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狄爸狄妈一脸不情愿的被陆文渊带来的黑衣保镖送去工地上搬砖了。
面包车越开越远,淹没在川流不息的车流中。闻人砺将早就准备好的支票递给陆文渊。
陆文渊接过支票，看着上面有零有整的一串数字，明知故问：“这是什么？”
“狄爸狄妈该还给你的钱。”闻人砺按照银行贷款利率的四倍支付给陆文渊,利息一直算到今天。
陆文渊哑然失笑：“这么算，我可占了你半天的便宜。”
闻人砺没有理会陆文渊的一语双关,又或许是没听出来：“狄爸狄妈很多年都没有工作了,突然去工地上搬砖，很可能会不适应这么辛苦的工作。”
“放心吧。”陆文渊笑眯眯说道：“不会让他们两个累出病的。”
陆文渊看着闻人砺，好奇问道：“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做？”
闻人砺说道：“帮他们两个补交医保和社保。”
闻人砺看向陆文渊：“你们工地上会给工人交五险一金吗？”
陆文渊笑道：“你对我们陆氏集团有什么误解？我们陆氏集团可是正规公司，员工待遇在业内有名的好。”
闻人砺不再说什么。
回到公寓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五点多了。偌大的三层公寓只剩下他一个人,到处都是空空荡荡的,似乎连呼吸都有回音。
闻人砺回到二楼书房,习惯性的想找一些资料看看。他在书架上抽了一本书,刚翻了两页，电话就响了。
是闻人老爷子打给他的,让他晚上回闻人家吃饭：“奶奶亲自下厨炖了鸽子汤，要给你补身体。你堂哥堂姐也从欧洲旅行回来了,一家人好久都没有团聚了。”
闻人老爷子笑道：“我收到了一方端砚,你也来帮我鉴赏一下。”
闻人砺低低的应了一声。打车到闻人家的时候，刚好碰见二叔二婶还有刚回国的堂哥堂姐。
堂哥堂姐整个暑假都在欧洲旅游。人不在国内，却没错过任何八卦。尤其是闻人砺不是大伯亲生儿子这样劲爆的八卦。
闻人二婶看着停在别墅门口的出租车，皱眉说道：“门口的保安是怎么回事？怎么可以把出租车放进来？什么人都能在小区里进进出出的,多不安全呀……”
话没说完，看到从出租车上下来的闻人砺：“哦,原来是大侄子你叫的出租车呀。那就没事了。”
闻人砺面无表情的打招呼：“二叔,二婶,堂哥，堂姐。”
闻人二婶笑了笑，啧啧说道：“我说大侄子，你虽然不是闻人家的孩子，到底也叫了我十八年的二婶，有些话二婶是把你当成自家晚辈，才会多一句嘴。你今年也十八岁了，大学都快毕业了，也该学会好好照顾自己。有时间就去考个驾照吧。再给自己买辆车，不论去哪儿都方便一点。总是叫出租车，既麻烦又不安全。你也知道那些出租车司机啦，都是小市民，素质差得很……”
“妈！”闻人瑶拽着闻人二婶的胳膊：“你说什么呢？”
“我说什么了？”闻人二婶瞪了女儿一眼，故意大声说道：“我还不是为了他好。他之前是闻人家的三少爷，接触的当然都是那些有素质的人。可如今他不是闻人家的人了，他亲生父母是一对赌鬼无赖，住在A市最差的棚户区。那边鱼蛇混杂什么人都有。他自己又去拍戏赚钱了。你们也知道娱乐圈嘛，环境最复杂了。我也是担心他太单纯会被人骗——”
“妈，你这就多虑了。”闻人碣接口说道：“我听说小弟不想给亲生父母还债，竟然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亲生父母被人告上法庭。就为了区区一百多万呀。竟然闹到父子反目。三弟这么铁石心肠，他怎么会被人骗呢？”
“是吗？竟然会有这种事情发生？”闻人二婶满脸惊讶，大惊小怪的说道：“哎呀，阿砺你怎么能这样呀？虽然你的亲生父母好赌欠债很差劲，可他们到底也是生了你的人。你怎么能这么狠心呢？你就算手上没有那么多钱，也可以来找我们的嘛。就算大哥大嫂不想借给你钱，二婶也会帮你的。”
“既然二婶你这么好心，不如拿出五百万给阿砺买辆车好不好？”仲夏月从别墅里面迎出来，走到闻人砺身边挽住他的胳膊，笑眯眯说道：“二婶也说了，如今阿砺一个人在外面住，没有车子代步去哪儿都不方便。二婶你既然把阿砺当成晚辈，又实心实意的想要拉他一把。不如给他买一辆车？”
闻人二婶脸色一变：“我给他买什么车呀？当初阿砺过生日，你们兄妹两个又送房又送车的。你们大房兄弟情深，可显不着我这个二婶。”
闻人砺开口说道：“大哥二姐的礼物是送给他们亲生弟弟的。我又不是他们的亲弟弟，怎么可以收这个礼物。”
“倒是二婶，您刚刚还说您把我当成自家晚辈，如果你愿意送我一辆车的话，我是不会拒绝的。”
闻人砺虽然不通人情世故，但是谁对他好谁对他坏闻人砺还是能分清楚的。二房的人一向不喜欢大房，有机会就要说几句酸话。从前闻人砺也懒得跟他们计较，不过今天闻人砺心情不太好，忍不住怼了几句。
闻人二婶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一直没怎么说话的闻人二叔开口说道：“好了，都是自家人，何必说这些气话。你也是，多大年纪的人了，还要跟小辈计较。让小辈看笑话。”
说完，闻人二叔一马当先进了别墅。二房其他人也紧随其后。
仲夏月撇了撇嘴，揽着闻人砺的肩膀一起走进别墅：“别理他们，不说两句酸话就难受。”
进入客厅的时候，闻人老爷子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闻人董事长和闻人大哥坐在沙发两边陪着老爷子说话，仲文瑛和婆婆都在厨房里，跟祝妈一起准备晚饭。
闻人瑶和闻人碣站在沙发前面向长辈问好，闻人二婶笑着说道：“两个孩子去欧洲旅游，还给爷爷奶奶准备了很多礼物……是著名画家戈登先生的油画……”
闻人老爷子轻哼一声：“洋鬼子画出来的东西，还是活着的洋鬼子画出来的，能有什么好玩意？我不稀罕。”
闻人瑶和闻人碣两兄妹不着痕迹的翻了个白眼。爷爷向来不喜欢他们二房的人，兄妹两个从小就知道。偏心成这样，要不是爸爸妈妈强压着他们过来，他们也不稀罕来。
闻人二婶心下不满，面上笑道：“爸，你也不要这么说嘛。好歹也是孩子们的心意。”
闻人老爷子冷哼一声：“他们如果真有心孝敬我，就该知道我喜欢什么。而不是拿这些鬼画符糊弄我。”
老爷子一辈子只喜欢古董字画，只欣赏国学，最讨厌的就是洋鬼子那一套。偏偏二房的两个儿女，一个跑到M国学什么西方艺术鉴赏，一个跑到Y国学汉语言文学。不知道在搞什么。
“哎呀，爸，那不是当初孩子小不懂事嘛。后来让他们转成商科，就是想着将来毕业能进自家公司，帮他们大伯打理生意。自家人总是比外人更信得过嘛！是不是大哥？”闻人二婶说完这一番话，又眼巴巴地看着闻人恭。
闻人恭笑眯眯说道：“如果他们两个真的有意进公司，可以先从实习生做起。等熟悉了公司业务，再看看调转到什么岗位。”
闻人二婶脸色一变：“大哥，瑶瑶和阿碣可都是名牌大学毕业。以他们的学历，去外面公司完全可以应聘部门主管或者经理的。你安排他们从实习生做起是不是屈才了？”
闻人恭笑道：“咱们家的孩子哪个不是名牌大学毕业？要我说，孩子有雄心壮志是好事，但是不要好高骛远。他们只有熟悉了公司业务，才能更好的为公司服务。”
闻人二婶还想说什么，闻人瑶连忙说道：“从实习生做起也是挺好的。大伯说的对，只有脚踏实地才能走的更稳。妈，你也不希望我跟哥哥进公司以后，身居高位却什么都不懂，被其他人笑话吧？”
闻人二婶不甘心：“你懂什么？闻人砥和闻人砺虽然是从实习生做起，可是他们做实习生的时候，高中还没毕业呢。你们两个大学都毕业了，能一样吗？”
“我听说大哥你还安排闻人宝去公司实习了？他不仅高中没毕业，还是个复读生。你这样安排会不会给阿宝太大压力，他能行吗？”
闻人恭说道：“这是阿宝自己提出来的。”
众人闻言一愣。
听到二婶提起闻人宝，闻人砺也说道：“闻人宝他人呢？”
仲夏月道：“补课老师给他布置了一大堆作业，在楼上做作业呢！”
闻人老爷子说道：“你要是想见他，就去楼上吧。等吃饭了我叫你下来。”
省得在楼下听那些乌烟瘴气的话，心里都不舒服。
闻人砺笑了笑，起身上楼了。
狄宝正在做今天的第六套卷子，听到敲门声，扬声说道：“请进。”
看到推门而入的闻人砺，狄宝笑了笑：“爸妈的事情解决了？是不是很辛苦？”
闻人砺摇摇头。
狄宝笑着安抚闻人砺：“如果爸妈说了不好听的话，你不要在意。他们只是在气头上，心里不是这么想的。”
闻人砺看着狄宝：“你只让我不要在意，难道他们那么说你，你就不生气吗？”
“没什么好生气的。”狄宝摇了摇头，问道：“如果我说我能理解他们的想法，你会不会觉得我很奇怪？”
闻人砺确实觉得奇怪。
狄宝笑道：“我知道在你的眼睛里，狄爸狄妈只是一对没有自制力的烂赌鬼。因为好赌，把自己的日子过的很糟糕。但是在我看来，狄爸狄妈是全天下最好的爸妈。”
“从小到大，狄爸狄妈没有让我吃过一点苦。虽然家里没钱，但是我也没有缺过吃穿。爸妈为了保证我的生活不受影响，就算被催债的人打也不肯把钱交出来。结果我却在他们被人告上法庭，最需要钱的时候，撇开手不管他们。”
闻人砺皱眉：“你答应过我的，你也说这是为了他们好。”
“我们是这么想的。但是站在狄爸狄妈的角度考虑，一个是自己的亲生儿子，一个是自己养了十八年的养子，明明有钱却不肯替他们还债，他们也会伤心的。”狄宝看着闻人砺，耐心说道：“如果换做是你，自己含辛茹苦养了十八年的儿子，有一天忽然成了大富豪的儿子，手上有至少六七千万的现金存款，却在你最需要的时候，连一百万都舍不得拿出来给你。你会不会伤心？”
闻人砺闻言一愣。他从来没有从这个角度考虑过问题。
狄宝继续说道：“我知道你看了那些视频，觉得狄爸狄妈无可救药。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你为什么会看到那些视频？”
闻人砺默然不语。
狄宝道：“都是一家人，有些事情我不想说的太清楚。这些话我也只跟你说。你在闻人家生活了十八年，对于爸爸妈妈大哥二姐的性格应该比我更清楚。他们那么好面子的人，为什么会亲自去警察局给狄爸狄妈交保释金，为什么会忽然在大街上跟狄爸狄妈争吵起来？你不要说是狄爸狄妈没素质，非要跟他们争吵。二姐说话那么难听。他们明知道狄爸狄妈什么性格，他们就是故意激怒狄爸狄妈。还有那段视频，究竟是什么角度的视频，可以连爸妈说话时的表情都拍的那么清楚？那种清晰度的视频，真的是路人用手机拍出来的嘛？”
狄宝从小就生活在棚户区，小学没毕业就在外面打工，餐馆酒吧咖啡厅，见多了三教九流的人物。他虽然没有闻人砺聪明，但是他心思细腻，见过的人情世故绝对不比闻人砺少。很多东西闻人砺不会察觉到，或者就算注意到也不在意。但是狄宝不行。
“还有狄爸狄妈在邻居面前说的话。我跟那个孟岩接触过两次，他性格很稳重，应该不是冲动的人。不经你的同意就把私家侦探拍下来的视频直接发到群里，如果这种事情是那个六子做出来的，我不会奇怪。但是孟岩的性格，真的会有这么冲动吗？”
至于仲夏月在看到视频之后立刻把视频转发到家族群的行为，狄宝也不想评价。
狄爸狄妈确实有错，他们不该说那样的话，狄宝知道闻人砺看到这些视频会伤心会难过，闻人家的人应该也知道。毕竟他们跟闻人砺一起生活十八年，应该比他这个外人更加了解闻人砺的性格。
“我知道狄爸狄妈身上有很多毛病，我也理解你不喜欢狄爸狄妈。但是狄爸狄妈绝对不像你想的那样坏。”狄宝苦口婆心的劝道：“也许在你心中，闻人家才是你的家，楼下的人才是你的家人。狄爸狄妈只是一堆摆脱不掉的麻烦。”
狄宝说到这里沉默了一会儿，又开口说道：“当我自私也好，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是希望你能给狄爸狄妈一个机会，你们接触一下，了解一下，看看他们有没有资格成为你的家人。”
就像闻人砺非常在乎闻人家的想法一样，狄宝也很在乎狄爸狄妈。他能感受到狄爸狄妈不被亲生儿子认可的那种痛苦和自卑。跟家徒四壁的狄家比起来，闻人家实在是太有钱也太高高在上了。有闻人夫妇珠玉在前，狄爸狄妈根本没有信心获得闻人砺的尊重和认可。所以他们才会说出那样伤人的话，生怕闻人砺看不起他们。
“我知道他们这样做不对。可是谁又能保证自己一辈子都不会做一件错事呢？”
看着狄宝洞若观火的一双清亮眼眸，闻人砺眼眸微垂，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我听爸爸说，你主动要求去闻人集团实习了？”
看穿了闻人砺的逃避心态，狄宝勾了勾嘴角，善解人意的顺着闻人砺的话题继续往下说：“最近发生的事情让我也想通了很多事。就算我没那么优秀，永远都达不到爸妈的标准，我也要有能力养活自己才行。不然我吃着闻人家的饭，拿着爸妈给我的钱，有什么资格对他们的安排指手画脚说不满意？”
狄宝想：闻人家给他提供了这么好的条件，他至少要好好学习考上大学，再培养一点工作能力。就算将来离开闻人家，他也能养活自己，养活狄爸狄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