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静自摸胡了,宋玉萍不但没因为输了不高兴,话说:“看吧,他们靠不住,关键时候还得自己上。”
林静深有体会,而且赢了一盘后她信心大增,后面就不让纪明钧和黄指导教了,自己打!
沈文丽也一样,跟陈副营长提出自己打,她也连输了两盘。只是她今晚运道不够,一直没摸到自己想要的牌。
反倒是林静,赢了一盘后手气旺得很,大四喜清一色连着胡,没几盘面前就堆起了一堆钱,虽然都是一分两分,一毛两毛,但她很高兴。
宋玉萍则后悔不已,搓牌的时候说:“早知道让老黄或者你家老纪继续教你了。”
被点名的两人:“……”表示并没有很高兴。
林静则笑着说:“晚了。”
但事实证明做人不能太得意,林静刚炫耀完,就连输了两盘,沈文丽也终于迎来了今天的开门红。
纪明钧蠢蠢欲动:“不如这盘我来?”
宋玉萍现在可不怕纪明钧来,笑着说:“让纪同志来挺好,我们赢他个大的。”
林静打牌没瘾,也不怕纪明钧输,反正胡再大也就一块多,就把位置让给了他。
别说,纪明钧虽然没上手打过牌,但搓牌架势挺足,一点都看不出是生手。他打牌也快,不像林静一张牌要考虑很久,基本摸到牌就立刻出了,仿佛根本不用思考。
黄指导在旁边看着,都忍不住劝纪明钧悠着点,别胡来。
纪明钧倒是挺有信心:“我心里有数。”
“就喜欢纪同志这份爽快。”宋玉萍玩笑说,毫不遮掩地跟另两人商量赚纪明钧一票大的。
沈小玲也是个爱凑热闹的,当即答应下来,沈文丽没好意思直接应,但也不反对。
不过三人也没太过火,毕竟纪明钧以前没玩过,算是新手。玩笑归玩笑,还是得适当照顾……个屁!
三圈下来,宋玉萍觉得半小时前还想着适当照顾纪明钧的自己实在天真。
宋玉萍问:“你以前真没玩过麻将?”别是扮猪吃老虎吧?
“真没玩过,只看别人玩过几次,知道大概规则。”纪明钧肯定地说。
黄指导也不敢相信纪明钧突然变厉害了,猜测说:“是新手手气旺吧?”
这是他们老家的说法,一般新手火气旺,要什么牌就能摸到什么牌,闭着眼睛都能胡。当然这有点夸张,但意思差不离。
黄指导觉得纪明钧就是这种情况。
宋玉萍也这么想,心里有底了,觉着纪明钧手气再旺也有个限度,总不可能一直赢下去,老话不说了嘛,风水轮流转,她不信今晚不到她家!
然后大家就看着纪明钧赢了三盘,而且一盘赢得比一盘大。
沈小玲都忍不住了,问:“咱们要不要换个位置?”
这提议得到了宋玉萍和沈文丽的一致同意,商量过后,纪明钧换到了宋玉萍的座位,左手换成了沈文丽,右手坐的是沈小玲,而宋玉萍到了他对面。
重新洗牌,重新开始。
这次纪明钧出牌的速度明显放缓,他开始思考了。
宋玉萍很高兴,正好她这盘牌不错,很有赢的希望。另两人摸到的牌也都不错,各自琢磨起来,整体出牌的速度慢了下来。
牌过七八循,各自到了听牌的时候,牌桌上气氛明显紧张起来。
又到宋玉萍摸牌,她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拿起牌竖到面前,一点点挪开大拇指,嗐!宋玉萍叹着气把牌打回去。
宋玉萍速度太快,以至于黄指导的“别”还没说完,牌已经亮在了大家面前。
下一秒,纪明钧推平手里的牌:“胡了,清一色。”
宋玉萍:“……”
事实证明,换位置并不能改变什么。
又是连胡三盘,新一轮洗牌的时候纪明钧问林静:“你来不来?”
“你不打了?”林静问。
纪明钧说:“我教你打,你放心,规则我都摸熟了,这次肯定不会输。”
宋玉萍三人:“……”
如果纪明钧是三盘以前说这话,大家肯定有话说,觉得他就是运气好,可这三盘他一盘比一盘赢得大,得亏限定了番数,不但就算只打一分钱的,大家也要遭不住。因此,这会纪明钧再说这话,没一个人质疑他。
于是林静就上了。
虽然林静前面输过两盘,但再上场后她运气还是不错,摸到的牌都挺好,大胡不容易,小胡还是很简单的。
林静打牌不贪心,看到能胡,不管大小都想胡。纪明钧则跟她相反,他要赢就赢大的,所以林静几次想胡都被他给拦住了,看得黄指导非常着急,好几次都想劝他们胡了。
这时候,纪明钧倒是和宋玉萍想一块去了,在黄指导又一次张嘴前说:“别说话。”
黄指导:“……”
林静也不敢说话了,她跟黄指导一样,也觉得可以胡了。
接下来林静就是个出牌工具人,但这也没什么不好,起码她不用动脑,躺着赢了半晚上,囧。
到后面宋玉萍三人都输麻木了,要不是相信纪明钧的人品,她真要怀疑他作弊了。但她也很纳闷,怎么开打前纪明钧还是个新手,几盘过后就百战百胜了?而且宋玉萍还注意到,他一次都没给人点过炮。
纪明钧回答得云淡风轻:“很简单,记住你们出了哪些牌,就能算出你们大概胡什么,需要什么牌了。”
“你能记住我们出的牌?”宋玉萍不信。
纪明钧谦虚:“不能全记住,勉强记个七七八八吧。”
其他人:“……”勉强记个七七八八很容易?
毕竟是大年三十,真让其他人输得底掉也不好,向媳妇展示完自己的能耐后,纪明钧就收手让林静自己玩了。
论牌技,林静的确不如宋玉萍和沈小玲,因此虽然她运气不错,但也没饿能一直赢下去,只是总的来说,赢多输少。而且因为她胡的都比较小,所以七七八八算下来,后半截她还是输了点钱。
但纪明钧之前赢得多,所以最后算下来,她还是今晚最大的赢家,赢的钱加起来也有十来块。
林静也不小气,看黄欣黄旭姐弟俩还在守夜,回去拿了张红纸,给俩孩子一人包了个两块钱的红包。
宋玉萍虽然输得多,但她不是输不起的人,连连拒绝说不用。
“这是我和明钧的一点心意,给俩孩子压岁的。”林静依然坚持,将红包塞给俩孩子。
姐弟俩倒是很高兴,他们有记忆以来,得到红包的次数屈指可数。主要是家属院里住着的都是邻居,关系虽然不差,但少有人会给别家孩子封红包。而且就算封了,家长也不一定会让孩子们收,到底有层工作关系在。
至于亲戚,宋玉萍来随军那年姐弟俩一个四岁一个两岁,都不怎么记事。而这两年宋玉萍夫妻也只回去过一次,带着俩孩子见了些亲戚,但她们老家不兴封红包,也就他们爷爷奶奶给封了个红包意思意思。
除此之外,俩孩子收到的就是爹妈过年封的红包,这红包吧摸着挺厚实,面额也不算小。但也正因为如此,宋玉萍常常是大年三十给红包,大年初六收红包,钱还没捂热,就不属于他们……不,这钱从来没有属于过他们,因为他们收到红包时,伴随着的往往是亲妈的嘱咐,或者威胁,让他们把红包收好,别掉了,也别用了,不然要挨揍。
但这个红包是静静阿姨给的,亲妈也没交代什么……姐弟俩对视一眼,捧着红包深鞠躬,声音清脆地说:“静静阿姨过年好!纪叔叔过年好!恭喜发财!”红包已经拿来!
林静被俩孩子逗得笑起来,宋玉萍也无奈了,想行吧,反正林静明年就要生了,到时候把红包给她补上就成。
沈小玲和沈文丽也都不是小气人,见俩孩子实在可乐,而且林静都给了红包,她们也不好意思一毛不拔,也一人封了个红包。
这下俩孩子鞠躬鞠得更欢了,脸上笑容更是止都止不住,看得宋玉萍直磨牙,先让他们乐几天!
……
虽然还没转点,但时间已经不早,各自回去还要洗漱,忙完差不多也得到凌晨,牌局便散了。
林静他们一起出门,沈小玲往右,林静夫妻和沈文丽夫妻往左。
进门前,四人又各自说了新年快乐,便推开自家的门走进去。
湖阳习俗,过年要点灯,因此推开门后屋里很亮堂,纪明钧直奔厨房去,将煤炉上烧得沸腾的水壶提下来,问林静洗不洗澡。
“洗。”林静说。
“那你去找衣服。”纪明钧提着水壶拐进浴室。
等林静找好衣服出来,纪明钧也兑好了热水,另外将两个暖水瓶都提到了浴室,让林静自己加水。
林静洗得很快,没办法,天太冷了。
特别是身上打湿后,她只能不停往身上浇热水,不然就冷得打寒战。而且水温冷得也快,她洗的时候不时得起来加水,到最后勉强用完一个暖水瓶里的水,林静就不想洗了,擦干净身体穿衣服从浴室里出来,快步走进主屋钻进被窝里。
主屋里纪明钧正在脱衣服,他穿惯了军装,总觉得大衣有点别着,今晚穿那么久纯粹是因为林静喜欢看。但这会都要睡觉了,外套没必要一直穿着,干脆脱下来。
脱着见林静进屋,纪明钧有些诧异:“今天这么快?”
“好冷。”林静缩在被窝里说。
纪明钧嗯了声,改主意说:“那我也去洗个澡。”
林静在被窝里点点头,纪明钧也爱干净,虽然现在是冬天,但他因为团里常有训练,每天都会洗澡。可能是养成了习惯,放假这几天他也是每晚都要冲个澡。
别看勤洗澡这事没多难,但能做到的男人真不多。不是林静苛刻,实在是她见多了身上有异味的男人,就是她爸和她哥也没强多少。
夏天还好点,心烦气燥的时候,冲个凉水澡自己也舒服。春秋和冬天就没那么勤快了,从三四天到一星期,要不是张秀梅隔三差五催,他们能一星期不洗澡。
她在制衣厂里那些男同事也差不多,有时候擦肩而过,都能闻到他们身上的酸味。所以进制衣厂后,林静最庆幸的就是她们组全是女的,再多个男人,到夏天就难熬了。
而这也是林静愿意和纪明钧发展下去的原因之一。
如果相亲那次纪明钧身上有异味,甭管他多有地位,长得多帅,之前是否帮过她,林静都不会和他发展下去。
在之后的相处中,纪明钧的爱干净也让她很满意。
每次坐在他的自行车后座,闻着被风带来的他身上洗衣皂的香味,林静的心情都会特别好。
林静想着这些,人又开始迷迷糊糊起来。
中午她还担心睡太久晚上睡不着,结果现在才……林静伸手往后拿起梳妆台上的手表,眯起眼睛看。
十一点半。
她就已经开始困了。
林静用手捂着嘴巴打了个哈欠,纪明钧回来正好看见,问:“困了?”
“有点。”林静嘀咕,“我今天好像找到点怀孕的感觉了。”
“怀孕的感觉?”纪明钧掀开被子钻进被窝,心里有些纳闷,她不是前阵子就开始有感觉了吗?
林静钻进纪明钧怀里,他身上还有点冷,冻得她呲了声,却懒得再动弹,闭着眼睛说:“就是犯困啊,都说孕妇吃了睡睡了吃,我之前还没觉得,结果今天这么过了一天,还老觉得睡不够。”
纪明钧轻笑:“过年不都是这样,吃了睡睡了吃。”
“你们以前过年是怎么样的?”林静问。
纪明钧反问:“什么时候?”
林静想了想问:“你小时候?”
“我小时候过年和平时没太大区别,最多饭桌上多两盘菜,可能是炖肉,也可能是外面打的野鸡,或者河里捞的鱼。我年纪小的时候,能多分到两块肉,后来有了更小的孩子,我就跟其他人一样了。”
“你寄养的家庭里有多少个孩子?”
“七八个吧。”
“都是和你一样的孩子吗?”
纪明钧回答说:“叔叔婶子家里有两个孩子,其他的孩子都跟我一样。”
林静知道纪明钧和寄养家庭还有联系,结婚后他隔三差五会寄些东西过去,那边也给他们寄过干菜特产,便问:“那你后来跟其他孩子还有联系吗?”
“刚开始有,后来就没联系了。”战争结束后,他们父母还在的被父母接受,父母牺牲了的被亲戚朋友接走,亲戚朋友也没有的,后来也被组织安排的家庭收养了,分散到了各地。
这话题有些沉重,纪明钧说回最开始的话题:“叔叔婶子也会想办法给我们做点零食,一般是红薯片,搀着芝麻特别香。如果有人来炸米泡,叔叔会趁着婶子不注意的时候从家里弄点米给我们整点。”
“那你婶子不会发现吗?”
“当然会发现。”那时候米可比现在精贵多了,家里那么多张嘴,煮饭她都得掂量着来,怎么舍得拿去炸米泡。但每次要发飙的时候,看着他们这些孩子,她总是会心软,只虚张声势地警告没有下次了。
林静闷笑起来,笑过之后突发奇想:“好想吃米泡。”
纪明钧:“……”
过年他们买了不少零嘴,但其中并没有米泡,这个点出去买也不现实,纪明钧问:“吃别的行不行?”
林静就是馋虫上来了,理智还是有的,叹了口气说:“行吧。”
纪明钧掀开被子去外面开五斗柜找吃的。
五斗柜不大,里面东西却不少,糕点有两盒,饼干也有三四样,再就是瓜子花生等零嘴。这些都是他们买了自己吃的,拜年要用的都堆在了次卧,苹果桔子也在次卧。
大晚上吃苹果桔子太冷,纪明钧就没去拿,从五斗柜里拿出一盒糕点,两样饼干,瓜子花生全带上,堆到床上让林静选。
林静还真盘腿选了起来。
糕点其实是散称的,他们买的时候一样选了点,所以油纸盒里除了红豆绿豆糕外,还有两块云片糕。饼干则一样是葱油口味的,一样是花生的。
至于瓜子花生林静压根没看,说想吃米泡的时候她只是嘴馋,但现在看到吃的,她又开始觉得自己饿了。瓜子花生打发时间还行,不太顶饿。
饼干也差不多,而且费牙。
至于剩下的糕点,云片糕太甜,红豆糕太腻,林静自己拿了块绿豆糕,也不忘问纪明钧:“你吃什么?”
纪明钧不太饿,他也不太习惯晚上吃东西,但看林静兴致勃勃,便说:“绿豆糕吧。”
林静闻言把手里的绿豆糕递给纪明钧,自己新拿了一块,然后和他并排坐到床边。虽然饿了,但她还是有些讲究的,怕碎渣掉到床上。
绿豆糕清甜不腻,口感酥软,就是有点干,容易噎着。林静头一个吃得有点急,果然哽住,拍着胸脯喝了口纪明钧倒的水才好点。
林静虽然饿得快,但胃口并没有太明显的增长,吃完两块绿豆糕,再喝掉半茶缸水,她就觉得饱了,又捂嘴打了个哈欠。
纪明钧收起床上的东西对林静说:“你先睡吧。”
林静应了声,窝进棉被里。
但纪明钧把吃的放回去后并没有回到床上,反而拿起床尾搭着的军装外套穿上,顺便还套上了军裤。
林静困意已经上来,听见声却仍勉强睁开眼问:“怎么了?”
“到时间了,我去放鞭炮。”纪明钧说道。
林静仔细听,果然听见外面响起鞭炮声,显然,等着转点放鞭炮的人也不少,便说:“那你去吧。”
纪明钧嗯了声,去次卧拿上鞭炮出门。
黄指导也从家里出来了,因为没穿外套,他冻得整个人半勾着,用火柴点燃引线来不及跟纪明钧打招呼,就在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中回屋了。
因为黄指导家门口的鞭炮在响,纪明钧就站在门口等了会,到他家鞭炮炸完才不紧不慢地拆开鞭炮点燃。
其实并没有耽误多长时间,但林静太困了,又因为旁边没人撑着不肯睡,所以觉得时间过去了很久。等纪明钧进屋关上门,就闭着眼睛问:“你怎么现在才回来?”
纪明钧脱掉身上的外套说:“碰到黄指导等了会。”
林静仍闭着眼,轻轻地哦了声,等感觉身边多了个人,眼皮掀开一条缝贴过去,亲了下他脸颊说:“纪明钧,新年快乐哦!”
纪明钧关灯的动作顿住,低头看向林静,她却已经侧着脸微仰着头又闭上了眼睛,呼吸也平缓下来,显然睡着了。
纪明钧无奈,伸手捏了捏她的脸,声音低沉:
“新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