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明钧准备炒菜的时候,宋玉萍和陈茹都过来了,说是要观摩学习。他本来已经打着了火,在她们的热情请求下,只好把铸铁灶的开关拧上,煤气罐也一样,拧上从头给她们讲解。
先拧开煤气阀,再打开铸铁灶的开关,这样火还起不来,得划一根火柴引火。
看着火嘭地一声烧起来,陈茹先露了怯:“这样会不会容易烧到手?”
这问题可难住纪明钧了,他保守地说:“速度快的话还好。”
宋玉萍倒不担心烧到手,她个头还没灶台高的时候就开始烧火做饭,那时候都不怕,现在更不会怕,她想知道的是价格,还有他哪来的票。
“票是我托人换来的,前后等了快两个月。”又报了铸铁灶和单罐煤气的价格,然后说,“煤气罐不用钱,煤气公司提供,但得付押金,不用了会退,正常做饭的话,像我家一罐煤气差不多能用两个月。”
宋玉萍边听边在心里算,铸铁灶价格是贵了点,但一口灶不说十几年,用七八年是不成问题的。而且铸铁灶单拎起来也不重,煤气罐更不用说,煤气公司提供,不用了直接退押金就好,他们要是转业回老家,也不用发愁东西好不好带。
宋玉萍又问了几句安全方面的问题,纪明钧也都一一答了,总结起来就五个字,记得关煤气。
这对宋玉萍而言也不算什么问题,烧煤炉还得每天封炉子呢,开关拧一下的事,她肯定不会忘。
纪明钧开始炒菜了,先下锅的是鲫鱼,不过宋玉萍关注的不是纪明钧的厨艺,而是他根据需求随意调整的火候。
不得不说,宋玉萍狠狠地心动了。
她是说干就干的性格,下定决心后不再耽搁,跟林静说了声就回家找男人商量去了。
陈茹则还是有点犹豫,她怕自己点不来火手忙脚乱。
林静很理解陈茹,她自己也怕呢,就问:“那待会炒菜你是用煤炉还是煤气灶?”
陈茹虽然怕,但她看纪明钧炒菜挺想试一试的,就说:“能不用让你家老纪帮忙开火,我就试试。”
“行啊。”林静一口答应下来。
于是纪明钧烧完鱼就把煤气灶让给了陈茹,不过他也没出去,打开煤炉上炖的骨头汤看了眼,拿汤勺撇开最上面的浮油。
这年头人们吃点荤腥都不容易,喝汤当然是油越厚越好,但纪明钧受老太太影响,打小喜欢喝清汤,炖肉的时候总会特意把上面的浮油撇掉。林静头一回见的时候还有点疑惑,但这样煮出来的汤的确更好喝,不再是喝油了。
有纪明钧在这镇着,陈茹炒菜的时候挺放松,想调火候就调火候,没多久厨房里就飘出香味。
外头有人经过闻到香味,凑到厨房窗户问陈茹在炒什么,说着看见旁边的纪明钧,面露惊讶,紧接着又看到林静从外面进来,问:“陈老师你在林老师家啊?”林静的职位虽然是保育员,但客气的也会称她为老师。
陈茹当然看到了对方的惊讶,听她这么问便说:“林老师家不是买了口煤气灶嘛,我过来试试好不好用。”
煤气灶就放在窗户食物吸引,吞咽着口水问:“试用得怎么样?”
“好用,大中小火随便开,比煤炉称心多了!”陈茹笑着说,要不知道的准以为她是专卖煤气灶的售货员。
外面的人听陈茹这么说,倒是分了几分心神给也不是回事,而且快到饭点了,她得回去做饭。想着反正大家都住家属院,改天再问林静也一样就回去了。
里面陈茹也关了火,将夫妻肺片盛出,先涮锅,再重新打火。这次陈茹没让纪明钧动手,炒菜一道菜她信心大盛,觉得自己能行。
实际上也的确没什么难得,火苗蹿得虽然快,但她反应也不慢,抽回手时都不觉得热。
有了炒第一道菜的经验,第二道菜陈茹更觉得得心应手,没多久腊肠的香味就出来了,再往里下茼蒿,红配绿,看着就有食欲。
茼蒿炒腊肉出锅,陈茹关上铸铁在和煤气罐的开关,心里也下定了决心,跟林静说一声也回去找男人商量去了。
陈茹走后,林静开玩笑说:“你说卖铸铁灶的门市部是不是得感谢咱们,转眼给他们带了两个客户。”
纪明钧认真地说:“也未必,他们可不缺客户。”
林静想想也是,如今是卖东西的才是大爷,售货员不理人是常有的事。更何况铸铁灶的票这么难换,一看就是稀罕东西。
有陈茹在前面打样,林静觉得自己好像也能试试,就也炒了两个菜。
她厨艺不如纪明钧,不然做像溜肥肠这样的大菜,但像青椒炒蛋,红烧豆腐这样的菜她还是会做的。
林静想下厨,纪明钧当然不会拦着她,自己媳妇也不用像陈茹炒菜那样避嫌,就站在旁边看着。
刚开始林静有点紧张,调火候的时候头一下没拧动开关,纪明钧看着就上去搭了把手,包着媳妇的手拧的开关。等鸡蛋打下去就好了,只要不多想,煤气灶用起来的确比煤炉要顺手很多,起码不用担心糊锅了。
青椒炒蛋出锅,林静也觉得自己发挥得比平时更好,拿起筷子挟起鸡蛋,口感微辣,咸淡适中,最主要是鸡蛋嫩滑,一点都不老。
林静眼睛亮起来,对自己的厨艺信心大增。
纪明钧本以为媳妇会给自己挟一筷子,结果她吃完就没动作了,不得不主动开口:“我也尝尝。”
“哦。”林静反应过来,忙给纪明钧也挟了一筷子,然后迫不及待问,“怎么样。”
“好吃。”纪明钧言简意赅地说。
林静失望:“就这样?”
纪明钧含蓄地说:“有它我能多吃两碗饭。”
林静满意了,主动请缨:“要不接下来的菜都我来炒吧?”想想又摇头,“算了,溜肥肠还是你来,其他的我来好了。”
总共就剩下四道菜,开大火炒起来也快,前后就半小时,林静张罗开饭了。
纪家用的饭桌是十人的那种大圆桌,倒不是部队提供的,部队给准备的都是小方桌,满足基本需求。也不是纪明钧找人打的,而是前任住户留下来的,因为桌子好好的能用,纪明钧搬进来后就没浪费那个钱。
不过之前留下的有两条凳子腿有问题,有两条凳面磨损严重,被纪明钧拿到厨房浴室放东西去了,他们现在用的是他结婚时找人打的高脚凳,刚好有八张,平时一张放到主屋林静照镜子用,一张放次卧她做衣服用,剩下六张放外面。
今天要请客,林静就把凳子都搬出来了。
因为纪明钧胃不好在戒酒,所以林静没拿酒出来,不过她也说了,如果黄指导和王营长想喝酒,她就拿一瓶出来。
王营长不好酒无所谓,黄指导倒是有点意动,但他刚准备张口就被媳妇给按住了,宋玉萍说:“就不应该给他们准备酒,回回出去都喝得烂醉!”
黄指导能怎么办,赔笑道:“不喝不喝,我也没说要喝酒啊。”
虽然没准备白酒,汽水还是管够的,因为不要票,林静直接去供销社搬了半框回来,一人给开了一瓶。
黄指导喝惯了白酒,觉得汽水喝着没什么劲,不太喜欢。但黄旭姐弟俩看到汽水却是两眼放光,他们这年纪的孩子没几个能抵抗口味酸甜的汽水的诱惑。
宋玉萍和陈茹也都觉得汽水味道不错,特别是宋玉萍,她不太能吃辣,偏偏她又觉得溜肥肠和夫妻肺片这两道重辣的菜好吃,每吃一口都要灌一口汽水,最后她饭没能吃多少,被汽水给灌饱了。
纪明钧倒不怎么吃溜肥肠和夫妻肺片这样的大菜,他吃的是青椒炒蛋、红烧豆腐和清炒菜薹。
宋玉萍是细心人,又刚好坐在纪明钧对面,注意到了他基本不挟大菜,问:“纪同志怎么不吃菜啊?是不是离太远了不好挟?”
说着拿胳膊撞一下身边狼吞虎咽的丈夫:“别光顾着吃,挪一挪菜啊!”说着起身把红烧鲫鱼放到了纪明钧面前,然后把菜薹端走了。
黄指导也是一样,虽然舍不得溜肥肠,但他刚才吃了不少,毕竟是人家请客,他也不好意思光自己吃好的,让主人家吃素,还是把红烧豆腐放到了自己面前。
纪明钧是想阻止的,但他也不好说就想吃媳妇做的菜,扯别的理由吧,基本是刚张口就被宋玉萍给堵回去了,她认定纪明钧是想把大菜让给他们这些客人吃。
于是一顿饭吃完,宋玉萍对纪明钧有了新的认知,回去就忍不住跟丈夫感慨:“纪同志是个实诚人啊!”
黄指导跟纪明钧虽然不是一个团的,但两人打交道也不少,远的不说,年中大演练,他们团就被三团坑了一把。而据他所知,三团是纪明钧带的队。
因此听到媳妇的话,黄指导想的是,纪明钧是不是实诚人不好说,但厨艺是真不错。
而纪明钧因为组织无能,只能眼睁睁看着宋玉萍夫妻俩把红烧鱼和溜肥肠放到他面前,好在还给他留了盘青椒炒蛋,拌着也吃了两碗饭。
最后碗筷是王营长和黄指导收拾的,其实林静是不想麻烦他们的,毕竟今天是他们夫妻请客。
但陈茹说王营长吃那么多,就该让他活动活动,于是王营长就进厨房了。
而黄指导呢在家是不怎么干活的,他们家是传统家庭,男主外女主内,宋玉萍是工作家务孩子一把抓。但今天饭桌上三个男人,另外两个都动了,他也不好干坐着,就跟着去帮忙了。
林静见他们那么主动,便不劝了,从五斗柜里拿出刚买的蜜桔,苹果也削了一个,切成小块装盘子里算饭后甜点。
宋玉萍看见连忙摆手:“不不不,我真吃不下了。”
她今天可以说是胃口大开,光米饭就吃了三两,菜她也吃得多,一个人干掉了大半条鱼,汤也喝了两碗,还有一瓶汽水。吃完中饭,宋玉萍就去了趟厕所,可把她憋坏了。
陈茹也吃了不少菜,但她饭吃得少,就添了一次饭,也没多少,半饭勺而已。所以她还留了点肚子,桔子吃不了,苹果还是能吃两块的。
林静也差不多,因此最后苹果还剩了几块,全进了纪明钧的肚子。
他们吃饱喝足,王营长和黄指导也收拾好残局了,林静捡了点桔子分给两家人,然后又从剩下的汽水里抽了两瓶递给宋玉萍,说是给姐弟俩的。
宋玉萍是不想拿的,但最终没推辞过,只好说:“嗐,我们来吃饭就算了,还又吃又拿多不好。”
林静笑着说:“这有什么,我也是买多了,反正姐弟俩喜欢喝,就给他们拿两瓶嘛。”
“行吧,那下星期,”说着想起自家男人下周六休息,改口说,“元旦吧,咱们再聚一回,到时候上我家去啊。”
陈茹也趁机把时间定下来:“那我家就元旦后吧,过年放假前。”
送走两家人,林静和纪明钧就关上门回屋睡觉去了,忙活了半上午,林静得补个觉。只是她刚躺床上,就看到纪明钧伸手摸过来,不由问:“干嘛?”
“看看你有没有发烧。”纪明钧说着手掌贴到林静额头,温度还是正常的,又问,“现在还头晕吗?”
林静没想到他还惦记着这事,愣了一下说:“不晕了。”
“那就行。”纪明钧松了口气,然后掀开被子躺到媳妇身边问,“上午你跟陈老师说什么了?”
纪明钧身上暖烘烘的,他一钻进被窝,林静就自觉在他怀里找了个位置窝着,舒服地眯起眼睛问:“什么?”
“你在陈老师家厨房的时候,你们俩说什么了?”纪明钧又问。
林静想起来了,脸蛋迅速变红,否认说:“没、没什么啊,你怎么突然这么问?”难道是她们说话太大声,他听到了?
纪明钧当然没有听到,只是他洗肥肠的时候,不经意间转头从窗户缝里看到两人笑得很高兴。他认识林静以来,她还只对他笑得这么灿烂过,当然得问一句。
这一问,纪明钧倒是察觉出端倪来了,问:“聊我了?”
“没!”林静连忙否认,紧接着想起来了,指了指锁骨说,“你还说呢,陈姐看到了我这里的痕迹,她问了我几句!”
因为要睡觉,林静脱掉了毛衣,衬衣扣子也解开了两颗,再加上她手指将衬衣领子压了下去,所以纪明钧一低头就看到了她锁骨上的痕迹。但他也很快发现了端倪,以他媳妇的性格,被人发现后肯定会羞得立马跟他说这件事,可今天她没有。
纪明钧伸手用指腹摸着林静锁骨上的痕迹,低声问:“她问什么了?”
“就……夫妻那些事啊?”林静含糊说。
“哦?那你们具体聊了哪些事?”纪明钧又问。
林静斜她:“我们女孩子聊的内容,你打听那么多干什么?”
纪明钧心想他不打听不行啊,刚结婚那会她就是因为听同事说了些夫妻间的事,开始给他定规矩,然后就有了一星期四次。如今他好不容易说服媳妇把一星期四次规矩给作废了,她又在陈茹那上了一课,不打听清楚,过两天又给他定规矩怎么办?
他也知道媳妇脸皮薄,不好意思说,便自顾自猜起来:“是问我们昨晚干什么了?”
林静不吭声。
“你怎么回的?”纪明钧问完继续猜,“你脸皮薄,肯定要走,但你没走,那就是她说了什么,她怎么说的?”
林静愣住,睁大眼睛。
“她肯定说这没什么大不了的,把你拉住了。”
林静继续发愣,张大嘴巴。
纪明钧看一眼媳妇,就知道自己猜中了,继续道:“但你们待在厨房那么久,肯定还说了别的,你们还聊了什么?”
“聊了……”林静刚开口,反应过来自己差点被套出话,翻过身轻哼一声,“你这么厉害,自己猜去吧,我要睡觉了。”
“真不告诉我?”纪明钧贴上去,边问边亲林静耳后的皮肤。
林静耳后皮肤本来就敏感,他说话时呼吸喷撒上去更是痒得不行,林静躲了几次没躲过,脱口而出说:“你小心铁杵磨成针!”
话音落下,林静愣住了,纪明钧表情也有片刻呆滞,然后按住翻身想逃避的林静,眯起眼睛问:“你刚才说什么?”
“什么?”林静被按住动弹不得,只好装傻。
“你说铁杵磨成针。”纪明钧意味深长地说,“看来你今天学习到了很多新知识。”
林静继续装傻:“这不是寓言故事吗?不算新知识吧,难道你小时候没听过?”因为心虚,她眼神乱瞟,就是不敢看纪明钧。
纪明钧心里好笑,面上却还是一本正经的表情:“可能学过吧,但记得不太清了,不知道林老师愿不愿意帮我温习一遍?”
林静目光终于定在纪明钧身上:“怎么温习?”
因为害羞,她脸蛋红红的,眼睛润润的,嘴唇则色泽粉嫩,她吃完饭后补过一次唇膏。唇膏是桔子口味的,因为离得近,那味道幽幽钻进纪明钧的鼻腔,让他很想低头咬一口。
他也的确低头了,含住林静的唇,然后用实际行动告诉她,该怎样温习已经忘记的典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