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旧照片

昨晚因为纪明钧的打岔,林静没能清点完他的家当,于是今晚吃完饭继续。

虽然处对象的时候,纪明钧说过他有几十份工业券,但他们处对象后,他添置东西用了不少工业券,现在手上工业券加起来也不到三份整的。好在他们接下来没什么要买的大件,以他们两个,当然主要是纪明钧月工资标准发下的工业券,够他们日常用的。

除了工业券,纪明钧手上最多的就是粮票,捏着有厚厚一摞,但面值都不大,一斤两斤,一两二两的,加起来也就四十多斤粮食。

而且林静数的时候注意到,这些粮票跨越了好几年,最早的是一张□□票,是六二年发行的。虽然粮票和其他的票证不同,它没有使用年限,七年前的票放现在照样能用,但一般人都是习惯先用年份久的粮票,现在想找到几年前的粮票可不容易。

因此,看到这张粮票的时候林静有点惊讶,便问了起来。

纪明钧瞥了眼粮票,轻描淡写地说:“哦,应该是被压在了最

“就这样?”林静不肯相信。

照她的想法,纪明钧留着七年前的票肯定是有原因的,说不定这张票上就有一段不为人知的故事,结果他的回答实在让人失望。

纪明钧哭笑不得:“不然还有什么原因?”

林静当然知道,但她对他的回答表示怀疑:“这张粮票总不可能一直压箱底,从来没被翻出来过吧?”工业券他还知道用零换整,按剩余使用期限排好呢。

“那倒也是不是,应该翻出来过,但它才二两重,拿它我还得再凑张二两的粮票,多麻烦。反正粮票又没有使用期限,就又塞回去了呗。”纪明钧说着想起来,“正好你胃口小,用这粮票正合适。”

“用掉干嘛,七年前的粮票呢!”林静连忙拿起粮票放好。

纪明钧忍不住笑:“七年前的粮票不用,那六年前,五年前的呢?都放好几年了。”

林静想了想,跟纪明钧打商量:“这样,每年发行的粮票,我们都留一张好不好?等以后攒多了,我拿个册子裱起来,说不定还能传给我们孩子。”

纪明钧本来还想说粮票留着,以后说不准哪天就不能用了,岂不浪费?但听到林静后半句话,他立刻改变了主意,点头:“成!”

见纪明钧点头,林静就按照年份挑选起来。

虽然林静说要把粮票册子传给孩子,但她没想过要整出个传家宝,就是闹着玩,所以挑选粮票也没什么特别的要求,就两点,一是不要破损的粮票,因为不好保存,二是不要面额大的粮票,得先紧着花。

于是很快,林静就挑出了九张粮票,六九年的粮票是上个月刚领的,她拿出这张票的时候对纪明钧说:“以后我就指着这张票,告诉孩子说这是我们领证那个月领到的粮票。”

纪明钧笑着点头:“好。”

把分好的粮票扎好,床上剩下的票证就没多少了,糕点票、糖票、豆制品票有几张,剩下的就是些零碎的日用品票,如肥皂、灯泡、扣子等票,也都只有一两张。

不过点完这些票,林静在最

林静是知道收音机的,她以前读书的时候老师就有,还会给他们放磁带听。但出了学校她就没见过这东西了,倒不是它价格多贵,而是这东西不像自行车手表和缝纫机那样对有些人来说是必需品,没多少人愿意省吃俭用买它。

林静也没想过要买收音机,她就是有点好奇纪明钧怎么会有这张票,拿起来问:“这是你们部队发的?”

“不是,是翟叔和黄姨祝贺我们结婚送的。”在林静面前,纪明钧就没喊司令。

听纪明钧说起黄月琴,林静想起来问:“我们两个,说起来也算是黄主任夫妻撮合的,你说我们是不是应该请他们吃顿饭?”

其实纪明钧也有这想法,但他有点犹豫,此时听林静说起,想了想道:“翟叔不一定会答应,过几天吧,抽空我问问他。”

林静嗯了声,话题又转回来:“那这张收音机票?”

“先放着吧,等过段时间空闲了,我们去百货大楼看看,买台收音机回来也行,反正放着也是浪费。”

林静抿唇笑:“哪有你这样的,有了票就要花出去,日子还过不过了?”话虽然这么说,却没反对买收音机。

纪明钧伸手点点床上的票说:“这些票可都是我攒的。”

“然后呢?”

纪明钧自卖自夸:“能攒下这么多票,说明我是个勤俭节约的人,像我这样的男人可不多了。”

林静噗嗤笑出声:“是是是,老纪同志最解约了,以后要继续有保持哦。”

“老纪?”纪明钧眯起眼睛。

林静心虚,垂眸说:“你那些战友不都这么叫你吗?”

纪明钧:“……行吧。”

……

整理完票证,林静又开始整理纪明钧战友送来的贺礼。

这时候结婚不兴随重礼,一包饼干,半块布头,都是礼。但纪明钧战友不走寻常路,也不知道是太有默契还是约好的,送的大多是酒,白的啤的都有,林静越看越哭笑不得:“这得喝到什么时候?”

纪明钧也很无奈,早说过让他们别提东西,结果没一个人听。好在酒都能放,慢慢喝也行,再不成到年底送节都不用另买酒了。

也有人送吃的,基本都是盒装的饼干,保质期长,有包装送礼也体面。再有就是布头,都不大,做外面穿的衣服困难,但能裁成背心,用来做鞋也挺好。

林静把饼干都放到了五斗柜里,白酒也拿了两瓶过去,剩下的全放次卧,外面没地方放了。布料则被放进了主屋柜子里,缝纫机倒是被搬进了次卧,她打算把次卧改成工作间。

其他的东西该清的清,该收的收,于是在昨天纪明钧收拾过一遍的情况下,两人又忙活了一晚上。

当然是累的,但看着整理好的家,林静是累并快乐着。

纪明钧就不那么快乐了,因为当他洗完澡躺到床上,抱住媳妇准备继续努力的时候,他媳妇伸手把他拦住了。

“我听她们说了,那种事不能太频繁,最好一个月不要超过四次,而且要选好日子。”说着掰着手指头算了下自己的经期,说,“上半月我们还是不要同房了。”

纪明钧:“……”

看着说得头头是道的媳妇,纪明钧算是明白了什么叫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早上出门她还懵懵懂懂,晚上回来都学会算时间了!

林静也觉得神奇,她结婚前大家也没少聊天,但她没怎么听到过这些内容,偶尔有人说一嘴,看到她也会迅速转移话题。但今天不一样,可能是因为她也成了已婚人士,大家就百无禁忌了,跟她说了很多要孩子需要注意的事。

林静想着要小孩得需要夫妻共同努力,就把今天学到的知识点都跟纪明钧说了,共同学习,共同进步嘛!

纪明钧听后,表示别的他没有意见,但希望时间和次数上别卡那么死。

但林静有点犹豫:“可是……她们说来那个前后怀不上的。”

“就算怀不上也没有坏处吧,而且,”纪明钧低头亲了下林静的嘴唇,“昨晚你不是很高兴吗?”

“我哪有!”林静坚决不承认。

纪明钧挑眉:“你确定?那昨晚是谁缠着……”

“好了好了你别说了!”林静连忙捂住他的嘴巴,竖起一根手指头,“一星期一次好不好?”

纪明钧真诚求问:“一星期一次,和一个月四次,有区别?”

“那……两次?”

“五天。”

林静皱脸:“不行,三天。”

“四天,不能再少了。”

其实林静不是真想把次数压到一个月四次,她都听说了,男人三十岁之前都这样,只有不够没有满足的时候,但过了三十岁就不行了。纪明钧还有还有一年多满三十岁……算一算好像可以接受,就点头说:“那……行吧,但我今晚要休息。”

“行。”纪明钧痛快答应,本来他今晚也没准备动她。

……

有了昨晚的经验,第二天林静就没让纪明钧送,自己骑车去制衣厂。

其实路上林静也有点怕,主要是她出门比较早,前半截路上基本没人。但过五点半就好了,虽然别人骑车比她快,但好歹能看到人影。

因为骑得慢,林静到单位的时候都五十八了,她怕来不及就没去食堂,锁上车直接往车间去。好在她早有准备,出门前拿了盒昨晚收拾出来的饼干,然后用纪明钧淘汰下来的军用水壶装了壶热水,坐到工位后饼干就热水,勉强吃了个半饱。

中午则还是在食堂吃,虽然按照风俗,结婚三天要回门,但这年头喊的口号是“抓革1命,促生产”,工作为重,回门都是挑休息的时候。因此,林静回去虽然方便,但为了等纪明钧,还是定下周日回。

其实也没推迟几天,周三国庆节,今天就已经是周六了。

……

随着当当当的下班钟声响起,制衣厂大门被打开,穿着灰色工服的人鱼贯而出,但蹿得最快的还要属那些骑自行车的。

但林静怕撞到人,所以她是推着车走出大门的,到外面人没那么多的空地,才慢悠悠骑上车。不过路上她提了点速,骑到后半程的时候没像昨天一样就剩她一个,虽然隔得远,好歹视线里能看到人。

穿过田野,看到湖泊,林静就看到了纪明钧,他还站在昨天的位置,加快速度到他面前下车说:“不是说让你别出来等吗?”

“我在家等也无聊。”纪明钧说。

“那你先吃嘛,”林静说着凑到纪明钧身上嗅了嗅,然后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没有烟味,值得表扬。”

纪明钧接过自行车问:“那有奖励吗?”

“你想要什么奖励?”林静反问。

“亲我一口?”

林静脸红:“这是在外面呢。”

“我说回家亲,当然你想在外面也行。”纪明钧笑,说完见林静不理他,闷头往前走,上前拉住她的手,低头,“嗯?”

“嗯什么嗯?”林静装傻。

“在哪亲?”

林静想她都没答应呢,亲什么亲,但她还没张口,就听纪明钧语气无奈道:“既然你想在外面,那我也只好满足你了,就这里……”

林静跳脚,连忙说:“谁说在这里了!回去再说!”

纪明钧叹了口气:“行吧。”

林静一路红着脸回到十八栋,好在天色暗了,别人也看不清她的脸色。只有宋玉萍,在他们俩进屋后跟陈茹嘀咕:“这两人之间的气氛,是不是有点奇怪?”

陈茹边喂孩子边笑:“新婚夫妻嘛。”

宋玉萍一想也是,新婚夫妻,可不得腻歪点!

……

晚上的饭是纪明钧去食堂打回来的,不是因为林静懒,而是他本来说就亲一下,结果亲起来没完没了,被放开后林静很怀疑自己嘴巴肿了。虽然镜子里看不出来,但她怕出去被人发现,纪明钧为了将功折罪,主动拿着饭盒去打饭。

晚饭依然有莲藕,给林静打的还有道小炒肉,纪明钧自己则是清炒白菜,不过两人还是互相分享了小炒肉和白菜。

吃饭的时候纪明钧说:“新的户口本已经下来了,我下午去完革委会,顺便把粮本、副食本都办了。”

林静吃饭的动作顿下来:“真的?”

“嗯。”纪明钧点头,起身进屋找出几个本子,拿出来递给林静,“粮本和副食本到月底才能用,领下个月的供应。煤本今天没来得及去办,我下星期抽时间去问问,顺道把煤炉和煤球给买了。”

林静嗯了声,也不吃饭了,拿起最上面的户口本翻开。户口本看着挺厚,但实际上就他们两个人的资料,后面都是空白的,等他们有了孩子才会加上。

林静把两人的资料页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又指着纪明钧资料页上的相片问:“这照片什么时候拍的?”

“我刚上军校那会,十几年了。”纪明钧问,“怎么了?”

林静笑:“难怪看着这么年轻。”

纪明钧磨牙:“愣头青有什么好看的。”伸手去拿户口本,自从听见林静喊他老纪,他现在对年龄格外敏感。

“就是很好看啊!”林静没把户口本给他,而是放到他脑袋旁,对比半响说,“不过你好像没什么变化,就是看着成熟了点。”

纪明钧心里痛快了:“我打小就这长相,没变过。”

“真的?”林静好奇问,“有照片吗?我还没见过你小时候的样子呢。”

“有两张,在我姑姑家,”纪明钧想了想说,“等过年回去,我找出来给你看。”又问林静小时候拍没拍过照片。

林静摇头:“有初中入学的证件照,但我也不知道我妈放哪去了。”

“那我明天问下妈。”纪明钧改口非常快。

林静嗯了声,又翻了翻粮本和副食本,都没什么特别的,她家里的也是这样。但这两个本子对她而言不仅是粮食供应,更意味着她的人生即将进入一个新的阶段。

因此,林静还是非常珍惜地把它们锁进了衣柜。

……

因为第二天是休息日,前天晚上两人闹腾到很晚才睡。

林静醒的时候太阳把窗帘照得透亮,等她换好衣服拉开窗帘,阳光便倾泻而入,一直铺到床上。

后面院子也难得热闹,有人忙着洗衣服,有人盯着孩子在做作业,也有人同样起得晚的,正端着碗坐门口吃早饭。

看到林静,对方笑着问:“刚起床啊?”

林静不好意思地应了声,指指外面,示意自己去洗漱就离开了窗边。

客厅里很安静,大门也关着,显然,纪明钧出去了不在家里。林静心里想着,抬脚去浴室洗脸刷牙。

林静洗完脸出来,正碰上纪明钧拎着个铁皮桶从外面进来,疑惑问:“桶里装的什么?”

“后山河里钓上来的。”纪明钧提着桶走到林静面前说。

林静知道家属院后面有座山,但不知道那里有河,她也有点担心,问:“去河里钓鱼没事吗?”说着往桶里看了眼,起码有五条,个头看着也不小,单条少说两三斤。

“放心,没人管,只要别拿出去卖,没人会说。”纪明钧提着桶走进厨房,说,“待会不是要去你家吗,拿上两条,再有次卧的白酒,拿两瓶,你看看还要不要添其他东西,咱们带回去供销社买。”

林静摇头:“不用买了,就这些吧。”她妈节省惯了,买了糕点拿回去最后也是进了她嫂子的肚子,提两条鱼刚好,中午直接烧了,好歹能落着两口。

纪明钧没什么意见,说:“那我找绳子串两条鱼出来,对了,早饭在桌上,你待会记得吃。”

林静应了声,回屋擦了点雪花膏,再把早上随便扎起来的头发打散扎成马尾才出去。

外面纪明钧已经串好了鱼,正在浴室里打肥皂洗手,听见声转头往外看了眼,然后笑道:“第一次看你扎马尾。”

“不好看?”林静打开饭盒问、

“好看,看着精神。”纪明钧说着拿起挂在一旁的毛巾,擦干净手走出来,却没坐到林静身边,而是去主屋找衣服准备洗澡。

看到他拿着衣服出来,林静愣了下:“你现在洗澡?”

“嗯,早上出了一身汗。”纪明钧说,实际上是因为抓了一早上鱼,他怕自己身上有鱼腥味。

林静闻言没说什么,慢吞吞吃完早饭,洗干净饭盒后就进了次卧。

次卧比主屋小不少,里面放了张从主屋挪过来的木板床,唔,衣柜也是主屋挪过来的。木板床是一米五的,衣柜则是对开门,放次卧刚好,还能留点空间放缝纫机。

昨晚林静试了下缝纫机,跟制衣厂的不太一样,但她有基础,几下就适应了。林静打算等过段时间空闲下来去趟百货大楼,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布料,要有给他妈做件衣服,到过年给她。

不过林静进来不是看缝纫机的,她直接打开衣柜,从里面挑出两瓶酒。不过她对白酒不太了解,所以出去看到纪明钧就问:“带这两瓶酒可以吗?”

纪明钧点头,边扣扣子边问:“现在就走吗?”

林静看了眼手表说:“等你弄好吧。”

……

为了林静回门,林家人也是早早准备起来了。

林国文父子俩下班回来都没睡觉,洗澡换了身干净衣服就在院子里坐着,脸上喜气洋洋的,没人不知道他闺女今天回门。

陈芳也是早就起床了,她现在比以前可勤快多了,都不用张秀梅叫唤,自己洗菜切菜,要不是厨艺太差,她都恨不得上灶给做一桌满汉全席。

但张秀梅还是不大爱搭理她,干活的时候眼神都没往她身上睇一下,笑容更是没有。陈芳心里虽然憋气,但想着丈夫那些话,脸上还是笑眯眯的,让外人看见了,还以为她这儿媳妇多孝顺。

忙活到十点多,林静和纪明钧骑着车进来了。

林卫东麻溜把鞭炮点上,听着噼里啪啦的声音,他走到停好车的纪明钧面前,拿出盒烟倒出一根递给纪明钧,正要寒暄两句就听纪明钧说:“烟就算了,我最近在戒烟。”

林卫东愣了下,收回烟盒讪讪问道:“怎么突然开始戒烟了?”

“静静说抽烟对身体不好。”纪明钧淡淡说完,越过林卫东,和林静一起走向张秀梅,喊道,“妈!”

张秀梅“诶”了声,张口还是那句话:“你们俩人来就行了,带什么东西啊!”转身时压低声音对闺女说,“你也劝着点明钧,两条鱼好几斤重,你们后半个月还吃不吃饭了?”

林静没瞒张秀梅,轻声说:“这鱼没花钱,他在河里钓的。”

听闺女这么说,张秀梅脸色缓和不少,但还是说:“以后还是别拿了,还有他是在哪钓的鱼?没人管吧?”

“他说只要不拿出去卖,别声张就没人管。”林静轻声说。

张秀梅放心了,但张口还是语带埋怨:“你们说说这两个孩子,他们每月才多少带荤的票,这么大两条鱼,你们后面日子还过不过了?”

隔壁李桂花劝道:“两个孩子也是一片孝心嘛!”

“他们是有孝心,可他们也不想想,咱们当长辈的图的是什么?还不是希望小两口日子和和美美,你们自己省吃俭用,我看着能安心?”张秀梅看向纪明钧,“以后可别带了啊!”

张秀梅几句话把鱼的来路给掰正了,纪明钧当然不会说这鱼没花钱,痛快答应下来:“我听您的。”

看到纪明钧提来的东西时,陈芳还想妹夫不愧是当官的,就是大手笔,恨不得他们夫妻俩能天天上门。结果还没高兴一会,就听到张秀梅这话,忍不住撇了撇嘴,觉得婆婆真是大惊小怪,不就是两条鱼嘛,哪有那么夸张!亏她连省吃俭用这种话都能说得出来。

但陈芳没敢把心里话说出来,只笑着问:“妈,那这两条鱼,咱们是都烧了还是留一条?”

张秀梅斜一眼陈芳,冷哼说:“没看家里这么多人?当然是都烧了。”留一条干什么?给陈芳吃吗?

说完使唤林卫东,让他拿副食本去买块豆腐,两条鲫鱼,她打算小的和豆腐一起炖汤,大的则直接红烧,做糖醋口,她闺女爱吃!

……

为了林静回门,张秀梅天刚亮就去了菜市场,买了一刀肉,抢了两斤肥肠。

在菜市场,肥肠可比猪肉抢手多了,它虽然不好处理,但油水足,最重要的是不要票,每天都是最早一波卖完的,张秀梅要不是去得早还真抢不到。

按老办法,肥肠买回来得先用面粉搓,但面粉是主食,得要票才能买,好多人舍不得用,用其他办法洗。但其他办法总洗不干净,吃着味道重,张秀梅受不得那味,她的想法也跟一般人不一样,要不就好好做,要不就别吃,所以她平时基本不买这玩意。

但今天情况特殊,张秀梅去菜市场看到有就买了两斤回来,上午光洗肥肠就花了一两个小时。

肉是纯瘦的,按张秀梅原本的打算,是想分成两半,一半和粉丝打汤,一半和辣椒做小炒肉。现在有了林静夫妻俩带回来的鱼,张秀梅就不打算做粉丝汤了,瘦肉切成两指宽,直接红烧。

于是中午的菜就这么定了下来,溜肥肠、红烧瘦肉、红烧鱼,再来锅鲫鱼豆腐汤,哦,青菜也要炒一盘,全是荤菜吃着也容易腻。

中午林家又是鱼又是肉,两边邻居可遭了殃,闻着香味吃什么都咽不下去,中午连饭都不敢摆出来,就在屋里吃了。

自家人当然是高兴的,刚坐下来,陈芳就先给自己挟了两筷子红烧肉,完了再挟块鱼肚上的肉,碗里堆得满满当当的,看得张秀梅忍不住说:“这有些人啊,干活的时候这味道闻不得,那味道受不住,吃起来就一点事都没有了。”

林卫东正准备给纪明钧倒酒,闻言低头看一眼陈芳的碗,脸色当时就黑了,压低声音说:“你注意点。”

陈芳端着碗很委屈,生肉和熟肉怎么能一样?她现在是孕妇,闻不得生鱼腥味不很正常吗?而且她今天也不是没干活,多吃两口肉怎么了?

但最让她感到委屈的还是林卫东的态度,以前他对她多好啊,现在她怀孕了,他反倒冷淡下来了!

饭桌上的人都看到陈芳红了眼眶,但没人开口安慰她,林国文是公公,不方便出声。

张秀梅就更懒得管她了,人是要处的,她自问以前没亏待过陈芳,别人家的儿媳妇,下班回来还有一堆活计要做,她呢?每天好吃好喝的伺候着,可结果呢?养出来的还是一头白眼狼。

林静则更不必说,她和陈芳本身就没多少姑嫂情,之前又出了那样的事,她还愿意跟陈芳坐一张桌上吃饭都是看她妈的面子。

至于林卫东,他觉得很烦,以前的陈芳多懂事啊,除了偏心娘家,其他什么都听他的。结果现在变成这样……要不是为了孩子,这日子他是真不想过下去了。

但这么多人看着,林卫东只能放下杯子说:“行了,又没人说你什么。”说着看一眼妹妹妹夫,凑到媳妇面前压低声音说,“静静回门的大好日子,你说你这是干什么啊!”

听丈夫这么说,陈芳只能擦干眼泪,挤出笑容。

看陈芳笑了,林卫东转头圆了句:“孕妇情绪变化大,不用管她,咱们喝咱们的。”说着倒了杯酒递给纪明钧,完了又给亲爹添酒,吉祥话跟不要钱似的,一句接着一句往外蹦。

说实话,纪明钧对林卫东没什么好感,一是因为林静受的委屈,二则是因为他模样看着老实,一双眼睛里却充满了算计。只是看在林静和张秀梅的份上,纪明钧态度虽然冷淡,却没直接博他的面子,敬两杯酒总要喝一杯。

于是一顿饭吃下来,林卫东直接趴了,林国文也没好太多,熬夜加上醉酒,吃完就回屋躺下了。

纪明钧倒是没怎么醉,就是有点头晕,不敢骑车载林静回去。林静给他冲了杯糖水,问:“没事吧?要不要进屋躺会?”

“没事。”纪明钧接过搪瓷杯,问,“对了,你不是说家里有以前的照片?”

林静都差点忘了这件事,没想到他还惦记着,愣了下说:“那得让我妈找找。”

张秀梅倒完垃圾刚从外面回来,听到林静的话问:“找什么?”

“静静以前的相片,她说都被您收起来了,放哪了您记得吗?”纪明钧抬头问。

“当然记得,你们要看啊?”张秀梅见纪明钧点头,放下垃圾篓后,两手在围裙上随便擦了擦,边往屋里走便说,“那我给你们找找。”

张秀梅进屋没多久,就拿着本相册出来了。

相册不厚,总共就十来页,前两页都是全家福。纪明钧略有些惊讶,点点全家福上的小姑娘,笑着问:“不是说只有中学的证件照吗?”

“这又不是单人照。”林静看着照片上豆芽菜一样的小姑娘,心里暗想失策,早知道她妈会把相册都拿出来,她就跟着一起进去了。

纪明钧轻笑一声,没拆穿林静的狡辩,低头继续看照片。

林静见他瞅个没完,伸手盖住照片上的自己说:“别看了。”

“怎么了?”纪明钧问。

“我那时候不好看。”林静低声说,她小时候瘦巴巴的,头发也不像现在乌黑浓密,看着像稻草。所以她小时候不爱拍照片,除了这张全家福,她初中以前就没留下过什么照片。

纪明钧却拉开她的手说:“哪里不好看?我觉得挺好看的。”

照片上的林静是瘦,下巴尖尖的,头发也黄了吧唧,一看就营养不够。但那时候的孩子谁不是这样,他也有头发像鸟窝的时期呢,唔,得亏没留下照片。

言归正传,以纪明钧的眼光来看,林静小时候虽然瘦,但她皮肤白,眼睛也大,看着水灵灵的,很可爱。

要是他们以后的闺女能有林静这模样,他就放心了。

听到纪明钧的话,林静忍不住幻想起来,然后摇头说:“我还是希望她能胖点,小姑娘胖起来才好看。”

纪明钧沉吟片刻说:“那估计有点困难。”

“为什么?”

“咱俩都不胖,你爸妈也都是瘦子,咱俩的孩子胖的几率不大。”纪明钧实事求是,看媳妇眉头皱起来,话音一转说,“但我们好好养,比你小时候胖应该容易。”

林静眉毛舒展开,说:“比我那时候胖就好了。”她可不想自己闺女以后也被人叫豆芽菜。

因为林静不爱拍照,后面几张全家福都没有了林静的身影,直到倒数第二张,她才再次出现。

照片上的林静已经长成少女模样,虽然还是瘦,但她头发乌黑,皮肤雪白,用亭亭玉立来形容正合适。

最后一张全家福应该是这两年拍的,照片上多了陈芳,林静眉眼间也有了淡淡的忧愁。

看着这张照片,纪明钧想起和林静的初遇,那晚的她就是这样,藏在黑暗里,像幽幽盛开的昙花,不小心呵护,随时可能凋零。

纪明钧伸手摸向林静额头,他的手指粗糙,摩擦着她细腻的皮肤略有些痒,林静忍不住笑:“你干嘛?”

看着她脸上的笑容,纪明钧勾起唇角:“其实仔细看,从小到大,你的长相也没怎么变。”

她从来都不是昙花,而是兰草,看着柔弱,实则坚韧,只要有一丝一毫的机会,就会破土而出。

在纪明钧专注而灼热的目光中,林静羞赧地偏过头,低声问:“你还看吗?不看我就把相册收起来了?”

“看。”

纪明钧回答得毫不犹豫,低头继续往后翻。

后面是各人的照片,林静的一共有两张,一张是她之前说的证件照,另一张应该是学校庆典的时候拍的。

照片上林静穿着件红棉袄,短发编成两根向下的羊角辫,眉心点了颗圆圆的红痣。

对林静而言,这张照片是妥妥的黑历史,但纪明钧却很喜欢这张照片,他不但看,还要带回去看。

林静当然不愿意,事实上,她打算趁着离开前,大家都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把这张照片给毁掉!

最终,纪明钧在林静的无效反对中,征得了岳母大人的同意,将这张照片和林静的证件照一起收入囊中。

作者有话要说:林静:……好气!