头看了一眼手机。
是素禾生物的高层给他的回复。
【何大勇:今天鬼眼组来我这里检查出了一些东西,不太好办!郑总,您看韩江那里有没有办法通融一下?我可以花钱的!】
【素禾郑总:怎么可能,鬼眼组已经放弃调查了,你不用一惊一乍,过两天六区取缔,安心吧。】
何大勇看了回复,心里反而更沉了。
他觉得自己心中摇摆的天平,被人放上了一根改变结局的稻草。
虽然只是一根稻草,但仅仅是多出来的那点重量,也已经压得人喘不过气了。
他如此慌张,如此担忧的事,关系到梅江药业,关系到他一家命运的事,在郑总眼里,不过是轻飘飘一句“安心吧”。
他不由得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被放弃了?
若是鬼眼组真的放弃了调查,眼看着只有两天了,岑崤还有什么一查到底的必要?
郑总这消息,怎么看怎么都是在安抚他,等他反应过来想要挣扎的时候,或许什么都晚了。
何大勇也很清楚,梅江药业在素禾生物面前什么都不是,旸市地处偏远,和素和生物在A市及周边的利益网总是差点关系。
没了他,素禾生物还可以发展别的触手。
何大勇觉得自己像只搁浅的鱼,除了在一小洼水滩中等待死期外,什么都做不了。
他还想继续跟郑总说些什么,但手指放到键盘上,心里突然涌起来一股强烈的恶心,恶心之后,便是心如死灰。
黎容敏锐的察觉到了何大勇的情绪变化,他虽然不知道何大勇收到了什么,但一定是对他们有利的消息。
其实他和岑崤在这里扯的大旗,根本经不起推敲。
他们虽然口头喊着让何大勇的人脉去一区,四区打听,但何大勇要是真找人去问了,简昌沥和胡育明肯定会断然否认的,这面大旗自然也就不攻自破了。
而他们再想从何大勇口中套信息,就真的是难如登天了。
所以黎容并不打算给何大勇太多思考的时间,他轻笑了一声,目光突然缓和了下来:“何总还记得自己为什么要做两种原合升吗?白马象征纯洁和胜利,灰马象征死亡,你的暗示是留给谁的?”
黎容说着,慢悠悠的站起身来,朝何大勇走去,每走一步,都仿佛踏在了何大勇那脆弱不堪的良心上。
他站在何大勇面前,看着这张臃肿的,涨红的,普通的脸,语气没有嘲弄和讥讽,反而多了丝怜悯:“我知道这不是素禾生物的意思,这是你的意思。”
说罢,黎容伸手,揪住何大勇脖子上的链子,不轻不重的一扯,将十字架给拽了出来。
银白色的十字架上,同样嵌着一颗绿钻。
饰品美丽无暇,却也冷漠无情。
黎容一提到白马,何大勇的思绪就难免被带着走,他躲闪不及,惶恐的缩了缩脖子,只觉得皮肉一勒,十字架还是暴露在阳光下。
他立刻低头,想要遮掩,却发现双臂重若千斤,怎么也抬不起来。
他怔怔的看着那枚银亮的十字架,仿佛十字架上正燃起灼灼火焰,拷问着他的良心。
何大勇被这火焰灼的生疼,不敢直视那跳跃的火光,却又忍不住凑近汲取温暖和救赎。
黎容见何大勇已经彻底掉入了情绪陷阱,他立刻乘胜追击,咄咄逼问:“你明知道素禾生物都做过什么,你明知道自己做了什么,这个行业的不堪,也有你的阴影,你为什么还要送何长峰学生化?你想让他继承你的事业,昧着良心枉顾人命,你又为什么不告诉他真相?”
听到何长峰的名字,何大勇这才将头抬起来,暂时放下了明晃晃的十字架。
他此刻仿佛提线木偶,只对那些在他生命中无比重要的关键词有反应。
“何……长峰,我儿子?你怎么知道我儿子?”
黎容一副了然的神情,静静看着他。
何大勇的思维后知后觉的运转起来,他喃喃自语:“哦对,你是A大的学生,我儿子也是A大的学生……”
他想清楚这点,又开始后怕。
如今巨大的信息汹涌而来,烦乱的线条纠缠错杂,他不知道该怎么保护自己,怎么保护何长峰。
黎容慢慢从兜里掏出那支录音笔,举到何大勇脸前,点了播放键。
几秒钟嘈杂的摩擦声后,何长峰的声音从录音笔中流出来。
“我将来肯定要把我们家的产业发扬光大的,至少得改变点什么,不然我学生化还有什么意思?”
“……创新药跟国外还有很大差距,等我掌管了我们家公司,我就要缩小这个差距!”
最后是黎容温和又郑重的回应:“好,期待有这一天。”
何大勇怔怔的望着那枚录音笔,录音笔已经关停了,但何长峰的声音却像开了循环键,反复在他脑海中播放。
他是从悬崖边上爬回来的人,多大的压力,他都能面对,可他受不住何长峰这些天真的话。
何大勇一直以为何长峰还小,说话做事幼稚,平时有些狂妄自大,不服管教,尤其是对他耳提面命的话,完全不屑一顾。
原来不是。
原来他平日里念叨的这些话,何长峰都听进去了,还很骄傲的跟别人讲。
何大勇微微张着嘴,手指抽动了一下,猝不及防的眼前一糊,有眼泪滚了下来。
他好像不敢相信自己当着两个‘敌人’的面哭了出来。
他狼狈的用手背擦了一下脸,却发现眼泪源源不断的滚落,泪腺似乎脱离了神经的控制,顽固的给他丢着脸。
其实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一定要何长峰走这条路。
他甚至不清楚,这到底是他的愿望,还是何长峰的愿望,他是不是把自己的意志凌驾于何长峰的意志之上。
他曾经,也有过这样天真的梦想。
现在他成功了,何长峰真的将这些天真的话当作目标了,但他却无比痛苦。
黎容看着何大勇努力压抑着嗓子里的呜咽,却也不觉得他这幅模样滑稽,只觉得可悲。
“何大勇,你要怎么面对何长峰的梦想?说这一切都是假的,告诉他你做的这些坏事,让他对你的崇拜和敬仰彻底粉碎,让他十多年的价值观完全崩塌?你怎么敢把何长峰教育成一个好人啊,一个好人是无法面对这样的真相的。”
何大勇双眼通红,粗糙起伏的皮肤上,挂满了水痕。
半晌,他终于一闭眼,重重的叹了口气:“大厦将倾兮,一木难扶。”
他摇着头,苦笑了一会儿,捞起身后已经凉了的茶水,咕嘟咕嘟灌了几口,也顾不得将浮起的茶渣一同喝了下去。
喝了凉茶之后,他的情绪总算平稳了些。
何大勇揪起一团纸,在脸上胡乱擦了擦,然后他抬起红意未消的眼睛,死死盯着黎容:“我太小看你了,你到底是什么人?”
黎容沉默半晌,低声道:“你早晚会知道我是什么人,现在,要看你想怎么做?”
何大勇打量着这张漂亮又冷静的脸,企图从这张脸上,看出一些被掩盖的情绪和秘密。
可惜没有,就连愤怒都没有。
明明在这种关键时刻,明明他已经情绪失控,涕泗横流,但黎容就像被抽走了感情的机器人,那双明锐清亮的眼睛里,除了诘问,再无别的。
何大勇收回眼神,看向地面,他已经有些老花眼,看着地板菱形的花纹,恍惚间觉得花纹变成了恐怖无解的漩涡。
他只能越陷越深,找不到可以拉他一把的力量。
何大勇喃喃低语:“我要是告诉你们什么,你们真的会给我一丝生路吗?”
黎容回头看了岑崤一眼。
岑崤眸色幽深,轻轻点了下头,语气是很温柔的安抚:“你可以做任何决定。”
你的任何决定,我都愿意承担后果。
黎容眼中笑意一闪而过,回看着何大勇:“你说吧。”
何大勇喉咙一紧,只觉得呼吸都变得艰难,嗓子里像被砂砾滚过,动一动都钻心的疼。
但他还是一字一顿道:“我的确为素禾生物做过一件大事。”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
我吃海底捞和可颂~
明天应该可以多更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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