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的是个妇人,雍容华贵,面相是极和蔼的。
能在这个场面,穿的还如此华丽的,必然不是一般人,程云杳赶忙起身,略略见了个礼。
那妇人笑笑:“我是刑部尚书的夫人,见你这小姑娘极合眼缘,忍不住过来说几句话,莫要见怪。”
“夫人哪里的话。”程云杳微微颔首,“是杳杳的荣幸。”
“你是哪家的?”
“小女刑部侍郎程嵇之女,程云杳。”
那妇人,也就是张氏笑意更深:“原来是程嵇的闺女,怪不得呢,落落大方的,之前好似从未见过。”
程云杳不知如何答,只好笑笑
张氏却拉过了她的手,拍了拍:“我与你有缘,日后若是有机会,可以来家里坐坐,我是极欢迎的。”
程云杳受宠若惊,之前从未有过这种经历,还有些惶恐,回答道:“多谢您抬爱。”
张氏没说什么,笑容就没下去过,扭身走了。
程云杳不知她来意,想来也就是看她面生,又在坐在此处,毕竟她官人是程嵇的顶头上司,应是之前从未见过她,来交谈一二吧。
此事说来,也微不足道,转眼就被程云杳忘在了脑后。
场中央已有舞女表演冰嬉舞,程云杳慢慢啜着热茶,聚精会神地看着。
直到旁边的声音传到她耳朵。
“现如今情形是愈发叫人看不懂,这几日范锦就要被断狱,陛下是要杀鸡儆猴,他被斩恐怕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程云杳闻言,喝茶的动作一顿。
什么?
范锦?范大人?
她想起当时去范府参加品茶宴,却看到了沈稻庭,还是她帮着拿回来了那些东西。
想到这里,她一阵心悸。
“这范锦啊……账册竟是轻轻松松被偷走,也算是活该。”另一道声音清朗,听着倒是年轻。
账册?
可不就是她拿回来的吗?
当时沈稻庭说是把范锦拉下马的东西,她没当真,只以为是个什么无关紧要的,没想到此物甚至可以让范锦问了斩啊!
这岂不是说……她也是让范锦下狱被斩的罪魁祸首之一?
想到这里,程云杳手中的茶杯都拿不住了,掉在了地上。
这……她……
程云杳之前没出过门,对于京中的事情知之甚少,范家的事情已经过去半个月了,她才刚刚知道。
她的心情说不上来的复杂,这种深深的羁绊和因果裹挟着她的思绪,叫她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那个男人。
“云杳妹妹。”
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程云杳一大跳,甚至发出了一声惊呼。
她扭头一看,竟是裴溪光。
“裴二哥哥。”程云杳缓了些许,“你怎的在这儿?”
按理说来,此时裴溪光应该在备考才是。
“父亲说我成日在家,该出来逛逛,也……”他后面的话没说。
程云杳略略明白了一二,他也是出来相看,裴溪光确实年纪不小了,也该定亲,明年春闱若是榜上有名,再娶个娘子,喜上加喜。
“你可要出去走走?”裴溪光问道。
他眼神舒朗,笑意满满,程云杳看呆了一瞬,转而笑着摇头:“不了,母亲让我在这儿待着。”
“那我可以进来坐坐吗?”
“当然。”程云杳点头。
她拿出来了一个杯子,给裴溪光倒了杯茶:“喝茶。”
“听说你年后要去白鹿书院听课?”裴溪光笑着接过茶,漫不经心地问。
“嗯?此言差矣。”程云杳赶忙否认,“二姐姐也去,我不过是个凑数的罢了,再且说了,去也是旁听,哪能称得上是听课?”
她一向谨小慎微,出头冒尖是对她最大的威胁。
因此裴溪光简单的一句话,就让她慌了一二,赶忙解释。
若是被人听去了,指不定背后说些什么。
“无妨,你若是听了,有何不懂的,尽可来问我。”裴溪光笑笑。
程云杳笑了,点头:“嗯!”
“汐儿可好些了?”
“好多了,还要多亏你呢裴二哥哥。”程云杳笑笑。
裴溪光摆手:“若说谢,该谢沈公子才是,他人不可貌相。”
程云杳愣了一瞬,暗道裴溪光看人眼神真准,他父亲说沈稻庭正直善良,丝毫看不出他的伪装。
裴溪光却说他人不可貌相,莫不是他知道些什么。
“不知他从何处来的?性格如何?我还想和他结交一二呢。”
程云杳回神:“父亲说青州来的,其余的我也不知。”
她说完,又张了张嘴,想劝裴溪光还是不要和沈稻庭多来往的好,他深不可测,裴溪光哪里能玩的过他?沈稻庭别再扭头把他卖了!
可话到嘴边,却还是没敢说出口。
裴溪光点头,也没有追问,只“咦”了一声:“那不是你二姐姐吗?”
程云杳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程云薇鬼鬼祟祟地往对面跑。
她再打眼一看,果然,对面有周齐!
程云杳四处环顾,看到了韦氏,她正与人攀谈,应该是没注意到程云薇去了别处。
程云薇是要去找周齐啊!
如此大庭广众之下,周齐父母皆在,她是脑子里缺了哪根弦过去找周齐!
疯了吗?!
程家的脸面不要了?
在追过去和不管不顾之间,程云杳纠结了一番。
追过去,可能吃力不讨好。
可不管不顾,若是程云薇被人发现,她傻乎乎地直接过去私下见周齐,不仅是她自身被看轻,程家风评被害,程嵇可能都有影响,而且连带着她,因为姐姐做出这种事,也面上无光,说不到好人家。
程云杳赶忙起身,在去禀报韦氏和追过去把程云薇拉住两者间还是选择先去追程云薇。
她糊涂啊!
裴溪光见她起身:“云杳妹妹,你去哪儿?”
“裴二哥哥,我突然想起来有些急事找二姐姐,先失陪了。”程云杳匆匆说完这句,提着裙摆去追程云薇。
—
官家帐内。
“你怎的来得这般迟?”齐徵等了有一会,才见到熟悉的身影掀帘子进来,问道。
“去给陛下取了个见面礼,晚了些。”沈稻庭行李,淡笑道。
“不必多礼。”他指了指对面的位置,“坐,什么见面礼?”
沈稻庭拿出一张纸,显然是从一本书上撕下来的。
“一月前清远观刺杀陛下的杀手,总算有了些眉目。”
齐徵闻言,接过看了一眼,纸已经老旧泛黄,上面的字只能说依稀可以辨认:“这是何物?”
“一种古法。”沈稻庭捻了一枚棋子,下在了棋盘上。
此时棋盘上一颗黑子,一颗白子。
“这是一种针灸手法,据说可以让被扎者比一般人身体强健,速度更快,力量更大。”
“但是有个副作用,每个月都要扎一次胳膊,时日久了,被扎的胳膊会比另一条粗壮许多,然后慢慢失去知觉,逐渐废掉。”
齐徵略略皱眉:“这岂不是……”
“没错,死士,且不是一般的死士,胳膊若是废了,那这个人也就没什么利用价值。”沈稻庭说道。
“这种针法出现在古籍之上,是三百多年前,一个名叫杜平的中原人所创,用的针法非常不一般,而且书的扉页记载,只有他的徒弟或者后人可以学这套针法,这个范围极小。”
他又拿出来一个小竹筒,递给齐徵。
齐徵打开,里面只有一行字:汴京,杜仁帆。
“杜平五代单传,不收徒,而这一代,只有这一人。”
“那此人可有踪迹?”齐徵问道。
“陛下,天下是您的天下,汴京,亦是您的汴京。”沈稻庭如是说道。
齐徵微微勾唇,笑骂道:“人精。”
沈稻庭的意思是,他应该适可而止,若要再往下,就是在汴京追查,此人做这种事,必然是会被隐姓埋名藏起来的,若要找,动作不会太小,而且也该齐徵的人找,谁找此人,性质可是完全不同。
因为汴京,是朝廷耳目最多的地方,也是官家耳目最多的地方,若沈稻庭深查,很有可能把自己暴露在阳光下,而且他应该避嫌。
手伸的太长,容易惹人忌惮。
齐徵也下了一颗棋子在棋盘上。
“此人与李家有关系吗?”
沈稻庭颔首:“卑职认为有可能,但不尽然。”
“李家……不至于如此大胆心急。”齐徵说道。
太子是李氏所出,他身子骨不好,最多也不会超过十年,他死之后,太子也不过才十三四岁,最是好摆布却又叛逆些的年纪。
李家没必要如此心急地置他于死地。
“所以我们查了才能知道。”沈稻庭把棋子放在棋盘上,白玉棋子和棋盘微碰发出清脆的响声。
“可能不止李家,亦或是,李家已经早已不是我们所知道的那个李家了。”
齐徵手指摩挲着黑子,迟迟未下。
过了几瞬,他轻笑:“不说这些了,你出去转转吧,多见些姑娘,若是情投意合,朕给你们赐婚。”
“你如今都二十有五了,总该先成家才是。”
“陛下言之有理。”沈稻庭想到了那抹身影,点头道。
“那便去吧,不必陪着朕。”齐徵笑着摆了摆手。
“卑职告退。”
沈稻庭从帐里出来,微微环视了一周,却没有见到程云杳的身影。
耿屏说她来了的。
许久没见了,她……
沈稻庭背着手,微微摩挲着手腕上的念珠,漫无目的地走着。
她不愿,那他给她些时间。
她总会愿意的。
沈稻庭走过假山,进了此处的抄手游廊,这里没有人,他正好想一个人待会。
可他正走着,却听到了一串急促的脚步声。
他还未来得及反应,就与那人撞了个满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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