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星稀的夜晚,一辆军营吉普行驶在马路上,刚转过一道弯,车厢里响起关节敲击车窗的声音。
副驾驶座快睡得迷糊的青年猛然惊醒:“怎么了?”
“有人。”
青年揉了揉眼睛,坐直身体看向窗外,却只看到清凉月光下,僵立在路边的身影,像故事里的鬼魅,眉头微皱问:“什么人?”
驾驶座上的人没回答,只道:“你去问问。”
“好像是个姑娘,这黑灯瞎火的她怎么一个人在外面,胆子也忒大了。”青年边嘀咕,边推门下车,走到对方面前扯出笑容,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更加和善,“同志好,我叫徐远洲。”
但路边站着的姑娘看到他逼近的步伐后,仍害怕得低着头往后退了两步。
徐远洲见状连忙继续自我介绍:“我是湖阳驻地的军人,正要和战友回部队,你这是要去哪?我们送你一程?”
那姑娘这才抬起头,打量徐远洲片刻后怯怯开口:“我能看看您的军官证吗?”
声音虽怯弱,但脑子挺清楚,车厢里响起一声轻笑。
徐远洲回来时嘀咕了句“这姑娘挺警惕”,紧接着从副驾驶座摸出军官证送出去。
那姑娘拿到军官证后翻开,转身走到吉普车前,引得徐远洲跟着转身,朝着吉普车前灯光站定,对着他的脸的看了又看,直看得他脸色都僵住,才将军官证还给他,连声道歉说:“抱歉,我有点害怕……”
徐远洲表情缓和下来:“没事,你家住哪,我们顺道送你回去。”
“我是制衣厂职工,住单位职工宿舍里。”那姑娘回答说。
徐远洲嗯了声,从那姑娘身边走过:“上车吧。”
那姑娘连忙应了声,转身朝向车厢走来。
之前她不是侧脸对着车厢,就是身影被徐远洲完全挡住,直到此时,她的相貌才完全暴露在车灯光线下。
……
纪明钧从梦中惊醒,猛地坐起来,急促地呼吸着。
因为动作太大,林静也被他吵醒,眼睛虽然没睁开,但含糊的声音却已经响起:“怎么了?”
纪明钧平复好呼吸后问:“我吵醒你了?”
林静稍微清醒了点,睁开眼睛看着黑暗中坐起的人影,没有回答,只担心问:“真的没事吗?”
“没事,只是做了个梦。”
纪明钧说完觉得口干舌燥,掀开被子下床说:“我去倒杯水,你渴不渴?”
林静摇头,完了又想起他可能看不到,开口说:“不渴。”说着拉下床头电灯的线。
室内骤然亮起,林静用手挡住眼睛,纪明钧则走出去,没开客厅的灯,直接走到饭桌前拿起茶壶,倒出半杯凉白开,仰头灌入口中。
茶壶里的水是晚饭前倒进去的,半晚上过去已经冷透,冷水入喉,他也渐渐冷静下来,只是仍有些不解。
他和徐远洲出任务,晚上才回部队的时候有,但都是几年前的事了,但在他的记忆里,他没见过林静。
而且他见过林静早几年的相片,虽然这几年她模样没怎么变,但他们认识的时候,她脸上已经没有了年少时的稚气。
虽然只一个照面,但纪明钧确定,梦里的林静是现在的林静,至少是这两年的她。
可这两年他一来没跟徐远洲大晚上开车回部队,二来早些年的事可能记不清了,但这两年,他确定自己没见过林静。
单纯只是做梦吗?
纪明钧低头看着手里的瓷杯,因为背着光,他看不到剩下多少水。
而他低着头也不是为了看杯里有多少水,只是陷入了沉思中,直到屋里传出西西的哭声,才仰头将水喝掉,转身回到主屋。
屋里林静正背身抱着闺女在脱尿布,听见声音便说:“西西尿了,你快打盆水来。”
闺女出生都快四个多月了,纪明钧已经很适应奶爸的身份,闻言连忙转身,麻利地进浴室拿出西西专用盆和毛巾,先冲一遍,再倒热水兑冷水便端进去。
将盆放到梳妆台上,纪明钧便拧干毛巾,坐在凳子上给闺女擦拭,过程中不忘出声哄闺女,只是没什么用。
西西白天玩得有点久,这会还困着,哭是本能,但人还没完全清醒,自动屏蔽了老爸的话。
不过这几个月纪明钧没少在夜里被西西的哭声吵醒,已经非常有经验,见哄不住就知道她这是饿了。
林静当然也清楚,看着纪明钧给闺女擦干净腿,换好新裤子,塞好新尿布,便拉下睡衣领子开始喂奶。
刚开始当着纪明钧的面给西西喂奶时,林静总是很不自在,要侧过身子,甚至背对着他才行。但几个月过去,林静已经很适应这样的行为,就算纪明钧凑过来看也能面不改色。
当然,纪明钧看的并不是她,而是咕噜咕噜吞咽的闺女。
不过这并不代表林静的身体对他没有吸引力,只是在闺女面前他会更克制,就像现在,他的目光就集中在西西脸上。
直到西西吃饱喝足再度睡过去,林静拉上衣领低头将闺女放到床上,纪明钧的目光才落到她的胸口。
生产后林静的身材恢复得很快,原本令她担心不已的赘肉并没有在她身上停留太久,出了月子她的腰腹便平坦下来,稍稍变粗的胳膊也瘦了回去,脸颊线条也更明显,看着竟比怀孕前更瘦几分,领张秀梅担心不已,每天变着菜色想让她长点肉。
如今林静身上唯一没有缩回去的,也就是胸围了。
其实林静的胸围增长不算明显,比以前也就大了一半……也可能是三分之一,但现在她身上只穿了件夏天穿的睡裙,胸口鼓起就很明显了。
纪明钧眸色渐深,将林静拉到面前,低头亲在她锁骨上,然后往下。
看出纪明钧有进一步动作的意图,林静连忙挡住他说:“好晚了。”已经凌晨两点多,五点多他就得起床去团里。
但纪明钧动作不停,“现在躺下我也睡不着。”拉下林静的睡裙后,他声音低沉继续说,“完了你可以继续睡。”
托儿所十六号开始上课,林静白天可以补觉。
林静身体轻轻颤抖着,一半是因为纪明钧的动作,一半是冻的。也因为冷,她勉强还能保持理智,提醒说:“西西还在。”
虽然生产后林静身材恢复得很快,但生孩子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她想完全恢复,三五个月都算是快的。因此西西出生后,两人亲热的次数并不多,而且当着孩子的面,林静总会觉得有点羞耻,以至于纪明钧每次动心思,都得先找理由麻烦张秀梅带闺女睡觉。
但大半夜张秀梅肯定睡着了,他们去敲门显然不太合适,纪明钧动作顿住,片刻后说:“没事,她睡着了,不会知道。”
……
云雨停歇后,林静侧躺在床上,看着纪明钧站在床边穿衣服。
今晚他很急躁,而且变得很贪心。虽然在这方面他一直是贪心的,但生完孩子后顾忌着她的身体,他总是很克制,常常是点到即止,而不会像刚才那样,仿佛要不够。
等他终于满足,外面便传来公鸡打鸣的声音,睡觉肯定是没时间的,他干脆爬起来洗澡,换衣服准备去部队。
至于林静,则窝在暖烘烘的被窝里,只露出脑袋,担忧地望着他。
看着他系上皮带,林静终于忍不住问:“你真的没事吗?”
纪明钧套衬衣的动作微顿,片刻后笑了笑:“我能有什么事?”转向林静,弯腰说道,“帮我扣扣子。”
看到他眼里的笑,林静嘀咕了句“美得你”,但还是朝他挪了挪,伸出手给他一颗颗往上扣扣子。
扣到最上面的风纪扣时,林静的手突然被抓住,她仰头看向他。
他眼里的笑意不知在什么时候消失了,此时看着她的目光里只有认真严肃,与厚重的情感。
“你……”
“静静。”
两人同时开口,又双双停住,最后是纪明钧先开口:“我爱你。”
在这个年代,人们表达感情的方式是非常内敛的,就算是求婚,也很少有人会直白地说我爱你,而是选择更迂回的说法。求婚时尚且如此,结婚后更不必指望能听到这样的告白。
就算是纪明钧,从不吝啬用行动表达他对林静的爱,但在言语表达上,他也不例外。
这是林静首次从纪明钧口中听到这三个字,而且还是这么郑重的语气,红晕爬上她的脸蛋,她的神色变得羞涩起来:“你、你怎么突然说这个。”
为什么突然说“我爱你”?
纪明钧不知道,他只是低头亲了下林静的唇:“就是突然想告诉你,很想很想。”
说完又在林静嘴唇上啄了下。
林静顺着这个吻仰起头,伸手搂住他的脖颈,鼓励他加深动作。直到一吻结束,她才贴着他耳边小声说:“纪明钧,我也很爱你。”
纪明钧喉咙动了动,他突然不想去军营了。
但林静已经松开搂住他的双手,整个人再度缩进被窝里,用被子挡住脸,只伸出修长的手挥了挥,瓮声瓮气说:“再见。”
纪明钧:“……”
直到纪明钧扣好军装外套,戴上冬季军帽,林静都没从被窝里伸出头。但他想再看看她,便伸手拉下被子,然后这一看他就彻底无言了。
她彻底睡着了。
行吧。
纪明钧无奈,手撑在她身侧,弯腰低头亲了下她的额头,然后往左,又亲了亲闺女额头,才转身开门出去。
……
外面张秀梅已经起床,正在厨房里煮面条,听到声音便扭头朝外说:“你快刷牙洗脸,早饭快好了。”
说完看到走到厨房门口,衣着整齐的纪明钧,怔了怔问:“你已经洗脸了啊?”他平时都是先刷牙洗脸,完了再回屋穿外套。
纪明钧嗯了声,面不改色撒谎:“睡得有点热,我刚才起来冲了澡。”
张秀梅没怀疑他的话,想起刚才去浴室刷牙洗脸时里面的确湿漉漉的,便说:“我说浴室怎么这么湿,原来是你弄的,对了,你洗的不是冷水澡吧?”
张秀梅很不赞同纪明钧洗冷水澡的行为,虽然她住进来后没见他因此有过不适,但她觉得这都是因为他现在年轻气盛,现在瞎折腾,等他到了自己这年纪就知道难受了。
因此,每次寒冬腊月的时候发现纪明钧洗冷水澡,她都要念叨几句。
然后纪明钧就沉默了。
见他不吭声,张秀梅还能有什么不明白的,又是一阵念叨,直到面条出锅才停。
端着张秀梅盛出的面条坐到饭桌前,纪明钧边搅拌,边随口问道:“对了妈,静静有绿色棉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