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静老师早上好!”
宋玉萍刚感慨完,林静就听到有人喊她,循着声音转头看去,就见包美琴牵着明明的手到了跟前,脸上露出笑容说:“明明早上好。”又跟包美琴打了声招呼。
包美琴也回了声早,又问宋玉萍:“什么是根草?”她过来只听了个尾音,心里正好奇。
结果她刚问完,她儿子就举手接话了:“我知道我知道!有妈的孩子是个宝,没妈的孩子是根草,世上只有妈妈好!”
明明几句话说得包美琴眉开眼笑,捏了捏小家伙的脸蛋说:“诶!今晚妈妈就给小宝贝做好吃的!”说完又问宋玉萍刚才说的谁。
“还不是赵营长媳妇,都说她这后妈当得多么多么好,结果刚才向北那孩子牙都磕掉了,她还惦记着保育员试岗的事,不肯送向北去医院来着。”宋玉萍可没有给方亚兰遮掩的意思,三言两语把情况给说了。
“向北生病啦?”明明很会捕捉重点,急忙打听小伙伴的情况。
“放心,摔了一跤,门牙磕掉了,没太大问题。”不想明明太过担心,林静没把赵向北的情况说得太严重。
虽然明明还没到换牙的年纪,但他见过换牙的孩子,放心问:“那他今天还能来上课吗?”
“应该能。”林静也不太确定方亚兰回来后会不会干脆给赵向北报病假。
明明却没想那么多,知道自己今天还能见到小伙伴就很高兴了,倒是包美琴问了句:“什么保育员试岗?”
已经七点半了,林静没在供销社门口继续滞留,和宋玉萍告别后,边往托儿所去边说:“托儿所明年要扩招,后勤那边怕我忙不过来,所以给了个招工名额,年前再招一个保育员。”
“方亚兰要当保育员?”包美琴眉头皱起来,她可不觉得方亚兰能照顾好孩子。
林静摇头说:“还没定,暂时有两个人竞争,我和齐主任商量过了,决定安排一场比试,让孩子们来选让人谁保育员。”
包美琴听后当时就想跟儿子说别选方亚兰,但顾忌着林静在忍住了,改口问:“另外一个想当保育员的人是谁?”
说话间两人绕过供销社到了托儿所门口,林静伸手一指守在门口的沈文丽说:“就是陈威陈副营长的媳妇,沈文丽同志。”
包美琴顺着林静手指的方向朝前看去,就看到了身穿绿军装的沈文丽。
要论长相,方亚兰比沈文丽更胜一筹,毕竟她在车间里上班,不怎么会晒到太阳,皮肤就比在家务农的沈文丽看着白皙。
但保育员的工作是带孩子,不是上台表演,打扮得再花枝招展都没用,得性格好能干活。
方亚兰那见人下菜碟的性子,要不是两个孩子关系好,包美琴是真懒得跟她打交道,心里更不觉得她能干好保育员的工作。
反倒是沈文丽,一身洗得发白的绿军装,头发都拢进了帽子里,走进再看指甲,也修剪得整整齐齐,一看就是能干活的。就是不知道性格怎么样,不求有林静这么好性子,有她一半也成,只要别是那种掐尖要强的就好。
包美琴正想着,沈文丽开口了:“林所长早。”又看向包美琴母子俩,因为不知道怎么称呼,只浅笑着说了声“早上好”。
听话听音,就这一声招呼,包美琴放心了,笑道:“沈同志好,我是二团三营副营长石小平的家属包美琴,这是我儿子石明。”
包美琴正式的介绍让沈文丽愣了愣,过了会才笑着说:“包同志你好,我叫沈文丽,我男人陈威也是二团的,不过他在一营任副团长。”自我介绍后又冲石明笑了笑,“明明小朋友好。”
石明也是讲礼貌的孩子,只是他以前没见过沈文丽,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便朝妈妈看去。
林静注意到了他的动作,介绍说:“这是文丽老师,今天上午由她带你们玩。”
“文丽老师好。”石明说着,还像模像样鞠了个躬。
倒是包美琴,在沈文丽做完自我介绍后想起了她是谁,默默看了林静一眼,只是顾忌着当事人在,将心里的疑惑压了回去,打算等合适的时候再问问林静什么情况。
四人互相打过招呼,林静便走到教室门口,掏出钥匙开门,先让包美琴和明明进屋。
进屋后,明明直接走到他的座位上坐下,然后放下小书包,包美琴则拎着装了儿子换洗的裤子的包去隔壁。
虽然在托儿所这几个孩子中,明明的年纪是最大的,但他今年也还没满六岁,而且他比较贪玩,闹起来的时候不憋急了不去厕所,尿裤子可以说是家常便饭。
夏天穿湿裤子都难受,更别说现在是冬天,孩子也容易感冒,所以包美琴每天早上送孩子来上学的时候会另外装两条裤子。
不独包美琴,其他家长也都是会给孩子另外准备条裤子。
而教室里除了疆外和几个孩子的桌椅外,就没有其他能放包的桌子,所以装裤子的包都会被放到孩子们睡觉的房间。正好,各人的背包放各人的床上,省得堆在一起林静难得分。
包美琴放完包,敏敏母女俩也来了。
因为赶着上班,所以敏敏妈妈把闺女送到教室后,跟大家打了声就走了。
敏敏妈妈走后不久,佳佳母子也到了,因为佳佳妈妈不用上班,所以林静将她留了下来。再后来云云妈妈也留了下来,而小雨妈妈因为是小学老师,前两堂没有课,听说林静有事要说也留了下来。
人到齐后,林静就开始说事了,只是她刚开口,云云妈妈就问:“不等向北和方同志吗?”
因为方亚兰一向是最晚送孩子到托儿所的,所以看到赵向北座位空着大家都没太在意,直到这会林静开始说事,不知道情况的人才疑惑起来。
听云云妈妈问起,林静就简单解释了一下:“向北上学的时候摔了一跤,方同志送他去医院了。”
虽然方亚兰不讨喜,但赵向北在家长中还是挺受欢迎的,得知他摔了,家长们七嘴八舌问起来:“摔得严不严重?怎么还进医院了?”
“他下午还能来上学吗?我们是不是得组织去他家看看?”
孩子们也都一脸担忧地等着林静的回答。
感受到大家对赵向北的关心,林静心里十分欣慰。
其实以前她从没想过自己要当老师,更没有带过那么多孩子,得到保育员这份工作的时候,她完全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更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喜欢这份工作。
那时候,她的信念就是她一定要干好这份工作,以免辜负纪明钧的良苦用心,她也不想托儿所在自己手下办砸给纪明钧丢脸。
所以那时候她就跟没头的苍蝇一样,逮到个人就问怎么带孩子,也跟陈茹打听过学生要怎么教。为此她还把自己刚进制衣厂时用的笔记本翻了出来,把后半本空白纸张都填满了。
到现在,笔记本上记的大多数内容林静都没用上,但能用上的也不少,她之前下的苦功没有白费。
随着工作日渐得心应手,林静也慢慢喜欢上了这份工作。
小孩子的世界是单纯的,他们不懂得勾心斗角,但善于表达关心,和他们相处多了,林静觉得自己的心都变得柔软了。
看着面前的孩子们,林静安抚说道:“大家放心,向北摔得不严重,只是磕掉了一颗门牙,脸上有些擦伤需要上药。等他回来的时候,说话可能有些不清楚,大家记得不要笑话他。”
佳佳年纪小,好奇问:“静静老师,什么是门牙?”
不等林静回答,明明便侧过头,用手顶开上嘴唇,指了指门牙说:“就是这个牙齿。”
佳佳张大嘴巴:“那好痛的!”他还没到掉牙的年纪。
小雨则一脸紧张问:“那他以后不是没有门牙了?”她哥哥今年七岁,上半年掉的门牙还没长出来。
明明积极回答:“笨,门牙会长出来的!”
“可我哥哥还没长出来啊。”小雨一脸疑惑地说。
明明毕竟才五岁,自己没掉过牙,听小雨这么说就不太确定了,嘴巴张了张什么都没说出来。
林静解释说:“每个孩子到年纪都会经历换牙,旧的牙齿掉落,新的牙齿长出来,只是过程可能会比较长,小雨哥哥的门牙应该很快就能长出来了。”
林静说前半句的时候,小朋友们不约而同表情惊恐地捂住了嘴巴,但等听到后面,大家松了口气,能长出来就好。
明明年纪大点,想的也多点,问:“那向北也是在换牙吗?”
林静想了想说:“嗯,他也会换牙。”
听完林静的解释,小朋友们终于放过了门牙,林静也开始说起正事。
得知方亚兰和沈文丽要竞争保育员,家长们反应各有不同,有想包美琴这样表情平静的,也有两人谁都不满意的。
但大家都是军嫂,谁也不会没有分寸地在当事人的面前说不该说的话,只是等林静说完全部规则,并向孩子们介绍完沈文丽后,便把她叫到了教室外面。
林静知道她们想问什么,跟沈文丽说了声就出去了。
虽然有意见的只有小雨妈妈和包美琴,但云云妈妈和的佳佳妈妈也不忙,便留下来旁听。
刚出去,小雨妈妈就委婉地说了方亚兰的性格问题,然后说:“而且她还是孩子家长,到时候她会不会偏袒向北,我也不是说她会故意对其他孩子不好,只是忙起来了难顾及到。”
包美琴提到的则是沈文丽的情绪问题:“虽然她现在看着好了,但孩子还小,我们难免不放心。”
听完两人的话,林静沉吟片刻说:“方同志性格的确不够稳重,至于偏袒向北……我相信孩子们能分清楚谁对他们好,谁对他们不好,如果方同志没做好,他们应该也不会投她。”
“如果试岗期间她表现得很好,但正式上岗后态度就变了呢?”小雨妈妈问。
“如果方同志赢了,她上岗后我也不会完全撒手不管,一旦发现她有做的不对,或者偏袒自己孩子的地方,轻则予以警告,三次不改劝退处理,严重的话也是直接劝退。你们平时也可以多问问孩子们在学校的情况,发现问题可以及时跟我说,查明后跟前面一样处理。”林静说完方亚兰,继续谈沈文丽:“至于明明妈妈提到的沈同志的情绪问题,我之前也跟她谈过。”
林静把沈文丽跟她说的那些话,简化后转述给大家,然后说:“我是觉得她其实挺清醒的,只是过不去那个坎,把自己困了起来。黄主任建议她出来上班,也是希望她不要继续沉溺在过去,早点走出来,齐主任安排她竞争保育员的工作,也有这层考虑在。”
“另外,如果是她上岗,所有的安排和方同志赢了是一样的,如果她有做得不对的地方,也是轻则警告,重则劝退。”话说太多,林静有点口渴,但家长都在她也不好去教室倒水,咽了下喉咙继续说,“我是觉得人无完人,有些人明面上看着挺好,实际上心思狠毒,想找一个没有缺点的人担任保育员很困难,我们能做的是从规定上约束她们。”
说到这里林静顿了顿,片刻后才继续开口:“其实,我刚才也提到过,孩子们除了拥有投票权,还有弃票的权利,如果最终投票人数不到一半,我们会另外再选保育员。”
至此,家长们终于松口,不再反对这次比试。
……
因为沈文丽和孩子们还不熟悉,所以林静先带着他们玩了两轮游戏。
沈文丽性格还是内向了些,话有点少,但好在她也不是那种完全不开口的人,该她说话的时候不怯场。而且她对孩子们也挺温柔,两轮游戏下来,孩子们基本都接受了她。
但这只是刚开始,具体怎么样还得慢慢看。
而沈文丽在下决心争取保育员岗位后也做了点功课,简单问过林静平时的安排,还去市里书店买了本故事书。
这是沈文丽随军到现在第一次出门,陈副营长刚开始还不放心,说请假陪她去。但她没答应,问清楚路线自己去的。
故事书买回来后,沈文丽自己先大概翻了一遍,挑了几个简单易懂的故事去问林静有没有的讲过,再把她讲过的剔除掉,开始背她没讲过的。
对沈文丽而言,这个过程并不容易。
其实沈家家境不错,她父亲是大队会计,母亲也勤快能干。但她是排行中间的闺女,不如大姐受宠,也不像小妹会撒娇,两个兄弟她更比不了,所以家里五个孩子,其他人最差也上过初中,只有她,小学三年级就辍学回家干活。
辍学后沈文丽也没多少接触书本的机会,她得干活,从早到晚,晚上忙累了往床上一躺就睡了,醒来后又得迎接第二天的忙碌。
结婚后情况倒是好点,她不用出工下地了,但家务活还是没少做,自留地里的蔬菜,后院养的家禽,乃至全家的衣服,全是她一个人洗。孩子出生后就更忙了,其他人使唤她还来不及,怎么可能会帮她干活。
因此,论文化程度,辍学十来年的沈文丽并不比这些还没上学的孩子强多少。
好在字基本会认,有不会的也可以问陈威,虽然他文化程度也不高,但当兵后补过文化课,还去军事学院进修过一年。
但光认字还不行,得能背下来,能讲出来。光讲还不行,得讲得生动,这点陈威没法帮她,因为她怎么讲,他都只会说好。
不过宋玉萍很支持沈文丽的工作,主动把自己俩孩子“贡献”了出来,于是昨天俩孩子什么事都没干,光听沈文丽讲故事去了。
黄欣还好,人比较老实,黄旭鬼主意就比较多了,因为妈妈不让他出去玩,很是为难了沈文丽一番,提出了不少稀奇古怪的问题。
刚开始沈文丽还真被他这些问题难住了,以至于故事都不能完整讲下去。
不过沈文丽会问,有答不上来的就拿着笔记去问陈茹,陈茹好歹有五年教龄,教过的学生不说上千也有几百,三言两语给沈文丽解释了,然后还教了她不少对付黄旭这种刺头的办法。
有了陈茹的指导,沈文丽终于能在黄旭各种稀奇古怪的问题下,将故事讲得生动起来。
经过问题稀奇古怪的黄旭的考验,再面对托儿所的这些孩子,沈文丽觉得简单多了,连说带比划,说得自己都兴奋起来。
孩子们在她的调动下也积极举手,问的问题不少,但这次沈文丽没有卡壳,非常顺利地讲完了故事。
而方亚兰,正是在沈文丽讲完故事的提问时间回到的托儿所。
她没有立刻进教室,而是走到了窗边,隔着玻璃刺探敌情。隔着玻璃她虽然听不清里面的人说了什么,但能看到小朋友们积极举手,站起来回答问题。
如果不是看到林静在教室后面坐着,方亚兰简直要怀疑站在孩子中间背对她的女人是林静,不然孩子们为什么反应这么热烈?
得知自己的竞争者就是二团陈副营长刚来随军的疯婆娘时,方亚兰很是松了口气,完全没把这个刚从乡下来的,大字不识几个的村姑放在眼里。
但现在,方亚兰眉头紧皱起来,很怀疑林静在背后使了什么手段。
正想着,中间的女人朝窗户转过身来,看清她长相的那一瞬间,方亚兰愣住了。
怎么会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