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云杳抿了抿唇,轻抬了抬裙摆,跪在地上,把手炉放在一旁。
“你可知错?”
“杳杳不知何错之有,还请母亲明示。”程云杳垂眸。
“你四妹妹年纪还小,一道出去玩,却致使她落了水,你还不知何错之有?”韦氏沉声道。
程云杳自然不会任凭她们胡说,赶忙解释:“杳杳当时去了别的小摊贩处看首饰,四妹妹应该和二姐姐……”
程云杳还没说完,程云薇就急忙打断,食指指着她喊道:“你胡说!”
“明明是你陪着四妹妹,我去别处逛了,我还嘱咐你千万看好妹妹,你怎的胡乱攀扯!”
“二姐姐!”程云杳虽然心里清楚,此事她逃不过,到最后大抵是要她和程云薇共担罪责的,但没想到她们会如此颠倒黑白,竟然想要她背了这口黑锅,当即不可置信地喝道,“你可有证据?!”
“那一条街的人都是证据,不信你喊那小摊贩来问话!你不是说你去看首饰了?那就叫卖首饰的摊主来给你作证,看你说的是否属实。”程云薇虽然开头声音有些颤,可越说越中气十足,恍若都是事实。
程云杳看向韦氏,再看看程云薇,笑了。
这程府,不过是个吃人的魔窟罢了!
她知道,如今说什么都没用。
程云薇既然敢如此说,那必然是有后手的,程云汐或许是唯一的证人,可她落入冬日的湖水里,怕是会高烧,昏迷不醒,十岁稚童,韦氏反咬一口她糊涂了,亦或是齐小娘教唆,又有何用?
而其他的,区区摊贩而已,韦氏有的是手段和他们串供。
她确实当时没去看首饰,而是和沈稻庭在一起。
可她不能说,一来沈稻庭是外人,是外男,她和他在小巷子里见面,万一说她和沈稻庭私相授受,事情会变得更复杂。
二来,沈稻庭如此可怕,那些画面历历在目,不管画面里那个人是不是沈稻庭,她都不想再靠近,即便自己受点苦,也再不想和他有任何牵连了。
真相是什么于她而言都不重要,她也不想知道,程云杳只知道靠近沈稻庭非常危险。
她触碰到他才看到那些被杀的画面,很难说这事是不是和沈稻庭有关。
程云杳思绪被搅得混乱,可有一点她很明确,那就是远离沈稻庭。
今日这顿,是不能避免了。
齐小娘不是吃素的,若是被她抓住了程云薇的把柄,必然是要咬下韦氏一口肉来的。
而她程云杳,上面亲娘早逝,父亲不偏爱,下面夹在韦氏和齐小娘之间,艰难讨生活。
最后只能沦为大神打架中间遭殃的那个小鬼。
见程云杳不再说话,韦氏又问:“你可知错?”
程云杳笑笑,看向程云薇:“母亲,我认与不认有何干系?在这云茂轩,我已经是罪人了。”
韦氏讥讽般地笑了一声,一个小小的庶女,竟然还妄想在她手里反了天:“三姑娘粗心大意,致使四姑娘落水,罚二十戒尺,去祠堂跪着,什么时候你四妹妹醒了,你再起。”
“打。”
程云薇看着堂中跪着的程云杳,心里松了口气,万一她要是被齐小娘抓住,必然是要脱层皮的!
韦氏身后的嬷嬷拿来了戒尺:“三姑娘,伸手吧。”
程云杳没说什么,伸出了手。
戒尺打下去,还是钻心地痛,她强忍着不哼出声,嘴唇都咬破了,血顺着她的下巴滴在了裙子上。
她面色苍白,冷汗沾湿了鬓边的头发,右手打了十下,她又伸出了左手,待打完了,两只手都是红肿的,不由自主地发抖。
“你可服?”韦氏挑眉沉声问道。
“不服。”她气若游丝,却坚定道。
“滚去祠堂跪着,吩咐厨房不许给饭吃!什么时候服了,什么时候再吃饭。”韦氏闻言大怒道。
程云杳拿着手炉起身,只深深看了程云薇一眼,转身出了云茂轩,直奔祠堂。
灵凤喊来了灵绮,二女又哭了,她家小姐太不容易,祠堂阴冷,如何跪的住?
四姑娘本就体弱,如今还不知道何时才能醒呢,这得跪到什么时候去?
到了祠堂,灵凤关上了所有的门窗,尽力不让漏进风来,灵绮则是给程云杳穿了护膝。
“姑娘,擦点药吧。”灵绮拿出之前沈稻庭给的,没想到这么快就又派上了用场。
程云杳伸出手,脸上还带着泪,却仍笑道:“莫哭了。”
灵绮哭得更凶了,给程云杳细细地涂着药。
她手受伤了,不能用手炉,热度只会让她更疼,可这里实在是冷,又不给点炭盆,只能多穿几件。
灵凤跑了一趟未清院,拿来了程云杳最厚的几件衣裳给她披着:“姑娘莫要冻着了。”
“无妨的。”她扯着嘴角笑笑。
“姑娘,你嘴唇破了,就别再说话,涂点药才是!”灵绮拿出另一个药,给她擦到唇上。
下巴的血迹已然干透了,灵绮起身,想去蘸点水给她擦了。
这时,祠堂的门却被猛的推开。
程云杳回头看去,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个煞神怎的又来了?!
“你们先出去。”他淡声吩咐道。
灵凤灵绮互相看了一眼,又看向程云杳。
程云杳纠结了几瞬,才点头。
二人出去后,还贴心地关上了门。
沈稻庭走近她,微微仰头看着程家列祖列宗的牌位,心中是有气的,程云杳明明可以说出实情,她却选择挨了这顿打也一个字都不说。
他沉声问道:“为何不反抗?此事明明不该怪到你的头上。”
“情形如此,我不认也得认。”
“你明明可以说和我在一起。”沈稻庭垂眸看向她。
程云杳没想到他这么直白,沉默不言。
沈稻庭却蹲下,先扫了一眼她红肿的手,又盯着她的侧颜:“这样你就有证据证明你当时不在场。”
程云杳依旧不言。
沈稻庭气笑了,他伸出手,虎口卡着程云杳的下巴,捏着她的脸,强制她转过头来,看着她唇上的血迹,眼神危险。
“嗯?”他如恶鬼一般,低声逼问,“为何不说?”
“你不想和我有牵扯。”他勾唇邪笑,一语道破。
程云杳被他吓到,低头不言,眼泪却簌簌地落。
“晚了。”他轻声道。
若是前世没有遇到,或许他还能放过她,可偏偏……前世是她先招惹他的。
他把她拽起来,不叫她跪着:“坐着歇会,约摸不久就有场好戏看。”
程云杳扭着手想挣脱,挣脱不了,哀求般地看了一眼沈稻庭,沈稻庭却并没有看见。
她不过是个庶女,没有沈稻庭这么大的本事,在这个家里本来就是谨小慎微地讨生活。
可沈稻庭呢?
强行让她反抗。
他在的时候,或许还能给她出个头,若他不在呢?
沈稻庭不会永远在程家的。
受罪的只有她程云杳而已!
沈稻庭只顾自己的想法,却从来没有问问她需不需要,只会逼迫,强硬地让她屈从。
程云杳想到这里,眼泪更加止不住:“你放手!”
沈稻庭怔愣了一瞬,扭头看着她。
下意识地,他松开了手。
“我不需要你替我出头。”程云杳眼眶还湿着,却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也确实,不想和你有太多牵扯。”
言罢,她重新跪在了蒲团上,没有再看沈稻庭一眼。
听到这话,沈稻庭眸色微沉,看着程云杳,他心似是被一只手猛的攥住了,疼的他手指微颤,沉默了好半晌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为何?”
程云杳却闭眸不言。
二人沉默许久,祠堂内的气氛逐渐凝结,沈稻庭脸色黑的如乌云压城一般。
程云杳到底是先开了口:“沈公子好心我心领了,只是路终究要一个人走的,帮得了一时,帮不了一世。”
“你怎的知道,我帮不了一世?”沈稻庭冷声问道。
“因为我不愿。”程云杳抬头,和他直视。
沈稻庭气的移开眼:“若是裴溪光,你便愿意了?”
程云杳听到这话震惊地瞪大了眼,他在说什么?!
她和裴溪光清清白白,如何又牵扯到一起了?沈稻庭如此胡乱攀扯,顿时叫她心中有了气,此人何时把她的尊严和名声放在眼里过?!
程云杳愈发觉得沈稻庭简直不可理喻,连看都不想看他,垂眸冷声道:“那也是我的事,与沈公子无关。”
沈稻庭深深地看了程云杳一眼,攥紧了拳,抬步就出了祠堂。
程云杳听到他开门的声音,松了口气。
她不愿。
她和沈稻庭,一来认识时日尚短,如何能谈及这些?婚嫁之事,向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若她应了,那便是私相授受,沈稻庭是男子无所畏惧,可她的命运,不该赌在一个男人身上。
二来,沈稻庭身份成迷,所做之事危险,为人强势,说一不二,她不喜欢,也不适应。
三来,那些画面,几乎成了她的心病。
她没有时间静下心来好好想这件事,一切都发生的太突然了。
程云杳唯一能确定的是,即便画面里的那人不是沈稻庭,那也和他脱不了多少关系。
这厢程云杳心里松快了些,那边沈稻庭却气不顺。
他心疼她被罚,给她出头,程云杳这个小没良心的却如此说!
“主子。”
沈稻庭扭头看去,眼神阴冷。
耿寅不由得打了个寒颤,耿屏见状,赶忙躲得远了点。
主子若是不高兴了,那必然有人要遭殃,他不想触这个霉头。
耿寅硬着头皮说道:“程大人快下值了。”
好戏,要开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