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刘菊芬主动说让纪明钧喊小刘,但他愿意喊姐,她当然不会不乐意,甚至还觉得他挺客气,脸上笑开应道:“诶!”
话音刚落,刘菊芬就看到个人从两人身后走过进了制衣厂大门。虽然现在天还不是很亮,但刘菊芬眼神好,眼一瞟就看到了对方回过头时紧抿的唇,等人走后就跟林静说:“你看见方亚兰刚才的表情没?”
林静是北朝制衣厂,面朝家属院站着的,当然也看到了方亚兰,但没特意往人脸上看,便摇头问:“怎么了?”
刘菊芬叉起腰学了方亚兰的表情,然后说:“我觉得啊,她心里肯定特别嫉妒你。”
林静还以为刘菊芬要说什么,结果……顿时哭笑不得:“您这想得也太多了,我又没怎么着她,她干什么嫉妒我啊?”
“嫉妒还能有理由?”刘菊芬觉得林静太天真,“当初就因为怕你抢她风头,她都能故意害你错过联谊会,现在她只找个营长,你嫁了副团长,她心里能好受?哦对,纪副团长您还不知道这事吧?”
刘菊芬说着想起纪明钧还在,三言两语把自己知道的都给说了,然后总结道:“我们都说啊,您和静静是天定的缘分,别人想拆也拆不掉。”
纪明钧听着这话当然高兴,但他也知道,那晚从礼堂出来的时候,他是想抽根烟就离开的。如果没有那件事,他和林静未必能遇到,而就算遇到了,他们也不一定能顺利结婚。
想到这里,纪明钧握住了林静的手,问:“她丈夫也是当兵的?”
“那可不,两人还是在联谊会上认识的,刚处上的时候她可得意了,走路都斜着眼睛看人。”刘菊芬想了想说,“不过两人还没结婚,在处对象呢,你们都是当兵的,她对象您应该也认识吧?”
那晚参加联谊会的军官虽然多,但营长就一个,纪明钧说:“认识。”
刘菊芬回过味来,有些担心:“我刚才那些话,您不会跟她对象说吧?”
“不会,我和他不在一个团,不熟。”纪明钧说道。
刘菊芬松了口气,还想说什么,就听林静提醒“快到上班时间了”,便把到嘴边的话咽回去,哎呦一声说:“我得赶紧走了,静静你跟我一起进去不?”
“您先进去吧。”林静说。
“那我先走了,”刘菊芬跟两人道完别,还不忘热情相邀,“改天有时间,你和纪团长到家里吃饭去啊!”
刘菊芬进去后,林静也对纪明钧说:“那我也去上班了?”
纪明钧嗯了声,打算把车给林静推进去,但林静说:“车你骑回去吧,我晚上坐公交回去。”
纪明钧闻言没表示反对,只说:“那我晚上来接你。”
“不用了,我下班在门口坐车十几分钟就能到家,你来接我还得等。”林静说着上前,给纪明钧整理了一下衣领,然后拍拍他的胸口说,“晚上见,老纪同志。”
纪明钧本来还挺享受,听到最后的称呼脸色僵了,正想捏捏媳妇脸蛋,结果她早有准备,说完一溜烟跑了。
看着她挥着手的背影,纪明钧失笑,摇摇头骑上自行车也离开了。
……
说来也巧,早上送林静上班的时候碰上方亚兰,下午回去的路上纪明钧又碰到了赵弘毅。
但如纪明钧跟刘菊芬说的一样,他和赵弘毅不在一个团,关系说不上熟,所以没打算过去打招呼。只是跟纪明钧一起出军营的徐远洲是社交小能手,军分区就没有他说不上话的人,见人就笑:“赵营长你也回去啊?”
赵弘毅闻声回过头,看见两人脸上也露出一丝笑:“嗯,你们也回去?”
“回啊,大晚上不回家能去哪?”徐远洲说着伸手一指纪明钧,打趣道,“要说这结了婚的人就是不一样,老纪以前恨不得住团部办公室,现在有了媳妇,每天都踩着点回家。”
纪明钧呵呵:“你没结婚。”
“所以我跟你一样踩着点回家啊。”徐远洲嘿笑着说,又问赵弘毅,“对了,听说你现在处了个对象,什么时候请酒啊?”
赵弘毅性格内敛,和徐远洲关系也没熟到能说私事的程度,神色尴尬地笑了笑,含糊道:“还没定。”
徐远洲不是愣头青,听他这话就知道自己问错了,干笑两声说:“这样啊。”
“听说你对象也是制衣厂的?”纪明钧突然问。
赵弘毅问:“对,怎么了?”
不等纪明钧回答,徐远洲就说:“你可能不知道,老纪媳妇也是制衣厂的,跟你一样,他们也是在联谊会上认识的。”
赵弘毅虽然知道纪明钧刚结婚,但不知道其中细节,听徐远洲说才恍然大悟:“这么巧?”
“是啊,你对象叫什么名字?说不定跟老纪媳妇认识。”徐远洲热心地问。
赵弘毅回答说:“她叫方亚兰。”
“方亚兰?”纪明钧问。
徐远洲听他这话音,笑着问:“你知道?难道你媳妇真跟他对象认识?”
纪明钧说:“我和静静在联谊会上认识的时候,她不是被弄脏了衣服吗?”
“没错,”事情过去还没多久,徐远洲当然认识,“当时我让你送她回家,你还不乐意,现在,嘿嘿,打脸了吧?”
纪明钧淡淡一笑,继续往下说:“弄脏我媳妇衣服的人就是方亚兰。”
徐远洲脸上笑容僵住,扭头看一眼面色沉静的赵弘毅,打圆场说:“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纪明钧摇头:“误不误会除了她本人,别人也不清楚,反正那天晚上她答应帮静静借衣服,结果你也看到了,要不是遇上我,静静还不知道得在外面等多久。”
纪明钧虽然是副团长,级别比赵弘毅高,但两人不是一个团的,平时工作交集不多,更算不上上下级,所以赵弘毅也不怕纪明钧,听到这里刹住自行车,直直朝他看去问:“纪副团长,你什么意思?”
纪明钧的想法很简单。
他和赵弘毅虽然不熟,但基本情况还是清楚的,赵弘毅前头媳妇没了,一个人带着三个娃,之前去联谊会,就是为了给孩子找个后妈。
而方亚兰这人,他虽然没正式打过照面,但通过自己眼睛看到的,和耳朵听说的,大致可以判断这人心思不正。
赵弘毅和这样的人结婚,自己过得如何不论,三个孩子以后的处境怕是难了。
当然,纪明钧也没非要阻止他们结婚的意思,就是恰好碰到赵弘毅,看在孩子,也看在他们认识的份上,提醒他两句。
他听得进去最好,听不进去就算了,反正日子是他在过,跟自己没关系。
但看着赵弘毅的表情,纪明钧觉得自己没必要再说下去,留下一句“没什么意思”,就踩着自行车走了。
纪明钧走得干脆,徐远洲却在心里叫苦,看着赵弘毅沉静的表情,干笑着说:“他这人就这样,你别介意。”
但要让徐远洲自己说,如果一个关系不算熟悉的人,突然跑到面前说自己对象的坏话……虽然说坏话的不是爱搬弄是非的人,但他心里肯定会不痛快,不把人骂一顿已经算很有风度了。
因此,徐远洲自己都觉得他打圆场的话怎么听怎么苍白。
但要让他说出更有力的解释,他办不到,只能借口有事,踩着自行车火速跑路。
紧赶慢赶,终于在家属院门口看到纪明钧,好吧,是他把车停在路边没进去。徐远洲骑着车过去,刚停下就说:“你当着赵弘毅的面说那些话干什么?”
“我能干什么?看到他想起来就说了。”纪明钧语气淡淡。
“你说完是痛快了,把我给尴尬的,刚才跑路的时候都没敢看他表情,就怕他揍我。”徐远洲说着掏出烟盒,抽出一根给纪明钧,见他摆手诧异问,“真戒了啊?”
“真戒了,烟酒都戒了。”纪明钧强调说。
徐远洲嘿了声:“你这人可真是,结了婚成神仙了。”
纪明钧斜徐远洲,没说话。
徐远洲吸了口烟,笑话他问:“你知道你刚才的行为叫什么吗?”
纪明钧沉默,没搭理他。
徐远洲也不要他搭理,自问自答说:“用我们老家话来说就是护崽,儿子被别人儿子欺负了,就去找人爸爸告状。”
“那是我媳妇。”纪明钧不满地说。
“是是,媳妇,但意思差不多嘛。”徐远洲弹了弹烟灰说。
“不是为了这,”纪明钧看到徐远洲不信的表情,改口说,“不完全是为了静静。”
“那你还为了什么?”
多年兄弟,没什么好隐瞒的,纪明钧就把自己的想法给说了。
徐远洲听后啧啧两声:“看不出来你还是个热心肠。”说着对上纪明钧的目光,讪讪道,“行吧,你这人一直热心肠,但你想想,就算赵弘毅听了你的话,认清了那方亚兰的真面目,他心里就能感激你吗?”
“我不需要他的感激。”纪明钧从没想过让赵弘毅感激他。
明白纪明钧的态度,徐远洲满肚子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其实他知道,纪明钧这人看着冷,实际上他才是有赤子之心的那个,他参军是怀抱着一腔抱负,愿意为了国家安定抛头颅洒热血。
但他就不行了,他最开始当兵就是为了能吃饱饭,进特种部队是为了早点提干,因为他听说军官转业分配的工作比义务兵复原安排的好,再后来则是为了多攒点钱,早点娶上媳妇。
因此,当徐远洲提了干,攒够了钱,娶上了媳妇,出任务再次命悬一线的时候,他怕了。
徐远洲想,如果是他身处纪明钧的位置,他应该不会到赵弘毅面前说这些话,反正都吃力不讨好,何必呢?
只是他这人虽然不够纯粹,但他却能理解纪明钧,叹了口气说:“行吧。”
说着眼角余光扫到由远及近的身影,捂住脸说:“他来了。”
“看你这点出息。”纪明钧没好气地说,很见不得徐远洲这样。
徐远洲则说:“我这不叫没出息,叫脸皮薄,你说他跟他对象要是真散了,咱们这算不算棒打鸳鸯。”
“是我,没咱。”纪明钧抬头,眯起眼睛看着头也不回拐进家属院的人,“而且,他们未必会散。”
徐远洲心想没散也不是什么好事,谁知道赵弘毅会不会因为刚才那些话记恨上纪明钧。
但徐远洲知道,纪明钧不是怕事的人,而且先不说赵弘毅跟他们不是一个团的,使不了绊子,就算他们工作有交集,赵弘毅要真是这么个不识好人心的糊涂蛋,那他也不足为惧。
徐远洲说:“行吧,我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你回去不?还是在这等你媳妇?”
“你先走吧。”纪明钧说。
徐远洲没忍住又啧了两声,挥手说:“走了。”
……
其实赵弘毅看到了站在路边两人,但一来他们关系没那么熟,二来纪明钧还说了那些话。
就像徐远洲想的,虽然赵弘毅知道纪明钧不是爱搬弄是非的人,但听到那些话,他心里的确不太高兴。
谁能高兴呢,他跟人处得好好的,突然有个人蹦出来说“你对象人品不行”,是个人心里都不会太痛快。如果赵弘毅再年轻十岁,说不定还要跟纪明钧打一架。
但他已经不是十八、九的愣头青,他二十九了,是三个孩子的父亲。他结婚,也不仅是为了找个相知相爱的人,更是为了给孩子们找个好后妈。
他不得不认真思考纪明钧说的那些话。
正思考着,一个七八岁的男孩嘴里喊着“冲啊”,从旁边栋的院子里冲出来,直直撞向自行车。好在赵弘毅反应快,及时稳住车,同时伸手把即将倒地的孩子捞起来,沉声喊道:“赵向东!”
赵向东站稳身体,冲赵弘毅嘿笑:“爹,你今天咋回来这么早啊?”
赵弘毅抬头看向两边举着竹竿,系着红布当红旗的孩子,冷声说:“我再不回来你就要翻天了!赶紧给我回去!”
赵向东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他爸,赶忙冲朋友们挥挥手,表示自己得回家了,然后一路小跑跟上亲爹,跳到他自行车后座。
也没坐多久,就几十米的距离,赵弘毅从自行车上下来,推着往院里走,随口问:“你弟弟妹妹都吃了没?”
“中午吃了,我去给他们打的饭。”赵向东拍拍胸口邀功说。
但赵弘毅并没有表扬他的意思,直接问:“晚上呢?”
“晚上……晚上我不也才回来嘛。”赵向东挠着脑袋,越说越心虚。
走在前面的赵弘毅已经到了自家门口,通过敞开的大门,他能将里面的狼藉尽收眼底,心里腾地烧起一股火:“赵向东!”
赵向东也已经看到了屋里的景象,连忙举手说:“不是我!”
赵弘毅没理儿子,大步走进屋里,一路走一路捡,当他拎起内胆破碎,水流了一地的暖水瓶时,眼睛里染上疲惫,转头看着赵向东说:“你都八岁了,什么时候能懂事一点?”
一句话,让赵向东红了眼眶,但他不敢哭,眼眶酸热也紧咬着牙。
赵弘毅没继续说儿子,推开两个房间看了看,二女儿和小儿子都不在,问:“你弟弟妹妹呢?”
赵向东闷头转身就往外跑:“我去找!”
儿子出去后,赵弘毅拎着暖水瓶坐到饭桌旁,用手拧开底部,将里面的内胆倒出来,外壳是好的,到时候换个内胆能继续用。
但内胆不能留家里,玻璃碎容易扎人,干脆拿着扫把把地也给扫了,其他的板凳该修的修,该扔的扔。他干活麻利,不多时客厅就干净整洁起来。
看着劳动成果,赵弘毅心情稍微好了点,只是这份好心情没持续太久,当他看到闺女牵着衣服破了好几个洞,脸上脏兮兮,哇哇哭着的小儿子进门,放松的神情再次沉凝:“怎么回事?”
“打架了呗。”赵向丽说。
“跟谁打架?为什么打架?”赵弘毅追问。
赵向丽打小就爱干净,进屋后就放开了弟弟的手,走到浴室里撸起袖子打肥皂,边搓边说:“还能有谁,十五栋那两个啊,原因你自己问他吧。”
闺女不愿意说,赵弘毅只好去问小儿子,但小儿子只知道哭。
赵弘毅虽然是三个孩子的父亲,但他忙于事业,真没怎么带过孩子。媳妇在的时候是媳妇管,媳妇去世后,他家虽然指望不上,但岳母愿意给他带,就送岳母家了。
老太太对外孙当然好,把孩子交给她养赵弘毅也能放心,问题是过年那会他回老家,老太太竟然起了把妻子堂妹说给他的心思!
这太荒唐了!
现在都新社会了,哪怕是堂妹,但续娶妻妹这种事传出去,别人会怎么说他?哪怕不为自己的名声前途考虑,只为了三个孩子不被嘲笑,他也坚决不能答应这种事!
偏偏老太太别的地方都很通情达理,在这件事上却坚持己见,坚称其他人都会苛待三个孩子,唯有妻子堂妹是真心对他们好。而妻子堂妹不知道是被逼的,还是真的愿意,竟然也愿意嫁给他。
而更糟糕的是,在过去半年里,老太太没少给三个孩子灌输堂姨会成为他们后妈的概念。又因为妻子堂妹在父母去世后一直寄住在岳母家,经过半年多的相处,虽然大儿子二女儿抵触她当后妈,但小儿子却很依赖她。
而这,正是赵弘毅将三个孩子从岳母家接回来的主要原因。
只是把孩子接回来的时候,赵弘毅想得很简单,长子已经八岁,差不多该懂事了。二女儿年纪小点,今年六岁,但她打小就老成,也能帮上哥哥的忙。小儿子今年四岁,已经会自己穿衣服吃饭,顶多就是要哥哥姐姐看着点。而他除了值班,平时晚上都能回来,虽然家里没有女主人,但日子总能过得下去。
但孩子真接到身边,赵弘毅才知道自己天真了。
长子和二女儿到年纪了要上学,虽然他们上下学不用人管,但他们不在家小儿子就没人带,他只能花钱请邻居帮忙看着。
但这些都是次要的,重要的是长子贪玩不懂事,回来不知道帮忙就算了,时不时带小伙伴到家里,把家里弄得一团糟。二女儿虽然老成,但性格孤僻。小儿子更不用说,回回出去玩都要哭着回来。
他每天工作一堆烦心事,回来了也总是陷入焦头烂额中。
而这,也是他决定听从建议,参加联谊会的主要原因。
这个家,需要一个女主人了。
说实话,赵弘毅心里是满意方亚兰的。
他都三十了,又是再婚,也不敢考虑什么喜欢不喜欢,只想找个性格温柔,愿意对他的孩子好的女人。
刚开始因为方亚兰年纪小,他心里不太确定她是不是真心喜欢孩子,但在几次相处中,他能感觉到方亚兰是真心喜欢孩子。他也带孩子见过方亚兰,过程中她很细心,会注意到向东衣袖破了,也会温柔地给老幺擦嘴吧。
唯有二女儿不喜欢她,甚至不愿意跟她接触,赵弘毅问过原因,但她也说不出来,只是央求他不要和方亚兰结婚。
而这,正是赵弘毅这段时间犹豫的原因。
但现在,看着啼哭不止的小儿子,赵弘毅想他该做出决定了。
……
“革委会站到了,有下车的赶紧啊!”
听到售票员大姐的喊声,林静抬头往前看去,就看到几个穿工装的人鱼贯而入,而陈茹则缀在最后面。
陈茹也看到了林静,冲她挥了挥手,穿过过道上站着的人挤到她身边问:“你今天怎么没骑自行车?”
车上人多,林静站在后门边,右手往上紧紧抓住栏杆说:“早上老纪送我去的单位,你呢?今天怎么这么晚?”
陈茹说:“老家来信,我去邮电局打了个电话。”这时候打电话光转接就要好几分钟,而且去邮电局打电话的人多,她光排队就花了进一个小时,最后电话接通,没说两句就挂了。也不敢多说,一分钟一块钱呢。
看着她脸上的表情,林静迟疑问:“是家里发生什么事了吗?”
陈茹面露无奈:“能发生什么事?还是老一套,身体不好啦,活不了多久啦,就等着孙子续命啦!”她说着自己先忍不住笑起来,“不瞒你说,我本来都不想来打这通电话。”
“怎么又来了?”林静问。
“不来不行啊!我要不打这通电话,过年回他家那日子真是没法熬,照他妈那脾气,肯定得变着法子说我不孝顺,知道她身体不好连个问候都没有。”说到这里陈茹自嘲地笑笑,“一个小时换半个月消停,值得。”
听着陈茹的苦笑,林静安慰说:“其实换个角度想,起码王营长父母都在老家,一年到头受罪也就那半个月,忍忍就过去了,总比和公婆住一块好。”
“这倒也是。”
其实不止一年,陈茹和王营长结婚两年多了,到今年才说要回去。
但这也是暂定的,因为部队不像别的单位,哪怕要值班也只需要一两个人,部队是大比例原地过年,小比例能有假期回老家,而名额则是轮流的。前两年王营长都没回,按顺序今年应该轮到他,但现在离过年还早,随时可能有变故,所以他们今年也不一定能回去。
这么一想,陈茹心里舒坦多了,反正就算回去,也就十来天时间,忍忍就过去了。
公交车摇摇晃晃,停到家属院门口。
刚下车,陈茹就用胳膊拱林静:“你男人在等你哟~”
林静被她哟得脸颊发热,但她还算稳得住,回拱了一下陈茹,带着笑容走到纪明钧面前:“你怎么在这站着?”
“等你。”纪明钧推动自行车,看了眼陈茹问,“你们怎么碰到了一起?”
“她去邮电局打电话,正好跟我上了同一辆车。”林静说完又问,“你等多久了?”
“几分钟。”
“下次别等了,晚上风那么大。”
“我穿得厚。”
“脸吹着也疼啊。”
“下次再说吧。”
两人说着话走进十八栋的院子,隔壁依然是大门紧闭,王营长则已经回来了,正坐在院子里择菜,陈茹进屋放下包后也开始干活。
宋玉萍男人今天也回来得早,手里拿着三个饭盒,正准备领着俩孩子去食堂。因为宋玉萍下班晚没人做饭,他们家也是长期吃食堂的。
打过招呼,林静和纪明钧开门进屋,放下东西也开始忙活起来。
林静生火,纪明钧杀鱼,分工合作。
是的,他们还剩下一条鱼没吃完。
虽然每天都能吃上肉很开心,纪明钧厨艺也很好,但一连四天都是鱼,林静还是有点腻了,跟纪明钧商量说明天要不买点肉回来。
“你还有多少肉票?”纪明钧问。
林静想了想说:“半斤猪肉?”
蛋尽肉将绝,好像有点惨,两人对视片刻,又齐齐笑出来,纪明钧说:“买吧,还能做盘五花肉。”
……
今天没做红烧鱼,吃了几天纪明钧也腻了,改成了香煎,多放辣椒,换换口味。
新菜备受媳妇好评,纪明钧也有些惊讶,他们认识以来,出去吃饭林静点的菜口味都偏清淡,辣椒最多的也就是小炒肉。张秀梅也说林静爱吃甜口,他还以为林静不爱吃辣,以至于有他切辣椒时特意问了几次林静的意见。
林静摇头说:“我什么口味都吃,不过我吃太辣会长痘,所以平时不怎么吃。”
“那今天怎么吃辣的?”纪明钧问。
林静想了想说:“偶尔换换口味也不错。”
纪明钧点头:“那你有什么忌口吗?”
“忌口?我不吃奇奇怪怪的东西。”
“比如?”
林静想了想说:“青蛙、蛇还有田鼠,这些我都不吃,其他的就还好,哦,我还不吃香菜。你呢?有忌口吗?”
“没有。”纪明钧摇头,他饿起来的时候什么都吃。
因为今天吃饭早,两人洗完澡洗干净衣服才刚过八点半。林静想这么早躺床上也睡不着,拿出结婚时别人送的布料,从中拿出之前就看好的颜色到次卧,准备趁这几天有空把背包给做了。
林静不在,纪明钧一个人待着也无聊,便跟到次卧看她干活。
虽然林静之前给纪明钧做过衣服,但他这还是第一次看到她干活,唔,和平时挺不一样的。
干活时的林静是专注而严肃的,她紧紧抿着嘴唇,用手在尺子的辅助下,画下一条又一条直线。画线的时候她没有犹豫,过后也没有任何涂改,显然对自己很有信心。
画完线条,开始裁剪,这期间林静下手依然游刃有余,没多久,她就裁剪好了布料,将线串好,慢慢踩动缝纫机。
纪明钧本来还想和林静说说话,但看她这么专注,不好再打扰她,去主屋拿了本书,坐一旁慢慢看着。
以上,是林静第一晚开工时,纪明钧的作为。
只是当林静连续三晚开工,昨晚背包做袜子,虽然袜子是给纪明钧做的,但他已经不能淡定地坐在一边看书了。
“静静,九点半了。”纪明钧提醒说。
“就差一点了,我做完就去睡。”林静丝毫没有领悟到丈夫的意思,踩着缝纫机说,“你困了先睡吧。”
纪明钧暗示道:“你不觉得我们最近几天都没能好好交谈吗?”
林静疑惑:“没有啊,我们不每天都有说话吗?”
媳妇一心干活,纪明钧只好说得更直白一些:“更亲密的交谈?”
林静踩缝纫机的动作顿住,纪明钧长出一口气,正想说“我们早点休息吧”,就听媳妇问:“你指的是?”
纪明钧噎了下,决定放弃言语暗示,直接将林静拉进自己怀里,然后低头亲了她一下:“像这样的亲密交谈。”
林静的脸热起来,语无伦次说:“这、这算什么交谈?”
“不是亲密交谈,那是亲密接触?”纪明钧一脸真诚,手却顺着林静的衣摆往里探去。
虽然两人结婚已经有一段时间,夫妻生活也算频繁,但地点从没离开过主屋的床。突然从主屋跳到次卧,虽然纪明钧坐的也是床,但这张床没有铺床单……啊不是,最重要的是,次卧没窗帘啊!
林静慌忙按住纪明钧的手,说话都结巴了:“等、等等等!”
“嗯?”纪明钧低头看着林静。
对上他灼热的眼神,林静选择放弃抵抗,将头埋进他怀里,瓮声说:“去床上。”
“这不就是床?”纪明钧逗她。
“主卧的床!我们睡的床!”
见她恼了,纪明钧低笑两声,直接将她打横抱起回到主屋。
结束后,纪明钧搂着林静给她算账:“说好了一星期四天,结果这个星期算上今天,才有两回,也就是说,你还欠我两天,但这星期只剩下一天了,所以最后你还得欠我一天,林静同志,你想想该怎么办吧?”
林静累得不行,并不是很想跟他算账,闭着眼睛说:“你想怎么办?”
“欠债得还钱,你欠了我一天,得还吧?”
虽然很想赖账,但看纪明钧这架势,林静觉得自己敢摇头,今晚肯定不用睡了,便说:“行。”反正四天和五天也没差多少。
听媳妇答应,纪明钧继续往下说:“这借钱有利息,你欠了我一天,也应该有利息吧?”
林静惊呆了,她睁开眼睛看着纪明钧,问:“你是黄世仁吗?”
纪明钧哈哈大笑,捏了捏媳妇的脸蛋说:“放心,我没黄世仁那么黑,一倍利息好了,你欠我两天。”
林静不想理他了,翻身背对着他。
但没一会纪明钧贴过来,边给她揉腰边说:“怎么样?答不答应。”
虽然腰上很舒服,但林静还是决定不理他,继续消极抵抗。只是没多久,腰上的手就开始不老实了,他的嘴巴也是,有一下没一下地亲着林静颈侧,弄得她有点痒,只好用手捂住脖颈。
但紧接着,吻就开始往下。
林静被闹得没办法,只好转过身抱怨:“哪有你这样的?”
“我怎么样?”纪明钧亲了下她的唇,笑着问。
林静睁开眼,嗔道:“就知道耍无赖。”
此时的林静,眼睛水润,脸蛋通红,说话的声音也是软软的,看得纪明钧忍不住又亲了她一口:“那你答不答应?”
林静将脸埋进纪明钧怀里,放弃抵抗说:“随你随你都随你!”
……
第二天林静是被雨打瓦片的声音吵醒的,睁开眼看向窗帘,隐约可见外面光线,但跟平时比还是黑不少。起先她以为是时间还早,看过闹钟才知道已经快九点了,赶紧爬起来换衣服。
走出主屋,透过敞开的大门,林静看到外面雨水倾泻,砸到地上的水珠迅速汇集,朝水沟流淌而去。
没看到纪明钧,林静往外走去,刚到门口,就看到他和王营长站在屋檐下聊天。
纪明钧本来是背对着林静的,但可能是听到了声音,转头看过来,然后毫不犹豫转身,走向林静问:“起来了?饿不饿?我打了早饭回来,就放在饭桌上。”
虽然不明显,但林静觉得王营长笑了下,心里有些不好意思,冲对方点点头算是打招呼,然后对纪明钧说:“我刚起来,还好,你们说话吧不用管我,我先去洗脸。”
纪明钧已经走到林静面前,看她精神头挺好,像是睡足了,便露出笑:“那你先去洗脸吧。”目光扫到林静颈侧,低声说说,“唔,最好再换件衬衣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